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心思细腻机敏,却也不是元妤仪心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又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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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靖阳公主劝慰他的话倒是很熟悉,这话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
母亲的前半生无忧无虑,后半生却苦涩跌宕,以往的风光销声匿迹,只能隐姓埋名活在内宅,困于后宅女子争风吃醋的争斗中,最终香消玉殒。
在没有炭火的冬日,彼时还是幼童的谢洵浑身哆嗦,不争气地落泪,“娘,我冷......”
母亲将他揽在怀里,裹着陈旧的棉被,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可她的手明明也是凉的,“洵儿别哭,娘给你暖暖。”
那是除夕夜,宣宁侯要在听霖阁守岁,要与主母同宿,要与嫡子庆贺新岁,落霜院在宣宁侯府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谢洵那时不懂,他只是觉得冷,他一遍遍地问,“娘,爹爹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们,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寒夜寂静,彷佛将死之人伸出冰凉的手将母子二人扔到无边的雪地中。
母亲嘴唇苍白,却浅笑道:“洵儿别担心,侯爷自然是牵挂我们的,再等等,一切都会好的。”
......
十几年过去,谢洵依旧记得那样冷的夜,和母亲一边劝慰他,一边顺着下巴砸在他脖颈间的泪。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当着母亲的面,主动提起过父亲。
一切都会变好,听起来还真是给人无限希望,可谢洵却清醒地明白,这是假的。
倘若真的会变好,母亲便不会含冤而终。
心里升起恶劣的想法,一道声音蛊惑般响起。
“谢衡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快说,快对这位不知民生疾苦的公主说,她自以为劝勉人的话,全是假的,她根本不懂你承受的苦楚,她也在敷衍你......”
“她把你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她在骗你,你何必对她客气!”
声音尖锐,妄图掌控青年的思绪。
然谢洵半阖眼眸,脑海中闪过母亲的残影,强行摒弃杂乱矛盾的思维,轻嗯了一声以示对靖阳公主方才言论的附和。
元妤仪还以为他累了,嘴角勾起一抹笑,轻声道:“日子还长着呢,郎君万不可因为旁人几句话便郁结于心,那多不值。”
她笑着说话时语调轻快,尾音上扬,很容易带动别人的情绪。
谢洵鬼使神差地睁开双眼,看向对面娇俏明艳似枝头一朵春花的少女。
她已然转过头,撩开车帘关注着街上的情景,压根没注意到有个人在看自己。
谢洵目光含蓄,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内敛平静,他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动神色地移开目光,并没让靖阳公主感觉冒犯。
忽然,元妤仪眼前一亮,忙让马夫停车。
她兴致盎然地转过头,双眼像是被清水洗过,清澈透亮,期待地看向目露疑惑的青年。
“郎君,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吧。”
谢洵剑锋般的眉不自觉拧起,下意识婉拒,“臣箱笼里备了衣服,殿下不必费心。”
元妤仪心中轻叹,若是旁人只怕还巴不得从她这个公主身上沾些便宜,自己的驸马倒好,与她生疏的像是债主与欠债人。
少女倾身,拽住青年的衣袖,纤白的手指摩挲一下,点评道:“布料粗糙,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
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身前,扫了一圈开口,“款式普通,毫无出彩之处。”
离得近,谢洵几乎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不自觉攥起手掌。
终于,公主离他远了一些,不容置疑地说,“郎君生了副仙人之姿,理应搭最好的衣服。”
元妤仪自知生的不错,便很喜欢穿衣打扮,平日里也让绀云为她琢磨新发髻,对她来说,这些外在之物也是让人愉悦的一种手段。
可或许是谢洵太过朴素低调,以至于今日她见到悉心打扮的谢大公子后,并不欣赏。
但那毕竟是旁人,同她无甚干系,眼前的驸马才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
谢洵又长得好看,元妤仪实在难忍明珠蒙尘,因此,她一时兴起,便多了几分打扮人的心思。
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元妤仪心思一转,望进谢洵那双不为所动的漆黑眼眸。
“无论是人,还是物,本宫都只喜欢漂亮的;若郎君真当自己是驸马,就跟本宫一同进绣坊重新挑衣服。”
年轻的郎君似乎在考虑,薄唇紧抿。
耳边是街上嘈杂的叫卖声,元妤仪支着身子,长时间久坐,腰间有些酸,她难免生了几分不耐烦,嗔道:“不去就不去,倒跟我......”
上赶着求你似的。
剩下的半句没说出口,对面的青年赶在她前面淡然允诺,“好。”
谢洵最初确实想拒绝,一桩掺杂着利用的姻缘,实在没必要糅合进恩情抑或其他,他不习惯欠别人的。
哪怕只是一件衣服。
靖阳公主已经先泄了气,反倒给了他台阶,他只需低头认个错,想必公主也不会硬拉着他去买新衣。
但就在刚才一霎那,他骤然改了主意。
他只是瞥见她眼中一丝失望,答应的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谢洵试图解释自己下意识的行为。
他需要入仕,公主便是那块跳板,如今他这个驸马还没见到景和帝的面,自然得讨眼前人的欢喜。
他只是为了自己官途坦荡,才这般顺她的意。
解释的通,也是非常合理的原因。
青年暗里松了一口气,压下情绪,难得放轻了声音,“臣都听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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