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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劫 钦点废柴 37367 字 2024-06-13

周繁辉朗笑两声,面色陡然?一冷,手势指挥:“全员出发!”

车队依旧是上一次的规模,两辆丰田越野车,两辆12轮货车,趁夜出发景栋,如若顺利,会在凌晨抵达,然?后?再花三小时赶到小勐拉,在天亮之前完成山林边境线交易。

钟嘉聿带上千里和周繁辉及猪咔一车,照以往经验,许多?老板选择坐镇幕后?,远程遥控,不会直接参与交易,警方即便人赃俱获,也只能?逮到炮灰马仔。此番安排比较反常,如果周繁辉不参与交易,为什么把最佳射手猪咔带在身边?

夜间行路并未影响士气?与速度,车队按时到达景栋,驻地却并非上次的仓库,而是荒郊野岭一处棚屋。

钟嘉聿眼中的意外?恰如其分,像会恭维的客人,无形挑动主人的炫耀欲望。

周繁辉的神?色一如其名,似繁星辉煌,“维奇,外?头都以为赌场是我捞金最多?的地方,其实他们大错特错,别看?这里寒酸跟鸡舍一样?,它才?是我的印钞机。”

“辉哥这是深藏不露啊。”钟嘉聿笑道,枪打出头鸟,不然?早就落网。

黑蝎子作为并非第一个知道的人,颇为自得,“老板向来低调,平常只带一个司机出门我都担心,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树大招风,”周繁辉感?慨又毫不谦虚,“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行最忌讳招来条子注意,谁要是被盯上,同行都嫌晦气?,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甫一下车,千里就狂吠不止,引得看?家狗遥遥对吼,一时间唤醒附近丛林万物,寂寂黑夜闹腾不休。

钟嘉聿管教两次,掏出裤兜肉干,千里才?委屈歇嘴。

周繁辉意味深长,“维奇,你这条狗可真够敏感?。”

钟嘉聿躬身致歉,“辉哥,狗随其主,千里跟我一样?,第一次见识大场面,难免内心兴奋。我把它留车上。”

棚屋周围污染严重,寸草不生,由重兵把守,荷枪实弹,个个都是一脸土著式黝黑,晶锐的眸子扫射每一个外?来者。接应人谦恭引着周繁辉入内,像所有守卫一样?,狐疑的目光落在唯一陌生的面孔上。

“赌场的张维奇,你们喊一声奇哥没错。”周繁辉给?足钟嘉聿面子,似大有传递衣钵的势头。

余人齐齐喊奇哥。

黑蝎子几乎咬碎后?槽牙。

周繁辉如此炫耀,钟嘉聿仿佛被赏了一顿丰盛的断头饭。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棚屋内藏乾坤,乱中有序,两台台电机,多?个冷柜,数以百计的50加仑装胶桶,密密麻麻的大小煤气?罐与试管等等,仿若一间化工实验室,只展现?了缅甸这个世界冰.毒来源大国的冰山一角。

另一边空地上,一箱箱茶袋包装的货物新鲜出炉,两辆12轮货车正在紧锣密鼓装车。

空气?充斥一股令人眩晕的刺激化工味,他们纷纷戴上口罩。

周繁辉用厚重的声音道:“别嫌弃味道不好,这股味道有多?重,美金就有多?重。”

路过的大小试管与玻璃容器内正源源不断析出白色晶体,旁边摆放无数等着泛黄的液体冰.毒等待提纯。

钟嘉聿抬起左手,自然?轻敲石膏,小动作立刻招来接应人的怀疑。周繁辉也望过来,没等钟嘉聿开口,竟替他解释:“伤口又痒了?”

“多?谢辉哥体谅,”钟嘉聿仓促轻敲两下,垂下手,“这里比车上热,容易出汗发痒。实在辛苦各位弟兄了。”

周繁辉带钟嘉聿参观完毕,坐等新货装车。此时缅甸时间零点四十分,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十分,周乔莎的飞机该平安落地南京了。

用卫星电话拨打周乔莎国内的号码,忙音不止,他不由皱眉。

钟嘉聿第一个留意到异常,关?切道:“辉哥,怎么了?”

“莎莎没开机。”周繁辉若有所思放下略显笨重的卫星电话。

“或许没有切换SIM卡。”钟嘉聿曾摸过周乔莎的底,符合糜烂艺术生的多?项特质,只是没有被处理过,年纪轻轻,娇生惯养,不足以成为周繁辉的“国内代言人”。

“可能?吧,”周繁辉收起卫星电话,“这次如果不是想带你出来历练一下,应该让你送她回去我才?放心。”

钟嘉聿宽慰道:“辉哥,乔莎小姐或许比我们看?到的要成熟许多?。”

周乔莎的飞机提前四十分钟降落南京禄口机场,她第一时间关?闭飞行模式,这年头电话用得少,一时忘记切换SIM卡,用上了泰国卡的漫游流量。

各平台接连不断的新消息可把她忙坏了,入境过关?后?几乎一路低头走到行李转盘边。

行李出口附近拉了警戒线,一条海关?工作犬由穿着深藏青查验服的海关?人员牵着,逆着传送带逐个嗅闻行李箱。

周乔莎见所未见,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发送群聊。

“哇靠第一次看?到,拉布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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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是缉毒犬吗?”

传送带上的行李箱越来越多?,陆续被提走。

身披马甲的油黑拉布拉多?绕着刚出来的一个银色底贴得花里胡哨的行李箱东嗅西闻,然?后?挨着坐下不动。

海关?人员直接将行李箱拎到地板,直接扯开嗓子吼,“这个箱子是谁的?”

周乔莎尚未意识到严重性,像在课堂上被点到,举手恍惚走近。

海关?人员一手提箱,一手牵狗,严厉命令:“跟我过来。”

“我没带什么东西啊。”

小黑屋里,周乔莎抱怨着蹲下开箱,花花绿绿的隐私被迫暴露的海关?眼底下。

拉布拉多?得令出动,立刻嗅出了一个皮质方包。海关?人员掏出拉链绕了一圈的方包,搁到旁边地板,拉布拉多?再度坐下不动。

“什么东西,哪来的?”

周乔莎瞠目结舌,那只是陈佳玉顺手牵羊给?她的二十支雪茄的保湿盒。

陈佳玉乘坐的防弹陆巡奔驰在山路上。夜间行车诸多?危险,如果是一车男人还好,带着一个刻意伪装仍不掩风姿的妙龄女人,风险成倍增长。

一路三个男人轮换开车,山路颇多?,主力还是两位土著雇佣保镖。除了一些必要的提神?聊天,车厢嫌少有交谈声,安静莫名加剧了危机感?。

许德龙让陈佳玉放心睡觉,她先是摇头,后?便假寐,面对三个陌生男人,哪怕有钟嘉聿的信誉担保,她也不敢贸然?睡去。路程摇晃颠簸,腹中翻滚不止,哪怕钟嘉聿在身旁都不一定助眠。

时近破晓,路旁招牌忽然?多?了许多?的汉字,熟悉却并不亲切,因为此地尚在国外?。

许德龙在开车,两个雇佣保镖一个在副驾站岗,一个在陈佳玉身旁闭目养神?。

陈佳玉不懂缅甸语,便欠身靠近驾驶座后?背,轻声问:“许哥,这到哪里了?”

许德龙只自报家门了姓氏,陈佳玉也不好套近乎。

“小勐拉。”

许德龙忽然?减速,车停路边,用缅甸语跟副驾说了两句话。副驾扭头扫了一眼陈佳玉,点头随他开门下车。

陈佳玉莫名心慌,只见许德龙前后?观察一眼,过来拉开后?座车门。

不会是又将她丢给?陌生人吧?

“听?说你会开车,”许德龙扶着车门说,“最后?一段路你来开,前方是一片坦途了。”

潜藏的名字呼之欲出,陈佳玉熬了一夜的心似春风拂过,稍稍安稳,问了一个傻问题:“他连这个也说吗?”

许德龙像隐藏名字一样?没有多?说,做了一个类似请的手势。

陈佳玉下车换到驾驶座,规矩扣上安全带,确认仪表盘和各项开关?。钟嘉聿的教导似在眼前,拉扯着现?实与过往。她距离自由只剩最后?一小段路。

许德龙坐到副驾,保镖绕行至她刚才?的位置。乘客就位。

她深吸一口气?,挂挡松油门。

威武的防弹陆巡徐徐上路,从?引擎寂然?到轰鸣加速,从?稳当到飞驰,一路穿透稀薄晨光,逼近祖国的边境线。

许德龙连抱臂的姿势也深得厉小棉真传,看?似休闲实则戒备,许是天光渐亮,街景酷似国内边境小城,熟悉的太平景象催生了睡意,朦朦胧胧间,竟被一阵抽泣声猛然?唤醒。

车停了,清晨第一缕阳光涤荡了风尘仆仆的陆巡。陈佳玉伏在方向盘上,肩头耸动,卡其色长裤不断晕开一粒粒深色圆点。

挡风玻璃的目力所及之处,矗立着一栋四层半高?的白色建筑,绿色玻璃墙面赫然?悬挂着缅中英三语红字:中国打洛。

“三年没回来了吧?”许德龙感?慨一句。

这一夜的行程,陈佳玉足足走了三年。如果她曾经犯了贪嗔痴的过错,也已经在牢狱般的三年里赎清罪债了。

许德龙沉默下车,绕行至驾驶座,再度拉开她的车门。

他陡然?双腿并拢成立正姿势,行了一个标准而威严的举手礼。

“中国警察许德龙,欢迎回家,接下来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第37章

“茶包”装车完毕,四车车队从景栋棚屋出发,约莫凌晨三点?半抵达小勐拉一处仓库。两辆12轮货车的“茶包”分装到四辆6轮轻型货车,缩减车辆体积,翻山路更为方便。然?后,黑蝎子所在的丰田作为探路车,与后车相距半小时车程,钟嘉聿一车殿后,车队趁夜直逼打洛。

打洛边境线36.5公里,山麓连绵起伏,村寨相邻相依,过境便道多,给?边防工作带来巨大挑战,并非每一处都能设卡设伏。两国边民日常生?活交流频繁紧密,经常白日在小勐拉,夜间便返回打洛,每一户村民都有国外亲戚。小勐拉直接采用北京时间,不?似缅甸其他?地方有一个半小时时差。

老闫在边境缉毒线上是一张老面孔,一般不?参加化妆侦查工作,多为幕后布控,参与抓捕。他?让其他?手?下盯紧的中国境内的买家,半个月前?已向周繁辉下定金预订一批货。为了不?打草惊蛇,老闫准备等该人钓出周繁辉一网打尽。

毒贩交易一般采用货款分离方式,付款和交货在两个不?同地方,无形增加警方人赃俱获的难度。

“一会黑蝎子会先?过境,在云南跟买家接头,”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周繁辉必须给?钟嘉聿透底,不?然?无头苍蝇容易手?忙脚乱,“等她验完货款,我们会过境交货。这一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既然?都是中国人,买卖双方理应承担同样风险,所以买家一般不?愿意过来缅甸拉货。”

除非中缅联合重击犯罪活动,中国警察在缅甸境内没有执法权,难以打击到身处缅甸的中国籍毒贩。

钟嘉聿一副受教的顿悟样,咽下对老狐狸的愤怒,幸好?迷蒙夜色掩护了神情。钟嘉聿一遍又一遍安抚千里后颈,狗被戴上嘴套,哑然?一路。他?的愤然?火上浇油。周繁辉准许他?带千里,当然?不?是大度地赏他?一副“义肢”。周繁辉看中千里的狗鼻子,如果交易现场出现生?人,狗的预警能力?会比一般人灵敏。

凌晨四点?整,黑蝎子带着样品越过界碑,跟买家在山路上碰头。

不?多时,周繁辉收到黑蝎子来电,钱款初步校验通过,可以出货。

丰田开成了探路车,五车大队通过打点?好?的便道大摇大摆入境,开进一处边境线旁的废弃工厂。

工厂倚靠莽莽山岭,距边境线不?足一公里,一旦有异方便逃回缅甸。买家团伙等候已久,人数与己方相同,身份相当,个个神色凶猛,硬家伙在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钟嘉聿伤手?牵狗出现,无形激起窃窃笑意。

“周老弟,牵狗的这位看着挺面生?,”买家领头比周繁辉稍为年长,挺着将军肚出征,岁月的积肉在脸上横出一股煞气?,“你怎么干起公益事业,提高?残疾人就业率啊?”

其余马仔的笑声更为放肆。

“老哥这话就不?对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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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没有他?,恐怕你要的货都没影了。”

周繁辉波澜不?惊,间接给?钟嘉聿戴高?帽,重振己方士气?。他?朝钟嘉聿示意一眼,钟嘉聿听令松开千里项圈,吐出一个字:“嗅。”

千里立刻鬼鬼祟祟地开始嗅对方每一个人,连领头羊也不?放过,然?后回到钟嘉聿脚边乖顺蹲下,奖励摘掉嘴套。

领头羊不?悦道:“周老弟,这是整哪出?”

周繁辉冷笑道:“老哥淡定,让狗先?熟悉一下,等会别来一个大变活人。这荒郊野岭,多出一个人就成恐怖片了。”

“废话少说,开始吧。”领头羊发话道。

“请。”周繁辉示意手?下开车厢门?迎客。

金属把手?的低沉擦响成了起始符,四辆轻型货车车厢门?齐齐大开,对方八名马仔两两站到货车屁股,一人随机搬空靠外的数箱货,一人用一根尖头带凹槽的金属取样器扎入任一纸箱,拔.出后就地验货。待拎取样器的人跟同伙点?头,同伙便将货箱复原。

钟嘉聿牵着千里不?远不?近看着,点?燃一支烟放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台货车上的验货马仔纷纷跳落地板,依次跟领头羊点?头。

周繁辉的笑声似震慑山林,引得群鸟齐飞,百兽烦躁。

“我这个人做生?意讲信用,老哥你跟我合作,绝对是一分钱一分货,值当!你大可放一百个心!”

领头羊打通电话,对着眼前?与远方的人一锤定音:“成交!”

周繁辉也对着卫星电话讲,“黑蝎子,你都听清了?”

四台货车司机渐次下车,换上对方人手?。

钟嘉聿忽然?弹开烟头,下一瞬千里高?吠不?止,四周窸窣而动,似风浪围拢,带起一阵异于原始大自然?的声响。

猪咔无愧神枪手?,第一个察觉异变,拔腿飞扑到周繁辉身边掩护,同时放声高?吼:“快撤!有埋伏!——老板,快上车!”

这一次,钟嘉聿没有护到周繁辉身边,抬手?便往周繁辉逃遁的方向放枪。

子弹铮然?击中丰田门?把手?,险些回弹到周繁辉手?上。

周繁辉扭头,诧然?回视这个曾经信任的义弟,目眦欲裂狂吼:“张维奇!老子操.你妈!”

一阵正义的喇叭声旋即盖过周繁辉的怒吼,天罗地网般扑来,“你们已经被中国警方包围,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猪咔大骂一声,愤然?开火替主报仇,机关枪连珠炮轰,钟嘉聿略显狼狈翻滚到货车屁股,堪堪避过,在心里暗骂,他?老子倒是挺想会会周大老板。

现场登时一片枪林弹雨,子弹不?长眼,钟嘉聿无法分清是敌是友。

周繁辉唾骂不?止,焦头烂额爬上丰田前?排,猛踩油门?带着爆胎的车轱辘歪扭向前?,不?多时汽油味扑鼻而来,估计油箱漏油。他?和猪咔不?得不?弃车而走,徒步上山。这一刻,钱货轻如鸿毛,最要紧的是跑过边境线,保住一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钟嘉聿岂肯错失良机,打呼哨召回千里,镇静低吼:“踪!”

千里得令,撒腿狂奔,钟嘉聿矮身紧随,一人一狗冒险穿过枪林弹雨逼近山林,成为追踪逃犯的先?锋部队。

“老板,你先?走!”猪咔忽然?停步转身,给?机关枪换弹,再度向钟嘉聿扫射,咬牙切齿,狂骂不?休。

“千里当心!”

开头几发子弹钟嘉聿避不?开,竟尽数射进了千里的骨肉。

狼狗遽然?倒地,悲切的嗷呜声哽在喉头。

“千里——!”

泪水混着汗水,涩痛了钟嘉聿的眼角。他?躲到一块山石之后,眼睁睁看着几米之外的爱犬躺在地上抽搐。月光昏昧,视物不?清,旋即似乎连抽搐也没了。

钟嘉聿骤然?燃起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咬牙爆吼,伸手?往外放枪。

霎那间,猪咔偃旗息鼓,一颗流弹击穿他?的右胸,登时鲜血喷涌,眼凸嘴张,倒下之前?,忠心耿耿的马仔不?忘叮嘱,“老板、快、跑……”

钟嘉聿只来得及走近仓促扫了千里一眼,血腥味助燃了他?的斗志,意志与体格一般坚实的男人陡然?如猛狮附身,暗暗发誓:千里你等着,我一定回来亲手?葬你。

灰色地带的高?利润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放大了人性?的弱点?,撒谎、贪婪、背叛、暴力?等等不?安因子数见?不?鲜,造就一幕又一幕血腥场面。

边境线的另一处,现场同样骤然?枪烟炮雨,黑蝎子闻风而逃。

一辆车头磕伤的晶黑小猛禽堵住她的去路,对方枪法干脆精准,开枪便打爆车胎,她知道今天碰到克星了。

周繁辉相对同龄人保养得当,没有肚腩,但平日养生?为主,疏于锻炼,奔跑在没有路的山岭,非平地可比,不?一会便气?喘如牛,岂是钟嘉聿的对手?。

两人距离越来越短,子弹擦着身体呼啸飞过,天光逐渐放亮,树叶有了朦胧轮廓,视物如重影。

突然?之间,周繁辉剧烈嚎叫,双手?扶着右大腿跌坐在地,大腿中段的血窟窿往外汩汩冒血。他?的哀嚎盖住了钟嘉聿的呻.吟,右肩剧震,手?.枪落地,他?狠狠咬住左手?石膏,才憋住声音。

英俊而落拓的脸庞霎时煞白似纸,汗出如浆,像鞠了一捧冷水泼脸上。

从声源判断,周繁辉距他?几步之遥,钟嘉聿忍痛弯腰捡枪,却发现空仓挂机。他?右手?仿佛离体,不?受控地颤抖,连捡枪都做不?到,更别提换弹夹扣下扳机。这下当真成了杨过。

趁双腿健全,钟嘉聿猱身而前?,踢走周繁辉同样坠地的手?.枪,甩着一条淋淋血臂扑上去。他?对着周繁辉大腿枪伤狂踢,激出连连惨叫,周繁辉便攻击他?的右肩。左手?石膏成了打折的钝器,勉强抵挡周繁辉双手?攻势。

体力?随着血液急速流失,地上枯枝腐叶渗着血水,天光让一切泥泞的血腥无处可藏。

周繁辉无法站立,撑着双臂往后挪,拖出一条狰狞血路。钟嘉聿半身痛不?堪忍,半跪暂靠一棵松树喘气?。

周繁辉麻木的手?掌忽然?压到一颗硬物,误以为石子,半嵌入掌心,要拍开才看清是一条锁骨链,金镶玉的坠子,磕花的透明罩里,镶了白色猫毛的风车俏皮转动。

当真时来运转。

周繁辉恍然?大悟,羞愤冲脑,血流越发汹涌,仿佛转瞬便能从身体排空。

他?贯穿所有余力?,将吊坠砸向对面曾经深信不?疑的年轻男人,“张维奇!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亏我那么相信你!”

他?的唾骂无的放矢,滑稽而无力?。破头烂额却不?掩魅力?的男人甚至不?叫张维奇。

钟嘉聿咧嘴狞笑,痛与乐交织,暴露在石膏外的指尖勾过腐叶上的金链子,荡到唇边吻了吻。

“认出来了是吗?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周繁辉摸到另一件硬物,他?丢失的手?.枪,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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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抬起,“去死吧!”

嘭——!

钟嘉聿捷兔般跃开,堪堪避过。

咔哒。

子弹耗尽。

周繁辉仍死死握住枪,仿佛那是护身符,身体一小截一小截往后蹭。

“只要我今天中午没回去,她必死无疑。”

钟嘉聿步步逼近,神色沉郁凶狠,“你倒问问看她现在在哪里。”

周繁辉显然?一愣,而后破罐破摔般放声大笑,“你要她没用,她离不?开我,她不?可能离得开我。钳工死后我就觉得蹊跷,直到莎莎也突然?提起你——”

钟嘉聿停在他?遗落的手?.枪旁边,森冷盯视着他?的猎物,血珠沿着右手?指尖一滴一滴坠落,在铁黑的枪身绽开出玫瑰。

“哈哈哈哈,你知道她为什么爱偷我的雪茄吗?”

理智似随着失血而溃散,钟嘉聿隐然?不?安,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陈佳玉在佛堂抽雪茄的画面,他?还让她少抽一点?。

他?的叮嘱也许太迟了。

“因为我偷偷给?她加料,哈哈哈哈,我给?她加‘大料’!她变成你最痛恨的人,她变成你发誓要除掉的人,我们小玉也吸.毒了!”

丧心病狂的笑声惊走一片林鸟,只留下一串无法感同身受的哀鸣。

钟嘉聿的血液继续流失,痛苦却久驻心头。

他?忽然?抬起左手?,送到唇边,一口咬散绷带,半抬着脸,目露凶光,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然?后猛然?甩手?砸向松树树干,石膏猝然?碎裂,一小块电子设备跌落地面。一切通风报信有迹可循,所有不?着痕迹的敲击都成了密码暗号。

钟嘉聿不?再跟他?啰嗦,尽可能甩开残余石膏,暴露支棱着克氏针的拇指。他?五官扭曲,弯腰僵硬捡起枪,发劲卸掉弹夹,然?后枪插回侧腰枪套,抓过弹夹装上。平常右手?操作行云流水,现在哆嗦着冷汗如雨。

“这里是缅甸国界,你没有执法权!”

周繁辉悲愤地背光而爬,远离日光的地方便是天堂。

钟嘉聿抬手?,面庞苍白潮湿而血迹斑斑,目光锐利如鹰,周身依旧一股铁骨铮铮的迫人气?场,一如山林深邃,也如界碑刚强。

他?冒着落下终身残疾的风险,忍痛扣下扳机。

嘭——

子弹如一个终结的句号,击中周繁辉拱起的另一条腿。

以往自忖儒雅的男人霍然?摔成狗啃屎,哀嚎和着鲜血渗透进腐土。

钟嘉聿垂下战栗的左手?,咬牙切齿,“你给?老子抬头。”

周繁辉像中蛊了,成了钟嘉聿的傀儡,最后一丝气?力?竟是挣扎着抬头。

直升机的引擎轰鸣铺天盖地,由?远及近,搅乱树冠,卷起一地枯枝败叶。

不?远处,布满青苔的界碑在灌木边半隐半现,上刻两个斑驳褪色的红色大字:中国。

第38章

五合一尿检板显示五种?毒.品的结果窗口,液体漫向冰.毒、海洛.因、K.粉、摇头.丸、大.麻的格子,红线逐渐显现。前四种?出现两道红杠,结果阴性;最后一种大.麻只有对照区C处显示,显而易见的阳性。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年轻的女人抱着?脑袋,狠狠抓了抓头皮清醒。三更半夜,半宿未眠,靓丽的脸庞不?复光彩,只?剩惊愕与颓唐。

“我只是抽过几根雪茄,什么都没搞啊!”

从保湿盒抽出的二十支雪茄都是“雪茄其外,大.麻其中?”,海关警察指着?问:“抽的是这些吗?”

周乔莎一张脸煞白如纸。

“这些含毒雪茄哪里来的?”

周乔莎眼前浮现陈佳玉饱含深意的笑容,恨从心来,几乎咬碎后槽牙。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有老实交代一条路。”

周乔莎嘴硬,撅起高傲的下巴,“我需要联系我爸爸和律师。”

海关警察警告道:“周女士,你已经?是成年人,该负应有的法律责任,你已经?跨过走?私毒.品的红线,不?是你父亲或者律师来就能解决。行李箱中?的雪茄哪里来的?”

周乔莎双眼怒火熊熊,“我爸爸的、情人。”

“你爸情人的问题我们会核实,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

海关警察掏出一副银铮铮的手铐。

陈佳玉认真配合各项检查与询问,历经?艰辛,棱角磨平,态度比七年前更为积极。

她像一朵蒲公英,在这个?边境小城依旧无家可归,只?是在没有人邀请她回家暂住。她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身份证件,甚至没有可以联络的家人。

在边防检查站耽搁了一周,许德龙帮开出临时身份证明,陈佳玉千谢万谢,“请问许警官,这附近哪里有收首饰的地方吗?”

许德龙办案经?验丰富,一眼看穿她的窘况,回办公室偷偷带出一只?牛皮纸信封,目测厚度可观。

“拿着?。”他出了边检站才塞给她。

陈佳玉忙推却,“不?,许警官,我不?能要。”

“钱不?是我的,”许德龙神色复杂,显然对她印象要好不?好,“他之前特地交代,你需要启动资金。”

陈佳玉只?得接过,又谢了一次。她抚摸崭新信封挺括的边缘,欲言又止。

许德龙看透她的心事,又故作不?见,“没什么事买票回家吧,以后好好生活。”

相同?的嘱咐由不?同?的警察说?出,意味截然不?同?,钟嘉聿的是情人柔情,许德龙只?有称职的公事公办。

“许警官,”陈佳玉不?得不?无视逐客令,“他、回国?了吗?”

边检站门口人来车往,许德龙提防周遭一眼,压低声:“小陈,如果真的在意他,就该知?道避嫌。”

过去的一周,陈佳玉的确被问到过与钟嘉聿的关系,既然没有任何人证与物证,她一口咬定只?是普通相识,托他的正义之举逃离虎穴。如果周繁辉落网,她是嫌犯的情人,侦查员跟她扯上男女关系并不?磊落。

她虽逃离金三角,过去三年的身份烙印会跟随她漫长?一生。在普通人面前犹可掩饰,在警察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许德龙潦草颔首,像肯定,也像道别,“你可以回去了。”

陈佳玉微微鞠躬,离开陌生又莫名亲切的边检站。

她回到家乡,给坟头草三尺高的姑婆扫墓,花费许多功夫办回各种?证件。许是工作日?在外面跑,没碰见一个?熟人,陈佳玉深感幸运。

钟嘉聿的信封有三万块,也许是两个?人的份量,也许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她的确应该避嫌。

回到读书的城市,凭着?印象找到市公安局家属院,大门又多了七年沧桑与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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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越发古朴厚重。钟嘉聿工作调离,应该早搬走?了。

陈佳玉按部就班开始新生活,一切似乎井然有序:找到一份外贸公司的工作,从短租公寓搬进地段合适的租房,每天挤地铁与公车通勤,下班偶尔在家处理紧急需求。

但总有一些意外拨动往日?的琴弦,带起心头一阵发麻的微震。

“听说?你在泰国?呆了三年,那边好不?好玩?”中?午吃便餐,同?桌的女同?事随口问道。

陈佳玉的心好似一只?气球被刺了一下,没有鼓胀到立刻爆炸,也看不?出针眼,只?会在不?久后恍然发觉漏气瘪掉了。

写在简历上的经?历,面试时她自有一套烂熟于心的答案,只?是没怎么准备应对日?常搭讪。

“佳玉,问你呢,发什么呆?”另一女同?事好心催促。

“哦,”陈佳玉的笑容多少?像泄气的气球,虚弱无力,“跟小红书抖音上说?的差不?多吧。”

提问的同?事说?不?上失望,只?是没炒热气氛,有一点尴尬,“我以为你在当地生活,多少?算半个?当地人,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佳玉,你在泰国?哪个?地方?”这回是一个?男同?事。

“清莱附近。”无论陈佳玉表现得多么冷淡,这张容易招蜂引蝶的脸总是能惹来话题。

“哇靠,那可是金三角啊!”男同?事道,“有什么传奇故事吗?”

“当地大部分人过的都是普通生活。”

筷子夹一块切成滚刀块的茄子,陈佳玉已经?滑了两次,干脆放下,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擦嘴玩手机。话题不?了了之。

这是离开云南后第一次听见那三个?字,梦魇般令人恶寒,在场的熟人间交换眼神,任谁都看出了她的讳莫如深。

饭后散步回办公室,其他女同?事陆陆续续铺折叠床午休,陈佳玉毫无困意,兜了烟盒到消防梯。

防火门没合紧,男人们的交谈声透过缝隙送来。她本想避一避,另找地方,听见她的名字,便索性不?动了。

“你们没看到陈佳玉紧张的样子,好像在泰国?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那可是金三角,赌场那么多,找乐子不?犯法。”

是刚才提问的男同?事的声音,隐然涌动着?兴奋,在造谣者身上尤为常见。

“赌场,荷官,呵呵。”另一道男声含着?促狭的揶揄,然后好几个?人一起笑了。

“长?那样不?奇怪,来钱快啊。”

“干几年上岸,回来找个?老实人接盘——”

听不?出谁又补充一两句,陈佳玉直接推开门,合页嘎吱作响,谈笑声戛然而止,男人们或扭头掩饰,或低头吸烟,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声音少?了许多,跟关门造谣的像两拨人。

陈佳玉若无其事打招呼:“你们也不?睡午觉?”

“一会。”

“等?下。”

“不?睡。”

一时间,两三道声音重叠,好像每一道的主人都在期盼她的问候。

陈佳玉淡淡一笑,娴熟地掏出烟盒拈出一根,随口问:“谁借个?火机,忘记带了?”

“我有。”

“这。”

“给你。”

这些小丑们脸上浮现着?相似的讨好,又为如此统一的献殷勤尴尬不?已,火机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心中?互相埋怨。

陈佳玉顿了顿,挑剔的目光扫了一圈,忽然把香烟塞回烟盒。

“谢了,我突然想起在戒烟。”

她嫣然一笑,似媚似娇,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男人和五花八门的火机,转身潇洒走?出防火门。这些口是心非的男人,跟金三角色迷心窍的保镖都一个?鸟样。

陈佳玉的风言风语就此传开,她单身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她被大老板包养过,人老珠黄高不?成低不?就;有人说?她为情所伤曾经?割腕,清醒后无地自容才远离原来的圈子,甚至有说?她曾被扫黄打非。这些谣言比起成长?路上的只?是小巫见大巫。她在此地既无至亲也无好友,幸得同?组几个?女同?事的信任,对流言蜚语有着?病态的抵抗力。

她整个?人似乎没从金三角的噩梦抽离,对世事时常有股麻木与疏离感。

钟嘉聿叮嘱她忘记金三角的一切,往事既是今天的根基,抹去金三角的陈佳玉像腿骨失灵,摇摇欲坠。

这种?飘摇感在新年将?至时达到巅峰。

陈佳玉转正了,终于不?再是金三角的“无用小玉”。她拥有一份收入尚可的稳定工作,几个?可以周末约逛街爬山的同?事,兼职还干回了翻译老本行。一切似乎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表面越是辉煌,便衬得内心越是萧索。

同?事看出异常,乐滋滋地给她张罗相亲,说?她就缺这一味药,透露对方是一个?警察。

陈佳玉霎时如惊弓之鸟,竟怕对方查到她在金三角的经?历,又开不?了口拒绝。她能这么快上手工作,少?不?了这些热心同?胞的帮忙。

“什么警种??”另一同?事凑热闹道。

“反正不?是派出所。”

“听说?警察倾向于找体制内的,要不?就是有寒暑假的老师。”

“我肯定不?给佳玉介绍这种?老观念的。”

“还是算了,”陈佳玉连忙道,“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别人家挑媳妇肯定优先?父母双全,最好有退休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帮衬的。我觉得我不?太行。”

她连父母也没有,无依无靠,伶仃一人,难以想象以半个?陌生人的身份融入另一个?大家庭。她左思右想,论心论条件,钟嘉聿都是她唯一且最好的出路。

陈佳玉不?确定,远离金三角的重重危机,回归正常生活后,钟嘉聿会不?会厌弃曾经?的选择。他叮嘱她忘记金三角的一切,是不?是包括他的那一部分?

翻开右腕,两条交缠的铃铛藤蔓上炉火依旧旺盛,像她迫不?及待的心咕嘟咕嘟沸腾了。

她决定最后当面问一问他。

第39章

下肢中了两枪的人后半辈子还能坐轮椅已属大幸,但周繁辉可能没有后半辈子了。

他破罐破摔,从病床苏醒第一件事就是将钟嘉聿一军,“陈佳玉是他的姘头?。”

不止老闫,在场其他专案组同事也听见了。

老闫眉头从进病房那一刻就没松开,目光冷锐,口?吻严峻,“陈佳玉不是你的情人?”

周繁辉身上插满管子与仪器,气若游丝骂道:“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几个男人有什么出奇。”

老闫问:“陈佳玉到底是谁的情人?”

周繁辉心律一路飙升,绿字数值濒临爆表,跟他头?上同一个色号。一个堂堂大老板,如何肯承认曾经被手下扣绿帽。

老闫盯着心率仪,等数字有所回落,才继续:“陈佳玉有没有参与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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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周繁辉露出醒来的第一个笑容,苍白又邪恶,“陈佳玉,吸毒了。”

老闫不耐道:“我问你陈佳玉有没有参与贩毒,给你机会,如实?回答。”

“陈佳玉,吸毒了,哈哈哈哈……”

卧床数日,周繁辉的脂肪与肌肉极速流失,双颊病态地瘦削,咧嘴呲牙,像骷髅上蒙了一层薄薄黄皮,可怖又可恨。

周繁辉过度兴奋,上气不接下气,陡然抽搐。老闫被迫中止讯问,呼来医生处理。

陈佳玉是否参与贩毒,不能听凭周繁辉一面之词,还需结合其他嫌犯的供词,最重?要的是钟嘉聿有无包庇的倾向。

钟嘉聿还是食言了,没能亲手埋葬千里,许德龙代劳时,他被禁锢在ICU。外头?陆续来了几波慰问的领导,等转入普通病房老闫可以到床边探视,身后也多跟了一条“小尾巴”。询问现场得有两个警察。

“这就开始了……”他叹了一口?气。

早在ICU时,许德龙进来探视顺便?透口?风,周繁辉审过一轮,咬出他和?陈佳玉的秘密关?系,让他自个儿当心。

他果然听到相似的问题。

“不是,”也许跟陈佳玉多日未见,少了肌肤相亲的紧密感,钟嘉聿说谎并?不困难,“偷毒贩的情人,我不要命还要脸。”

老闫神色难测,不知嘲讽他的答案,感慨他的隐瞒功力,还是懊悔在他提出要换一个地方和?单位时毫无察觉,钟嘉聿早早就为两人的未来铺路。现在闹出这一出微妙的绯闻,就算钟嘉聿和?陈佳玉过去清清白白,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在本地熟人圈里会饱受非议。换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对他们比较好。

钟嘉聿一口?否认,除了周繁辉的供词找不到其他证据,连周乔莎咬出陈佳玉是“含毒雪茄提供者?”,仅是一场滑稽的大乌龙。谁能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毒贩父亲把毒品“卖给”了女儿。

诸多供词表明,陈佳玉仅是周繁辉豢养的金丝雀。

随同的警察显然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聿哥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周繁辉身边的女人就算不吸毒,保不准一身毒。”

若上肢还能自如活动,钟嘉聿的双手早已成拳。他面色本就不佳,此时更加惨白,令人担忧。声音虚弱而冰冷,拒斥意味强烈,“问完了?”

钟嘉聿的病容掩盖掉沸腾的情绪,随同警察并?没发?现异常,只当他体?力不支。

老闫不着痕迹体?贴他,“今天差不多了,有需要我们再来。你好好休息。”

“我想见许咚。”钟嘉聿很难说不是得寸进尺。

“许咚很忙,我代表他来问候你,他的关?心就是我的叮嘱。”

老闫习惯性想拍拍他肩头?,突然发?现拍哪边都不合适,左肩太远,右肩受伤,给他一个深奥眼神,没有应允。

钟嘉聿还想问一个手机用,只能作罢,直到十天后,“异常忙碌”的许德龙才来探病。

“走?不开,你知道的。”

许德龙苦恼道,他们师姐弟铁三角——厉小棉、钟嘉聿和?他——是命运共同体?,一个遭怀疑,另外两个在所难免。厉小棉一口?咬定对陈佳玉和?钟嘉聿的关?系不知情,实?际上除了那?张照片知之甚少,谁会相信露水情缘的持久性。许德龙只负责“送快递”,更加有理由?一问三不知。

钟嘉聿开门见山,“我要她的尿检结果。”

许德龙无意间给他当头?一棒,“她已经离开云南。”

病床上雷厉风行的男人罕见怔忪一瞬,“没有其他特?殊情况?”

“比如?”许德龙诧异反问,只换来一阵沉默,“要说特?殊情况,周繁辉女儿的比较精彩。”

听完,钟嘉聿沉默片刻。毒.品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与信念,血亲相残家破人亡的实?例数见不鲜,周氏父女双双锒铛入狱,结果太过讽刺。

“周繁辉知道了吗,不知道我来传达。”

钟嘉聿双下肢完好,但脚面打着留置针,不能用力,只得让许德龙用轮椅推到周繁辉病床边,目的昭然若揭。

许德龙低声警告:“你看着点仪器说话。”

钟嘉聿默契道:“五分钟。”

许德龙帮他带上病房门,跟门口?看守的哥们闲聊。

周繁辉经常昏睡,醒来便?呻.吟,嚷嚷他的腿没知觉了。这回撩起?一线眼皮,先?留意到一抹白,误以为是医生,细看只有一抹,是肩头?的绑带白,霎时瞪圆了双眼。

伤员见伤员,谁也不比谁优雅。但周繁辉钉死在病床,钟嘉聿尚能借助轮椅移动,无形从容许多。

“没想过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吧,”钟嘉聿淡嘲,“我不知道是你太大意,还是我隐藏太好。”

周繁辉藐视不语,仪器跃动的数值泄露他的心绪。

“可惜百密一疏,她还是吸了你的‘加料’雪茄。”钟嘉聿开宗明义。

一潭死水的男人终于有了回应,咧了咧嘴角,濒死的双眼浮动着一股兴奋的邪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给她加了大剂量,她可真是一个小蠢蛋,怎么一点也没尝出来。”

“我也好奇。”钟嘉聿陪着他笑,似乎像以往一样助兴。

周繁辉的理智一部分用以抵抗疼痛,一部分被兴奋主宰,失去深思的空间,连仪器数值也为他捧场。

“笨蛋小玉,她习惯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能跟你一起?过糟糠日子?想得美,她离不开我,就算我死了,她也离不开我留给她的‘一切’。”

钟嘉聿笑意渐散,面容凝固,“你的宝贝女儿的确离不开你。”

话题跳跃,周繁辉不由?一滞,下意识反问一句“你说什么”,便?彻底输人输阵。

“陈佳玉可不笨,”钟嘉聿笑意再起?,越发?嘲讽,“你不是说她和?周乔莎年纪相仿,会有不少共同话题。看来她们都喜欢抽雪茄,她将你的‘加料’雪茄分享给了你唯一的女儿,而她很听我的话,戒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莎莎怎么可能抽烟,莎莎从来不会抽烟!”周繁辉咬牙切齿低吼,血气上头?,一张黄脸近乎发?黑。

“抽大.麻。”钟嘉聿帮他纠正。

“莎莎才20岁,莎莎是个好女孩!你们怎么可以毁了她?!”

周繁辉的仪表数值即将告急。

“陈佳玉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女孩,她没被你完全摧毁,不是因为你仁慈,而是靠她自己的意志。”钟嘉聿忽然莫名?悲凉,挑衅失去劲头?,全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想早点结束一切,再见到她。

“我不信,你诓骗我,张维奇你就是一个诈骗犯!”

仪器开始告警,急促的声音像周繁辉加大音量的心跳。

许德龙和?看守的警察一块推门而入,足音杂乱紧促,乱人心弦。

钟嘉聿用仅彼此可闻的声音,给周繁辉丢下最后一句话:“周繁辉,你要是还不信,回头?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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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玉。”

陈佳玉找到藤铃村并?不困难,钟嘉聿是本地人,老家就在市辖区范围内,打一个时间稍长的顺风车便?到了。钟嘉聿一向不给她出难题。

说是村庄,但地处城郊,搭上城市发?展的顺风车,实?际已经社区化,基础设施堪比一个边境小镇。她沿着标志清晰的门牌号水到渠成找到175号。

钟嘉聿家是一栋三层半高?的独栋房子,没有院子,不锈钢大门和?米黄瓷砖墙蒙了灰,跟周围崭新豪华的自建小别墅风格迥异,一看就知道有一定年头?。门口?年橘花盆已看不出曾经养的植物,只是一盆干土。

确认四周没有可疑眼神,陈佳玉将斜挎包挪到后背,戴上一副点外卖遗留包内的一次性手套,弯腰费劲挪盆,右手使不上劲,只能手脚并?用。

盆地没有想象中的虫蚁乱爬,干干净净只有一包塑封的钥匙,周围一圈不明粉末,许是钟嘉聿特?意放置的杀虫药。

她拈起?塑封袋抖了抖灰尘,打开倒出钥匙,下意识又张望周围,一切如常。

钥匙第一次插反了,第二次进去后又扭错方向,到底不是自己家,陈佳玉难免着急。

背后凉风拂过,冷不丁冒出一道陌生的方言:“你是哪个?”

陈佳玉吓一跳,幸好插稳了钥匙,没掉地。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看着确实?像在行窃。

一个上年纪的阿嬷站在几米之外,像土地公一样凭空冒出来,身上穿着深红细格长袖及膝罩衣,戴一顶灰红毛线圆帽,一副村镇老太太惯常打扮。

见陈佳玉还没反应过来,阿嬷又问:“你是这家人的谁?”

听出只是询问的意思,陈佳玉稍稍定神,用口?音略有差别的方言说:“阿嬷,我是屋主的朋友,来帮打理一下。”

阿嬷上下打量她,“哦,你是嘉聿的朋友啊。”

阿嬷估计是左邻右舍的熟人,陈佳玉拧开门锁,嘎吱地推开一道缝,“嗯,钟嘉聿让我来的。”

她朝阿嬷礼貌一笑,便?推门入内,轻轻带上门,拦住打探的眼神。

入屋便?是本地常见的厅堂,墙上对联的红色变旧了,供桌像外墙一样积了一层薄灰,香炉的蜡烛和?仙香的残梗上结出蜘蛛网。

厅堂右边便?是厨房,钟嘉聿所说的橱柜是上了一定年纪的铝合金落地橱柜,柜中寥寥数碗,陈佳玉没费多少功夫便?推开了。

一只嵌入墙体?的绿皮保险箱映入眼帘,边沿跟砖墙几乎严丝合缝,该是特?意留的空位。以前的老房子会在墙体?留储物空间,也许这个墙内坑也是这么来的。

一次性手套磨穿窿了,陈佳玉摘掉,半跪着直接拨六位密码。

箱门如愿打开。

里头?空荡荡的,陈佳玉打了手机电筒检查,只有一个薄薄的牛皮信封,却带着意想不到的重?量,封面五个字的确是钟嘉聿的笔迹:陈佳玉亲启。

她好像被亲了一口?,是他在耳旁呢喃。可惜他很少称呼她的名?字,她无法构想情人含着她名?字的温柔。

起?身小心翼翼揭开封口?,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往手心倒出了一枚灵巧的钻戒。如果戒指单独放置,她会认为是主人另有所用,不会主动触碰,但随信附送,那?必然得她“亲启”。

陈佳玉把戒指往左手中指上套,窄了点,卡在第二个指节,换到无名?指,刚巧合适。小巧的钻石折射出晶亮的光,像聚焦到她的眼里,陈佳玉蓦然双眼泛热。

她戴着戒指,展平信纸,公安大学的红字抬头?,莫名?增添了一份庄重?感,像一种无声誓言。她不由?凝神,认真阅览。

佳玉:

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回国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会过了多久,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这里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留有很多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记忆,直到后来他们和?我的父母相继过世,我在外读书工作,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是不是很意外,我也像你一样是孤儿?正巧我们名?字同音,刚认识你的时候有过一种很微妙的感情,好像你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当时没有跟你发?展下去,这些年多少有一些遗憾。如果没再遇见你,或许等过几年成家立业,我会淡忘这份遗憾,或许哪天光荣了,带着遗憾跟我父母团聚。

所幸老天厚待我,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回国后你大概无法直接联系我,用这样迂回的沟通方式实?在迫不得已。也曾想过拜托好友转达,但有人参与就可能有变数,还是选择比较稳妥的方法。这里总归是老家,无论跑多远总有一天会回家看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吗。

读到此处,陈佳玉不禁掩嘴噗嗤,许是用力过猛,泪意扑到了眼角。

如果我顺利回来,工作会调动到外地,地点未定,按理不会低于新一线城市的水平。你愿意过来同我一起?生活吗?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责任,我希望你能来,换一个全新的环境生活能更容易放下过去。

如果你愿意,戴上戒指来如下地址,老板娘姓厉,她会帮你联系上我。

一个杭州西湖区龙井茶园的地址之后,是“钟嘉聿亲笔”和?八月初的日期,正是他“不告而别”回国之时。整封信自己龙飞凤舞,无形透露主人的时间紧张。也许在去接周乔莎前,他特?地赶回来一趟。

战栗的湿意划过陈佳玉的脸颊,在信笺的最后晕开一个应允的句点。

第40章

到杭州的高铁六个小时起,临近元旦,早已售罄,陈佳玉只能挑一趟时间合适的航班。她第一次独自远行,难免忐忑,做好见不到人?的准备,像旅游一样做足攻略,包括交通路线和住宿。

旧年的最后一天,陈佳玉一颗心已经?从华南飞到华东,无心工作。其他同事也是类似状态。

“佳玉,元旦有什么打算?”临近的同事以往打听陈佳玉节假日安排,总免不了给她介绍对象。

这回陈佳玉终于不用求饶,说:“去杭州。”

“旅游啊,杭州下雪了吗?”

陈佳玉不能贸然说去找男朋友,假期只有三天,除头去尾,也?就一天多可以支配的时间,万一钟嘉聿调去成都,临近年关不一定有空赶来?。再说,钟嘉聿也?没亲口宣布他们的关系。

“还没下,”陈佳玉笑道,“要是赶上下雪就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

同事干脆道:“杭州西湖要么下雪去,要么春天去,这个季节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

陈佳玉心底涌动?着隐晦的喜悦,迫不及待想分享,又?不敢太得意。

“是去看一个老朋友。”

同事顿了顿,挤眉弄眼,揶揄道:“男朋友?”

见得到就是男朋友,见不到就是西北风。

“还不是。”

“那就准备是了,”同事八卦心起,一个劲刨根问底,“怎么不让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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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你?”

钟嘉聿为她指了一个逃离的出口,陈佳玉越发厌倦当下的禁锢,就如同当初被问及泰国往事一样无措而?烦恼。

“特?殊情况,他过不来?,只能我过去。”

同事见多识广,在坐牢与当兵的疑问间,谨慎选择后者,“兵哥哥?”

“差不多。”

陈佳玉心弦绷紧,越发害怕捧回的是一抔黄土,到时难以面对好奇的眼光。她起身说接点热水泡茶,离开办公座位。回来?才留意到部分同事已经?把行李箱带到办公室,等会下班立刻“跑路”。她早几?天前?便收拾好行李,后悔没有选择红眼航班立刻飞走,第一次出行计划多少?有些瑕疵。

元旦当天十?点多,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第一次离开南方的陈佳玉出了机舱便打了一个寒战,哆嗦地拖着行李箱打车又?辗转了一个多小时。

钟嘉聿指路的龙井茶园实?际是一座大型村庄,家家户户世代种茶制茶,人?均2亩多的茶地,近年打造成了旅游休闲村庄,厉姓老板娘的云清茶园只是其?中一家。

冬天的茶场没有春天的嫩绿,呈现灰绿与枯黄交杂的冷肃感,绿意消减仍吸引了不少?来?围炉煮茶的观光客。一二月属龙井茶销售淡季,许多茶庄闭户猫冬,又?时值中午饭点,开门的门厅冷落,店家大多吃饭去了。

传说中的云清茶庄就是后者其?一,陈佳玉立在门口张望,冷了半天的身体在一阵温暖的饭菜香里渐渐松弛。

她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人?在吗?”

陈列龙井产品的博古架后方忽然绕出一只白猫,许是听见了呼唤。陈佳玉心底浮现金三角那道陪伴三年的小小身影,松开行李箱蹲下伸手,嘴巴便不受控制:“烟仔,过来?。”

喵——

奇怪吧,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松软的白猫屁颠颠跑过来?,猛蹭她的指尖。

陈佳玉感受着毛发熟悉的手感,注视着相同的眸色与神态,越是抚摸越是怀疑,一把搂进?怀里,它竟也?不反抗,任挠任撸。

熬了一夜的干涩双眼不由泫然,陈佳玉不可置信,“烟仔,真的是你吗?”

喵——

白猫似乎明?明?白白回应她。

若是斑纹不规则的花猫,毛色与纹路尚可作为有力佐证。纯色猫和狸花猫似乎除了眸色并无本质区别,就连体型也?可能因为环境和喂养动?态波动?。

这只白猫倒是比烟仔壮了一圈,为了更好御寒似的,不似烟仔在没有冬天的金三角,给酷热熬干了肥油,苗条如猴。

“烟仔,你叫烟仔的话就喵一声。”

陈佳玉哪怕撑小孩一样握举它的两边腋窝,白猫也?以静制动?,一时没挣脱。

喵~!

白猫骂骂咧咧叫着。

“你怎么知道它叫烟仔?”

头顶蓦然飘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陈佳玉循声抬头,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不由顿了顿,让烟仔趁机挣脱了。她撑着膝头缓缓站起,烟仔在她脚边抖了抖毛,又?一头蹭在她的脚踝,亲昵之情一目了然。

“我好像见过你……”陈佳玉如坠梦境,喃喃自语,转瞬醒悟,“不对,应该不是你。”

这数年里打过交道的女?人?寥寥可数,她很快回过神。眼前?的女?人?虽然轮廓跟厉小棉相像,气质到底不大一样,更为柔和与亲切。就像她在金三角三年脱离社会,同事都说她不像有工作经?验,反而?更像大学生,一般人?会当恭维她年轻,只有她一腔苦涩。经?历造就她们迥异的气场。

老板娘依然在笑,只是收敛待客的友好,警惕显而?易见,“您以前?可能来?过我这里吧,哎哟,来?的人?太多了,可能我记不住您哪位了。”

陈佳玉后知后觉她的防备,如果有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见过她,她也?会像惊弓之鸟。她们都有需要特?别保护的人?。她轻轻摇头,开诚布公,“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在泰国认识的一位朋友叫我来?的。说来?有缘,以前?我在泰国养的白猫就叫烟仔,还碰见一位跟您长得挺像的姐姐救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她。

老板娘的防备有所松动?,笑容比待客的友好里多了一抹私人?的热情,“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陈,您叫我小陈就好了,”陈佳玉说,“老板娘,您是不是姓厉?”

“你一定是佳玉妹妹吧,”厉小花卸下所有防备,亲昵地揽她的肩头,“别在这站着,里边坐。我就说你一定见过我妹,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果然找对地方,陈佳玉松一口气,莞尔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像。那烟仔……”

她还是不敢相信。

“我妹从泰国托运回来?的,应该就是你那一只,”厉小花随意勾手,烟仔熟稔地溜过来?蹭痒痒,“这小家伙可坚强咯,快两天不吃不喝熬到目的地。——我就是先帮钟嘉聿养着。”

陈佳玉还没消化烟仔平安归国的惊喜,熟悉的名字出其?不意出现,叫人?得陇望蜀,想下一瞬就见着人?。

“他、还好吗?”

“你说钟嘉聿啊。”厉小花逗弄她似的,明?知故问。

“我没有他联系方式,”事到如今,陈佳玉不再掩饰目的与渴望,“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挺好,特?地吩咐我一旦你出现,就马上联系他。我这就叫他。”

厉小花从态度到话语都熨帖了她,她多希望厉小花不用拿手机,直接扬声就把人?叫过来?。

{你的她来?找你了。}

刚刚电话打进?来?时,钟嘉聿在档案室跟师兄查资料,没来?得及接听,完事离开便多了一条新?消息。

他定定看了许久,直到被视野边缘一道热切的视线切断。

又?来?了。

走廊中段的楼梯口边,立着一个穿警服的妙龄女?人?,从办公室出来?透气似的靠在栏杆边。

钟嘉聿收起手机,视而?不见,准备低头越过她。

另一道更强势的目光旋即从走廊尽头锁定他,“今天过来?了?”

“来?找份资料,”钟嘉聿不得不停步,同时跟警花点了下头,“今天值班啊。”

“我也?可以不值班。”这位警花是某位领导的女?儿,被安插进?来?做文职,本来?跟钟嘉聿八竿子打不着,偏偏大龄恨嫁,通过父亲关系让初来?乍到的钟嘉聿升级成相亲备选项。

即使钟嘉聿听不出弦外之音,老闫也?会当翻译重新?强调一遍。他再度忽视,匆匆越过她,扭头给老闫扔下一句:“有点事,先走了。”

老闫朝警花随意一笑,转头便一派冷峻,大步流星赶上钟嘉聿,低斥道:“人?家姑娘表现得那么明?显,你好歹回应一下。”

“我回应什么,”钟嘉聿吊儿郎当一笑,“谁答应的谁去回应。”

老闫不知道真欣赏警花一家,想撮合他们俩,实?践金三角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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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介绍好姑娘,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拉拢一下能拉拢的人?,钟嘉聿随他调过来?不久,便被当做人?情“出卖”了。

“胡闹,”老闫板起脸,“你好歹试一试,才知道合不合适,哪能看一眼就说不合适。”

谁都知道“不合适”只是托词,钟嘉聿已经?给面子不说“不喜欢”了。

钟嘉聿与这个如父如师的男人?面对面,前?所未有地严正道:“闫叔,我女?人?过来?找我了。”

老闫不由愣怔。

过去四个多月,钟嘉聿不是住院治疗就是康复,态度积极,精神向上,从没跟他提过陈佳玉,其?他同事不知道他这一段地下情,老闫以为他已经?放下了。

“我喊她来?的,现在去接她。”钟嘉聿再度给他当头一棒。

“你上哪接?”老闫陡然苍老似的,脑子转不过来?,尚未察觉自己一步步妥协。

“杭州,”钟嘉聿笃定道,“马上走,正好明?天休息。”

老闫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这个点出发小心堵到半夜。”

骂归骂,当一个劫后余生的孤儿透露强烈的成家欲望,就如一颗磕伤的种子渴求土地,是心之所向的自然归宿,于情于理,老闫都不该阻挠。

钟嘉聿不以为意,混不吝的口吻简直像吹口哨,“那更好,到了直接睡觉。”

老闫恨恨瞪了他一眼,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好歹换身便服。”

钟嘉聿身上还穿着正儿八经?的冬季警服,在车门的夹缝间遥遥回视老闫,“就穿这身,她还没看过。”

老闫不禁出神,遥想年轻时大家下了班统统换便服,要是哪个还穿着警服出单位招摇,不用怀疑,这人?准是去泡妞。

钟嘉聿扔下一句“走了”,白色的大众SUV稳中带急地驶离刑侦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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