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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缨,“当真!”

太上皇松了鞭子,厉声道,“可以!我有两个要求,只要姜姑娘做到?,我收回适才那句话。”

太上皇道,“第一,你让柳渊立后!第二,你身份低微,不堪为太子之母,立后之后将满满记在皇后名下,你想见也?可见满满。”

这?话还没落地,柳渊面无?表情,嗤地一声,捞起姜缨就出了门,姜缨愕然地被带走,门里传来太上皇的怒声,“姜姑娘可要做到?了,不然再难见满满!”

姜缨还要回应,手?一触到?柳渊的后背,依然黏湿一片,心中五味杂陈,柳渊扫了一眼静候在厅外的白芙,白芙忙过来扶姜缨,柳渊领着到?了另一处园子。

白芙命人去喊太医,姜缨立在一旁,看柳渊躺在榻上,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太医很快来了,为柳渊小心地上了药,裹好了伤,就同白芙去煎药了。

姜缨还立着不动,柳渊侧目望过去,见她神情怔怔的,轻轻道,“今晚吓着阿缨了。”

姜缨摇摇头,“并非受了惊吓,是陛下因我受伤,我心里过意不去。”

柳渊眼神暗淡,“阿缨不用过意不去,阿缨靠近一点就好。”

姜缨犹豫一下,还是到?了榻边,柳渊笑道,“阿缨不要怕,满满是你的孩子,谁也?抢不去。”

“陛下实在没必要为我如此,实则我回京时也?有想到?棘手?情况,最坏不过满满被接入宫中,我偶尔见他一面,他心中知晓我是他的生母就好了。”

柳渊猛地坐了起来,一下子牵动了后背的伤口,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口中那些反复斟酌过才敢吐出来,生恐说错了,惹了姜缨不开心,他道,“朕不要阿缨这?么委屈自己。”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为难得了,姜缨讶然地挑眉,半响笑了笑,心中实则没有半分波动。

姜缨道,“陛下,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既已料到?此种情况,仍愿回京,为的也?是满满,满满是皇室血脉,现今又是太子,我瞧长公主宣王兄长他们都?极为喜欢满满,有这?么多人陪着满满,满满定?是开心的。”

“满满开心了,我自会去寻我的开心,陛下勿为我多忧。”她的语气很轻快,正?如她的人生,只栽过柳渊一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走就是了,至于柳渊……

姜缨笑了笑,“太上皇说得极对,陛下几年来身边也?无?一人,确然该立后了,京中世家姑娘这?般多,总有能入陛下眼的,陛下也?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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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她们。”

柳渊垂着头,姜缨猜不出他是何表情,但那按在榻上的双掌鼓起了青筋,想必他是不悦的,姜缨听他口中扯出一声轻叹,“阿缨的话比父皇的鞭子还要伤人。”

24

他顶着鞭伤说出?这话,到底叫姜缨平如湖面的心绪起了涟漪,思及他至今身上的伤皆因自己而起,想着还是?安抚一声?,轻轻喊,“陛下?……”

她不过是想告诉柳渊不必失意,结果柳渊反应极大,一听到这轻柔的呼喊,就猛然抬起一双黑而沉的眸子,满是希冀地等着她说出柔软的话。

姜缨,“……”

算了吧,说出来也是让他失望。

姜缨闭上?嘴巴,柳渊失望地偏开了视线,目光触及她糊了血的手,对自己不满起来,“朕给忘了,阿缨的手沾了血,需得洗洗。”当下要起身喊人进来为姜缨清理。

“陛下?坐着,我自己来就行。”姜缨径自出?房将手清洗干净,等回来瞧了一眼柳渊,不由哑然,他那额角的血迹还未清理呢。

“不急,回了宫再收拾,满满也该到了。”柳渊也不在意,长?臂捞起外?衣披上?。

姜缨正疑惑着,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随即禀报声?响起,柳渊沉声?道,“进来。”

一个亲卫牵着满满进来,满满一见姜缨,欢喜大喊,“娘亲!”扑入了姜缨的怀抱。

姜缨笑了起来,柳渊瞥来一眼,两指勾了勾她的袖子,又松得极快,“阿缨,我们带孩子走。”

姜缨迟疑,“可是?太上?皇……”

“不必管他。”

柳渊抬步就走,姜缨牵着满满跟上?,及至门口,她一瞬明白过来,门外?立着两排亲卫,满满应是?柳渊命亲卫从太后手里抢过的,看来今晚还得见一见太后。

果然,姜缨很快听到了太后的声?音,“阿缨,你回京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哀家?。”她见太后被侍女簇拥着过来,还是?当年温和的笑模样,当即要行礼,被太后阻拦,“阿缨见哀家?不必行礼。”

姜缨露出?一个笑,正欲答话,柳渊挡在了她与太后中间,“母后若想叙旧,朕改日接母后去?宫中见阿缨,朕要带她们母子回去?了。”

若不是?柳渊挡着,姜缨定能瞧见太后的笑容慢慢扭曲起来,可惜姜缨瞧不见,她像昔年在东宫一样,觉着太后温和大气?,还会宽慰她,并不排斥亲近太后。

于是?,姜缨从柳渊背后露出?一个脑袋,惊得太后忙端起一个和煦笑容,姜缨冲太后友好地笑了笑,柳渊阖了阖眼,恨铁不成?钢地道,“阿缨,我们得走了。”

柳渊捞起满满抱在怀里,满满对着太后笑得乖巧,“皇祖母,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宫睡觉了。”气?得柳渊心想,敌我不分,和你娘亲一个样子!

太后捂着胸口哎呦一声?,哪里舍得放他走,伸手要去?抱回来,柳渊面无表情地退了几步,“母后,这是?朕的儿子。”

“这也是?哀家?的皇孙。”太后暗暗咬牙,见姜缨目不转睛盯过来,不好过于凶残,强撑起面上?的笑意,可到底还是?气?不过,故作伤心之状,“当初你瞒下?阿缨怀有身孕的消息,让哀家?和你父皇五年都见不了满满,你就没一点愧疚么?”

柳渊有没有愧疚不重要,重要的是?姜缨愧疚了,姜缨正如太后所料,拨开柳渊,上?前解释道,“太后,此事怪不得陛下?……”

话到一半,被柳渊冷声?打断,“母后,当年的事都是?朕的决定,朕今晚肯挨这顿鞭子也是?为了给父皇母后的一个交待,望父皇母后以后莫再提此事。”

太后震惊,这回真的是?要哭了,“你父皇气?极了才鞭打你,你当他只气?五年不见皇孙么?他那也是?心疼你!可怜你们父子五年不得见……不对!”

太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再也维持不了温和的仪态了,气?急败坏道,“怪不得你年年都要出?京,合着是?去?见阿缨和满满,你们一家?三口撇下?哀家?和你父皇团圆是?吧!”

“母后!”柳渊不满太后吐露自己去?看姜缨的事情。

姜缨震惊极了,不是?震惊柳渊曾去?看过她,她已从白芙嘴里听过了,她震惊的是?,事情是?这么个事情,怎么从太后嘴里吐出?来就变味了呢,说得她和柳渊背着长?辈偷摸在一起一样!

姜缨飞快解释,“太后误会了,我并不知陛下?去?看过我,何况我已与陛下?和离,真算不得一家?三口团圆。”

柳渊神情微妙,“阿缨你……”

火上?浇油啊!

果然太后面色猛地一变,恨不得也抽柳渊一顿鞭子,气?得都拍手笑起来了,“好啊柳渊,你可真有出?息,不顾哀家?和你父皇也要让人家?带你儿子出?京,每年风尘仆仆形色匆匆地去?看人家?,人家?也不知晓,你还是?偷偷摸摸地看,真是?感天动地,哦,感天动地也没用,人家?不领情,到现在你还是?个和离的前夫而已!”

好像被骂了的姜缨,“……”

你们才是?一家?三口,都惯会阴阳怪气?的。

然而,姜缨觉着理亏,有些心虚,到底不能说些什么反驳太后,倒是?柳渊被戳伤疤依然稳如泰山,“朕愿意!”

这一声?音量不算高,竟如轰隆的雷声?一样往姜缨耳边砸过来,砸得姜缨一瞬心乱如麻,不由自主地去?望柳渊,柳渊怀抱满满,面沉如水,如有感应般也望向?她,面色瞬时?缓和,眼神柔软。

姜缨心有悸动,忙收回视线,正对上?太后愤怒的面容,不由尴尬起来,事情到底因她而起,也不知太后想要如何。

太后气?疯了也没用,拧眉立目对柳渊道,“你父皇现下?已睡了,我们莫要惊动他,哀家?已知你父皇对阿缨的要求,这样吧,哀家?替你父皇做主,我们退一步,今晚你们可以带走满满。”

她说完又对姜缨道,“哀家?已退了一步,那阿缨也得退一步,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替柳渊选个皇后!”望向?身侧侍女,身侧两个侍女当即捧着画卷出?列。

姜缨惊讶道,“太后,这极为不妥,是?陛下?立后,要陛下?自己选的,我选的陛下?未必中意。”

“他自己会选么?”太后反问。

柳渊果真道,“阿缨,父皇的话不用管,你不需要选,朕会带你和满满回家?。”

他定定地望过来,眼神带着期待,姜缨有意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了画卷上?。

太后声?线柔和下?来,“阿缨,你们既已和离,也无复合之意,总不好让他身边一直无人,你们到底做过夫妻,你忍心看他一个人过么?”

姜缨垂下?眸子,不知怎么地,自打听了那声?朕愿意,心底就有些乱,可太后说得也合情合理,柳渊这几年一直一个人,总归是?寂寞的,再说宫中怎能一直无后?

姜缨张口,脑中骤然闪过一个主意,面上?笑了起来,“那便?以太后的意思,我选了后就可同陛下?满满回去?了。”

“好,好。”太后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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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为满意地命侍女打开一幅画卷。

一个姑娘的画像才露出?来,柳渊浑身气?势变了,单臂抱着满满疾步过来,怒气?冲冲地伸出?另一手掌,“撕拉”一声?将那画像撕碎了,回身后怒气?顿消,对着姜缨低语,“阿缨不要选。”

“阿缨,还有别的呢!”太后拿柳渊没办法?,瞅准姜缨下?手,命侍女再打开一幅。

第二个姑娘的画像露出?来了。

柳渊不撕了,靠近姜缨,高大的身躯遮住了那画像,眸子直勾勾地望过来,“阿缨,你选了朕也不会同意的,”

姜缨却?道,“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阿缨。”柳渊容色一白,在夜间的烛火映照下?,透出?一种?惨淡的绝望。

姜满满困意早上?来了,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喊,“父皇。”脑袋在柳渊胸前乱动,被柳渊一掌按住,他又安心地睡了。

姜缨瞧了一眼满满,无奈道,“陛下?若不说,我便?擅自选了,成?与不成?也不在我,对吗?”她望向?太后,太后道,“阿缨先选。”

姜缨点头,往右走了几步,绕开了柳渊的遮挡,柳渊再没动,直挺挺地立着。

姜缨和太后一起去?看画像,两人看着画中鲜嫩的姑娘,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同一处。

京中与柳渊相似年龄的姑娘都已成?家?,多数已有孩子了,像长?公主温舒清等早已日子安定,论起同龄人中谁的日子曲折起伏不好过?当属姜缨和柳渊,两人成?亲又和离,不经意间六年过去?了。

六年时?间足够京中多出?一茬新的姑娘,但?柳渊也长?了六岁,同龄人的日子滚滚向?前,他就像被留在了原地,能供他选的皇后人选起码小了他六岁。

正如眼前画中这姑娘,小了柳渊七岁,诚然年龄不是?问题,但?思及柳渊空白的那六年,太后不可能不心疼,姜缨是?猛然意识到,她的六年尚且有满满白芙白霄,柳渊的六年有什么呢?

太后突然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画中姑娘,“这是?李家?的姑娘,温婉端庄,性子极好,”示意姜缨去?看柳渊,“他这人需得姑娘顾着,李家?姑娘呢,知冷知热的,哀家?见过了,适合他。”

姜缨笑道,“是?么?”

想起她在东宫时?,一心念着柳渊,一开始为柳渊做这做那,柳渊却?不大高兴,不许她弄这弄那,便?是?为柳渊布菜,柳渊也不准,渐渐地她也就不做了,她不做了,柳渊倒很满意,可两人之间也没了什么增进感情的互动,后来宫里有段时?间一直在传太子与太子妃关系冷淡,她知晓后也觉正常。

眼下?太后这么一说,她才觉出?不对来,柳渊需要姑娘细心顾着么?不需要吧?她不由望了一眼柳渊,柳渊并无动作,还无声?无息地立着。

太后催促,“阿缨觉着如何?”

“太后,我也见过李家?姑娘。”姜缨收回视线,垂眸笑了笑,“她是?我侄女,按理说,陛下?是?她前姑父,太后您介意这个么?”

“什么?”太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语无伦次,“什么侄女,她什么时?候成?的你侄女?”

姜缨道,“我回京后认的,京中都知道了的,我侄女很好的,天天一口一个姑姑地喊我,确然适合陛下?,就是?辈分上?……”

辈分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太后眼光极高,一心要为柳渊选个处处绝好的姑娘做皇后,容不得姑娘有一点瑕疵,眼前这个本也极好,可她与姜缨做了亲戚,柳渊算她前姑父,就算是?干的也不行,多大的一个瑕疵!

太后坚决道,“换一个!”

侍女展开了下?一个姑娘的画像。

一道视线猛地朝姜缨射了过来,柳渊犹如枯死的树活过来了一样,褪去?了死沉的默然,大步靠过来去?看画像,姜缨还未说话,他淡淡道,“母后让朕和前外?甥女在一起,是?否不妥?”

太后又懵了,“什么前外?甥女?”

姜缨哦了一声?,“这个姑娘也是?我刚回京认的,她可好了,满大街喊我姨姨,朝中大人们都知晓,她是?当着我面喊过陛下?前姨夫,被我凶了一顿,再没喊过,问题不大的。”

太后觉着问题很大,飞快地又换了一幅,一脸紧张地指给姜缨看,姜缨没良心地一笑,“算了,太后您介意辈分,这姑娘喊陛下?前舅舅的。”

柳渊一下?子笑出?了声?,惊得熟睡的满满动了动,他忙轻轻地安抚,姜缨被笑声?吸引,瞥来一眼,正见他眉眼带笑哄孩子,微微一怔。

一旁太后忙于翻其他画卷,没注意这边,柳渊见满满老实了,侧头望来,唇边残存笑意,姜缨倏地转过头去?,对着太后讪笑,“不瞒太后,我认的亲戚有点多。”

太后面容扭曲起来,好像全城的好姑娘都被姜缨染指了,她吐了口浊气?,拉开最后一副,“这个呢?”

姜缨一愣,细细去?瞧,还真是?个陌生的姑娘,她几乎没见过,不由心想,这是?哪家?的姑娘,活生生一个漏网之鱼,大意了!

太后笑道,“既然京中姑娘都与阿缨做了亲戚,我们来看看京外?的……”

“这是?阿缨嫂嫂。”柳渊语出?惊人,“朕不好夺臣妻子,母后收手吧!”

不只太后愣了,连姜缨都愣了,她在京外?哪里有嫂嫂?可她决意配合柳渊,一脸深沉地点头,“既是?我嫂嫂,便?是?陛下?嫂嫂,且还是?朝臣之妻,确实不合适。”

可能没想到瑕疵还能叠加的,太后整个人都呆住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姜缨笑了笑,朝柳渊道,“陛下?,我们走。”

柳渊笑声?低沉,一只胳膊搂紧了满满,另一只胳膊迟疑一下?,还是?扯的是?姜缨的衣袖,两人一起往前走,亲卫们紧跟其后。

到了马车前,白芙已等候在此了,柳渊受了伤不易骑马,姜缨遂同意让他也坐了马车,白芙极有眼色地与车夫一起驾车。

马车空间本也宽阔,但?柳渊体格健硕,一坐进来就显得空间狭小,姜缨无论坐在哪里,都觉离柳渊近了些,又听见满满呓语,“娘亲……”只能靠过去?坐在了柳渊身侧,探手拍了拍满满的后背,“娘亲在,睡吧。”

满满老实了,睡得极沉。

姜缨的手还抚在他的背上?,没注意到自己的脑袋快要蹭上?柳渊的下?巴,浑身气?息已逼得柳渊绷紧了神经,好在她很快收了手,撤回了身子。

两人挨着的肩膀离开了,柳渊放松下?来,适才笑得开怀,牵动了后背的伤,他不动声?色地将后背靠在车壁上?,侧头轻轻道,“谢谢阿缨。”

阿缨要为他选后时?,他的心都要死了,后来知晓阿缨在应付母后,这颗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正如此刻,他见阿缨望过来,这颗心跳得好生剧烈,可惜阿缨听不到。

姜缨与他隔着适当的距离,“陛下?不用谢我,即便?我选了,陛下?不同意也是?无用,此事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她也看出?来了,太上?皇与太后奈何不了柳渊,只能拿捏自己,那自己随柳渊行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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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只有一个意思,阿缨明白的。”

车里灯火摇曳,柳渊目光灼灼,视线描摹着姜缨的面容,从额头及至眼睛,再划过鼻梁到唇部,每一处他很喜欢,每一处他都细细拥有过,都还想拥有,“母后说的,阿缨也听到了,朕每年都出?京去?看阿缨,不过朕没打扰过阿缨。”

“哦,听白芙提过。”姜缨感受着他的炙热视线,心头又乱起来,当即岔开话题,“对了,陛下?何故说最后一位姑娘是?我嫂嫂?”

“还不是?你嫂嫂,最多算准嫂嫂,你在京外?的那个兄长?的未婚妻。”柳渊道。

姜缨惊喜万分,“我兄长?何时?有的未婚妻?”

“刚才,朕决意给你兄长?赐婚,那姑娘很合适。”

“……”

姜缨反应过来后有些不满,“两人若不认识,彼此不中意,陛下?不就做了恶人?”

“不至于,你兄长?先前提过,给朕寄过他的心上?人画像,正是?那姑娘,朕是?成?人之美。”

柳渊笑着望过来,笑得极为好看,落在姜缨眼里,连带着记忆里那个喜在自己面前沉默的柳渊也生动了起来,姜缨怔了一下?才转过头去?。

柳渊抿了抿唇,“阿缨做朕的太子妃时?说过朕笑起来好看,阿缨还会这么想么?”

姜缨诧异,“陛下?记得我的话?”

“自然记得,阿缨说的每一句都记得,只是?朕当时?以为……”

柳渊声?音一顿,勾起了姜缨心底的疑惑,这阵子柳渊总说朕心悦阿缨,朕好喜欢阿缨,连白芙也说,陛下?好喜欢你的……

可是?,姜缨想不明白,她问柳渊,“陛下?既然记得我的话,想来也是?对我用了心的,怎当年从来不提?”

柳渊面色一僵,“朕以为你不想嫁朕,不喜朕。”

“怎会如此?”姜缨愕然。

她虽从不与人提及自己爱慕柳渊,但?也不会没脑子到当众说出?不喜太子殿下?的话,何况柳渊除却?与她在校场有交集,其他场合也见不到面,柳渊怎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姜缨见柳渊的表情竟有些委屈,一时?更是?糊涂,听柳渊道,“阿缨还记得在校场,李漠堵了你要娶你么?”

姜缨想了会儿,才从记忆里扒拉出?那个使枪的小将李漠,天幕擦黑之际,校场空无一人,李漠满脸通红地问她可愿意嫁给自己,她一口拒绝,速度极快。

李漠红了眼睛,“姜姑娘也无婚约,不愿嫁给我,可是?心中……”

“是?我不想嫁人!”姜缨心头狂跳,生恐自己露出?一丝马脚,叫别人看出?她的心思,她尤嫌不够似的扬声?补充,“不是?你的原因,今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同意。”

她不知晓,那时?候柳渊就在暗处听着,听到李漠那声?可愿意嫁给我,一脸阴沉,他当即要大步走出?去?,打断两人对话,最好把李漠吓跑。

然而姜缨拒绝得太快了,他的步子一顿,顿时?欢喜起来,听到姜缨说不想嫁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同意,又侥幸自己只偷偷痴想,没有像李漠这样莽撞,尤其是?后来一阵,姜缨都躲着李漠,他越发觉着不能在姜缨面前暴露自己的感情,毕竟姜缨谁都不想嫁。

而且,因为李漠的原因,姜缨在校场不自在起来,他不想姜缨不舒服,听闻李漠想离京后当即将他调离了京城,他认为自己是?成?人之美,还一下?子成?了自己、姜缨、李漠三个人的美。

至于,姜缨不想嫁给任何人的想法?,他也很是?理解。在李漠之前,那个该死的沈家?想哄骗姜缨,用姜缨给沈家?二公子冲喜,姜缨定然因此受了心伤,觉着嫁人并不靠谱,所以什么人都不想嫁了。

柳渊不用跟姜缨交流,就自认为把姜缨想明白了,这个做法?实在愚钝,但?以他的感情水平倒也正常。

后来太上?皇赐婚他与姜缨,宫人带圣旨去?姜府宣旨,他本也一起去?了,到了姜府门前踌躇起来,想起姜缨那句无论是?谁都不会同意,十分心虚,觉着自己仗势欺人,就没同宫人进去?。等宫人宣了旨出?府,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瞧瞧姜缨,就挥退宫人,自己进了姜府。

姜府宅子不大,有些陈旧,更无什么侍女,除却?姜缨唯有两个烧饭做杂活的仆人,柳渊一路走来压根没人拦他,他也并无欢喜,他想阿缨过得太苦了,等到了东宫,他会让东宫宫人们都围着阿缨转,阿缨想要什么,他都给阿缨。

他想得极好,到了厅堂门口,还未进去?,听到低低的泣声?,不由一愣,迟疑地望堂里看了一眼,正瞧见阿缨坐在旧椅上?啜泣,他不由落荒而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缨在哭,校场上?多累她都不哭的,现在哭了,是?不想嫁给他吧?

姜缨为什么会哭?

她高兴啊!

时?至今日,姜缨还记得那天,一封出?其不意的圣旨让她本不敢奢望的痴想成?了真,她接过圣旨,在茫然震惊过后感到欢喜,坐椅子上?喜极而泣也无可厚非吧。

此时?此刻,在黑夜中行驶的马车里,姜缨知晓了一切,与柳渊无声?地对视一眼,又偏过头去?。

姜缨心想,我那天为什么哭呢?高兴的事情做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哭呢?我要是?笑就好了。

柳渊心想,朕那天为什么要跑?阿缨哭了,朕应该张嘴去?问她怎么哭了?她想嫁朕自是?极好,不想嫁朕,朕也不忍她伤心,朕可以不娶她,只看着她的。

纵然两人想到了一处,也回不到过去?了,多少年前的事了,再阴差阳错,也只有默然接受。

姜缨无奈笑道,“陛下?与我这样,其实也算一种?缘分。”

“阿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柳渊一边轻轻地抚着满满,一边望着姜缨道,“只是?朕很后悔。”

悔不当初。

在秋天的南苑里,他射偏的那支箭,他后悔没有主动去?找。

在校场见到那个青衣少女时?,他不该说,“姜姑娘,你的枪很好。”他后悔没有问,“姜姑娘怎么想起来校场?”也许阿缨会告诉他,也许不会告诉他,但?他主动问了。

在东宫的时?候,他后悔许下?那个自以为为阿缨好的不会勉强许诺,后悔在床笫之间折腾阿缨,更是?后悔没有在大婚那夜抱住阿缨告诉她,“姜缨,孤心悦你,是?孤向?父皇母后要来的赐婚圣旨,孤好喜欢好喜欢你……”

……

柳渊要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他在喜欢阿缨这件事情上?愚钝胆怯,做得极其差劲,他还有机会弥补阿缨么?

柳渊停下?轻抚满满的动作,张口主动地道,“阿缨,其实我们的赐婚圣旨是?朕向?父皇母后要来的。”

姜缨瞪大了眸子。

柳渊笑道,“朕恨沈家?人,他们敢骗你,朕也不喜欢李漠,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他想娶你,朕也好想娶你,后来温舒清给皇弟下?药,如愿地和皇弟去?阳城了,朕以为温舒清是?糊涂的,可她也得到了皇弟,朕也想得到阿缨,就去?找父皇母后要了赐婚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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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缨的脑子僵住了,“陛下?你……”

直到马车到了姜府,柳渊将满满递予白芙,同她笑道,“赶了大半夜的路,阿缨好生歇息,朕回宫上?朝了。”姜缨才大梦初醒,看着柳渊转过身,露出?了背后渗出?血丝的衣服,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姜缨休息了一场,第二天早上?,白芙过来道,“陛下?来了一趟,说满满先留在你身边,而且……”

“什么?”姜缨好奇。

白芙,“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缨出?去?一看,四处都是?亲卫,府门口更是?立着一排,她震惊道,“这是?做什么?”

“陛下?在防止太上?皇与太后偷满满。”白芙一脸认真。

姜缨觉着好笑,“不至于吧,他们想见满满自可以见,我不会拦着的,陛下?没必要做出?这么阵仗。”

“可是?太上?皇与太后会拦着你见满满,以此要挟陛下?立后,虽说陛下?不愿搭理他们,但?他们会主动搭理你啊!”

白芙的嘴好灵光,才一说完,府门外?停下?几辆马车,太后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她一眼见看见了门里的姜缨,领着众人正要进来,亲卫们照旧行礼,但?遗憾地表示,“没有陛下?的命令,太后娘娘不能进去?。”

太后脸色一沉,几度要命人闯进去?,都失败了,着实损了她太后娘娘的威仪,快要气?死了,看得姜缨心里一叹,以往她还以为太后温和端庄,从昨夜起,她就变了想法?,太后分明是?个气?罐子,满身都是?气?。

太后昨天被姜缨和柳渊摆了一道,原十分生气?,眼下?又被拦着,更是?生气?,可又进不去?姜府,只得对姜缨笑道,“阿缨,哀家?就进去?瞧瞧满满。”

姜缨在门里无奈道,“太后,陛下?的命令,谁也改变不了。”

太后继续笑道,“阿缨,无论如何,哀家?都是?你的长?辈……”声?音顿了一下?,她一脸诡异地看着姜缨摇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很明白,若不论身份,不论两人间的前婆媳关系,姜缨眨了眨眼,“太后,薛大人是?我兄长?,我比太后辈分……”

“住口!”太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姜缨叹了口气?,目送马车离开,又看着府门外?的亲卫,觉着别扭极了,而且刚才是?不是?有几个侄女的身影一闪而过?定是?来找她玩的,结果看了这阵仗,都吓跑了!

及至晚间,柳渊来了,哄了满满一会儿,便?让白芙抱满满去?玩,他看着座椅上?沉思的姜缨问道,“阿缨在想什么?”

“陛下?可能把府里的亲卫撤了?”姜缨道。

柳渊当即道,“可以。”

他答应得这么快,倒叫姜缨懵了一下?,“陛下?这么快就答应了?”她还没说原因呢。

柳渊克制地离了她几步远,“阿缨说什么,朕都会答应。”他说得极为坦然,把姜缨弄得蹭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咳了一声?,“陛下?也见过满满了,请回吧。”

“好,那朕先回宫了,亲卫会跟朕走的。”

柳渊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多站了会儿,姜缨也不去?看他,心想,你倒是?走啊,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陛下?的伤怎么样了?”

柳渊眼睛一亮,“不太好,阿缨要看看么?”

姜缨听了暗暗骂自己,要你多嘴,转念一想,柳渊的伤到底是?因她负的,她关心一下?也是?有良心的表现,倘若再看一眼,那可真是?太有良心了。

于是?姜缨轻轻点了点头,柳渊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抬袖解开了衣领,脱去?了外?衣,姜缨惊了一下?,“不必脱衣服吧?”

“这样瞧得清。”柳渊指了指座椅,“阿缨坐。”姜缨不知他要做什么,坐回椅子上?,紧接着柳渊就背对着她,蹲在她的脚下?,探臂撩起中衣,将宽阔的后背暴露给姜缨。

姜缨愣愣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见高大的身躯窝屈在她脚下?,心中蓦地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分辨不出?此刻自己什么*七*七*整*理情况,但?又清晰地知晓,这和在行宫时?要柳渊立后的感觉很不一样,她陷入了片刻的茫然。

“阿缨?”

柳渊的喊声?拉回了她的神思,她忙哦了一声?,瞧着眼前包扎好的后背,是?真瞧不出?柳渊所谓的不太好在哪里,“陛下?伤口包着,看不出?来什么。”

柳渊回头,答非所问,“朕该换药了,还没换,阿缨……”

“那陛下?快快回宫换药吧!”

姜缨截住他接下?来的话,猛一下?起了身,结果忘了柳渊在她面前堵着,脚下?被绊,上?身扑到了柳渊背上?,猛地压到了伤口,惊道,“我有无压疼陛下??”

她的脑袋搁在柳渊的颈窝,说话时?气?息浸过来,随后一条长?臂按在了她的颈后,“阿缨别动。”

姜缨误以为是?压疼了,赶紧停下?了起身的动作,“这样呢?”感觉到颈后的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脖颈,才有声?音响起,“阿缨慢慢起来。”

姜缨慢慢地站直了,坐回了椅子上?,瞧见那后背也无血丝渗出?来,放心了不少,“陛下?还疼么?”

“阿缨这么轻,一点都不疼。”

柳渊直起身子,转过身面对姜缨,手指挑起一旁的外?衣,松松地披在身上?。

想来也是?,以柳渊的体格,拎姜缨也是?不在话下?,姜缨心道,那你还不让我起来,岂不是?在耍我?她笑道,“不疼便?好,陛下?还是?快快回宫换药吧!”

柳渊不舍得走,没话找话,“阿缨不必担忧父皇母后那边,朕撤了这边的亲卫,明日把行宫围了,父皇母后出?不来,就打扰不到阿缨了。”

姜缨,“……”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姜缨沉思,眼下?两方关系因自己不和,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她迟疑道,“太上?皇太后一贯极疼陛下?,他们无非是?想陛下?立后,身边有个人陪着,陛下?……”

说着说着,耳边突地响起了行宫里柳渊那声?我愿意,没来由地心里有些烦躁,说来说去?,柳渊立不立后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明日行宫也被围了,太上?皇太后也没法?跑来要挟她了,柳渊爱咋地咋地吧。

姜缨闭上?了嘴巴,柳渊俯身过来,眼神疑惑,“阿缨怎么不说了?”

25

骤然靠近的动作惊得姜缨往椅背上靠去,偏他神色虔诚,好似无论姜缨说什么,他都?会受宠地接着,见姜缨还不语,薄唇一启,“阿缨接着说吧,朕想听阿缨说话。”

姜缨挑眉,如他所愿,“陛下快快回宫吧!”

“好,朕听阿缨的。”柳渊失望地后退几?步,迈步到了门边,侧身望来,黑眸透出一种渴求,面上踌躇不定,似还有话没?说完。

却不知姜缨最烦他这个样子,当年在东宫他就如此,该说不说,非要她费劲儿琢磨,今日竟还要犯老毛病,姜缨一瞬火大,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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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冷,“陛下还不走?”

“阿缨别气!”柳渊反应极快地道?歉,神色僵硬,他错在哪里?心头是隐约有个念头,又不是很?确定,只能?大步迈回来,屈膝伏在姜缨面前,“朕再?也?不这样了!”

姜缨还冷冷的,柳渊一颗心像被沸水浇灌,发出尖锐的疼痛,口中小心尝试,“朕以后?定会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不会藏着遮着,再?不叫阿缨心烦。”

他能?想出来缘由,实在出乎姜缨的意料,那记忆里沉闷的欲言又止的柳渊像被覆上了鲜活的颜色,在姜缨脑中闪了闪。

两人视线持平,柳渊坦陈道?,“适才朕想问一问阿缨,阿缨可想除掉背后?的箭疤?”

姜缨面上冷色退却,换上了讶然,“原来陛下在想这个。”

后?背上那个箭疤已多年了,当初她挺着流血的后?背在南苑藏了许久才有机会偷摸出去,本就耽误了治疗时间,又寻不了极好的大夫,用?不了极好的药膏,只能?仓促地治了治,左右也?死不了,留下难看的疤痕也?属正?常。

这道?陈年旧伤,于姜缨来说可有可无,她本想说算了吧,听柳渊神情紧张道?,“朕想为阿缨除掉箭疤。”

他的语气中有祈求的味道?,他也?明白,时间悄无声息地向前,任谁都?无法回到过去,既已无法回去,他只能?尽全力修补过往裂痕,为阿缨抚平旧伤。

姜缨却问,“陛下想为我除疤,陛下也?会除掉肩膀枪伤么?”

“不会。”柳渊坚定摇头。

姜缨道?,“陛下不除,反倒叫我除,是何道?理?”

“阿缨那一枪,速度虽快,但朕也?能?躲开。当时朕不躲,是想着阿缨能?在朕身上留点东西,所以朕不疼,更不觉着难过,朕只会开心。”

姜缨实在错愕,她从?来不知柳渊没?躲那一枪,只当自己速度极快,又恰逢柳渊失神而已。

柳渊轻轻道?,“可是阿缨的箭伤不一样,阿缨当时想看朕,竟被朕射了一箭,肯定很?疼,又很?伤心,能?不能?不要留着朕让阿缨伤心的东西?”

姜缨神色微变,心口酸胀得厉害,她意识到被柳渊牵动了情绪,想要站起来走开,柳渊以为又惹了她不悦,忙道?,“阿缨不除也?可以!”

姜缨心神大乱,不愿与他多待,“随陛下意思,陛下快回吧!”面有催促之态,仿佛柳渊再?不走,她就上脚踢了,柳渊还未有机会高兴,就要被赶走了,只得道?,“谢谢阿缨。”匆匆起身出了房。

姜缨这才松了口气。

柳渊动作?极快,第二日早上从?宫中派来一位女医,说是除疤的高手,姜缨听从?女医的话,随女医摆弄那箭疤,耳边传来白芙的叹息,“陛下又送来许多东西,再?这么送下去,我们都?没?地方下脚了,快别让陛下送了吧。”

姜缨心说,这能?是我让柳渊送的么?及至柳渊晚间来了,问及箭疤,她随口应付,又道?,“姜府不缺东西用?,陛下不必送了。”

“朕听阿缨的,不送东西了。”柳渊一口应下。

翌日竟送了一拨人过来,什么宫里的内官、御膳房的厨子、礼部的乐工,乌泱泱的立在庭院里。

姜府众人大惊,“这是要把我们给换了?”

失业的恐惧笼上每个人的心头,白芙可喜欢自己这个姜府大管家的身份了,愤愤不平地对姜缨道?,“我们都?是你身边的老人了,都?可会服侍你了,你换了我们,良心不会痛么!”

姜缨只有一句话,对柳渊说的,“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柳渊道?,“阿缨别恼,他们不占姜府地方,今日进来只是让阿缨瞧瞧,倘若阿缨需要,自可想用?就用?。”

那他们占什么地方?

很?快,姜缨就知晓了,柳渊命人把姜府左右的几?座宅子都?买了下来,这拨人流水一样进了各个院子,蓄势待发地等着大展宏图。

姜府众人如临大敌,把院落收拾得极其工整,把花枝裁剪得极其漂亮,把各房打扫得极其干净,几?个侍女还把姜缨打扮得极其貌美。

这还不罢休,当天后?厨使?出一身功力,给姜缨做了一大桌饭菜,白芙边给姜缨细心布菜,边道?,“这个味道?只有他们做得出来,再?者,还有人像我一样知道?你喜欢先吃什么后?吃什么么!”

姜缨险些被她喂撑了,做下保证,“放心,我不会换掉你们的。”

众人欢呼。

姜缨无力地想,都?怪柳渊发癫!

于是,一连几?日,她都?没?见柳渊,柳渊一人伤神地思付错在哪里,她则是抽空把满满的夏衣做好了,给京外兄长的夏衣也?做好了。

白芙见了道?,“又不缺夏衣,何必自己做?”

“我喜欢自己做。”姜缨将兄长的那件给白芙瞧了瞧,白芙震惊地看着衣服尺寸,“你确定是给你兄长,不是给陛下?”

“自然是给兄长,陛下说兄长体形和他相似,所以按陛下的尺寸做的。”姜缨思付着,“应该会合身吧。”

白芙觉着她有种无知的可怜,委婉提醒,“你兄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还不知晓。”

“你就不好奇么?”

“好奇,但不妨碍我给他做衣服。”

白芙心道?,行,我倒要看看这衣服最后?穿在了谁的身上。

姜缨又问白芙,“陛下背后?的伤怎么样了?”

“已好得差不多了。”

姜缨道?,“那便好。”

白芙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陛下这几?日白日在宫里忙朝政,晚间到府里来,你不见他,他也?要待很?晚,实在见不着你,他回隔壁院待着,第二天天不亮再?回宫……”

“白芙,我还有事,你忙去吧……”姜缨打断白芙的话,逃一样走了。

晚间柳渊照例来了,比平时晚了许多,满满已睡下了,姜缨也?要歇下了,房门已闭,开着的窗户边立着道?人影,一瞧就是柳渊。

她坐在床边,洗过的长发已擦干了,柔软地垂落在颈旁,屋里烛火未熄,柳渊定知晓她没?睡,却也?未出声,只静静地守着。

半响,她突然烦躁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拿眼瞥了那道?人影,人影纹丝不动,似乎守着她就好,她不愿见便不见。

姜缨抵不过他,狠心地熄了烛火,上了床将眼睛一闭,过了良久耳边都?没?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她忍不住翻了个身,借着月光,依稀得见柳渊的身影。

姜缨忽然火大,柳渊又在发什么癫!

她愤愤地穿好衣衫下了床,屋里光线暗,走路时脚不小心撞住了矮凳,疼得她惊呼一声,随后?窗户处传来焦急的声音,“阿缨怎么了?”

姜缨窝着火,脚又疼,一时未出声,柳渊随即打开房门,疾步过来点了烛火,屋里一亮,他也?看清了状况,伸腿踢开矮凳,将姜缨抱回了床边。

姜缨忍过了那股疼劲儿,想抬起脚瞧瞧,柳渊已伏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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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拢住她的脚托到眼前,微凉五指覆在脚面,目光灼灼地瞧了又瞧,见并?无伤处,放下心来,“阿缨走路当心。”

还不是因为你!姜缨火气更大,一时未抽回脚,低头就凶柳渊,“陛下晚间不休息,何故来我窗前干站着?叫我也?睡不得好觉!”

颈旁的黑发垂下来,落到柳渊肩头,有一缕扫过柳渊额角,轻轻地挠了挠他的眼睫,柳渊腾地伸手捉住了,让那黑发停在鼻梁,停在唇边,薄唇张时快把发梢含进去了,“朕想看看阿缨。”

手指缠起黑发,他抬起头来,目光幽深,瞧得姜缨心头狂跳,脚心传来的滚烫温度烧得她脸颊微红,猛地缩回身子,收了脚往床里去,幸亏柳渊手指松得快,黑发顺势离开了,不然得扯落多少头发。

“现在瞧过了,陛下回吧。”姜缨气急败坏道?。

“好。”柳渊立在床边,忽地道?,“听白芙说,你兄长的新衣做成了,可要朕替你兄长试试?”

姜缨心里一动,试试总归是好的,若不合适了她还可以改,听柳渊又道?,“若合适了,朕命人给你兄长送过去,眼瞧夏日过去些日子了,得抓紧时间了。”

那可耽误不得了,姜缨瞬间忘了让柳渊走的话了,下床拿出那新衣,柳渊在旁看着,低低问,“阿缨把你兄长的新衣放你屋里?”

姜缨点点头,“满满的也?在,其他兄长姐姐们的也?在。”

“原来阿缨还备了其他兄长姐姐的夏衣。”

柳渊这话泛着苦味,泛着酸味,姜缨正?想着新衣呢,哪里听得出来,她还善意地解释了一句,“早已备好了,明日我给兄长姐姐们送去。”

柳渊勉为其难地接一句,“也?不急,他们不缺夏衣。”

“他们的是他们的,我送的是我的。”姜缨笑?道?,“再?者,兄长姐姐们也?送我许多东西,我理应还回去的。”

柳渊心说,那朕呢?朕也?送了,阿缨丁点都?没?有还过来。

姜缨见柳渊立着不动,面色也?不太好,以为他累着了,白日朝务繁忙,晚间还要来此,确实休息不得,“陛下若累了,不若回去吧,改日再?试也?行。”

“朕不累,现在就试。”

柳渊抬袖解开衣领,脱了外衣,伸臂去接衣服,姜缨递过去,他自己穿上,动作?间衣服起了褶皱,姜缨上前抚平了,瞥见衣领处,手指伸了过去。

柳渊登时身体绷紧,垂眸盯着那灵活的手指,姜缨理好衣服,退几?步一看,心突地跳了几?下,这衣服颜色素净,本不是柳渊惯穿的华服,柳渊也?从?不喜穿这样的衣服,可一旦穿上,却也?极为合适,称得眉眼更为华贵,容貌更为张扬。

“阿缨,衣服有问题么?”

姜缨哦了一声,移开视线,“没?问题,尺寸很?合适,陛下脱了吧。”

柳渊脱下衣服,长臂捞起自己的外衣披上,姜缨瞥见,思及他的鞭伤,心想既然白芙说好得差不多了,倒也?没?必要问柳渊了,她把新衣整好,“陛下,兄长可有给我写信?”

“并?无,他这阵子忙。”柳渊忍不住道?,“阿缨都?未见过他,也?要这般惦记他吗?”能?不能?惦记惦记朕?问一问朕的伤?

“他是陛下为我定的兄长,我们就是兄妹,妹妹惦记兄长,岂不是很?正?常?”姜缨道?。

柳渊心中酸涩更甚,“他其实没?有那么好,缺点一大堆,他也?……未必喜欢阿缨。”

姜缨吃惊,“他不喜欢我这个妹妹?”

似乎十分失望,“我瞧京里兄长姐姐们都?喜欢我的,见了我都?欢喜,送我这送我那,我还以为他也?一样……”

柳渊哪里舍得她这样,“他当然喜欢你!”

“那陛下为何说他不喜欢我?”

柳渊想起,他在阿缨面前说过,再?不要遮严自己的心思,遂实话实说,“朕嫉妒他,阿缨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要给他做新衣,不只是他,你那些兄长姐姐们朕都?嫉妒,阿缨给他们备了夏衣,却什么都?不给朕。”

姜缨吃惊地望过来,才平静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柳渊靠近一步,又是气恼,又是委屈,“阿缨连衣服都?要给他整好,对他这么好,却好几?日都?不见朕,不问朕的伤……”

姜缨心头又慌又乱,下意识道?,“他们是我亲人,他们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他们对我好,我也?对他们好,这是常理,陛下何必……何必和他们比?”

如当头一棒,柳渊面如金纸,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姜缨认下的亲人是真当亲人看的,她不会因没?有那层血脉关系就吝啬地不去爱人,她会为兄长侄子求情,为兄长姐姐们祝寿,为兄长姐姐们备衣,留兄长姐姐们在家用?饭,隔三差五去看兄长姐姐们……

她的心里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有柳渊了,她已经有了许多亲人,柳渊算什么呢?仍旧是和她做过夫妻、有过一个孩子、伤了她心的前夫吗?她的心里还愿意为柳渊留下立足之地吗?

柳渊不想在姜缨面前失控,极快地退了几?步,姜缨觉着他可能?太累了,面色不太好看,“陛下不若回去休息吧。”

柳渊极快地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姜缨觉着他像逃跑一样,没?来由地心里一紧,眼睛瞥到那新衣,忙抓起追到门外,四?目张望,眼中早已没?了柳渊的身影,不由气馁,“走得真快!”

却不知,柳渊出了她的门就变了面色,廊下烛火映出一张惨淡阴沉的面容来,绕是再?华贵的眉眼,看起来也?有些骇人,白芙迎面撞上,心头直打哆嗦,伏地就是一跪,柳渊一眼未扫,步履极快地出了姜府。

原本他要宿在隔壁院落的,可他一刻也?等不了,在这夏夜里翻身上马,一路奔回了宫中,及至勤政殿,从?御桌里翻出许多祈福条子,牢牢地抓在手中,心头躁动才稍有平复,慢慢地坐回御椅上了,低眉去看条子上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样才能?确定他在姜缨面前还尚有一线生机。

第二日,姜缨和白芙去兄长姐姐家送夏衣,结果只送了一家,马车上已塞满了回礼。

白芙惊叹,“你姐姐太热情了,咱们是去送东西,弄得像我们去要东西一样!”

姜缨无奈地去了第二家,第二家一看马车塞满了,不打紧,除却东西,附送姜缨一辆马车,白芙目瞪口呆,姜缨长叹,“不送了,回去吧。”

白芙大笑?,姜缨瞪了她一眼,想起好几?日未去酒肆,便去酒肆看了看,甫一到门口,却见太后?穿着普通妇人的衣服在等她,一见她就捂住了她的嘴,“休要声张。”

姜缨心说,怪不得柳渊喜欢捂嘴,原来是你遗传的。

她极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太后?这才松了她手,跟着她进了酒肆。

两人选了一个隐蔽的座位,对面而坐,姜缨看太后?神色憔悴,想必是柳渊围行宫气坏了她,她这阵子没?过好,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便闭紧嘴巴。

她这副模样落到太后?眼里,太后?以为她与柳渊狼狈为奸,气定神闲,就等自己低头认输,当下面色难看起来,转念一想,行宫被围,也?见不到皇孙,可不就得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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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面上撑起一个笑?,“阿缨,满满这阵子好么?”

姜缨笑?道?,“好,高了些,胖了些。”

说得太后?心痒难耐,太后?叹道?,“阿缨,哀家想了想,立后?一事也?急不得,暂且放一边吧,不若哀家先见见满满?”

可怜太后?对满满的一片思念之情,姜缨听了心中动容,面上却摇摇头,“太后?,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询问陛下。”

两人正?说着话呢,堂里乌泱泱进来一群人,薛首辅与程次辅打头,原来今日休沐,两人带同僚们到酒肆饮酒,两人都?看见了姜缨,“妹妹也?在!”说着往姜缨这边来。

太后?背对着众人,面色大惊,姜缨怕她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忙道?,“兄长们且慢,我在说话呢!”

薛首辅等人步子一顿,见她对面坐着一人,恍然大悟,“那确实不好打扰,我们且去喝酒了。”

姜缨忙点头,薛首辅忽然道?,“听说妹妹今天给各府送了夏衣,天热就别出门了,我们的就自己去拿了。”

程次辅也?点头,“近日府里来了一位做青州菜的厨子,晚些时候我让他去妹妹府里,妹妹可得尝尝青州菜。”

另外有人道?,“越是天热越要注意,也?别喝这么多酒!”

姜缨笑?得眉眼弯弯,“我知晓了!兄长们也?不要多饮。”

对面太后?十分震惊,一是震惊姜缨认的亲戚也?太多了,二是震惊姜缨竟这般听话,还笑?得乖巧极了,一时心中不是滋味,那怎么不听她的话呢!

薛首辅等人本来要走了,见姜缨对面的妇人身影似曾相识,又见那妇人不发一声,十分好奇,他们都?熟知姜缨性?子,看着那妇人的后?背对姜缨笑?道?,“这是你姐姐,对吧?”

“不!不!不是!”

姜缨像被雷劈了一样,心想,认了这么多亲人,终于要遭报应了,她欲哭无泪地解释,“这是我……”前婆婆绝对不能?说,只好道?,“我的一个朋友!”

薛首辅等人太了解她了,深知她搜罗亲人的本事,“没?事,过几?天,你这朋友就成你姐姐了。”

程次辅也?道?,“你多一个姐姐也?是好事。”

他们越说越来劲儿,眼看着要说个没?完,薛首辅甚至步步靠近,马上都?要看到太后?的真面目了,姜缨大喊一声,“兄长们说的是!这位姐姐,我认定了!”

太后?浑身一抖,面容扭曲,薛首辅等人乐见其成,终于去一边喝酒去了,姜缨松了口气,低低道?,“太后?真想见满满?”

太后?点点头。

姜缨又问,“太后?和太上皇不会再?拿满满要挟我?”

太后?坚决点头,姜缨满意了,“那我和陛下提一提。”

太后?面色和缓,觉着自己没?有白来一趟。

好在薛首辅等人也?不久饮,没?过多久就要走了,姜缨赶紧离座,送他们离开,过了会儿,见周围没?什么熟人了,她带太后?出了酒肆。

姜缨看着太后?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心里琢磨着今晚该怎么和柳渊提此事。

太后?这边坐了一路马车,终于赶回了行宫,去见了太上皇,太上皇显而易见心情不好,垂着嘴角问,“如何?”

太后?道?,“见了阿缨,没?见满满。”

太上皇眉头一皱,“姜缨如何说?”

“阿缨说会与渊儿商量的。”太后?说完,等着太上皇发火,果然太上皇气急败坏,扬袖要摔茶杯,太后?忙道?,“哀家发现了阿缨的弱点!”

太上皇动作?一顿,扬了扬眉,将茶杯放好,太后?道?,“我发现阿缨认了很?多亲人,她对这些亲人态度极好,几?乎有求必应。”

太上皇皱眉,“什么意思?”

太后?咳了一声,小心道?,“你介意当阿缨姐夫么?”

“……”

把太上皇气得当日叫了好几?位太医。

太上皇气着了,太医们都?惴惴不安,生恐他养好的身体再?气坏了,把消息递进了宫中,已是傍晚了,柳渊听闻皱了皱眉,还是去了行宫。

好在太上皇也?没?什么大碍,歇息歇息就缓过来了,柳渊看他精神尚好,还能?冲他发火,当下转身出了寝殿,问了太后?一声,“父皇气什么气成这样?”

这让太后?怎么说呢?

太后?讪笑?一声,转移话题,“今日可有见阿缨?”

“朕还未去姜府。”

柳渊说罢便要走,太后?一听就知晓阿缨还没?有机会和他说,当下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别到了姜府,阿缨睡下了。”

柳渊淡淡扫了一眼,也?没?时间询问她异常举动的原因,匆匆出了行宫,等赶到姜府,姜缨果然睡下了,他在姜缨门前徘徊数步,心里不痛快地想,今日少见阿缨一面,再?见就是明日了。

柳渊因少见这一面落寞起来,或许因这落寞,便不想离去,白芙远远地瞧了好一会儿,还是疾步过来行礼,柳渊抬袖让她起来,她思付道?,“姜姑娘睡前念叨陛下怎么没?来,陛下可是有事耽搁了?”

“朕去了行宫。”

柳渊的落寞转瞬被碾碎了,原来阿缨是有念着他的,他挥袖让白芙走了,又孤身站着,心里畅快许多,决意明日早来。

第二日果然来得极早,日落时分就来了,在书?房教满满写字,直到晚饭才有机会同姜缨道?,“阿缨,昨日朕去了行宫,来姜府晚了。”

姜缨心里想着太后?的事,点点头,饭后?满满去玩了,两人去了书?房,柳渊思及姜缨昨晚念叨他,笑?了笑?,“听白芙说,你昨晚提了朕,可是有什么事?”

姜缨琢磨着太后?的事怎么说,随口道?,“陛下说替我给兄长送衣,那晚走得太快,忘了拿衣服走。今晚走时可能?带着?”

柳渊敛起嘴边笑?意,“原是这样,阿缨把衣服给朕就好。”

“那陛下等着,我去拿。”姜缨出了书?房,觉着自己倘若提了太后?一事,像是在背叛柳渊一样,原本柳渊是为了她和太上皇太后?不和的,她应该站在柳渊这边的,还是不提了吧。

及至姜缨拿了一个包袱过来,柳渊坐在书?桌后?见了,也?没?出声,他不问也?知晓,那包袱这么大,定然不只一件新衣,兴许还有给兄长的其他礼物。

柳渊仰面靠在椅背上,当什么都?没?看见,也?当那些都?不存在,他更是在想,适才期待姜缨昨晚为何提他的心情也?可以是虚幻的,不存在的,他这么想着,试图放松下来,一手却抓紧了座椅扶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姜缨毫无察觉,她将包袱放好,也?是心乱如麻,太后?想见满满也?无可厚非,何况她也?不想柳渊和太上皇太后?因自己僵持着,不若提一下?

姜缨左右为难,并?不言语,柳渊极力控制自己,更不张口,书?房里诡异地沉默了许久,姜缨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陛下,兄长给我写了信,虽说都?在陛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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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没?回过他信,不若我回一封吧?”

柳渊似乎没?听到,她说着靠近书?桌,俯身去拿纸和笔,突地砰得一声,座椅落地了,柳渊猛然站了起来,吓了姜缨一跳,“陛下怎么了?”

“没?事,朕起来时不小心踢到了椅子。”柳渊声线平稳,背过身背对着她,稳好面上表情,俯身把座椅捞直,“阿缨要写信是吧?坐下写。”

姜缨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神情自然,也?没?什么异常之处,放心地坐了下来,捏起笔想了想,有些发愁,“我还不知兄长名字,更不知他在何处,陛下不若告诉我吧?”

柳渊似乎出神了,视线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姜缨有些担忧地喊了几?声,他才嗯了一声,侧过头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姜缨,“阿缨为何要给他写信?”

姜缨总觉着他不太对劲儿,烛火映照下,面色有些发白,“陛下可是不舒服?”

“没?有,朕很?好。”柳渊笑?道?,“阿缨还未回答朕。”

姜缨觉着他的问题莫名其妙,“兄长给我写了信,我想给他回一封信,不能?回么?”

“能?,阿缨写吧,也?不需要知道?名字的。”

柳渊看着姜缨捏起笔,写上了兄长二字,慢慢偏开了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又猛地转过视线,速度飞快地从?姜缨笔下抽走了那纸,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陛下这是做什么?”姜缨愕然。

柳渊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可他还是如实道?,“阿缨,不要给他写信,也?不要他做兄长了。”

柳渊俯身,越过桌面靠过来,一手从?姜缨手里抽出了毛笔,随手扔在了地上,“朕之前嫉妒他,今日仍旧嫉妒他。”

姜缨惊住了,眼前柳渊红着眸子,似乎在斥责她对自己的狠心,“除了新衣,阿缨还给他备其他礼物,还要给他写信,阿缨离开朕六年,六年都?不曾给朕写过只言片语,不曾给朕一丁点东西做念想。”

“他们都?有阿缨送的东西,偏偏朕什么都?没?有,阿缨不要朕和他们比,那阿缨要朕和谁比?”

柳渊直勾勾地望过来,眸子深邃幽暗,姜缨如被摄走了心神,呐呐不能?言,四?目相对,柳渊越靠越近,手指慢慢地探了过来,快要落到姜缨的唇上。

这一刹那,姜缨神思骤然清明,啪一声拍掉了柳渊的手指,有些无措地起了身,柳渊猛一清醒,随即撤开了身子,声含苦涩,“阿缨,是朕失礼了。”

姜缨张了张口,可怜她的脑子也?就清明了一瞬,此刻里面全是柳渊那些嫉妒之语,纷纷乱乱的缠过来,扼住她的喉咙,叫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柳渊担忧,“阿缨,朕惊着你了?”

姜缨这才发出声音,“没?有,陛下不要担心。”

柳渊松了口气,有些欣喜姜缨还肯和自己说话,从?桌面上抽出新的纸和笔,放到姜缨面前,“阿缨,刚才是朕糊涂了,不该说那些话,你重新写吧。”

姜缨摇摇头,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只看着柳渊不说话,柳渊道?,“阿缨若累着了,朕替阿缨写吧。”

烛火下,他摊开纸,捏起毛笔,一字一句地写起来,写得极稳,写得极快,写完了问姜缨,“阿缨要看看么?”

姜缨声音有些发涩,“不要。”

柳渊又变得好生平和,他甚至笑?了一下,“阿缨你要给兄长写信,结果信是朕写的,你也?不要看。”折好,转身放入那包袱里,他没?有回头,拿起包袱道?,“那朕回去命人给你兄长送过去。”

姜缨坐在桌后?,直到他走到门口,才轻轻喊,“陛下……”

柳渊步子一顿,疑惑地回过头,静静地望过来。

他这个模样,姜缨见过很?多次了,在东宫时的许多个晚上,他都?会静静地坐着,姜缨不搭理他也?不要紧,他就静静地看着姜缨,姜缨烦他这个样子,姜缨到离开都?没?能?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坐着看她。

但在这一刻,姜缨耳边不停地重复着那声朕嫉妒他们,脑子里有什么蹿了出来,她望着柳渊的眼睛,一瞬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念头,时隔多年,她有些明白柳渊的意思了。

柳渊每晚坐在那里并?不是想做什么,他就是喜欢恪守许诺地守着姜缨,运气好的话,碰上姜缨主动进一步,他就像得了一个天大的奖励,为了这个天大的奖励,他可以守一晚又一晚……

原来柳渊说的是真的,他好喜欢姜缨。

姜缨迟钝地悟到了这个事实,她起身绕开了书?桌,往前走了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渊,闭上了眸子,像以前去寺庙祈愿似的,在心中念道?,奖励要主动要,主动要,主动要……

念到第五声,柳渊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霍地醒悟过来,大步迈到她的跟前,“朕答应过阿缨,想什么就说什么,再?不要遮遮掩掩的,朕不喜欢阿缨给兄长做新衣,不喜欢阿缨给*七*七*整*理兄长写信,不喜欢阿缨有这个兄长,阿缨可以不要这个兄长了吗?”

姜缨仍闭着眼,唇角一翘,“可以的,陛下。”

紧接着,她的额头上传来了轻轻的触觉,随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疑惑地睁开了眼,眼前已空无一人,只有扔在地上的一个包袱。

姜缨无语,白芙突然扑进来,大惊道?,“陛下怎么了?我看陛下刚才走过去,意气风发的!”

“不知道?,在发癫吧。”姜缨捡起包袱。

26

白芙瞥见包袱,“给你京外兄长的新衣怎还未寄去?”

“什么京外兄长??”姜缨坦然地拎着包袱走出书房,“你记错了,我在京外不?曾有过?兄长?。”

白芙震惊,不?得?了了,怪不?得?陛下意?气风发,他那水平竟然干掉了一个兄长!

白芙是个交际甚广的大喇叭,在各处偷偷吹消息,不?过?一天,京中所有兄长?姐姐们都知道了,那个善妒的陛下不?知使了什么奇招,竟能使一个兄长脱离了他们的大家庭!岂有此理!

尤其是兄长?们在上朝时,总觉得?柳渊的视线一一掠过?他们头顶,像数萝卜似的一个一个数过?,还有侄子外甥们压力也很大,觉得?柳渊数完兄长?就数起了他们,指不?定心里盘算怎么拔掉他们,哪儿远扔哪儿去!

众人出奇愤怒,下了朝围在薛首辅身边,薛首辅无奈地伸展双臂,比划着柳渊的身形,“陛下体格这么大。”伸出指甲盖叹息,“一碰到妹妹的事,心眼就这般小,我们听天由?命喽!”

众人大叫,“俗话说过?河拆桥,这河没过?呢,就拆桥呀!”

“也是,目前陛下尚未求到妹妹,仍需要我们帮助,指不?定我们误会陛下了!”

“是这样没错,误会了!”

众人好会自?欺欺人,哪里来的误会,柳渊在早朝数人头时,数着数着就愤怒地放弃了,这也太多了,朝中大半臣子都和阿缨做了亲戚,若以阿缨为中心修家谱,那得?多厚一沓,他当即在心里冷笑,总有一天,在阿缨心里,你们都得?靠边站!

姜缨的一个奖励让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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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的自?信过?度膨胀,去姜府时举步生风,顾盼神飞,大步拐进廊下,眉眼间张扬笑意?倏忽收敛,只敢唇边浮点笑,谨慎地克制情态,步步靠过?去,“阿缨……”

此时才用过?早饭,姜缨在廊下立着,手?指勾着绣海棠花的帕子,绿色薄衫称出肌肤白皙,露出的一节脖颈随转头的动作勾出细腻线条,“想来陛下今日不?忙,来得?这般早。”也来得?真巧,她正思虑太后那事呢,总得?和柳渊提一下。

柳渊颔首,“想早见阿缨。”视线瞥及那绣有海棠花的帕子,眸光一闪,喉咙动了动,张口问的却是,“阿缨,朕背后的鞭伤要不?要留疤?”

姜缨想也不?想就道,“那自?是不?留的好。”

“朕听阿缨的。”

姜缨纳闷,“陛下连这样的事也要问我么?”

柳渊点点头,心中道,要问的,还要问清楚,朕身上每一处都还有机会属于阿缨,不?想以后阿缨见了不?舒服。但这样的想法不?能宣之于口,他目前还未求到阿缨,别再惊着了阿缨。

姜缨愣了一下,“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不?懂得?下决定。”

柳渊不?置可否。

姜缨低头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我之前见了太后,太后应是避开行?宫围兵过?来找我的,她想见满满,陛下以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柳渊面上浮出不?悦,怪不?得?那日母后着急要他来姜府,合着已与阿缨商量好了,母后私自?出行?宫不?说,还来打扰阿缨,便是他做得?不?好,阿缨会生气吗?

柳渊小心地瞥来一眼,却不?知适才他脸色一沉,姜缨想的是陛下果真生气了,不?由?心头烦躁,颦起眉尖,不?言语了。

这点模样落入柳渊心中,柳渊心道,阿缨生气了!忙道,“阿缨放心,母后不?会再来了!”

姜缨哦了一声,心里叹息,不?是她不?帮太后,是柳渊不?肯同意?,她也无能为力,改日还是同太后说一声吧!

事情解决了,姜缨心头轻快起来,柳渊倒是抿紧了唇,有些紧张,虽说阿缨生气了,但机会难得?,还是试试吧,他靠近姜缨两?步低语,“朕求阿缨件事成?吗?”

清雅香气惹得?姜缨鼻尖一动,“何事?”

“求阿缨陪朕去灵谷寺。”柳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缨面有讶然,手?指勾着帕子犹豫不?定,柳渊又道,“阿缨……”

“今日不?行?。”姜缨下了决定,旋身离了柳渊两?步,“陛下,我今日忙着呢,没空陪陛下去,陛下自?个儿去吧。”疾步走了。

柳渊何止是失望,更是神伤,分?明之前阿缨还为他舍了一个兄长?,今日却不?同他去灵谷寺,好似一会儿离他近了,一会儿又离他远了,又好似捧着他的心吹了吹,转身又把心踩脚底下了。

姜缨不?去灵谷寺,柳渊也不?想去了,他快步追了过?去,到了拐角处,传来温舒清的低笑,“我和长?公?主等了姜姑娘好一会儿了。”还有长?公?主的声音,“今日别理皇兄了,我们去划船吧,醉心湖的莲花开得?可好了。”

柳渊听到姜缨的回答,“好。”

柳渊靠着墙壁,胸腔内妒意?如火,面容都要扭曲了,为什么要不?理朕?温舒清对阿缨没那么好,阿缨也要理她么?为什么阿缨这么听皇妹的话?

柳渊一颗心酸得?发胀,疼得?厉害,他很想大步迈出去,和姜缨说同朕去灵谷寺,可迈出一步又缩了回去,在阿缨心里,他如今能抵过?温舒清和皇妹吗?

柳渊不?确定,越是不?确定越是备受煎熬,他还是疾步离开了,及至隔壁院落,徘徊数步,冷笑一声,吩咐随从,“召安王和杨文州过?来。”

先?是安王形色匆匆地来了,伏地行?礼,柳渊垂眸,“皇弟进京也有些时日了。”

安王了悟,“回陛下,是有些时日了,说来也该回阳城了,臣弟本欲明日就向陛下辞行?的。”

“是么?”柳渊语气轻淡。

安王心里一咯噔,知晓他不?满意?这个时间,当即道,“但这天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还是早一日好,臣弟盘算着眼下就得?走了。”

柳渊这才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妨碍臣弟启程,适才见安王妃在姜府,可要一起回去?”

安王一下子明白了缘由?,“自?是一起,臣弟去姜府见见姜姑娘,便同安王妃回去了。”

“去吧。”

安王出了府门?,正与杨文州撞上,杨文州要行?礼,被他扶了一把,“等会姜府见。”转去了隔壁的姜府,杨文州正疑惑着,进去伏地跪柳渊,听柳渊一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起了身直奔姜府。

柳渊琢磨着时间,在府门?口立了会儿,却仍未见那两?对夫妻出来,面色越来越难看,疾步进了姜府,步到厅堂,听到阵阵笑声传出,笑声中自?也有姜缨的笑声。

柳渊一怔,他甚少听到姜缨的笑声,当年在东宫,是他愚钝,不?知姜缨心意?,自?也听得?少,现下姜缨在他面前笑得?也极少,何况是这样好听的笑声。

柳渊心中瞬间膨胀起嫉妒、委屈、不?满……

他也想和阿缨去醉心湖,也想和阿缨坐在厅堂里闲谈,也想当面看阿缨笑出声,但他渴望的这些东西,阿缨还没给他,就随手?撒给了旁人,阿缨对旁人好大方,到了自?己这里,却小气地不?和自?己去灵谷寺……

柳渊要被自?己的妒火烧死了。

正巧白芙路过?厅堂,见他垂眸立于墙边,浑身冒出一股子郁气,心里大惊,这又怎么了!扑通一声跪了,“陛下!”

声音传至厅堂,厅里笑声一顿,柳渊暗自?压下沸腾情绪,挥袖让白芙走了,提步进了厅。

厅里几人匆忙起身行?礼,姜缨惊讶地瞧过?来,迟了旁人一步起身,还未行?礼被柳渊捞直了,摁回了座椅里。

就这样,姜缨就和柳渊一样居于上座,长?公?主几人站在下面,她觉着十分?不?妥,直接直起身子下座去了,留柳渊一人坐在座上。

她不?知晓,柳渊在这一瞬觉着孤寂万分?,这六年来他一人宿于阔大的寝殿,内心被思念所吞噬,也有过?孤寂,但都不?如思念来得?猛烈,唯独这一刻,看着姜缨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而不?是在自?己身侧时,他尝到了最浓烈的孤寂,姜缨就在眼前,他仍是孤身一人。

柳渊就这样静静地不?出声,安王与杨文州惶恐不?已,两?人本是要带温舒清和长?公?主走的,但温舒清不?愿这么早离京,姜缨和长?公?主也希望她留下,一时说起话来,就耽搁了时间。

安王忙道,“陛下,时间不?早了,臣弟也该启程了。”一手?去扯温舒清的袖子,温舒清转瞬明白,再不?愿意?也是点点头,笑着对姜缨道,“姜姑娘,下次进京,咱们再一起划船。”

姜缨还不?知缘由?,“怎突然这么急?”

“阳城事多。”温舒清笑道。

长?公?主也要留人,被杨文州牵住了手?,见杨文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柳渊,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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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一日也不?能留?”姜缨委实迷惑。

温舒清摇摇头,姜缨垂着脑袋,似乎有些失望,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吭声了。

厅堂里静下来,柳渊看了姜缨半响,垂眸,“阳城事虽多,也不?必皇弟事事亲为,皇弟还是多留些日子吧,也多去看看父皇母后。”

“是,臣弟听陛下的。”安王道。

温舒清等人欢喜起来,姜缨也笑了笑,长?公?主道,“既然留下来了,还是要去划船,走!”

几人朝柳渊行?礼告退,步至门?边,姜缨落了几步,慢慢走着,柳渊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口越发酸疼,他想起姜缨答应她不?要兄长?时的快乐,他还想要,他道,“阿缨……”

几人止步,姜缨也回过?身望去,柳渊一人端坐在那里,双眼只瞧得?见她,“阿缨,你不?要和皇妹她们去划船了,可以和朕去灵谷寺吗?”

柳渊语罢再不?敢看姜缨,视线垂下地面,心里却沸腾起一种渴望,如同祈愿似的呐喊,阿缨选朕,选朕,选朕……

很快,他听到姜缨的回答,“可以的,陛下。”

是第二个奖励!

一瞬间,柳渊脱离了地狱的妒火,得?到了极致的快乐,心底念叨,阿缨,朕的阿缨……

姜缨送长?公?主等人出门?,“舒清既能多留几日了,也不?急于今日去划船,对不?对?”长?公?主等人连连称是。

及至四人奔出姜府,彼此对视。

长?公?主惊叹,“所以皇兄便是这样让阿缨舍了一个兄长?,在本公?主和舒清中间优先?选了他?”

温舒清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啊!”

安王道,“确实。”

杨文州心说,你们懂什么,一根华美?的愚木长?嘴了,会说话了,这不?奇观吗!姜姑娘不?得?多看几眼!

姜缨还真觉着有意?思了,任由?柳渊牵着她的衣袖,送她上了马车,也容许柳渊坐进马车,心道,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改了老?毛病。

两?人隔了一臂的距离,柳渊整个人浸泡在笑意?里,目光紧抓姜缨不?松,“谢谢阿缨。”

姜缨道,“陛下不?必谢我,也是舒清多留了几日,我今日才得?空陪陛下去,陛下要谢还是谢舒清吧。”

柳渊仍笑着,话却尖酸起来,“朕谢她做甚,朕看她得?反过?来谢朕,若不?是朕,她早走了。”

“看来陛下对舒清还有偏见。”姜缨听出他的怨气,心里涌出疑惑,她格外不?解,“陛下不?喜舒清?”

柳渊倏忽收了笑,“朕何故要喜她?”

听得?姜缨更是糊涂,语出惊人,“往年我以为陛下中意?舒清,心里唯有舒清,若不?是安王一事,陛下定是要娶舒清做太子妃的。”

“阿缨在胡言乱语什么!”柳渊不?可置信地探手?摸了摸姜缨的额头,“脑子也没发热,不?像生病了。”掌心一贴着额头就不?舍离去,牢牢地覆在上面。

“陛下才有病!”

姜缨毫不?留情地一把拨开了,柳渊收回掌心握起来,冲姜缨解释道,“阿缨,朕无论何时都未对温舒清有过?心思。”

“可是往年陛下从不?瞧其他姑娘,唯独青睐舒清,与舒清来往过?密,如此怎能是对舒清无意??”

柳渊急道,“朕与温舒清来往,是因阿缨与温舒清来往!”

温舒清是太后外甥女,自?幼进宫陪伴太后,出入宫中时间长?了,又是柳渊的表妹,免不?了与柳渊接触,太后就动了心思,想要温舒清做太子妃,时时撮合柳渊与温舒清见面。

温舒清当初也是愿意?的,见柳渊也同意?她出入东宫,自?也进宫的勤,但日子长?了,与柳渊接触久了,她怀疑柳渊脑子不?正常。

因为一到东宫,柳渊就命她坐着,将这阵子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清楚,一说说大半个时辰,偏偏柳渊听得?极认真,听到某一处,还会淡淡道,“孤没清楚,再说一遍。”

温舒清一直忍着。

姜缨刺伤柳渊那一阵,太后召她进宫,要她去关心柳渊的伤势,她自?是去了,柳渊一贯地命她坐着叙述她身边发生的事,她讲道,“阿缨无意?刺伤殿下,这几日也是各处寻药,我来前她也到温府寻药……”眼睁睁看着柳渊突兀地笑起来,惊恐地心想,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温舒清受不?了了。

若说柳渊对她无意?,却向来准她出入东宫,听她废话连篇地说话,一听大半个时辰,若说对她有意?吧,也不?曾体贴过?她,甚至没仔细瞧过?她,还把她和温舒宜认错了。

柳渊对此解释道,“你与你妹妹长?得?像。”

温舒清终于死心了,她一个圆脸姑娘,和长?脸的妹妹有什么好像的,自?此再也不?想做太子妃了。

可怜的温舒清,也许时至今日才觉悟过?来,柳渊许她进入东宫,不?过?是因她与姜缨来往过?密,柳渊想从她口中得?到姜缨的只言片语罢了。

长?公?主虽也与姜缨结交,但居于宫中,与姜缨见面少,消息也少,实在不?如温舒清与姜缨来往得?多,柳渊便抓住温舒清,拷问似地获取姜缨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得?知姜缨刺伤自?己后四处寻药,既心疼又欢喜,只觉挨这一枪太值得?了,他日日等着姜缨来送药,等来等去,等来了旁人的转交,以及一瓶普通的药膏,怎么看都不?是从温府寻来的极好药膏。

柳渊一颗心急速下坠,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委屈,心想,姜姑娘不?在意?孤,只有孤喜欢姜姑娘……

今日柳渊忆起此事,才有机会委屈一声,“阿缨那时不?在意?孤么?”

姜缨早已被往年真相震得?神思呆滞,“那时我……”被柳渊灼热的目光一逼,脑子霍地清醒了,“灵谷寺到了吧?”掀开车帘一看,果真到了。

柳渊便不?再追问,扶了姜缨下车,姜缨上了台阶,到了寺庙门?前,忽见门?前多了两?株高大的祈福树,自?树枝上垂下万千祈福条子,一时惊讶,“寺里何时移栽的?”

许多条子随风拂了过?来,摇晃着露出字来,姜缨得?以瞧见,好像有许多个“阿缨”在晃,一手?匆匆地抓过?来一条,果然是阿缨,是柳渊的字迹,铁画银钩,刚劲有力。

姜缨心头一震,“陛下……”

“迟了这么久,朕对不?住阿缨。”柳渊知晓自?己前些年就该如此做了,他愧疚地靠过?来,抬袖勾动姜缨的手?指,那条子立时从姜缨手?里飞走了,似那断线的风筝高高飞起,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姜缨呢喃,“好高……”

挑高的视线本欲追着那条子,却被大掌堵住了光明,“日光太盛,别伤了眼睛。”

柳渊为姜缨遮光,如棵岿然不?动的大树,他祈求姜缨接受他的庇护,祈求姜缨能因自?己得?到快乐,“阿缨有没有一点开心?”

姜缨眨了眨酸涩的眼,久久没有回话,柳渊也不?失望,笑道,“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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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进殿去?”

两?人进了大殿,并肩而立,姜缨闭着眸子,不?知想些什么,柳渊并不?专心,只顾侧身望她,瞧她在光线下柔美?的侧颜,心中念叨,阿缨在求什么,朕有在她脑中闪过?么?

不?过?一瞬,柳渊恨极了过?往的自?己,那个在东宫的自?己,那个愚钝的自?己,那个不?和阿缨来上香的自?己,分?明拥有了现在自?己渴求的一切,却如瞎子一样看不?见……

柳渊在心里骂,眼瞎心盲,说的便是你柳渊。

“陛下。”姜缨诧异地看着他的面色变来变去,浑身一股愤怒气息,环顾四周,都是些陌生的香客,谁惹着他了?

姜缨无语地转身就走,“陛下,我们回吧。”

“阿缨等朕。”柳渊回过?神忙追上来,“阿缨要去吃素斋吗?”

“不?了,该回去了!”

柳渊不?舍地送姜缨回了姜府,在姜府用了午饭,匆匆回宫理政,姜缨目送他离开,脑中闪过?了要飞上天的祈福条子……

白芙瞅着她,“你热得?脸有点红了耶,说来陛下命人备了冰块送来,现在送你屋去,酷暑也要来了。”

姜缨,“……你真讨厌。”

“……”

白芙惊呆了,放个冰块就讨厌了?那陛下还送冰块呢,不?得?让你讨厌死!

姜缨不?欲多说,转身走了,夜间休息时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梦中太后追着她要满满,活生生追了她一夜,第二日她疲倦地睁开眼,欲哭无泪,琢磨着再和柳渊提一提。

好在她也不?缺见柳渊的机会,柳渊是日日来,少一日都不?行?,眼瞧酷暑来了,烈阳烤得?地面滋滋地冒着热气,四处闷得?发热,柳渊依然不?变,有时一日要来两?趟。

姜缨临窗坐着,手?中小扇随意?摇着,透过?开着的窗户,见柳渊迈步而来,华衣张扬放纵,双目神采逼人,不?由?忆起她初见柳渊时,柳渊还是个少年,比如今还要光彩夺目,当时她还想,这样的光彩也不?知落入谁手?。

身边立来一道人影,“阿缨怎自?己打扇?”

柳渊两?指捏过?小扇握在手?中,轻轻摇了起来,徐徐凉风拂进姜缨心底,姜缨道,“天热,陛下得?空就歇歇,何苦来此?”

柳渊笑道,“朕想见阿缨。”

“非要日日见么?”

“那是自?然,今日不?见,便要明日了。”

又有多少个明日呢,柳渊知晓日子的贵重,他又不?是没见过?朝中臣子带着夫人孩子在一块过?日子,他也想和姜缨一起带着满满这样过?,何况两?人本就少了六年,他不?想再少一日了。

姜缨拦不?住他,也不?拦了,索性直接说太后的事,“陛下,先?前提过?太后想见满满,陛下不?许太后看满满,可满满是太后亲孙,太后日日记挂着,还是让太后来姜府看看满满吧。”

姜缨想的是这样也好缓和两?方关系,柳渊想的是,“依阿缨的,阿缨想如何就如何。”

“陛下不?会生气?”

“朕为何要生气,阿缨不?生气就好。”

“陛下倒是信任我。”姜缨见他还在为自?己打扇,伸手?夺了过?来,扔到了一边,“也算不?得?热。”

柳渊瞥了一眼不?远处消暑的冰块,也不?强求了,见姜缨袖中露出半方帕子,用手?挑了出来,绣着海棠花,他皱了下眉,随意?地放到了一边,“温舒清给的?”

姜缨点头,柳渊笑道,“朕也有一方。”自?宽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也绣着海棠,瞧着已旧了些,“阿缨知道这是谁的吗?”

姜缨往年会以为是温舒清的,因为她曾在校场见这帕子出现在柳渊手?中,自?以为柳渊对温舒清情根深种,现今绝不?会这么想了,“我听舒清说过?,她的帕子丢了,陛下的亲卫捡了,陛下还给了她,这定不?是舒清的了。”

姜缨迟疑,“莫非是长?公?主的?”

“朕留皇妹的东西做什么?”柳渊语气幽幽道。

姜缨一愣,这便不?对了,既非温舒清的,也非长?公?主的,那莫非是她的?

姜缨的脑子成?了浆糊,只觉当年的事糊在一起,如何也理不?清了,柳渊道,“阿缨好生糊涂,朕这帕子自?然是阿缨的,至于温舒清,她可不?只瞒了你一件事。”

当年,姜缨随长?公?主去宫宴,中途随长?公?主出殿去寻柳渊,两?人进了偏殿里,正好碰上赵郎中换下的湿衣,姜缨确实不?小心丢了帕子在地上。

之后,她与长?公?主出殿,遇着了柳渊,两?人仓促一面,她随长?公?主离去,并不?知柳渊在她离开后,去偏殿捡了她的帕子藏起来。

柳渊出殿,大掌在袖中紧紧捏着她的帕子,到了拐角处回眸,正瞧见温舒清进了殿去,他一向不?在意?温舒清,也就随她去了。

“朕的亲卫是捡了她的帕子,朕也还给她了,后来她进了偏殿,又将帕子丢在了赵宣衣服上。”柳渊瞧着姜缨茫然的面色,“在想温舒清为何进偏殿吗?”

姜缨下意?识道,“安王殿下?”

柳渊颔首,那夜他命赵郎中换衣,虽与赵郎中一起离开宴会,但出了殿门?,他便独自?吹风去了,倒是安王凑了个热闹,带着赵宣去了。

“倘若阿缨现在去问温舒清要帕子,她是拿不?出来的。”

姜缨一时心中五味陈杂,“舒清不?提,也是觉着没什么影响,她也不?知是自?己误了赵郎中。”

“一方帕子也不?能起多大作用,到底是赵郎中对皇妹有心,才向父皇求娶,他与皇妹和杨文州这笔烂账是算不?清的。”

姜缨夺过?柳渊手?里的帕子瞧了瞧,“帕子都一模一样,陛下何以知晓捡的是我的帕子?”

“阿缨小瞧朕了,朕与皇妹与温舒清接触,都曾闻得?她们身带熏香,帕子也沾了香气,唯有阿缨没有,何况朕在校场与阿缨对阵多次,牢牢记着阿缨的气息,当时这帕子与阿缨的气息,长?枪的气息,是一样的。”

此时这帕子已不?算姜缨的东西了,这些年下来,每一处都沾染了柳渊的清雅气息,气息萦绕在姜缨鼻尖,细细地扯疼了姜缨的神经,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垂眸轻语,“原来真是我的帕子。”

柳渊低身伏在她面前,笑了笑,伸手?去要那帕子,“若不?是阿缨的,朕也不?会留的……阿缨?”见姜缨不?松手?,他急了,“阿缨将帕子还给朕。”

“还?陛下,这本是我的东西,眼下是物归原主,还得?多谢陛下替我捡回来保存这么多年。”姜缨道。

两?人都扯着帕子不?松,柳渊也不?敢用力扯,有些气恼,“阿缨你……”

姜缨重复,“物归原主。”

柳渊蓦地松了手?,起身徘徊数步,见姜缨没有丝毫松动,第一次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了。

姜缨失笑,柳渊竟因一方帕子和自?己生气了。

姜缨也不?管他,将帕子收好,给太后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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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封信,找人送去了,太后收了信,速度极快,片刻都等不?了,连夜赶到姜府,白芙惊了,想到姜缨已睡下了,也没喊她。

故而,第二日姜缨在院子里见到太后,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才敢相信,正要行?礼被太后免了,太后心满意?足地抱着满满,“阿缨,哀家决定长?住姜府了。”

姜缨大惊,“万万不?可,太上皇他……”

“不?必管他,若是阿缨怕渊儿不?满,哀家就躲着渊儿,只要渊儿一来,哀家就躲起来。”太后为了满满能屈能伸。

“这倒不?必,陛下这阵子应不?会来了。”

过?了晌午,姜缨陪满满在院中玩,天幕盛光骤然暗沉,天边黑云滚滚而来,这是要变天了。

姜缨暗道不?好,抱了满满到走廊,果然顷刻间暴雨如注,她正要抱满满回屋,侧目却见柳渊面色沉沉,步履匆匆,自?院中穿来。

他甩开了随从撑起的大伞,任阔大衣摆被风卷起,硕大雨点砸落其身,疾步进了走廊,俯身探臂,抱起姜缨和满满就奔入房间,身后几道闪电叫嚣着劈开了天幕。

及至房中,柳渊放下姜缨和满满,关紧房门?窗户,姜缨已将满满抱到床上扯下帷幔,外面电闪雷鸣不?断,满满吓得?瑟瑟发抖,“娘亲……”

满满从出生起就怕雷雨天,雷雨声闪电声似乎能掠走他的魂魄,这时候他只会缩成?一团偎在姜缨怀里,煞白的小脸蹭着姜缨的衣襟。

“满满不?怕。”姜缨心疼地抱紧了他。

柳渊脱掉湿透的外衣丢弃于地,拉开帷幔坐到床边,“满满,父皇抱抱。”

“父皇!”满满蹿起来扑到柳渊怀里。

柳渊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袋,双臂拢出了一个温暖巨大的怀抱,替他隔绝了所有声响,他缩在安全的窝里再也不?怕了。

帷幔笼罩下,昏暗一片,谁也瞧不?清彼此,外面的风雨雷电声也听不?清了,不?知过?了多久,满满睡着了,柳渊将他放在床上,靠近姜缨低语,“阿缨放心,朕再也不?叫满满在雷雨天害怕了。”

姜缨哑然,原来柳渊知晓满满怕雷雨天,他匆匆而来便是为这个,姜缨道,“白芙告诉陛下的?”

柳渊颔首,“白芙事无巨细,朕放心她。”

但是,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痛苦,姜缨晓得?这个道理,柳渊知晓满满的一切,却看不?见,摸不?到,任由?骨肉天南海北地去,这何尝不?是长?达六年的折磨?

“陛下……”

姜缨喉干声涩,嗓子里溢出一声,“倘若我永不?回京,陛下与满满岂不?是没有相认之日?”

周身寂然,等不?来柳渊的回答,姜缨又道,“我使陛下与骨肉分?别六年,陛下对我便真无半分?恨意?么?”

过?了半晌,帷幔里传出柳渊的轻叹,“哭什么?朕知道阿缨心善,不?会舍得?叫朕一个人太久的,所以阿缨回来了,对不?对?”

姜缨脸颊上的泪被指腹一一抹去了,指腹下移,摩挲起她的唇边,唇上被蹂躏得?沾了泪水,她恼怒地从袖中掏出那方海棠帕子,覆在柳渊指腹上推给了柳渊,“还给陛下!”

柳渊捏紧了帕子,在昏暗中低首吻了一下,姜缨瞧不?太清楚,也不?知他在做什么,道,“陛下的东西,我还给陛下了,那我的东西呢?陛下还给我!”

柳渊一怔,扯起她的手?下床出了帷幔,耳边风雨声依然不?停,他为满满拢好帷幔,才转过?身来,光亮涌入眼中,见姜缨凶巴巴地盯着他,不?知如何是好,“朕不?知朕还有阿缨的什么东西。”

姜缨目光灼灼,“陛下昔年爱慕我?”

“阿缨怎还不?信朕?朕自?是痴念阿缨,不?然一方帕子何至于随身带了这么多年,还要求阿缨还给朕。”

柳渊步步靠近,逼得?姜缨后背贴向了墙壁,姜缨不?服输地扬颈望去,“那陛下对我的情意?呢!往年我感觉不?到的那些情意?都被陛下弄去了哪里,那些情意?难道不?该给我?”

柳渊愕然,往年那些痴恋情意?自?然都被他克制地深埋于心底,知晓姜缨的心意?后才敢释放一点点,此刻却被姜缨凶道,“那都是我的东西,陛下凭什么扣着不?给我?还给我!”

姜缨目光如火,烧得?他浑身发热,气血翻涌,整个人都要颤起来了,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是阿缨的东西,阿缨要要回去,是吧?”

外面风雨肆虐,姜缨毫不?退缩,像个好战的将军索求自?己的战利品,“是。”

“好,朕都还给阿缨!”柳渊俯身下来,大掌托起姜缨的脸颊,指腹搓过?细嫩的皮肤,目光中有种疯意?,“朕登基就为阿缨备下的皇后之位确然是阿缨的东西,还给阿缨,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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