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跟在谢宣身侧,刚才转身走的时候,司马邳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她却一眼都没有和他对上。
离开章山,这件事就算了解,和这个疯子再无瓜葛,卫姌心想。
来到山道众多等候的牛车前,天色漆黑,侍从在前方挑着灯带路。
谢宣忽然停住脚。
作者有话说:
46
第46章同行
一个利落高大的身影从山道往上快步而行,在谢宣卫姌两人面前不远处站定。
“叔道兄,”谢宣先开口招呼,“你方才已离山,怎去而复返”
天色擦黑的时候,桓歆便要离开,别的士子或许要等刺史庾治发话雅集结束才走,但桓歆并没有这番顾忌,他今日本就兴致不高,不曾与其他士子一起登高望远吟诗作文,说了声要走便坐上牛车离去。
没想到此时却折返回来。
桓歆双目黢黑,视线扫过谢宣后落到稍后一步的卫姌身上,“刚到山脚下听见侍卫鸣哨,发生什么事了”
谢宣便将庾治失足坠崖的事告诉他。
桓歆皱起眉头。庾治之死会影响到江州未来归属,他身为桓家人心里很清楚这点。
谢宣和桓歆都出自四姓门阀,年龄相仿,互相认识,但性格秉性不同,称不上好友,说了几句山上情况后,谢宣道:“叔道自便,我且先行一步。”
卫姌刚才等两人说话的功夫,背上隐隐作痛,脖子也难受,被司马邳狠力掐过的地方火辣辣的难受至极。
幸好谢宣很快说完,她跟着往前走去。
就在经过桓歆身边之时,他眼角余光扫来,忽然目光一沉,斜里迈了一步,拦在卫姌面前,“你怎回事”
卫姌飞快窜到谢宣另一旁身侧。
谢宣神色奇怪地望向桓歆,“叔道何意”
桓歆声音冷硬反问:“你眼盲不成,没看到她衣上蹭了土,头发也重梳过”
谢宣还未回答,卫姌已先开口,“我迷路时跌了一跤,有何奇怪,又与你何干”
这话口气不善,闻言桓歆怔住,憋着火耷拉着脸站在原地未动。
卫姌也不耐烦,干脆绕过谢宣,径直朝自家牛车走去。
卫家仆从早就等得心急,刚才还听人说卫家小郎君久不见人,此时见卫姌回来,险些涕零而下。卫姌扶着拭木上车,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手拉住。
她侧过脸,对上谢宣俊秀的脸,他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卫姌脸色将要冷下来,但想到刚才他到山上来为她解了围,重又耐心了些,“还有事”
谢宣目光落在她鬓边几根碎发上,顺延而下,披风的毛领上沾了些土屑,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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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过,却不够仔细,仍留了些痕迹。谢宣心忖,只是摔了一跤会在身后蹭到土
他神色变得有几分复杂,随后无意间瞥到卫姌的脖子,原本遮盖严实的地方因卫姌转身的动作露了一小片出来,肌肤微微红肿。
谢宣神色一肃,“你在山上遇到何事”
卫姌转动手腕,哪知谢宣看似温和,手势却坚定,她没能挣脱,皱了眉道:“看到的事刚才已经说过,你还要听一遍不成”
谢宣稍作犹豫,很快道:“玉度,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与我直说,我会尽力帮你。”
卫姌直直望过来,看到他眼底深处的一丝担忧,她抿了抿嘴,然后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当我遇到什么事了”
谢宣一时无语。
小郎君嘴角的笑透着若有似无的讥讽,一旁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瓷白的肌肤仿佛蕴藏着令人炫目的光彩。
谢宣只觉得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都有些微微发热,不自禁松开了手。
刚才问她的话全是出自真心未加思索,但谢宣这时才会意过来,为何一看到她外衣和颈上痕迹就不自觉紧张起来,他在忧心什么
一股热意直往脑上冲,谢宣恍然,这小郎君生得太好了些,好到惹人遐思。
卫姌撇了一下嘴,道:“你以为我与使君坠崖有关”
谢宣立刻摇头,“并无此意。”
卫姌道:“我在山上所言句句是真,天色已晚,恐家中人担忧,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谢宣回应,直接钻进车内,关上厢门。
谢宣无奈一笑,刚才山上的示弱柔软不过片刻,这个小郎君又恢复成以前冷淡的模样,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卫姌并非是性格骄纵不知礼仪,无论是和豫章子弟相处,还是刚才山上应付侍卫盘问,她都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圆滑和狡黠。
谢宣看着车夫驾牛车下山,灯影摇晃,不疾不徐,缓缓消失在山路车道,他微微有些出神,经仆从提醒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声,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对卫家小郎君太过关心了,即使小郎君差一点就要成为他的内弟,但如今已没有姻亲,自己却对他总是额外关注。
谢宣皱眉,方才发生太多事,他此刻应该想着该如何把庾治死讯告知家中,劝叔父趁此次机会入仕争取江州刺史一职。但他想到庾治,眉头一皱,不免联想到他那些不上台面的癖好——谢宣忽然心沉了一下,怀疑卫姌今夜模样和庾治脱不了关系,甚至……
心头忽然一阵烦乱,谢宣没有深想下去,此时背后传来侍卫橐橐脚步声,他转过身,只见侍卫几人簇拥着司马邳走来。
身为这次雅集号召者,许是因为刺史莫名其妙坠崖,司马邳一路走来目不斜视,脸色沉肃。
谢宣微微侧身避让,一扫而过视线蓦然凝住,刚才匆忙一眼,他看到司马邳的脸颊上有浅浅两道划痕,像是什么东西挠过,譬如指甲
谢宣垂下眼皮,掩去眼里复杂震惊的神色。
天色漆黑,车夫驾着牛车缓行。卫姌一进车内就受不住,趴在褥垫上稍稍松开领口,脖子痛得火燎一般,还有背脊和四肢,隐痛不断,筋骨仿佛重新捏了一遍似的。刚才一路强撑着没有表露出来,此时没有外人在,卫姌眼角泛着红,连一根指头都难以动弹。
她闭上眼睛,正要休憩片刻。
牛车忽然停住。
卫姌睫毛轻轻一抬,开口时声音极为嘶哑,“何事”
厢门外回答的并非是车夫,而是那个叫她印象极深头皮发麻的声音。
“卫小郎君今日受惊了,本王送你一路。”司马邳朗声道。
卫姌瞬间清醒,睁开眼,身体猛地直起,背脊疼地她“嘶”地大口抽气,等缓过来后立刻回道:“劳殿下挂心,此去豫章都是官道,路上无碍,请殿下先行。”
她这几句话低沉嘶哑,是刚才被扼伤了咽喉所致。
司马邳听了却挑着嘴角一笑,故意问道:“小郎君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哪里弄伤了”
卫姌心中暗骂,咳嗽一声道:“可能是山风吹多了,回去歇息就好。”
司马邳下了马车,来到卫家牛车前,车夫六神无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司马邳眼尾都没扫他,直接从外打开厢门。
卫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时已经警觉,赶紧拉拢领口,裹紧披风。
司马邳看见车内趴着不动的卫姌,只微微抬了头看过来,脸色苍白,双目莹然。
“怎成了这个模样”他既觉得卫姌此时样子有些滑稽可笑,又疑心她在故意卖可怜。伸手抓着她的肩膀要将她提起来。
卫姌吃痛,抽着气道:“……疼。”
她此时的声音又沙又沉,喘息不稳,呼吸和语调都变了音,却格外给人一种旖旎的遐想和错觉。
司马邳猛地缩回手。
卫姌摔回车里,身下有褥垫依然叫她疼痛不已。她眼里全是疑色,心想莫非这位琅琊王是赶上来杀人灭口的
司马邳看了她一回,淡淡道:“刚才应对的不错,我记着了。”
卫姌暗自咬牙,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司马邳嗤地一笑,甩上厢门离去。
路上侍卫听命放缓速度,与卫家牛车前后缓行,进入豫章城中才分开。
卫姌一路上也不敢放松,撑着精神注意外面动向。回到家中时,她面色白里带青,叫惠娘吓了一大跳。
进入房中,卫姌是再也撑不住,低低叫了一声惠姨,人就软了下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卫姌躺在床上。
惠娘守在床前,旁边摆着个银盆,里面温着药,一股草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屋内。
“惠姨。”卫姌轻唤。
惠娘摸她的额头,道:“别出声,小郎君伤了咽喉,这几日不要说话,婢看着你。”
卫姌心里一股暖流,露出个笑来。
惠娘转身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她看着自家女郎只有心疼,她亲自给卫姌换衣,看见她背上的淤青和擦伤,也不知受了什么样的罪才弄得一身伤,现在卫姌嗓音损伤,不能说太多话,只有等好全了再说。
惠娘将卫姌搀扶起来,喂她喝药。
“郎君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惠娘柔声道。
卫姌点点头,喝了药犯困,正要闭眼再睡。
门外传来婢女凝冬的声音,“小郎君,琅琊王府上的人要见小郎君。”
卫姌撑起身体,惠娘眉头紧皱,“叫黄氏去见可好”
卫姌摇头,那个琅琊王可没这么好应付。
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来到屋外,隔着屏风朝里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闻到药味。
“殿下担心小郎君伤势,特命小人送药来,都是从建康宫里带出来的上好伤药。”仆从高声道。
作者有话说:
47
第47章迎战
惠娘代替卫姌道谢,“我家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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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难起,婢代小郎君谢过琅琊王殿下美意。”
说着她让婢女凝冬接过药膏。
仆从伸长着脖子直往里探,甚是无礼。
惠娘皱眉,心下不悦,但想到皇族司马氏,这气也就没了。司马氏自立国以来,无论皇帝还是宗亲做出过太多荒唐事。她又谢了几句,好话说了不少,婉转下了逐客令,又命凝冬塞了一串钱给仆从。
仆从接了钱,脚下没动,心里却有些着急,琅琊王让他来时特意道了一句,看看那个小郎君到底如何了。仆从是司马邳从建康府邸带来的旧人,素知司马邳脾性,若当他那句只是随口一说,回去敷衍应事必会遭殃。就他看来,送药都没有司马邳特意嘱咐这一句重要。
他灵机一动,道:“小人记起一事,殿下说欠小郎君一个人情,可有何事需殿下相助的,可以直言。”他一边说着一边躲开凝冬,歪头绕过屏风朝里望,看到了躺在床上孱弱的卫姌,然后飞快缩头回去。
惠娘面露怒容,卫姌轻轻拍她的手以作安抚,然后艰难开口道:“确有一事。”
仆从听她嗓音沙哑,吐字艰难,心道这伤病着实不轻。
卫姌忍着咽喉的肿痛道:“我兄长被征召北伐,久无消息,我实在担忧。若殿下能代为探听一二,必感激不尽。”
仆从得了这句回话,很快就回去复命,将看到听到的一一详细描述给司马邳听。
司马邳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个玉坠金蝉把玩,听仆从说完,他低笑一声,心道这个卫小郎君倒是有趣,别人若听到他说欠个人情,总要好好权衡一下,她却不假思索立刻就提出请求,且这个对他人确实难办,但对司马邳这样直系皇亲来说,要知道北伐的消息却不难。巧就巧在,请求提的不贪不多恰到好处。
他眺望了一下庭院树木,道:“这个容易,叫庭川先生来,将北伐战报里关于建武将军的择出来,送去卫府。”
卫姌养病第二日,就收到琅琊王府仆从送来的纸笺,一看就是整理筛检的战报,写得极简单,无非是几月几日,建武将军兵至哪里。她逐条认真看着,顺着时间大致也推断出北伐的动向。
此后司马邳也信守承诺,每隔几日就将卫钊的消息送来。
转眼两个月过去,春寒过去,天气渐暖。
卫姌看到最新的战报,卫钊被殷浩置于前军,从寿春触发,先至山桑,将于开拔而知燕军将有一场交战。
最后一张纸笺已是六日前的,若算日子,再过不久两军就该相遇了。
卫姌前世对这场北伐只知道最后结果,但到底如何打的却不知道,看完战报她心口如压了重石,为卫钊担忧起来。
千里之外,天色将暗,山野葱茏,四周树林茂密昏暗,林叶深处望不到尽头,卫钊正带着一队亲兵巡视营地。
安营扎寨的士卒见了他,立刻肃立,满眼都是敬意。卫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问题,这才回到营中,亲卫拿来吃食,卫钊让蒋蛰几人留下一起用饭,其他人轮流休息。
军中用食原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卫钊问起每人军中情况,一个个说过来,轮到蒋蛰时,他笑道:“我这也是跟郎君学的,这些日和手下那些同吃同睡,一起操练,还真有效,他们如今都听我的令。”
原来卫钊刚至军中,殷浩就拨了一万人交于他,只说先行至寿春驻军。卫钊身边只带了侍卫四人,等到了寿春等军令的时间就原地操练。这一万军来源驳杂,与精锐完全沾不上边。卫钊练兵时发现问题很多,而下面见他是个年轻士族子弟,暗自不屑,都道如今士族风气糜烂,酒囊饭袋不在少数,因此上下操练皆是敷衍。
蒋蛰四人气愤不已,私下谏言说将军中最混的几个杀鸡儆猴,以正军法。
卫钊却格外沉得住气,此后一个月里,吃用随军,操练相同。那日有个寒门出身的年轻将领提着长、枪,找卫钊说要比试。士卒们围了校场,好奇地观望,这些日子他们也看出卫钊是有点本事的,但到底是什么程度确实需要有人去掂量一下。
卫钊郎朗一笑,提枪上马,与那将领在校场比斗起来。那年轻将领没有家世背景,如今能以武入官,自然是战场上立过功的,士卒大部分都看好他。可没想,长、枪交击不到十回合,年轻将领就被卫钊挑下马来。他还不服,卫钊长、枪一指,锋利的枪尖直对他的咽喉。
年轻将领抬头,对上卫钊锐利如电的双眼,一时间冷汗如雨,他有种直觉,若此时再有所挑衅,必然死于当场。
所有人噤若寒蝉。
卫钊收了枪,脸上带笑问还有谁想比试。
军中最是容易出胆大豪气之辈,很快又有几人出来,全都被卫钊打败。这时众人也看出来,卫钊骑射兵器无一不精,是个少见的悍将。
卫钊一日挑落众多军中好手,第二日再行军操练时,再无士卒懒散应付的情况。过得几日,又有军中好手提出比试,卫钊冷笑一声,命人将挑衅者责打军棍,并令士卒前来观看。众人这才知道卫钊的手段,绝不容忍此类以下犯上。此后军中令行禁止,无人再有不服。
卫钊从军中挑拣百人组建亲卫,刚将军中上下整肃一遍,殷浩军令又至,大军开拔,向北行进。
卫钊带兵由淮南郡出发,进入燕地所属,行军两日,就遇到小股燕军袭击,卫钊指挥若定,击退几次袭击,军队并无大损伤,士卒对卫钊十分敬佩,再不将其视为普通士族子弟。
大军行至山桑,有一座小城在此,城门紧闭,拒不开门。卫钊扎营在距离城门不到十里的山野扎营。军中几位将领纷纷出谋划策,为劝降还是攻城争论不休。卫钊看着地形图,皱眉不语。
亲卫何瀚之问道:“将军可是忧心攻城之事”他就是当日第一个提出与卫钊比试的,输了之后认罚破坏军纪,反倒做了卫钊的亲卫。他对卫钊心服口服,这些日跟在身后更是认定卫钊非一般人,定有飞黄腾达出头之日,于是死心塌地做着贴身护卫的工作。
卫钊从沉思中抬头,剑眉一展,笑道:“区区一个山桑,要攻不难,明日先去试探一下。”
何瀚之和蒋蛰都看出他想的并非这么简单,但他们都知道,卫钊若是心情舒畅,谈笑颇有士族公子风范,不言不笑时威仪摄人,让人不敢冒犯,但若是发怒,那便是戾气骇人,直面者肝胆欲碎,因此也没人敢去试探他的想法。
到了第二日,军中先派人去城门前喊降。
山桑县令颤着声回应,说需要考虑三日。
喊话士卒回来禀报,卫钊低头又看了一回地图,若有所思。
到了第二日,卫钊派出斥候小队,去前方打探消息,尤其是山桑周围的地势情况。到第三日,前去探查的斥候还未回来,山桑城里却传出将要投降的消息,县令道需建武将军亲去取城。
卫钊闻言冷笑,“当我三岁稚童哄骗。”他一声令下,命全军整装待发,准备应敌。
出营帐之时,蒋蛰还有些不解,道:“我看山桑虽城墙坚固些,里面也并无多少军士,郎君何须如此郑重以对给我三千……不,两千人即可,就能打下来。”
何瀚之回头看了眼营帐道:“将军不会做无用之事,我等听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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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钊在营帐中听见两人说话,从中也看出区别,蒋蛰出身市井,好武勇斗狠,何瀚之军中打拼一路起来,于排兵布阵更有所长。他将两人的用处想了一遍,等待大军整发。
卫钊在营帐中换上轻甲,这时蒋蛰跑了进来,从行囊中翻出护心镜道:“小郎君当日说过,上战场时一定要让郎君穿上这个。”
卫钊皱了下眉。
蒋蛰又道:“小郎君都那样嘱咐过我,郎君还是穿上吧。”
卫钊想起当日卫姌捉住他袖子不放,仿佛不答应她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下一软,让蒋蛰把护心镜拿来。
卫钊带着大军进发,很快来到山桑城外,此时城门大开,县令站在门前,躬身相迎道:“我等北地臣民,等候王师已久,请将军入城。”
将领士卒都是兴奋不已,所谓攻城为下,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却将城池拿下来,算是大功一件。
卫钊骑马当先,带着几十亲卫,将进城门之时,卫钊忽然调转马头,问县令,“既然等候王师已久,为何还要我等上三日”
县令愣了一下,道:“大军临城,下官自是害怕……”
卫钊忽然举刀,对着他当头劈下。
县令头颅飞出,血溅当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卫钊厉声道:“城中有埋伏,斥候未归,燕军已至,想趁我们入城之际前后夹击,全军听令,准备迎战。”
亲卫们齐声应和,传下令去。
作者有话说:
48
第48章秘密
城门洞开,县令头断身死,将埋伏在城门后的兵卒吓得不轻,有人刀剑脱手,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何瀚之道:“将军,我带人进去一探究竟。”
卫钊料定城里埋伏的人并不多,何瀚之一挥手,带了上百兵卒直冲城内,里面发出金戈交击,厮杀搏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何瀚之就来到门前,身后兵卒捆着一个头戴纶巾的长袍男子。
“将军,贼众已伏诛,此人是山桑县令的谋士,叫常楷,县令之事他全知晓。”
卫钊一招手,让人将他押到面前。
常楷面色如土,抖如筛糠,像他这等喜欢为人出谋献策背后运作之人,最糟的情况就是眼前这种。主人已死,他也暴露人前,眼下十分危险,也显得他曾经的筹谋十分无能。
“这位将军……”常楷不等人问,抬头抢先开口道,“可知大祸将至。”
卫钊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挑起嘴角笑道:“如你们这般谋士,为显示才能,开口必是危言耸听,你是不是想说,我虽然杀了县令,却已经落入燕军重围,身死就在旦夕之间”
常楷目瞪口呆,这正是他要说的话,此刻却被卫钊一言道破。他冷汗涔涔,抬头盯着卫钊看,“足下何人莫非姓谢,或是荀”
此次殷浩北伐,重用谢尚和荀羡为都统,他怀疑眼前这个年轻将军就是其中之一,但年龄似乎又有些对不上,常楷极是疑惑。
卫钊不理会他,提着马鞭问:“如果县令成事,如何通知燕军”
常楷白着脸抿唇不语。
卫钊对蒋蛰下令道:“先断他五指。”
蒋蛰狞笑一声,如他这般市井游侠儿长大的郎君,对这类事一点都不陌生,他都没有叫人,自己翻身下马,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柄短刀,在日光下反射着粼粼银光。
常楷被蒋蛰从地上提起,从捆绑的绳索里抓着他的手。五指若残,别说提笔写文章,便是吃饭如厕都成问题。常楷抖得更厉害了,赶紧道:“将军,我说。”
他看了眼地上血泊之中的县令尸体和原处的头颅,心颤道:并非我毫无气节,实在是这个将军太过心狠手辣。
卫钊目光阴沉,面露不耐。
常楷赶紧道:“在城北墙头上燃火点烟,燕军即刻就来。”
卫钊令人看住城门,大军列阵在前,命蒋蛰押着常楷上墙头点火,如果有什么差错,可直接将他推下城楼。
常楷听了越发面无人色。
何瀚之跟在卫钊身后,看着大军整齐列阵,又在城门前布置一些简单的防御,行动有条不紊,都是前阵子操练之功。城门上不一会儿就飘起了灰烟。
等了小半个时辰,山桑城的地面传来震颤,那是大军行进的动静。
燕军首发先锋也有骑兵,不一会儿,两条长龙似的骑兵队伍奔袭而来。
何瀚之心中对卫钊的判断敬佩不已。按照山桑县令谋划,先将卫钊和一小部分亲兵放入城中然后迅速关上城门,内将卫钊等人困杀,然后引来燕军,陷大军于群龙无首,首尾夹击的境地。
燕军骑兵奔袭而至,面对的却是布阵整齐的晋军。前排兵卒手持木盾站在简单木篱之后,身后士卒亦侧身顶住同袍的腰侧,形成一面坚固的人盾。燕军来之前的认知和眼前形成巨大反差,但要停止已经来不及,手中的长矛在洪亮的呼号中投掷出来,在空中形成一股尖啸声。有的击中木盾牌,有的则是落了空。一轮攻击过后却没有什么效果,燕军心中惊慌,马蹄扬起飞沙,越来越接近。
他们止不住奔势头,撞上木篱,此时从军阵中,第二排的士卒听到身后号令,脑子一片空白中,身体出于习惯将长矛刺出,无数战马被刺中,痛苦嘶叫中连人带马轰然倒地。轰隆隆,第一轮的骑袭全线失败,成排的马匹士卒倒下,片刻时间就垒起了尸体,后面的燕军步卒见状不好,产生怯意,但身后军令如山,只能快速冲来,仿佛一个巨大的浪潮打来。
这场厮杀从造成持续到午后,从一开始的破除伏击到后来以逸待劳,晋军气势大盛,在极度的战栗与兴奋中,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燕军冲击。卫钊布置得当,城墙上也换上兵卒,用山桑县内的弓箭对付燕军,落下的箭雨,将城下变成了一片尸海。
就在最后一拨燕军护送着领兵将领要逃之时,卫钊亲自带兵追击。马蹄如雷,尘土飞扬,血腥的气味弥漫着,卫钊手持长枪,接连挑落两个燕兵,两人翻落倒地就很快咽了气。追上燕军统领之时,卫钊一□□伤对方的手,兵器落地,有几个燕兵拼死护卫,抵挡住卫钊的攻击。
地上的尘土被疾驰的马蹄扬起,砂砾擦着脸颊而过,更有一股尘土弥漫眼前。
卫钊眯了眯眼,这时,身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忽然飞出一支暗箭,直冲他背后而来。
离得最近的几个亲卫只见卫钊被箭击中,翻身落马,吓得肝胆欲碎。
何瀚之迅速拽住缰绳,跳下马来。却见卫钊从地上坐起,脸色铁青,满身的戾气,怒火几乎遏制不住,双目却仿佛淬了冰。
“将军!”几个亲卫齐齐跑来,只见一只箭还插在卫钊背后。
卫钊看向更后方的几匹战马,指向其中一匹道,“给我捉活的。”
那也是亲卫中的一人,见势不好已经拨转马头就要逃,但很快就被其余亲卫围住,此人反抗,拿刀砍伤好几人,却最终不敌被生擒。
亲卫们见卫钊被箭射中,不知伤势如何,都是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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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不已。
卫钊此时让何瀚之将背上长箭拔出,何瀚之将箭羽拔出,只见箭簇上并无鲜血,松了口气,再仔细一看,金属尖利的头上泛着一层幽绿色泽,极不寻常。
“将军,您看。”何瀚之将箭放到卫钊眼前。
卫钊一看就知上面淬了毒,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见亲卫将那个射暗箭的人押上来,嘴里还塞了一团破布。卫钊上下打量他。那是个样貌极普通的兵卒,身材倒是魁梧,四肢肌肉夯实,身手应该很不错,才会被选做他的亲兵。
卫钊此时满腔的怒意都压了下去,看着他,忽然又露出笑来,对左右道:“别声张,带他下去,我要亲自审。”
那人面如死灰,被亲卫押着送入城中。
何瀚之劝卫钊立刻回去检查身体,看是否有所损伤。上面的毒也该立刻找人来验。
县令既死,县府就被卫钊所占。大军此时正在清点战场,燕军大败,但统领却刚才那一阵慌乱逃走了。有不少士卒见到卫钊中箭罗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大胜之后也并无喜悦,气氛紧张而小心。
到了县府后院,卫钊脱了战甲外衣,两面护心镜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两声,他动作一停,弯身将护心镜捡起,胸前的一面完好,背后的一面却多了个深深的凹痕,只差一点,箭就要刺破铁的打的护镜,且袭杀之人用心险恶,分明是要至他与死地,这一箭的时机和位置都十分刁钻,不留分毫余地,怕他不死,更是在箭簇上抹了毒。
幸而今日戴着护心镜。
卫钊此刻也不禁生出一丝侥幸来——多亏了玉度临别前的叮嘱。
何瀚之到了门前唤了一声将军。
卫钊换上一身常服出来,问道:“如何”刚才何瀚之拿着箭去试毒了。
“见血封喉。”何瀚之面色难看地道。
卫钊低低嗯了一声。蒋蛰将人押入牢中后也快步跑来了,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谁都说不清,他闻讯后立刻赶来。
卫钊着两人将亲卫里的人再筛一遍,自己带着从卫家带来的两个亲卫进入地牢。
地牢里阴湿潮闷,气味更是难闻。卫钊面无表情,眼里却暴戾阴冷,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到了牢里,偷袭他的人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听见声音也不动弹,似乎已存死志。
卫钊瞧着他,冷笑道:“摆这样一副死样子唬谁呢还没到真正该求死的时候。”
他命侍卫拿了两条藤鞭来,就在地牢里,两人轮流鞭打。藤鞭多刺,又洒了盐水,几十鞭下去,浑身皮肉都烂透了,疼入脊髓,痛苦难言。此人先头还能忍住,但侍卫抽打颇有技巧,不伤筋骨,只破皮肉。
两个时辰过后,此人除了一张脸,身上已没一块好肉。
卫钊命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再次鞭打。
若是一刻不停,疼痛到了极点也就麻木了,这样停停歇歇却是最为磨人。
就是一身铜皮铁骨也给打碎了。此人熬不过去,昏了几次,醒来只见卫钊一张冷峻无情的脸,他实在熬不过去,终于开了口:
“是南康公主命我暗杀于你。”
侍卫停下手。
卫钊眉梢微挑,目光冷厉地注视对方,“为何”
那人嘴里吐出鲜血,一字一句道:“你是临贺郡公之子。”
作者有话说:
明日肥一点的章
49
第49章脱身
南康公主名叫司马兴男,是临贺郡公桓温的正妻。桓温未发家之时,正是被明帝看中选为驸马,后来起势,壮大桓家,有了如今的权势。
卫钊猛然大步上前,抓着那人的衣襟,面色阴寒,仿佛一头择人欲噬的老虎,“你他娘的说什么”
那人身上本就全身皮都烂坏了,被就地拖起,痛苦地直呻、吟,“是、是真的,我亲耳听见。你是临贺郡公与南阳乐氏之子,南康公主厌憎乐氏,便想将你除去。我原本是为司马氏的卫士,若不是得了公主之命,如何会隐名来此地做个兵卒。”
卫钊暴怒,目眦欲裂,“你竟敢辱我母”
一旁手持藤条的侍卫只觉得卫钊全身冒着一股杀气腾腾,都不敢去瞧他的脸色。
那人牙齿格格颤抖,“我并无……都是公主身边婢女所说,乐氏死了二十余年,仍是公主心中之刺……”
卫钊眼里全是煞气,“乐氏死了二十余年”
那人不知卫钊为何口气有些奇怪,既然已经开口,就不再隐瞒下去,“我和公主的婢女相好,全是她告诉我……将军,全是真的……绝无虚假,给我个爽快吧。”
他自知透露出这番话绝无活路,就是不想再遭受折磨。
卫钊手指关节凸出,青筋绷起,刚才盛怒之下差点将此人活活捏死,强压着满腔怒火只为问明真相。听到这里才察觉到不对劲来,乐氏好好就在江夏,如何在他口中成了死了二十余年的人。
卫钊面色幻变不定,将此人往地上一扔,道:“留着他一条命。”
侍卫听令立刻对外喊了一声,命外面的人去找医师来。
卫钊目光扫过两个侍卫,两人跪地,齐声道:“若有泄密,将军取吾等性命。”
卫钊离开地牢,到了外面吹了一脸的冷风,可心底的怒火并非有半分削弱,反而越燃越炽起来。他想起自幼长大乐氏对他的疼爱,心口便有些发疼。那人口中的乐氏到底是谁卫钊缓步来到县府的后院,看见庭院中的假山石,突然想起一桩幼年的旧事来。
那是他头一次冒出想学武的念头,刚说出口,就被父亲卫申拿着藤条满院抽了一顿,但他生来就有一副倔骨头,被打了也不改念头,转而去求乐氏。乐氏当时惆怅又伤感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第二日带着他出门,去了离家二十里地的一处小山。山上有一座孤坟,上面竖着碑,碑上刻着“南阳乐氏墓”。乐氏让他对着孤坟叩拜。
卫钊记得那时他还纳闷,听母亲的话叩拜之后就问这是何人。
乐氏当时道:“这是你姨母。”
卫钊后来还问过大哥卫进姨母的事。卫进道他们的确有个嫡亲的姨母,但早早就过世了,听说并未出嫁,早些年又有些奇怪传闻,过世之后便是南阳乐氏的族人也不提起。自从去拜了那个坟,没过几日,卫申就同意卫钊习武。
卫钊在院中一直站到天色发黑,暮色昏沉,侍卫举了灯进来,在他脸上怒容渐消的时候张口提醒道:“将军,里面已经备好饭食。”
卫钊点了点头,转身朝里走。
刚才已将过去记忆都翻了出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还真有那么多蹊跷之处,早就显露出苗头。南阳乐氏那个姨母,怎会葬在江夏,乐氏带他去祭拜过,却一次也不曾带大哥去过。还有,提起桓氏,母亲乐氏就显露过异样。
卫钊咬了咬后槽牙,刚才一听到乐氏的名他就勃然大怒,此刻冷静回想,那人口中的乐氏,并非是他现在的母亲乐氏。
草草吃了饭,他心不在焉,连晚上吃了什么都记不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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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夜里,蒋蛰领着一个中年仆妇进来。蒋蛰倒是细心,觉得卫钊身边亲卫全是粗人,且今天过后,还要好好筛一下,就近把县府里的仆妇抓来,让她安排伺候卫钊生活。
卫钊心事沉沉,摆了摆手,随便他们安排。
仆妇马上准备热水梳洗。
等梳洗毕,卫钊回到寝屋,那人透露的隐秘像块巨石堵在他的胸口,此外还要考虑经过今天燕军的袭击,应该怎样布兵,就是山桑县城里,也有许多事需要过目安排。
卫钊揉了下额角,正要休息,忽然注意到床上被褥有些高叠,他往后退了一步,嘴角噙着冷笑,抓起刚才随衣解下的佩剑。正要拔剑,那被褥忽然微微动了动,从中伸出一双藕臂,肌肤似雪,光润柔滑,然后又缓慢从中探出一张海棠春睡的娇颜,那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国色天香,冶艳非常。在卫钊平生所见女子之中也排得上数。
她露出手臂和雪白的肩膀引人遐思,让人不禁就想到她在被下的身躯应该是□□的。
卫钊看也没看她一眼,“出去。”
女子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然后缓缓从被褥中钻出,一丝芳香也随之弥散开。她身上穿着单衣,刚才只是解开了外褂,她下了床,缓步来到卫钊身边,朝他接近几分,“将军是英雄人物,妾身卑微,原是跟错了人,如今经竟不能得将军几分怜惜吗”
她见卫钊英俊峻拔,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心下一阵发热,虽然刚被斥了一声,仍是壮着胆子勾引,手指刚要攀上卫钊的肩膀。被他一把擒住。
女子疼得泪如雨下,痛呼出声。
卫钊是风流,但此时正心烦,哪管她是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抽手将人往地上一掼,“滚。”
这一声冷喝将门外的人也叫了进来。侍卫和仆妇进来都看到摔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可怜女子。仆妇连连告罪,将女人拉走,到了院门外,女人脸上哪还有半分伤心欲绝,咬着唇极是愤怒,“你不是说这个卫钊风流成性,容易勾搭吗”
仆妇道:“打听的消息是如此,娘子如此容貌,便是不好女色的见了哪有不心动的。”
女子名叫沂婴,原是县令妾室,绝色容颜,被县令娇藏于后院百般疼爱,原本县令说这一场仗后必然飞黄腾达,哪知这一开城门人都死了,据说身首分离。沂婴听闻消息立刻另做打算,听仆妇说来的将军是个极出众的人物,当下便打定主意要将卫钊笼络了,没想到却被摔在地上又赶了出来。
沂婴回头看了眼寝屋紧闭的门,咬了咬牙,暗道:“拒绝我的男人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给我等着瞧。”当夜趁着夜色,她收拾了金银细软在府中仆从的帮助下跑了。
卫钊第二天听闻消息,并没有多的想法,只是将何瀚之叫来一顿训,要他操练手下看紧门户。
地牢里偷袭卫钊的人全身溃烂,虽有医师照料,也只拖延多活了几日。卫钊又私下见了那人一次,反复问他曾经提过的事,那人刚被灌了汤药,全身如烈火焚烧,痛苦不堪,“我说的句句是真……临贺郡公在旦日饮酒多了,吐露你是他的儿子,被南康公主听见,她最恨乐氏……杀你是公主之命……”
卫钊见再也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当夜那人就咽了气。卫钊将蒋蛰叫来,关门吩咐了一阵,蒋蛰面露惊色,随后又变得肃穆起来。他知道能不能办好这件事可能关系到他下半辈子前途,当着卫钊的面以性命担保必会办妥,随后他单骑离开了山桑,没有惊动其他人。
卫钊留在原地整军,这个秘密出现的时机,非常不好,原本该他亲自去求证,如今却根本走不开。
卫钊暂时压下对这件事的在意,重新把心思挪到北伐上来。当日与燕军交手,他已察觉到,燕军实力不弱,且纪律严明。山桑这个小城,若不是他大军驻扎,只怕当即就有人要反,看来燕地也并非不得人心。晋室北逃,将一半江山让出,北地的臣民也早已忘了晋室,或是经历了太多战乱之苦,只要有太平日子过,管它晋室还是燕。
对比了燕军和殷浩手下的晋军,卫钊想了想,又在纸上加上了秦字,晋军北上,要应对的绝不仅仅是燕,还有秦军,他轻摇头,心道:连玉度那样年幼的小郎君都能猜到殷浩北伐难以建功,可见形势不容乐观。
卫钊当夜修书两封寄出,一封呈于殷浩,他在战报中极尽夸大战功。另一封则是给临贺郡公桓温。写完信时他又看了一遍。战功已经有了,他要尽早摆脱殷浩,又正好趁这个机会试探桓温的态度。卫钊此时对桓温的感觉也极为复杂,可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要捞的好处要捞,要走的时候也不犹豫,手头能用的上的他不会放过,任凭他是什么身份。
卫钊眺望夜色沉思,从这次北伐之中脱身,他要到豫章,为的就是江州这块重地,只要能掌握住这里,日后就不必受制于人,身世便有些不堪,于他也不过是一桩往事而已,便是南康公主背后算计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在外面奔波一天很累,肥章放到明天,啊啊啊,实在抱歉,掩面逃走。
卫钊马上就要回豫章了,此人是现在主流男主的负面集于一身……但是作者君还蛮喜欢他感谢在2022-12-0923:18:41~2022-12-1023:2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50
第50章吃酒
卫姌从章山下来,养病足足养了大半个月,这期间不少人都来看望过她,罗弘罗焕兄弟两个,还有赵师门下其他交好的小郎君,有结伴一起来的,也有叫人送来些补品药材的。众人不知内情,只道卫姌当夜目睹刺史庾治失足坠崖,回来便吓病了一场。背后就有人议论“卫家郎君男生女相,身子也弱的如同女郎。”
罗焕来卫府探病时将外间传闻告知卫姌。
卫姌着实无语,转念一想,如此对她的伪装倒不失为掩护,顿时又释然了。
罗焕唠唠叨叨说了不少事,比如赵师门下子弟此次雅集中文名未显,江州上下都只关注刺史落崖的事,哪还会关注雅集上清谈了什么或是出了什么好诗句文章。罗焕说完,拿起茗碗大口饮茶,道,“山下已派了不少人去找庾使君,如今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豫章城内已有不少人都在议论下任使君会不会还是庾家的,玉度,你怎么看”
他说完这句,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来探望时卫姌发不了声,一拍脑袋道:“看我这个记性,你嗓子可好些了”
卫姌缓缓张口道:“已好得多了。”
她的声音不及以往清脆,略沙沉了些。
罗焕见她坐在榻上,头发全束了起来,显着一张小脸越发莹润雪白,尤其是方才他说话时,卫姌只安静听着,窗外半开着,外面一簇开得正好的杜鹃,粉艳艳的却不及她垂目的样子秀美。
罗焕心无端地跳快了些,稍稍移开了目光,心道:玉度这个模样实在让人担忧,日后该娶什么样的妻子……
卫姌道了句“来任刺史未必这么快就有人选。”
罗焕出神了片刻,回过神来道:“庾家这些年已大不如前,听说如今在宫中,太后一言九鼎。”
卫姌知道他的意思,太后褚蒜子,那是谢家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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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家原来势大全仗着外戚的身份,如今在朝中却逐渐衰微。谢家人才辈出,除了朝堂上谢尚等人,还有未出仕的谢安,下一辈有谢宣,代代皆有人才,眼看着繁盛三十年不成问题。
两人聊了几句,毕竟朝中局势离得太远,卫姌即使知道未来趋势,也不能和罗焕明言,渐渐话题就回到了豫章内。
罗焕偷瞥了卫姌两眼道:“外面还有一个传闻,你听了别生气。”
卫姌心下一咯噔,皱着眉道:“什么传闻”
罗焕道:“琅琊王这些日往你家送了几次药材,有人说那日你们在章山上同行,琅琊王待你极亲近……”
听到这里,卫姌已感觉有些不妙。
罗焕支吾道:“……都说琅琊王或许有龙阳之好。”
卫姌面色发黑,咬牙道:“胡言乱语。”
罗焕看见她气恼,笑了一下道:“建康男风盛行,貌美男子行市比女子更高了,玉度你日后定要小心些。”
卫姌只觉得脑仁发胀,道:“我可不好男风。”
罗焕听见一愣,心下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叹气,颇有些复杂,道:“你也不用气恼,虽然外面传什么的都有,但如今城内你卫郎的名声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姌不解,罗焕便解释给她听,这些日子外间流传着琅琊王好男风,让人不由就好奇卫家郎君样貌。赵师门下士子被问得多了,都言卫姌是个美郎君。卫家祖上原本就有个极具传奇的美男子,天下无人不知,于是卫郎的名声不胫而走。
卫姌没想到自己突然有了名气,以本朝的风气,也不觉得十分奇怪。她就明白一件事,无论是才名也好,美名也好,只要是名气都是一种好事,就看自身如何利用。
两人又闲聊一阵,罗焕告辞离去,卫姌则捧着书苦读,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她也并未完全闲着,已经将《老子》成诵,接下来就是和赵师学精义,以她如今的年纪,等到秋天回江夏郡参加中正官的雅集,入品问题就不大了。
卫姌自认并非是天生的学子,如大哥卫进那样,天生就好钻研学问,这等士子百里无一。她心中很清楚,能耐着性子苦读,全是因为前世抱憾,今生存着一股要活得更自在的决心,才能忍住了读书的清苦。随着出来游学,卫姌也觉得比起前世学问更扎实,见识也广博。
又休息了几日,天气渐热,春日芳菲歇去,夏木阴阴可人。
卫姌身上的伤全养好了,换上单薄夏衫出门,先去了一趟赵府。
赵霖见她回来也是高兴,这个弟子才收了没几天,就在雅集上见着那么一件大事吓出病来。赵霖问了她身体和课业,发现她病着这段时间学业也有所长进,对她大为满意,着实夸奖了两句。
卫姌正听赵霖讲解老子注,外面突然传来仆从的声音,“赵博士,外间有人找卫家小郎君。”
赵霖被打断教学,皱眉道:“何人”
仆从道:“建康来人,说是庾家的。”
卫姌面不改色,心下却微微一紧。
赵霖听到庾家,急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为了庾使君之事,前两日在山下找到使君尸首,他们应该是来问些事。”
卫姌点点头,跟着仆从去了小厅。
一位宽袖长袍,戴卷梁冠的男人,年约三十许,面容古朴正端坐在厅中,此人神情倨傲,眼神飘忽,卫姌进去之时,他一眼看过来,然后上下打量,眼神叫人极不舒服。
“你就是卫琮”
卫姌作揖道:“回长者,正是。”
“雅集当日所见,你从头至尾与我说一遍。”
卫姌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庾治亲卫,她没有多想,将当日说的又复述一遍。
男人又反复盘问细节,卫姌露出不耐的神情。
男人看见不觉得奇怪,士族子弟若是毫无脾气,他反要怀疑有什么问题。卫姌所说的,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如今不过是家族内有疑惑,他不得不来验证一番。
“卫琮,我听说,庾使君当日对你十分赏识,还单独叫你去考校学问。”他盯着卫姌看,目光深处藏着探究和怀疑。
卫姌抬头,惋惜道:“使君之仆来找过我,只是我后来在林间迷路,未曾去亭中见使君,后来在崖上见到使君,却是最后一面。”
男人问道:“你未曾与使君单独说过话”
卫姌摇头。
男人突然脸一板,目露凶相,“卫琮,你说谎,你在山道上与庾使君相遇,他找你说话,你失手将他推下山,是不是”
他突然爆喝,卫姌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惊恐地望向对方,“没有啊,长者明见,到底何人背后诬陷我,此话没有道理,使君找我说话,那是赏识于我,我高兴且来不及,为何要将使君推下山。”
说着她委屈不已,扁了扁嘴道:“使君比我年长高大这么多,我如何推得动他。你们不能随意栽赃我,我要找赵师,当日还见到琅琊王殿下和诸多士子,你们怎能将如此罪名推到我一个童子身上。”
男人听她说完,脸上怒喝的神情瞬间就收了,显然刚才是故意恫吓。
卫姌却是戏做全套,这时已经转身要往外面奔去,一旁仆从赶紧拉住他,嘴里道:“小郎君莫急,使君之事事关重大,大人这是给小郎君一个自证的机会。”
卫姌心中鄙夷,庾家心机深沉全用在她一个十四岁的小郎君身上,无非是看卫家式微,容易拿捏罢了。
又闹过一阵,庾家男子看仆从拿了果脯给卫姌吃,哄了她半晌才将人安抚下来,他一阵头大,语气转为和蔼道:“卫家小郎君,你见到庾使君时琅琊王在哪里”
卫姌把嘴里的果脯嚼碎吃了,道:“在山道上,他听到声音很快就赶来了”
“当真”男子又问道。
卫姌生气将果脯往盘里一扔道,“长者有问,不敢作假,句句是真。”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作了个揖就走了,宽大的袖子甩动,显然气愤至极。
等他走了,庾家男子缓缓坐回去,刚才为了给卫姌压迫感,他特意站起。
“这个卫琮看起来倒是没有问题,十四岁的年纪,就算天生多个心眼也藏不严实,”庾家男子沉思半晌,轻轻吐出一三个字,“琅琊王。”
侍卫没说话,他将庾治之事原原本本禀报庾家,家族中心存疑虑的人不少,最重要的一点,庾治并非是为赏景独自登崖的人。虽说时下推崇风雅,但庾治喜好风雅只是对外做个样子,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家族内部最清楚。此人贪财好色,又醉心权术。
男人看到卫家小郎君第一眼有所怀疑,就是因为这小郎君长得太好看,若是庾治动了什么歪脑筋半点也不稀奇,所以他才要故意吓一下卫姌。若是卫姌和庾治单独接触过,肯定知道庾治心存什么念头,年纪轻轻,藏不住露出厌恶或者其他情绪,但卫姌并没有,看着只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庾家男子摇头道,“当日目睹只有两人,若不是卫琮,便有可能是琅琊王,但卫琮佐证又不似作假,这倒是难办了……”
侍卫看了眼门外,卫姌早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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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没影,他和男人不同,对这个小郎君始终心存疑惑,年纪幼小让人或多或少心存轻视,但侍卫回想山上和刚才,这小郎君的言行举止,正正好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看起来又是那般无害。
没露一丝破绽,才是让侍卫隐隐觉得不妥的源头。
卫姌离开小厅,回到赵师面前,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赵霖问起,她便将刚才之事又说一遍。
一直到赵霖授完课,卫姌到了自家牛车上,才露出真实的情绪,她轻轻按了下太阳穴,回想自己在庾家人面前言行,自觉没露出什么马脚,心下稍安。庾家既然派人来,说明就对此事有疑,江州是庾家不愿失去的重地,庾治的死引发的后果难以估量,难怪他们对庾治的死不愿轻放。
卫姌心想卫家与江州并无利益纠葛,庾家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最大的目标仍然是司马邳。
她打定主意除了知道二哥北伐的消息,以后与司马邳尽少牵连。庾家虽然在四姓中已经落到最后,但也不吃素的,留给司马邳去头疼吧。
卫姌日常去赵府听学,过了几日,与那些个认识的子弟碰见。众人见她身体恢复,顿时闹着要聚一场。
这原是士族之间往来人情,卫姌没有拒绝,主动要求请客。那几个子弟越发满意,当即约了两日后午间在灵犀阁用饭。
卫姌回家让仆从取了钱去灵犀阁定下日子。
两日后,一众士族子弟从赵府离开,来到灵犀阁。
罗焕悄悄对卫姌道:“我知你对本地行市不熟,特意叫了些花娘来,等会儿就作你招待的。对了,听说你喜欢甄姐这样有韵味的,我便特意把她也叫来了,让她陪你。”他眨了眨眼,啧啧两声道,“没想到玉度你居然喜欢那般妇人。”
他自认与卫姌最亲近,于她的喜好也打听了一番,听兄长罗弘提过这么一句,就记在心里。
卫姌默然无语,瞅了罗焕一眼,暗自咬牙道:“你这般体察人心,日后定有大前程。”
罗焕喜滋滋道:“我就知道玉度你懂我。”
卫姌和他两个上去,豫章众年轻子弟已经就座,众多俏丽婢女穿行期间,让这些子弟们大为欣喜。他们岁数都还小,家中还不许他们随意亲近女子,但越是这般,年轻子弟们越发羡慕兄长们,如今见这个场面,纷纷对卫姌称呼一声好兄弟。
卫姌:“……”
甄娘果然就在席中,她比在座子弟年纪大了一轮,又久经风月,服侍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卫姌坐下后,并未让她近身,而是让她弹一曲琴。
等她弹完,下来为卫姌斟酒,道:“当日是小郎君一句夸奖,让妾有了些薄名,这杯酒敬小郎君。”
卫姌道:“娘子曲音少有,应该有识曲之人。”
甄姐捂嘴一笑道:“小郎君可算是未卜先知,妾近日遇到一个商户,喜欢妾的琴音,已经为妾赎了身,妾就要随他去江东了。原本妾已经闭门不见客,听闻今日是小郎君办的宴席,这才前来,谢谢小郎君当日怜惜,让妾不再自怨自艾,于风月之地还能遇到真心人,全赖小郎君之福。”
卫姌吃了一惊,然后笑道:“我并未做什么,当不得你的谢。”
甄姐道:“于小郎君只是一句话,当与我却是一生之转机,妾有一曲,献于小郎君。”
她坐到琴前,十指轻拨,悠扬古曲流淌于琴弦。
弹完一曲,她对着卫姌盈盈一拜,抱着琴飘然离去。
卫姌看着她的背影,罗焕刚才和身边俏婢吃酒,注意到这边,立刻凑了过来,“我刚才全听见了,玉度可是不舍,你若是真喜欢,我叫人把她的事搅黄了,区区商户懂什么琴音,留下甄姐给你弹曲……哎呦……”
罗焕头上挨了一巴掌,委屈地看向卫姌。
“吃你的酒,”卫姌瞪他一眼,忍不住又补充道,“不许干这类坏心眼损阴德的事。”
罗焕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心里不知怎的居然还有些高兴。
这时身旁俏婢道:“郎君可听见,外面有马蹄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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