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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齐玉:“你买的?”

季子漠挑了下眉梢,默认了下来。

“原本想买马的,后来想想还是牛车实用点,我明日请几个人把屋后面的地围起来,牛养在那里,猪圈也挪过去。”

“在从后墙角开个角门,进出也方便。”

家里添了大件,季丫季安欢呼雀跃的,小心翼翼的去摸牛的身子。

钱多来家是在屋后面搭的牛棚,钱多来夜里睡牛棚看着牛,季子漠直接把牛牵到了他家的牛棚里。

钱多来小爹拿了钱,自然是欢喜的答应着。

开了春,季子漠大多时候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夜不归宿,对齐玉的说法是书肆接的生意多,离得远的在外县,当天回不来。

夜深,季安季丫已经睡去,灶房内,季子漠把齐玉竖着抱了起来。

齐玉的腿盘在季子漠的腰身双侧,心砰砰跳着。

季子漠让他关了门,回到两人的房间,他把抱着的齐玉抵在了门上。

黑漆漆的房间没有点灯,季子漠喉咙滚动,低语道:“还记得那日我用这个姿势抱你回来吗?”

齐玉倚靠在他的肩头,回:“记得。”

季子漠:“那时我刚抱起你,就在想,这个姿势真适合”

齐玉不解:“适合什么?”

季子漠闷声笑:“适合要你。”

齐玉:

季子漠坏笑着咬他耳朵:“那晚我在柴房,靠着墙想着你,脏了裤子。”

只是那时还分不清,是Y望还是喜欢。

齐玉恍然大悟,第二日绳上的亵裤是为何。

浑身似火烧一般,齐玉低声说了句孟浪。

季子漠:“我们明日把季丫季安送到大姐家。”

齐玉:“为何?”

季子漠:“我租了个小船,租了三天。”

“我想在船上对你做最孟浪的事。”

漆黑的夜色中,感观被无限放大,季子漠吻他的唇:“齐玉,我都快成神了。”

齐玉都懂,懂他的体贴,懂他的谨慎。

他知道的,季子漠是怕旁人闻到前三日浓郁的哥儿香,从而说些不好的言辞。

不堪的情爱言辞,对男子无碍,对哥儿却能追随一生。

齐玉说过自己不介意,只是季子漠依旧没彻底的要了他。

桑农县是个好地方,杏花村是个好地方,现如今,却充满了哭喊绝望。

昨日说好的,把季丫季安送到季兰处,季子漠刚套上牛车,把季丫抱上牛车,县里的捕头就入了村。

随后是把所有人聚集在一处,拿出一封告示读了一盏茶的功夫。

听的杏花村的人懵懵懂懂,捕头又合上告示,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说了一遍。

【太子上奏,应该废弃入赘哥儿的男子无法科举的政令,又言哥儿女子的才学不输男子,奏请哥儿女子同样可以参加科举。

皇上闻言觉得有理,刚好现在绒族兵至边塞,大笙需要征兵役,所以这次征选哥儿守护边疆。

现征过了十七岁,尚未成婚的哥儿。】

捕头的话语直白无难懂之词,只是百姓依旧茫然,不懂为何变了天地,怎就让哥儿去边塞打仗了。

绒族,吃人的绒族,弱小的哥儿怎能抵抗。

捕头转身离去时,杏花村发出震天的绝望,片刻后是桃花村的,慢慢的,是整个桑农县的。

更远的地方应当也是绝望的,只是人终归太过弱小,就算绝望哭死,离得远也是听不到的,例如千里之外的皇城,高坐在皇城的帝王。

赵婶子家也有哥儿符合要求,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哭了半晌,猛然坐起身来,叫喊着聘礼,她给赵满定的是哥儿,定的是秋后成婚,刚才捕头说了不管是否定亲,只要未成婚的都要去边塞。

现在那哥儿要征兵了,聘礼自是要要回来的,想到此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打算先去要聘礼去。

二十岁未成婚的哥儿少,十七岁未成婚的哥儿是不少的,杏花村大部分家中都哭着。

元宝爹娘回到家中,双双跌坐在地上,元宝娘抱着元宝爹泪流不止,庆幸道:“老天爷,幸亏咱家的元宝嫁了,要不然,要不然我非得拿刀活劈了季子漠。”

有在家里哭的,有瘫坐在路上哭的,季子漠抱着季丫又回了院子。

往后余生,季子漠时时在想,那日怎就卸了牛车回了家,应该走的,应该走的。

关了院门,却止不住外面的断魂之声。

季子漠让季安带着季丫回房玩,他与齐玉四目相对,皆是明白了舅舅之前的那封信是为何。

为何要不论人品如何,让齐玉速速成婚。

当天深夜,季子漠家的房门被人敲响,季子漠穿好衣服开了门。

他刚把门打开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猛的跪在了他面前。

季子漠忙侧身站着,边弯腰扶人边弯腰叫了声叔。

庄稼人皮肤黝黑,腰背都已弯曲,他跪在地上不愿起,拽着季子漠的袖子像是拽着救命稻草。

“子漠,我找了人,只要十五两,就可以把清水的名字划掉,叔是没办法了,家里只有五两银子。”

季子漠:“叔,你先起来再说。”

齐玉比季子漠慢了两步出来,走到跟前听清缘由,回房取了十两银子。

人临走前,季子漠嘱咐莫要把借钱的事情说出去,那人连连点头,言说知道的知道的。

合上院门,季子漠搂着齐玉回房。

一缕月光透过窗沿漫步进来,季子漠吻了吻齐玉的唇角:“睡吧!”

齐玉往他怀里靠了靠:“睡不着。”

他睡不着,季子漠其实也睡不着,像是彩云有了黑点,不知何时会变成乌云一片。

人是悲是喜,与公鸡无关,次日天蒙蒙亮,公鸡依旧伸长脖子响起嘹亮的鸣声。

迷迷糊糊中,又感觉到了那阵敲门声,齐玉在季子漠怀里动了动,季子漠拍了拍他的背:“继续睡,我去看看。”

齐玉睁开眼:“我跟你一起。”

清晨的天是潮湿的,季子漠家门口跪的人络绎不绝,借五两的有,借十五两的也有。

季子漠犹豫过,看着相熟的面孔,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把银子一份一份的给了出去。

没有记账,没有留欠条。

杏花村是死后重生的热闹,彷佛是凑够了银子,把银子送了出去,事情就解决了。

朝阳冒出头,季子漠把空着的荷包握在手里,关上院门,摸了摸鼻子不敢看齐玉。

齐玉挽了挽袖子,若无其事的问:“早饭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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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漠心虚的碰了碰他的肩头:“不问我怎么来的钱吗?”

赚了多少钱,季子漠没细数,刚才散出去的钱,季子漠也没细数,但是估摸着六七百两是有的。

他没数,齐玉数了,八百一十五两。

齐玉看向他:“怎么来的?”

季子漠舔了舔唇,半真半假道:“和别人合伙做了点小生意。”

齐玉嗯了声:“以后这生意别做了。”

季子漠笑了:“为什么?”

齐玉:“既然不敢说,那定是来路不正的,既然来路不在,就无需再做。”

齐玉走进了灶房,季子漠站在院中思考着,他这钱来路是正还是不正?

而且,他真是爱死齐玉了,说的每句话都能让他爱到心坎里。

院门再次被人扣响,季子漠头疼了,他都成穷光蛋了,心里打定主意是谁都不借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局促的站着,黝黑的脸上涨的通红。

季子漠手握着门槛,没用他开口就说:“等一下,我去问问齐玉还有没有钱。”

他走到灶房,问烧水的齐玉:“你那边还有银子吗?”

齐玉把柴都塞到灶底下,防止别掉下来火星,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问:“要多少?”

季子漠:“十五两。”

齐玉走出灶房,看到了院门外的狗蛋,狗蛋缩着脖子,似是羞愧的不敢看他。

齐玉未多说,回房翻找了十五两出来。

有零有整的,算是凑够了十五两。

季子漠接过银子走到院门处,递给了狗蛋,狗蛋嘴巴张合了两下,垂着头红着眼眶说:“谢谢哥,我,我不是怕死,就是我怕我走了,爷爷就没人照顾了,这钱算我借的,我以后肯定会还的。”

季子漠说:“我知道,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大伯一家对我们意见太深,为了怕爷爷难做我也不好去探望。”

“这些年都是你照顾爷爷,辛苦你了,我们是一家子兄弟,不用把这些钱记挂在心里。”

狗蛋来的这一路,像是脚下踩着刀子,从未想过,借钱会如此的顺畅,更是不敢奢望,季子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阳光落在季子漠的眉眼,狗蛋用干裂的手背抹了抹眼泪,这一刻,他心里有了第二个亲人。

第一个是爷爷,第二个是季子漠这个哥。

村人送的鸡鸭白菜堆了半个院子,季子漠推都推不出去,有不少人带着自家哥儿来给季子漠磕头,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当牛做马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最后指天发誓,这辈子要是说季子漠一句坏话,就是坏了良心,该遭天打雷劈。

季子漠褪着鸡毛,齐玉蹲在他旁边,浅笑道:“后悔吗?”

一下送了这么多钱出去,算是个麻烦,等到此事了了,风言风语,暗地猜测的定是不少。

季子漠想了想,说:“不知道。”

说不上来后悔不后悔。

一个哥儿十五两银子送出去,杏花村的人都想着风波了了,就和以前征兵时拿银子抵人头一般。

可两日后,配着刀的捕头再次来到杏花村,按照名册念出一个个名字。

各家抓着各家的哥儿,不肯让捕头带走,捕头抽出刀,厉声呵斥。

“大人,我们交了钱的,十五两一文不少的,说是除名了。”

“差爷,我们都交了的。”

捕头皱眉:“交给了谁?”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捕头又厉声制止,唤了村长上前,待听了个七七八八,言道:“此事是圣上决策,各村哥儿早已记录在案,断无花钱除名之事,你们的钱交给了谁,可去县衙击鼓鸣冤。”

骨肉分离,若无祖宗保佑,这一生怕是再难相见,捕头踹了几个人,渐渐的也就不再有人敢上前撕抱着。

捕快点着哥儿的名,季子漠走到王捕头身旁,拱手拜了下。

王捕头提着刀,回了一拜。

季子漠低声问:“王捕头,是桑农县所有人都无法用银钱除名吗?我记得之前募兵时”

这话说的有些过头,王捕头对着他叹息了一句:“其他县如何不知,桑农县是不行的。”

第82章

王捕头继续道:“不是县令不通情理,只是谁的命不是命?前些时日州府只说让上报各县人数等细情,现在人数都定了,县令就算是想通情也是做不到的。”

若是知道是如此,赶在这日前让哥儿匆匆嫁了也是好的,现在人数都有定数,哪里还能做得到。

季子漠双眸微动,低声道:“不是说郭县令和吴县令认识?”

吴施中回了皇城,若是透了丝消息过来

王捕头转过身,背对着百姓,轻声道:“吴县令刚回到皇城没两日,就下了狱。”

季子漠猛的一惊,垂下眸子不再问,这事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能管的。

哥儿的事无力回天,送出去的十五两银子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

村长带着村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桑农县,到了衙门门前才知,已经有另外两个村子的人来鸣冤。

杏花村的人多,升堂的衙门难站下,郭县令让村长带几个人进去说明冤情。

村长点了几个人,又让季子漠和齐玉跟着进去。

“子漠你是秀才,说话伶俐,我们不曾见过郭县令,怕进去吓的不敢说话了。”

其他人也跟着说是啊是啊,季子漠点点头应了下来。

季子漠握了握齐玉的手,让他留在堂外,齐玉虽不解,却还是点点头,说他就在外面看着他。

明镜高悬下坐着身穿绿色官服的郭县令,一双眼睛小而精,年纪不大却留着山羊胡子,显得沉稳严肃。

武威的喊声肃穆庄严,村长等人忙跪在地上。

秀才见官免跪,故而季子漠弯着腰对着郭县令拱手行礼。

郭县令开口问冤,村长几人果真如刚才所说,被郭县令的官威压的不敢开口。

季子漠适时开口,把事情说了一遍。

郭县令皱着眉头听完,看着堂下的人道:“你们难道不知,花钱找人顶替,花钱除名,都是触犯大笙律法的吗?”

这一刻,一直徘徊在季子漠心头的怪异感觉,有了答案。

从有冤者突然变成有罪者,村长等人急急道:“从前”

似是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郭县令摆摆手制止他们说话。

道:“本官知道你们爱子心切,此事暂且不提,你们说说,是何人收了你们的钱。”

等到把事情细细问来,郭县令怒的一拍惊堂木:“好啊,又是他,孙甲舟。”

“来赴任路上,他言来桑农县寻亲,本官想着缘分森*晚*整*理,就与他一同进了桑农县,后说想捐些银两给桑农县修桥,本官对他好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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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待,谁知,谁知他竟坑骗至此”

“王武。”

王捕头上前一步:“大人。”

郭县令:“把桑农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孙甲舟找出来。”

王捕头低着头说了声是,只是心中如何想,无人得知。

季子漠侧身站在一旁,在王捕头转身去捉人时,两人视线相对,像是说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外面又传来吵闹声,郭县令站起身,带着捕快走到县衙外。

人群中,他摘下头上的官帽,直直的跪在了桑农县百姓的面前。

如开水一般鼎沸的声音,瞬间了无生息。

“我郭某被小人蒙蔽,愧对桑农县百姓,愧对吴兄的信任,十日后,十日后无论是否缉拿住孙甲舟,郭某都会写了请罪书与辞呈递上。”

古来只见民跪官,谁人见过官跪民,在这颠倒中,十五两银子好像不是那般重要了。

各自散去时,季子漠不知怎的笑了下,那笑看不出开心与否,只是瞧着,似是荒唐极了。

两人肩对肩,齐玉问:“刚才为何不让我跟着进去?”

季子漠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是秀才,见官不跪,你进去要给县令跪下。”

像是有个炮仗在心尖炸开,齐玉:“就是因为这个?”

季子漠:“嗯,不是说不能跪,只是能少跪就少跪。”

齐玉:“你刚才笑,是不相信郭县令的那番话?”

四周行走的百姓耷拉了腰,骂声皆是对着孙甲舟,至于郭县令,不说夸不夸,骂的是没的。

季子漠:“你信?”

齐玉想了想回:“不知道,郭县令刚才态度诚恳,又说无论是否捉到孙甲舟,都回引咎辞官。”

辞官,寒窗苦书十几载,到高中为官,这路有多么艰难,谁会为了这些银两,自毁前程。

季子漠唇角扬了下,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既然你都这样想,其他人大多也是信他的。”

“齐玉,你看”

街上熙熙攘攘,人稠的像是春天的杂草,密密麻麻的,齐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季子漠:“一个村子八百两,桑农县有多少个村子?这笔钱不小。”

“至于辞官,吴施中现在在牢里关着,但后台硬,不可能就此落寞。他现在拿着钱辞官,是钱也有了,名声也有了,等到日后上下活动一二,当官还不容易?”

说实话,季子漠对郭县令这个做法,很能理解。

杏花村的人相比其他村的人,神色好上不少,季子漠冲齐玉撇了撇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神色好些的原因。

人家的钱是自家的钱,杏花村的这些钱,大多是他季子漠的钱。

齐玉见季子漠神色淡然,眉眼温柔道:“不气?”

季子漠耸了耸肩:“没什么可气的,我从拿钱出来就没想着收回来,主要图一个问心无愧。”

可能是来钱太容易,也可能是上辈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前前后后搭进去八百多两,季子漠也并无心疼的感觉。

他如此,齐玉异是如此。

季子漠意味不明的看向齐玉,齐玉茫然道:“怎么了?”

季子漠:“我在想,如果我娶的是旁人,现在没了八百两,估计要和我闹个天翻地覆了。”

齐玉眼中带笑道:“是你入赘我,可不是我嫁了你。”

季子漠猛然失笑。

主街上地面是铺的土砖,每日有人扫去落叶尘灰,季子漠与齐玉低声说着话,猛不防右侧一盆污秽之水泼到脚下。

季子漠齐玉停了脚,前后左右的走动的人也停了脚。

右侧一妇人身材微胖,穿着浅黄色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根金簪。

她双目瞪的浑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齐玉,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齐玉你个狼心狗肺,你和你娘好狠的心啊,翔哥儿叫你哥啊,你们得了消息什么都不说,自己悄摸的招了个赘。”

“我就说,我就说怎么成婚这么着急,原来是早就得了消息。”

妇人双目垂泪,轻轻摇着头颅,似是难以想象一家子骨肉这么狠心。

季子漠和齐玉立在大街上,立在人群中,因一句话,犹如站在了风口浪尖。

季子漠把齐玉挡在身后,正对着妇人冷色道:“姑,翔哥儿离家为国效力,你舍不得他都能理解,但也总不能因之前与家母不对付,就凭白攀咬齐玉。”

“齐玉年过二十一,成婚已经算是晚的,我入赘到齐家,内里如何大家应当都是知道的,当时我妹妹落水命悬一线,自是拖不得时间。”

齐文甜嚷嚷的时间,刚好是在众人没了银钱,也没了孩子时。

她的话音落时,众人分不清真假,但落在齐玉身上的视线就有了隐隐约约的敌意,连以为季子漠遇到麻烦,折回身帮忙的杏花村人,也停下了脚步。

季子漠回了两句,把那隐约的敌意打散了些,只是还不待季子漠再说话,齐文甜就把紧紧握在掌心中的纸条展了出来。

“你娘只让小厮来传了句话,说让翔哥儿早点成婚,我思来想去不知为何,以为是你娘觉得你成了亲,招摇给我看。”

“可是还没过两日,你爹见我没动静,就又让小厮送了这两句话来。”

齐文甜双目垂泪,咬着牙根,用手指点着纸上的字念,念着:“听你嫂嫂的,快些给翔哥儿挑选夫婿,莫要太挑人家,先成婚再说。”

几月前,齐父随手在沁满了桃花香气的纸张上写了几句话,现在桃花味道已散,上面的字迹却清晰依旧。

季子漠握着齐玉冰凉的手,望向齐文甜的双眸犹如深渊般森冷。

齐父齐母肯露这句话,已经算是对得起骨肉血亲,自己没重视,现在生了悔恨反过头插人一刀,真不是人干的事。

齐母让小厮传的话无人作证,自是可以反驳不认,齐父的笔墨,认识的人不少,辨别的法子也不少,季子漠想不认是难上加难。

齐玉死死抿着唇,浑身似是落入了冰窖,旁人遭了难,幸存的那个人就成了罪人。

不用看旁人,只杏花村的人,望过来的眼神就已经足够陌生。

齐家富贵几代人,齐文甜是当小姐养出来的,只年少思春,看上了长相好的读书人。

成婚后用嫁妆铺子开了个糕点铺,有齐父时不时的接济,日子过的不算差。

此时自认是大家闺秀的齐文甜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喊道:“我这哥嫂吃人心肝,怎就不跟我明说,明说我翔哥儿就算嫁个乞丐,也好过去送命啊!”

若是在无人处,季子漠或明或暗,都有法子让她闭嘴。

现在宣扬在大街上,又是选的这个当口,季子漠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事情更糟。

季子漠心口梗的发闷,屁TM的血脉亲情,管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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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漠说了些齐父不是那个意思,齐玉唇色苍白的跟着解释了几句,只是齐父最后一句先成婚再说,写的太过明显,就算是不识大字的田野村夫,也琢磨出来了意思。

四周的人群如凝固住的流水,站着不动,季子漠牵着齐玉的手,目不斜视的一步步走过。

权势高人一等,富贵消息灵通,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若是之前,听到的人最多说一句还是当官好,若是再过一月,听到的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敌意。

只是齐家现如今落败,齐文甜又偏偏选了今日,选了桑农县百姓最为倒霉的这一天。

因世道不公的悲愤积压在心里,不敢冲朝廷发泄,不敢冲县令发泄,现在出来了一个齐玉,一个他们得罪了也不要命的人。

季子漠把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在心里喊了声艹。

出了城门,季子漠回头看了眼,杏花村的人远远的跟在身后,见他回头大多都是别开了头。

这一刻,季子漠心疼起那八百两银子了,早知道还不如扔水里听个响。

倾斜的阳光点在齐玉高挺的鼻尖,他视线落在泥地上,像是快要吹散的云雾。

季子漠捏了捏他的手背:“没事,过几天事情过了就好了,不用怕。”

第83章

齐玉转头冲他勉强的笑了下:“不是怕。”

只是再次被亲人背叛,他依旧是习惯不了。

来桑农县时季丫季安留在了杏花村,托村里人照看下。

赵婶子等人守在村口,伸着脖子张望,瞧见季子漠和齐玉的身影,忙疾步上去询问。

“子漠,怎么样?钱追的回来吗?”

“县令怎么说,十五两银子呢!”

“老天爷啊,这可让人怎么活,砸锅卖铁也凑不起十五两还账啊!”

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季子漠都觉得好笑,当时说哥儿从军去对抗绒族时,全都哭的死去活来。

现如今有了十五两银子吊在前面,彷佛已经忘记了自家哥儿已经离去,无一人提起询问。

季子漠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带着在树下玩泥巴的季安季丫回了家。

随着杏花村其他人进村,杏花村的气氛莫名诡异了起来。

傍晚时分,季子漠连杀了两只鸡,饭桌上他把四个鸡腿分到四个碗里。

季丫季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感受到细微的不同。

大人见到他们没了笑脸,刚想蹲下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大人就唤着孩子回家。

季丫季安抱着碗乖乖吃饭,齐玉手拿着筷子失神,像是烟火变的黯淡无光。

季子漠放下碗筷,倾身上前,手掌覆在他脑后,吻在齐玉眉中的孕痣上。

“乖,吃饭,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

季子漠的话语温柔的不像话,眉眼全是明目张胆的宠爱,齐玉像是落入了温泉中,委屈都化为了气体,在温泉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不知何时起,齐玉习惯了在季子漠面前露情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低头,温热的泪砸在桌沿,断手断脚的疼痛他都能忍,只牵连到旁人最是忍耐不住。

季子漠太过温柔,温柔的让齐玉愧疚无比。

季丫季安半张脸埋在碗里,露出两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季子漠笑着说了句好好吃饭,随后打横抱起齐玉,直接出了堂屋。

季丫的小嘴巴张的大大的,她扭头问季安:“咱们这次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

季安震惊的眼睛久久无法收回,大哥,大哥怎么这么不稳重,哪里有,哪里有白日就

书上不都说白日不可宣淫,更何况,更何况这是当着他和小丫的面。

季子漠做事随心,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也不会去管旁人的看法,偶尔的顾及也不过是怕后续的麻烦。

他抱着齐玉用脚顶开虚掩的房门。

齐玉明珠一般的眼眸瞳孔微张,似也是被他吓到了。

院中是朗朗乾坤,齐玉自小读的圣贤书,也知白日不可宣淫,忙用手推拒着季子漠的胸膛。

“还未到晚上。”

季子漠坐在床沿,把横着抱的姿势改为了竖抱,他趴在齐玉的脖颈处闷笑道:“没想做什么。”

随后又说了句:“我在修仙呢!”

齐玉猛然想到季子漠的那句,他快成神的话,不由的也嘴角轻笑。

今日的天上白云朵朵,只是风有些大了,被风吹的飘来飘去,变来变去没个定数。

季子漠把齐玉抱的没有空隙,手掌在他脑后轻抚:“心情很糟糕?”

有这么一个怀抱,有这么一个人,好似天崩地裂都能坦然面对,齐玉清冷的嗓音有了几分委屈:“很糟糕。”

委屈,亲昵,撒娇,是首次初现的齐玉,季子漠胸腔震chan了下,吻了吻他的耳垂:“和我说说。”

齐玉:“说不上来,不知道是谁对谁错。”

“我舅舅顾着我没错,我娘疼我没错,旁人失了儿子,把怨气对着提前得了消息的我好似也没错。”

简单的房间,齐玉勾着季子漠的脖颈,试探的吻上他的唇瓣,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着。

“对不起。”

对旁人齐玉没有亏欠,唯有季子漠。

初时,齐玉看不上季子漠贪图富贵入赘,现在,齐玉想,如果一切如故多好,他喜欢季子漠快活的模样。

他让季子漠入赘了,吃不了软饭还少了科举路,他让季子漠一同承受了这些眼神。

还有季丫季安,他们何其无辜。

齐玉是个含蓄性子,他的吻勾的季子漠心痒痒,季子漠忍了片刻,心里跟猫爪一般,最后忍无可忍的夺回了主动权。

杏花村人的变化,季子漠原是没放在眼里,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想着出门一段时间避一避,给他们个恢复时间。

季子漠爱睡懒觉,更爱抱着齐玉睡懒觉,他睡眼惺忪的和齐玉撒娇,猛不防院中传来季安的惊恐声。

啊的一声,吓的季子漠瞌睡了无踪迹,抓起衣服就往外跑,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

齐玉忙坐起身,披散着头发出了门。

历尽风雨的两扇木板,上面被泼了大片的黑血,流淌的满地都是痕迹,只是此时已经干在门前。

季子漠脸上沉的难看,季丫吓的想哭又不敢哭。

临近几家的人听到了季安的叫声,都忙跑出来看,看到门上的黑血,都惊的啊了声。

赵婶子刚想说话,看到季子漠嗜血的神色吓的转身跑回了家。

滔天在怒意在心里翻涌,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冲,季子漠真TM的想一脚踹到门上,余光看到季丫季安,忍的快要呕出血。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转身说了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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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去烧下洗脸水,等下我带你和季丫去县里。”

乌鸦站在墙角嘎嘎的叫着,齐玉五脏六腑犹如被冰冻着,不知要做何反应。

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他抬眸看去,眼帘上落下一个吻,似是春风化雪吧,齐玉身子恢复了温热。

齐玉不是怕,只是心里深深的愧疚压的他难受。

喉咙涌上一股腥甜,齐玉眸光微闪,转过身生生咽了下去。

季子漠搂着齐玉的肩,吊儿郎当道:“没事,等下把季丫季安送去大姐哪里,你也陪着在大姐家住几天。”

齐玉心口一紧,死死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季子漠若无其事道:“不做什么,这不是没钱了,想想办法赚点钱。”

知道他说了谎,齐玉嗓子发干的说了声好。

洗漱好,几人连早饭都未吃,季子漠赶着牛车进了桑农县,路上买了些烧饼当早饭。

风口浪尖上,齐玉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季兰出门买菜时听闻了不少。

心里担忧不已,正犹豫着是否回杏花村一趟看看情况,就见季子漠几人走进了院。

季丫季安吃着烧饼,季兰让他们在院子里玩,等季子漠和齐玉进了屋忙说:“这边县里说的话都不太好听。”

季子漠打开路上买的油纸包,捡了个肉包子给齐玉,又拿了个自己吃:“都是怎么说的。”

季兰看了眼齐玉,不知道该不该说。

齐玉:“大姐有话直说就可。”

季兰:“说是亲家舅那边以权谋私,大多是不平的话,为何自家哥儿要去和绒族厮杀,齐家哥儿就不用。”

季子漠咬了口包子:“有人说董家吗?”

季兰回想了下,摇摇头说:“不知,我只每日出门买菜,听到的大多都是关于齐玉的。”

季子漠点点头不再说话,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说:“姐,我有活出去几天,最近季丫季安留你这里,齐玉也在你这里住几天。”

季兰是个手脚麻利的,两间房一个院子收拾的利索,她站起来说好。

齐玉没有说不舍,眉眼却全是依恋,季子漠揽住他的肩头,说:“姐,我和齐玉去找一趟大一他们,等下再送齐玉回来。”

小巷的两边住着人家,季子漠和齐玉并肩走着,立春后的阳光只照了一半地面,一人走在阳光里,一人走在阴影处。

季兰站在院门外,一边站着季丫,一边站着季安,饱受苦楚的容颜满含担心。

季安扯了下季兰的衣摆,和她说家里被人泼了黑狗血。

季兰怔楞了半晌,再抬头看向站在阴影处,逗齐玉开心的季子漠,心中疼的厉害。

大弟长大了,成了一个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人,可是,不知怎的,她脑中出现了那个不懂事的大弟,一个每天关着门,一心读圣贤书的大弟。

人真是奇怪,季子漠不懂事时,季兰绝望的抛弃了所有,季子漠现在扛了家,把一家子人护在并不宽广的胸膛下,季兰又有些想哭。

另一条小巷中,季子漠和齐玉站到傍晚才等到大一四人,中途有人走动,两人就面对着墙,或者是站在树后。

季子漠想骂人又想笑,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出名了一把,在桑农县都快成明星了,讨论度直线上升。

随大一进了院子,不需要他开口,几个人就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有人故意把火往你们身上引,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是谁,等打听到了再告诉你。”

季子漠:“不用,我知道是谁。”

齐玉显然也想到了,无声说了个郭字,季子漠点点头。

大四追着问是谁,季子漠没说,问道:“有人说董家吗?”

齐家和董家前后脚招赘,董家的赘婿还不如齐家的,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一回事,只不过是齐家没落了,董家依旧富贵。

大一:“有说董家的,不过大多都是说你夫郎的。”

大二:“董家的赘婿昨日从马上掉下来,说是摔断了腿。”

季子漠第一反应是董寒玉动的手脚,不过此事与他无关,季子漠懒得多想。

大三讨好道:“大哥,嫂嫂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以帮忙。”

季子漠嫌弃的把大三的脑袋推到一边:“别套近乎,小小年纪就惦记上我们家季丫了,想的美。”

又问:“县里的人最近都是怎么说县令的。”

大一:“说县令好,公正廉明。”

“说历来都是有钱的花钱买人头,或是雇人,这次县里大户家的哥儿都逃脱不了去边塞的命,上下几百年都没见过这么廉明的清官了。”

“说是郭县令的辞官文书已经写好,我听县里有人说,要是上面真的黜免了郭县令,他们就写万民伞。”

把县城里的风风雨雨说完,大一到大四齐齐的望向季子漠:“季大哥,你说坑银子这事和郭和郭县令有没有关系?”

季子漠:“你们说呢?”

“我们原本觉得应该没关系,哪里有人会为了钱不当官的,当官不是有源源不断的钱?可是刚才说到万民伞的时候,季大哥你脸上都是嫌弃。”

季子漠用肩头撞了撞齐玉,笑道:“这几个以后不容小觑。”

冲四个人说:“哥几个,以后苟富贵莫相忘啊!”

第84章

四个小的也嘻嘻哈哈的和他闹,说肯定把他忘了。

“季大哥,你还没说呢!这事和郭县令有没有关系?”

季子漠含糊道:“没有证据的事我怎么能胡说,我是怕你们几句话把我告到郭县令那里了。”

四个小的生气的说他看低他们,对上季子漠含笑的眼睛,想明白了。

“季大哥你说个话真绕。”

这话不就是说不相信郭县令吗!

季子漠把齐玉送回季兰处,说去外县书写碑文,一个双方都知道的假话。

齐玉知道他在说话,季子漠也知道齐玉知道他说话,仿佛谎话不拆穿,就不算是谎话,不需要面对是非对错。

齐玉懂得季子漠的谎话,季子漠也懂得齐玉的背后追随。

季子漠从前是个不管旁人死活的人,变成如今这副善良大度的性子,他自己都觉得诧异,可偏偏杏花村这次的嘴脸让他彻底恼了火。

真诚对人反遭怨怼,那就别怪他来硬的,此时和刚回杏花村大有不同。

那时季子漠想着要在杏花村生活,秉承着和气生财,用和气的法子解决问题。

现在成了全县公敌,不说杏花村,就连山明水秀的桑农县都不再适合居住,还不如三下五除二把钱要回来,远走他乡。

还就不信整个大笙没个落脚的地方了。

对于杏花村的人来说,这一天让人终身难忘,平日见人就笑着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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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季子漠彻底变了嘴脸。

他走到人群中,揪住正在说话的钱七赖,一路拖拽到清水河,揪着他的头发按到了河水中。

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都不问,只发狠的要人命。

钱七赖四肢挣扎着,浑身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季子漠单膝跪在地上,终是开了恩,把他的头从水里提出来。

如恶魔低语般的问:“我家门上的黑狗血是你泼的。”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钱七赖大骂着:“你他娘的季子漠,就是你祖宗我泼的,我家”

他家三个哥儿啊,都许了人家,聘礼收了不少,现在全都被拉走去边塞。

钱七赖原是没想泼的,就那晚心里不痛快喝醉了酒,遇到了赵傻子,想着揍揍赵傻子出出气,谁知道那条黑狗上来就咬了他的小腿。

钱七赖平日给人杀猪,腰上长挂着一个小臂长的刀,当下就把黑狗剥了皮。

腿上疼的他脑子发晕,想想倒霉事,越想越生气,凭什么自家三个哥儿一个都留不住,季子漠的夫郎却提前得了消息,招了个神童做夫婿。

当时的钱七赖脑中就浮现了四个字:以权谋私。

活该齐家的那个亲戚被流放。

被酒醉后的怒意支使着,直接一盆发黑的狗血泼到了季家门上。

当一次次被按到水中,钱七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泼了一盆狗血,好脾气的季子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明白,杏花村其他的人也不明白,钱村长被人拥着到了清水河旁,又是惊又是恼,直接上去拽季子漠。

季子漠给面子的松了手,众人松了口气时,季子漠慢悠悠的站起身,一脚把钱七赖踹到了河里。

吓的杏花村的人又是惊慌失措的去捞人。

季子漠冷眼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活,钱七赖今日这一遭,是因为那黑狗血,也是为杏花村的人受过。

自从那日回村后,一个个狼心狗肺的眼神就够他恼火的,他忍了下去,偏偏钱七赖又要主动找事。

钱家是杏花村的大户,一脉同枝,哪怕有钱村长的呵斥,还是有几个钱姓人扑向季子漠,季子漠动了动脚尖,活动了下手腕。

打架这事,有段时间没做了,还真是让人想念。

空中一支利箭来的措不及防,直直插入泥沙地中,顷刻间,吵吵闹闹的河边寂静无声,唯有清风吹动波光粼粼的水面。

季子漠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一棵杨树只有小儿环抱的粗细。

季子漠抽空想了下,也亏得齐玉瘦,要是胖一些,怕是遮不住了。

打架狠厉和真的要人命是不同的,深插在地上的箭身,箭羽轻晃着,刚才要教训季子漠的几人,像是被人定固住,没了动作也没了话。

“我不想找事,回到杏花村也是和大家安安分分的,你们说借钱,我二话没说就拿了银钱出来,自认对大家做到了尽心尽力。”

“可是你们呢?因为莫须有的事就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们给我记清楚,是你们欠我季家的,不是我季家欠你们的。”

“你们自己摸着良心问问,别说齐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就算是提前得了消息,这事又与你们有何干?多一个齐玉,是能替换下来哪一个哥儿?”

“我同情你们骨肉分离,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可你们倒好,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季子漠话说的重如泰山,犹如把全村人的脸摔在脚下踩,钱村长听的心惊肉跳,大喝一声季子漠。

季子漠给面子的住了口,从袖子里掏出一沓提前写好的欠条:“原本这钱我不急着收,也想着大家一个村里,可要可不要的,现在,要么把钱还了,要么给我补上欠条。”

明明已经开了春,季子漠却又让他们过了一次严寒冬天,一个个面色惊恐的看向那沓欠条。

“我们没借。”

“我们没借,没欠条我们不认。”

他们没想着赖账,只是,只是人没了,钱也没了。

人和钱都没时,他们也没想着赖账,要不然怎么能抬得起来头。

可是有了齐玉的事,有些人发现无论还不还钱,他们的头都能抬的起来了,季家成了过错方。

有些想还的,看到旁人如此想,自己想着还账反而成了傻子,谁不想家里多些银钱,谁想把债务背在身上。

季子漠似是被他们的无耻气笑了,挑眉道:“你们是和我耍无赖?也行,要不咱试试看?”

“现在我把话放这,今日是我让你们补欠条,日后是你们跪着求我接银子,你们信是不信?”

钱强当了几十年村长,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局面,他额头青筋跳动,怒的在原地打转:“你们闹什么,到底想干嘛!”

季子漠耸耸肩:“村长,我真不是找事,村里人找我借钱,我把最后一文钱都借了出去,现在找他们补个欠条,不过分吧?”

“其实不补也行,我算过,最多吃点亏,八百两的帐我卖五百两,就怕到时候旁人连本带利的收,大家伙吃亏。”

村长双目瞪的浑圆:“卖什么账?”

季子漠:“我没能力收账,自然是找有能收账的人来,刚巧,在县里认识几个收账能力不错的人,想来你们应当听过,叫什么桑农县反四少的。”

“哦对了,这些钱就是和他们合伙做生意赚的,他们还等着和我继续做生意呢,我这本钱没了总要解释解释,他们最爱赚钱,到时候八百两的帐卖五百两,肯定抢着卖,说不定能还能卖个六百两。”

说的好听是反四少,说的难听就是畜生,连三岁的孩子见到了都要躲开。

季子漠话落,杏花村的人皆是怒目而瞪,村长手指颤抖的指着季子漠,嘴唇合动难以言语。

此时才算看出来,季子漠回来这一趟,已经打了撕破脸的主意。

村长连说了几个好字,心狠如此,心狠如此,杏花村可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一个人连自己的根都能丢弃,以后走的再远又如何。

季子漠的威胁在前,村长的施压在后,杏花村的人一家家上前按了手印。

季子漠把欠条潦草的塞到袖口中,夕阳下,他面不改色的转了身。

云薄雾淡,人群后不知哪个妇人喊了声:“我们也并无对不起你。”

“杏花村没有对不起你季家,你有消息为何不能透漏一二,季子漠,我给你们家季丫塞过多少吃的,你怎么就不能说一声,我的儿啊,还有两天就要成婚了,只有两天啊!”

“儿啊,娘不该,不该舍不得你多留了一年。”

橘红的夕阳中,衣服布料陈旧的妇人从胸腔里发出哭声,哭到无力,哭的跪坐在清水河的岸边,如枯树皮一样的双手垂在大腿上,怪着老天,怪着季子漠。

季子漠脚步顿了下,随后离去。

泽山上,季子漠靠着树席地而坐,一手搭在膝盖处,一手握着暗褐色的陶瓷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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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站在枯枝上,季子漠像发酒疯一般的喊:“齐玉,我想你了。”

麻雀四散而去,不远处走出来一人,季子漠回头冲他乐:“好巧啊齐少爷。”

齐玉手持着弯弓,背着箭筒慢慢走进,耳尖在落日中红的好看。

他坐在季子漠身旁,季子漠凑进问:“还记不记得这棵树?”

齐玉抬头看了看头顶,又转头望了望四周,脸色红了个透彻。

“你故意的。”

季子漠乖巧点头:“可不是故意的,你的第一次,我们不得故地重温一下,以后就来不了了。”

回想刚才清水河旁发生的一切,齐玉脸上的嫣红褪去,呼吸有些沉闷。

“村长是个明理的,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激进,慢慢来。”

季子漠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被五脏六腑暖热。

“我知道,钱是次要,就是心里窝火。”

过了片刻:“齐玉,我想找个出路。”

齐玉:“什么?”

季子漠:“如果这事没有郭县令插手,我今日不会搞这一出,郭县令现在是祸水东引,利用我们转移视线,把百姓被骗钱的愤怒发泄到我们身上。”

“有郭县令在,我们就在桑森*晚*整*理农县安稳不了,倒不如不破不立离开桑农县。”

他分析道:“郭县令这一手玩的不算妙,妙就妙在你姑姑拿出了爹的手信,原本应该丢官的人,现在发现官或许还能抢救抢救,可不得用我们来洗他的名声。”

“你看,齐家和董家,都是一样的处境,现如今不过是齐家董家的境遇不同,故而我们承受了大部分的火力。”

“我原想着安稳度日,够吃够喝就行,现在看来还是得奋斗啊!”

季子漠想着未知的前途,心下一片茫然,古代动不动就掉脑袋的地方,实在没有现代好混。

他躺在干草地上,望着逐渐远去的霞光,眸中思索万千。

齐玉侧身看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两下。

“你有想法了吗?”

季子漠坐起来,靠近他道:“我是这般想的,你姑且听一听,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在季子漠心中,他与齐玉是一体的,要是齐玉不同意他的规划,他就再想别的。

齐玉:“你说。”

季子漠眼神发亮道:“我们去漕帮如何?”

第85章

齐玉楞了好一会:“为何?”

季子漠:“现如今漕帮和朝堂表面看是和睦的,当然,也可能是真的和睦,漕帮明面上受朝廷管,但是大笙水军落后,它完全有能力甩开朝廷。”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在码头阴差阳错的赚了三十五文的事情。”

齐玉:“记得。”

季子漠:“当时的管事就是漕帮的,他前些日子来桑农县招放排的人,我与他接触了一番,委婉的打听了下漕帮的规矩,还有漕帮当家之人的脾性年龄等。”

齐玉眉头闪过不解,季子漠解释:“当家之人二十二岁接手漕帮,漕帮在阎王道遇了麻烦,他单枪匹马的闯了进去,活着出来,自此漕帮在阎王道畅通无阻,说明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

“现在年岁不过三十五,正值当立之年,另漕帮规矩严明,对弟兄仁义,若是想发展,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而且漕帮货物能过阎王道,帮里肯定是有阎王道的交情,到时候也可以趁机查一查,寻一寻爹娘。漕帮,于公于私都是一个好去处。”

季子漠靠近齐玉耳边轻声道:“等到日后万一有人反了,在漕帮总是好活一些。”

一个反字,让齐玉吓的心惊肉跳,他目露惊恐。

平缓了下呼吸,才道:“为何说日后有”

季子漠面上纠结了下:“猜的。”

说着他从地上捡了个枯枝,把面前的碎石干草整理了下,在地上边画边说。

“这是紫阳关,紫阳关内是大笙,紫阳关外还有三城,一开始是界限不清晰,后面笙武帝揍了绒族一顿,才谈明关外三城归大笙。”

“城是归了过来,只不过大笙并没有把这三城当回事。”

季子漠用树枝点了点紫阳关外的位置:“你知道这次招兵的哥儿,会守哪里吗?”

齐玉垂眸看向他点的位置,心快要从胸口跳了出来,不敢置信道:“怎会。”

季子漠:“大笙精壮的士兵退到关内,哥儿守关外三城。”

齐玉:“不可能,若是如此,这是送人去死。”

齐玉想着征兵哥儿是和大笙的士兵一起对抗绒族,绝不敢去想,是让他们守关外三城。

季子漠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摩擦掉:“和王捕头打听的,真假不确定,我也希望不是。”

“大笙现如今,关外有绒族进攻,还有旁观的其他族群部落,关内还有两藩王割据一方,当皇上的又来了个神操作,想安稳都难。”

伴着最后一抹光亮,季子漠牵着齐玉往山下走,齐玉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

“那你觉得,那些人是否会成事?”

季子漠肯定道:“不会。”

他把齐玉搂抱在怀里,边走边低声解释:“没这么快,景安帝之前的帝王大多也算是励精图治,景安帝之前也是个不错的皇帝,虽不知道为什么年老混沌了,但是大楼倒塌,不会那么快。”

“景安帝年岁已老,就看后面一任帝王是不是明君了,若是明君,景安帝老年的混沌或可一救,若是昏庸的,景安帝现在的做法就是大楼倒塌之兆。”

晚风温柔的不可思议,季子漠对齐玉毫无保留,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对齐玉说出。

他侧脸的棱角凌厉,与齐玉说话时却比晚风更温柔。

齐玉静静的听着,夜色遮住了他眼中浮起的万般情绪。

齐玉心思未做遮挡,季子漠自然看得出,也猜得出他的想法,只是他装作没看到。

齐玉撇了他一眼:“你怎不问我?”

季子漠笑:“不问也知道。”

齐玉:“你猜猜?”

季子漠:“你肯定是在想,如果我不是入赘你,现在就能科举进官场了,你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我,阻挡了我的前程。”

“肯定还在想,既然朝廷气运未尽,去朝堂定是比漕帮好的,”

齐玉等着他后面的开解的话,谁料季子漠就此闭了嘴,一言不发。

走了半程路,齐玉撞了撞季子漠的肩头:“你继续说。”

季子漠捏了捏他的手:“齐玉,我很高兴。”

齐玉:“??什么?”

季子漠牵着他,走在下山路上,话随风动:“你愿意把情绪露给我,不会再瞒着你的心思,我很高兴,更高兴你没说为了我好,离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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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再多的开解都不如这两句话动人心弦,齐玉唇角弯弯:“我若再瞒心思,我怕你会哭出来。”

季子漠故意目露诧异,夸奖道:“不错啊!知道开玩笑了。”

从前,季子漠很不能理解时时刻刻搂抱的情侣,现在心中所爱在身侧,他才懂了那种心情。

就很想时时刻刻和他唇齿搅拌,让他贴在自己胸膛,时不时的亲亲他,抱抱他,牵手都无法缓解这种饥渴。

天上繁星点点,夜风更是少了几分凌厉,齐玉被按在一棵百年粗树上,唇齿被季子漠吸的发麻,一颗心快要从嗓子口跳出来。

哪怕沉迷如此,还是小心的听着四周的动静,唯恐有人路过察觉了。

良久后,季子漠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双手撑着齐玉的肩,头抵着他的额头,问:“要是我走错了路,害你受了罪,你会不会怪我?”

季子漠谋划的很好,只是心中终归是矛盾的,他想安稳,又不想风浪来时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就如这次,他猜的透被郭县令祸水东引了,也能想出方法还回去,只是,不敢了。

官场拔出萝卜带出泥,郭县令敢如此大动作,季子漠不敢不多想一步,他猜不透郭县令后面是哪块泥巴,有了软肋,除了想些背地里的算计,毫无自保能力。

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文不值,这种感觉很憋屈。

可是季子漠也怕,怕选错了,做错了,会牵连到齐玉和季安季丫季兰。

是向前走,还是留在桑农县承受,这个选择季子漠其实想了好几天,如果是他自己,怎样都行,可是他不是,他是一家之主。

季子漠突然理解了,为何有些人做事会那般的小心翼翼,会贪生怕死,会趋利避害。

季子漠摩擦着齐玉的眉眼,轻声说着:“季丫季安年岁小,跟着大姐比跟着我们好,我想办法筹笔钱,把他们安置好,这样想有点卑鄙,但是我还是到时候找下屠峰,托他照顾大姐他们,无论他和大姐是否有结果,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你要跟着我颠沛流离了。”

齐玉对季子漠心有愧疚,季子漠对齐玉亦是如此,那双手伤痕累累,往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齐玉在季子漠心中织了一张网,网已织成,就是还没收紧口。

若是他想,他能把口扎的严丝合缝,想让季子漠往那边游,季子漠就能往那边游。因为季子漠在乎的人不多,齐玉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齐玉抬手落在季子漠的发顶,是清风拂过水面的温柔:“不会怪你,季子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做不到给你递刀,但是你若是犯了什么错,我做得到陪你一起受着。”

爱情来的措不及防,两个人了解自己,了解对方,都在用笨拙的方式,把两颗心贴心。

就如这一次又一次的掩耳盗铃,季子漠知道齐玉跟着,齐玉也知道季子漠知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在杏花村住了一夜,次日锁上院门去了无涯寺,有了对未来的打算,季子漠便想着去求主持写一纸方子,到时无论在何方,齐玉都不会短了药吃。

这次还要让主持再给齐玉瞧瞧他是否好些了,季子漠觉得应当是好些了,前些日子里,哪怕睡了一夜,齐玉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最近好上不少,到了半夜就有了暖意。

春色缓慢而至,上山的台阶旁开了不少无名小花,黄色紫的很是好看,连沿路的桃花也冒了桃粉。

季子漠顾着齐玉的身子,一会扶着他,一会要背他,走半刻钟就休息半刻钟,弄的齐玉面上很是头疼,心里却甜蜜无比。

主持系着宽袖,僧袍下摆掖在腰间,正带着僧人给寺庙中的菜园松土,他手拿着锄头,望见人来微微一笑。

把锄头递给一旁的人,解下下摆和宽袖,迎了两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三人移步至一旁的八角凉亭,各自落座后,主持望见两人眉眼的情义,笑着道:“恭喜两位施主。”

齐玉耳朵发热,季子漠不客气的说了声多谢。

季子漠说明来意,主持应道:“方子自是可以给两位施主的,两位稍等片刻,老衲去禅房写了送来。”

无涯寺自有药房,季子漠顾着齐玉刚才走了一路,让他留下休息,自己去药房拿药,无涯寺中的药房他去过好几次,早已熟门熟路。

八角亭中,茶香味清淡,入口却是醇厚,齐玉端起茶细细品着,心里念了主持赠药赠茶的情。

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齐玉抬头看去,是董寒玉带了下人而来。

董寒玉让下人留在十步远外,见齐玉没有招呼他的意思,自顾自坐下。

煮茶品茶齐玉熟练,董寒玉也是熟练,他端起素朴的茶杯,呷了一口后放下,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齐玉冷着的面容骤然失色,迫不及待的把那物拿在手中辨认。

一个老旧的荷包,布料的光泽暗淡无光,走线更是针脚笨拙,这是他娘从前做给他爹的荷包。

后来两人出了事,齐母再也未曾给齐父做过荷包,故而这个荷包齐父很是珍惜,时刻带在身上,用另一个荷包装着。

上面还有一滴墨汁,曾经年少,齐玉不小心把墨落在了荷包上,齐父当时的慌张神情他现在都记得。

“它怎么在你手里?”

董寒玉理了理袖口,不言语。

齐玉猛的倾身攥着他的衣领,在董寒玉的错愕中,颤着声音问:“我爹的荷包怎么在你手里?”

既然有荷包在,是不是,是不是他爹娘就可能还活着?

董寒玉也不挣扎,看着动粗的齐玉猝尔笑了:“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快说。”

“急什么,我来不就是告诉你的。”董寒玉抬手把衣领拽出,又从袖子取出一封拆过的信件。

边递给齐玉边说:“董家出船时在水上遇到一艘小船,三个人凶神恶煞的,手拿着一摞信,问着来往的船只都是那个县的,知道董家是桑农县的,就把信给了过来,让转交给你。”

董寒玉毫不避讳的继续道:“我拆了。”

他看着齐玉幸灾乐祸:“伯父伯母是还活着,只是阎王道的水鬼要了价,一个人一万两,看你要赎几个,若是全要,就给个便宜的价格,二十万两白银。”

“为期一个月,一个月不去赎人,伯父伯母连带着你的表姐妹,表兄弟,可就没了命。”

一时间,齐玉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有了下落,众人皆活着,悲的是,二十万两,一个月,如何去筹。

水匪的字迹粗狂潦草,应是识字不多又写的烦了,难写的字直接用圈代替,只一万两,二十万两,一个月,杀完,几个词清晰可见。

手里的纸张被无意间握成一团,青天白日,春去冬来,齐玉心里无助的犹如孩童。

无人看到,董寒玉放在膝上的手掌虚握成拳,嘴巴张合了两下,方说道:“你若愿意,二十万两我倒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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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猛的抬头看他,事关父母性命,他怎会顾的骄傲,董寒玉一句帮忙的话,消除了齐玉心中所有的恩怨。

“多谢。”齐玉目露感激。

第86章

董寒玉嘴角扬起齐玉熟悉的鄙夷。

“二十万两我是有,但总不能白给你,总归是有条件的。”

齐玉感动的心冷了下来,收了所有神情:“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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