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同样不乏一个优秀的皇子所应有的聪明才智等种种。即使因未及弱冠的缘故未曾有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那般显眼,但无疑,袁天罡同样无法说出什么不好来。甚至于晋王李治的面相
是大富大贵,天下至尊的人主之相。
但袁天罡更清楚,当秦皇成为唐皇,天机混淆诸多种种被紊乱。自身此前所看到的、算到的,或许未必做得真,更未必会向着那一切而发展。所以袁天罡在做出回禀与禀告之时,并未因此而过多的将个人倾向显露。
只是极力客观的将自身印象说出,但凭这位秦皇陛下选择。
然而袁天罡神前,嬴政的思绪却仿佛是飘远,以目光垂落,静看着魏王李泰同太子承乾之间的对峙。
“孤为储君,李泰,你带人潜藏在玄武门后,究竟是意欲何为?”
太子承乾骑在高头大马上拉下了脸,对着终是忍不住跳出来的李泰做出指责。
做为名正言顺的东宫储君,李承乾同昔日的太子建成之间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因而李泰再是清楚不过,速战速决的道理。
可惜李承乾心中防范既然生出,自是打着拖延时间的准备。而李泰虽想要掀桌子,却并不具备原身昔日的威望与掌控力等种种。所以李承乾迟迟不曾走进埋伏圈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将自身暴露,其实并非是什么不可以理解之事。
但九十九步都走了,李泰又岂会于此同李承乾之间废话?
当即弯弓搭箭,对准了太子承乾,狞笑道:
“意欲何为?这里是玄武门,好大哥啊好大哥,我想要做什么,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随着李泰话音落下的,是李泰手中箭矢离弦而出,奔着李承乾面门而去。
第046章第46章
喊杀声起,一切恍若多年之前的玄武门旧事重演。李泰那射出去的箭矢自然是落空了的,毕竟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组建的官之中,并不乏武艺高深之辈。而太子承乾本人,更是一个向往草原生活的精神突厥人。
纵使因为足疾等缘故,不良于行。但该说不说,好歹是曾经的大唐第一权二代兼高富帅,长安城中最靓的崽。文采骑射等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虽然这并不影响自从长孙皇后薨后,太子行事便愈发无状。但做为深受原身宠爱且再是名正言顺不过的皇太子,李承乾身上若当真半点筹码也没有,不免过于废柴不是?
当然,虽不是废柴,可相较于多年前原身同太子建成之间的争斗而言,同样是有所不及的。只是短兵相接白刃相加,这本当再是亲密不过的骨肉之间,终是步上了李唐皇室兄友弟恭的后尘。
然而于此时刻,在太子承乾同魏王李泰的人马终是交手之际,城墙之上的嬴政却是开口,对着袁天罡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疑问道:
“他可是说出了什么?”
他?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语问来叫袁天罡不由得有些怔楞,不过很快这位钦天监台正兼不良人统帅便反应过来,嬴政口中所指的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何人。只是出于某些顾虑,袁天罡小心翼翼的做出求证道:
“您想要问的,可是胡亥?”
自然。
嬴政颔首,目光中并无太多情绪。然而莫名的,袁天罡却似乎感受到了周遭的温度好似是在下降。有冷意似乎浸透到骨髓,深入到灵魂。于是袁天罡不由得心中微凛,口中的话语亦是斟酌了再斟酌,方才吐出。
唯恐有什么遗漏。
但很显然,纵使事情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或者有什么显而易见的阴谋。对于胡亥这样的蠢货而言,显然同样是难以察觉的。并不能够以此来指望其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的道理袁天罡清楚,嬴政更清楚。但如何回话,怎样回话,更是一门学问。
况且嬴政的话语既然问出,那么其中所潜藏的内情,便注定了不会是世人所想象和以为的那般简单。因而袁天罡将胡亥灵魂被他同李淳风二人从冥府中带出之后如何炮制的过程与事迹讲了,又道是最初始时,胡亥一直在认错喊冤,一直推脱责任,想要再见君父。
再面见秦皇。
可是等到了后来,便是出言咒骂。仿佛是放飞了自我一般,嚷嚷着自己又有何错,不过是想要同君父一般,登上那至高之位云云。
“同样是皇子,凭什么这皇位大哥坐得,我便坐不得?”
恰如同那下方,因此而生出争端将骨肉亲情泯灭的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又有所不同。
毕竟如胡亥这般的蠢人、恶毒之辈,着实是少见。
“阿父牢牢的把持着权柄,难道不是为了享受吗?做为皇帝,若不能好生吃喝尽情享乐,为所欲为,又有何意义?”
“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正常人所应该做的而已!”
“总不能叫我同阿父一般,整日里埋首案牍政事,只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多个人去用,便连休息亦是奢侈。”
胡亥心中显然是有着一套自认为正确的逻辑与道理的,并且在破罐子破摔之后意图将虽然未曾于此有过多关注,却始终留下了几分心思的袁天罡说服。只是出乎袁天罡意料的是当他斟酌着话语将这一切同嬴政说来,这位秦皇之面色与眉眼间,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怒意。
不过是以唇角勾起,扯出一个不带任何暖意的弧度,做出评价道:
“看,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胡亥当真是蠢吗?倒也未必。不过自以为聪明而已。但偏偏就是这样的自以为聪明,将大秦葬送。
于是袁天罡无言,并不敢于此发表任何意见,更不敢做出回应。
即使在后世人看来,大秦败落与崩塌的缘故有许多许多,眼前的秦皇同样逃不脱责任,甚至可以堪称是其间最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但——
“然后呢?”
嬴政压下的唇角间一派冷硬,目光落在那俨然交上了手的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身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一旁的袁天罡眼见这本是天家至亲的兄弟俩短兵相接,唇角嗫嚅,本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又在将要出口的瞬间将其收回,正了神色,开口,做出回复。
世人毁誉,功过臧否。事实上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嬴政所遭受到的从来便不在少数。
但一统六合的帝王固然人人可骂,却又不是人人可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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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至少胡亥不行,更不曾具有这样的资格。
如果说这人当真有几分血性敢于破罐子破摔对着君父将不满与那套歪理邪说发泄便罢,说不得嬴政也好袁天罡等也罢,少不得要高看其一眼。只是那样略显硬气的、自认为自己没错的话语不过是起了个头,龇牙咧嘴的将其吐出。胡亥很快却又承受不住刀山火海,好似十八层地狱酷刑一般的折磨。
痛哭流涕的求饶。
只道是赵高狼子野心,将自己蛊惑云云。
端的是一团烂泥,没有半点的可取。
不,或许还是有的,毕竟昔日的秦皇对这个十八子似乎切切实实的有几分宠爱。然而当袁天罡的目光落到嬴政的背影之上时,却又生出几分不确定。毕竟不少同秦皇相关的史料业已经遗失,而始皇帝嬴政的性情及对儿女的态度
嬴政并没有对袁天罡解惑,抑或是满足其好奇心的义务、想法及打算。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开口,对着袁天罡道:
“此间事了,还请袁卿劳烦一遭,再走一趟地府。”
临了,又做出补充道:
“将其魂魄一并带去,自有黑冰台锐士接收。”
竟是半点同胡亥相干的亦不愿意沾染。不过袁天罡脑子转了又转,却是将思绪停留在嬴政口中所言的黑冰台锐士上,瞳孔地震心中惊愕。只觉得内心深处升起一阵莫大的荒谬。
黑冰台。
这是一个并不曾见于史书里的名词。然而当这个名词被吐出的那瞬间,莫名且自然而然的,袁天罡便清楚和明白了这名词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当是一个同不良人一般,直属皇帝陛下的、为至高皇权所服务的机构。只是冥府中的变动尚不曾传递到袁天罡的耳,这位当世再强大不过的相术师同样不清楚,读作唐皇写作秦皇的魂魄进到地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仅仅是嬴政口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便足以叫袁天罡从中窥探到那冰山一角。
仅仅只是这小小的一角,便足以将袁天罡内心里的三观及想法颠覆。由此而对这秦皇生出不安、畏惧及敬意。
所以那处在封印符篆之下的皇陵地宫,终究是被打开了吗?还有地府
很显然袁天罡并不认为,将封印揭开的秦皇同地府十殿阎君、一众阴神,甚至是那些不在阴曹地府统治之下的鬼王之间能够和平共处。但某些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转过了一瞬,便叫这位足以沟通天庭的钦天监台正放下,并未曾有手书一封,上达天听的想法。
显然不管愿与不愿,袁天罡心中早已经做出了选择。被迫绑在了嬴政的战车之上。只是面上神色变了又变,李淳罡并未于此问出,冥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属于秦皇陛下您的布置与势力又是否被彻底放出这样的话来。而是俯首称是,道是自当遵从,敢不尽心竭力。
伴随着袁天罡话音落下的是三更鼓响,太子承乾同魏王李泰之间的这场菜鸡互啄同样至于尾声。
终是叫占据着大义与名分的太子承乾略胜一筹,以弓弦勒在了李泰的脖颈之上。而周遭李泰所带来的属官及侍卫早已被绞杀殆尽,救援不及。但李承乾这方同样是损失惨重,剩下的不过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当然,绞杀李泰又或者使其正法这样的事情本不必李承乾亲自来做。只是太子承乾对这同胞的弟弟似乎极是深恶痛绝的,所以一点点的将手中的弓弦收拢,恶狠狠地以那只尚是良好的脚踩着李泰的脸道:
“青雀啊青雀,你以为你是谁,父皇吗?玄武门,哈哈哈。”
胸中一念起,顿觉天地宽。长久以来担心旧事重演,自己叫嫡亲弟弟所取代的阴影被打破,李承乾不无张狂、得意道:
“孤才是太子,是大唐的皇帝!”
然而李泰同样是在笑。纵使眼球突出呼吸与生存的权力似乎是在被剥夺,可随着李承乾话音落下的,是李泰手中有短刃的刀光划破空气而来,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割破皮肉深入到李承乾的胸膛。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切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形势因此而发生逆转。
李泰放声大笑,冷了脸,对着一众将要围上来的东宫属官道:
“孤乃大唐皇子,魏王。东宫最有力的角逐者,父皇生前便有意传位于孤。太子已死,尔等要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第047章第47章
险死还生形势逆转之下,李泰使人牵了马上前,大摇大摆的挟持了死活不知的太子承乾,向着大明宫而去。将一众投鼠忌器有所顾忌的东宫属官抛在身后。
李泰沿途所遇到的诸宫人面上与内心俱是惶惶。更有见机识趣,素日里受过晋王恩惠者,抄了近路至于李治近前,做出提醒。想要使这位仁慈宽厚的晋王殿下早早做出应对,莫要行差做错,丢了性命。而在那无人得见的城墙之上,嬴政脚下踏出,静看着这一切的发展。
并未曾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的袁天罡则是叫嬴政透露出来的有关冥府的信息所惊,一时之间竟不知晓当如何开口,方才算得上适宜。直至那某一瞬间,忽然目光微动,老老实实的跟在嬴政身后,未曾有过多言语。
恢宏且浩荡的宫廷恰如同狰狞的巨兽,足以使欲念滋生将情感泯灭叫一个又一个的人被驯养成怪物。因权势、地位等而存在的怪物。但在那冥府之内,忘川水流淌的九幽黄泉之侧,古老的城池苏醒真正的怪物与战争机器降临。却是原本的六道轮回处,整个咸阳城仿佛因此而倒映、降临到其间。
映照在那虚空之中。
玄鸟图腾与大秦的黑水龙旗飘扬,古老的城门由内而外的被打开。有披甲执锐,骑了高头大马的甲士从其中鱼贯而出,以枪刃指向前方,仿佛是在对着这天地四方,又或者说对着那失去了六道轮回盘的轮回之所发出挑战。
无形的气机将这天地席卷,足以将所有人的心脏及呼吸压制。使人感受到自觉或不自觉地震颤。
伴随着为首的骑士一手握枪,一手手掌抬起,叩击过胸前的铠甲,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大秦万胜”字眼回荡四野,回荡在每一个距离此不远处的阴魂与怨魂的心头。足以使人心神震颤,不能自已。
有怨魂战战兢兢的抬眼望过,便见冥府的天际仿佛因此而倒悬,黑压压的、无尽的秦军锐士从那城池中倾泻而出。便连冥府中年不落的惨白的月色,亦仿佛因此而被遮挡。呈现出不可言说,无以被言明的黑暗来。
血已冷,躯体已凉,肉身的束缚早已经被摆脱。可是在无数秦军将士出口的刹那,不乏有怨魂想要置身其间,又或是被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所冲垮和击倒,便连形体亦不能维持。
纣绝阴天宫内,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跳脚,控制不住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却始终难以拿出个章程。更无力飞速以真身降临,做出阻止。
至此时刻,有关嬴政的目的及想法,同样是显露无疑,叫楚江王等一众的阴神面色乍青乍白,心中惊怒不已。
“本王道是那秦皇想要如何,其自己动手便罢,莫不是以为单凭区区凡人灵魂而已,便足以将我等阴曹地府占据,彻底纳入掌控不成?”
平等王开口,终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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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脚步抄了手,黑着连发出此番言语。但很可惜,这样的话语并不曾将一众头脑尚算得上理智的阴神安慰,反倒使其心中,更增添出几分恐惧与不确定。
毕竟那可是秦皇,是属于秦皇的军队与铁骑。
当年的大秦一扫六合荡平百越北却匈奴,纵使因秦皇的身死而退出历史的舞台。但谁又能确定,当秦皇再归来之时,这些被封印在皇陵地宫之下的秦军所呈现出来的战斗力便当真是不堪一击,如某些人所以为的那般,若是秦皇在世,晚死两年,怕不是要叫项羽刘邦枭首夷三族?
原本平等王也好楚江王等也罢,对于这样的说法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甚至觉得忘川水环绕之间,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对那沟通九幽接连黄泉的皇陵地宫之布置和忌惮有所夸大。可当秦皇出属于嬴政的军队真正现身在这世间,纵使间隔着遥远的距离纵使知晓嬴政现下的目标是阴曹地府而非是纣绝阴天宫
“可莫要忘了,我等不在,现下的阴曹地府便是一盘散沙。又如何能够将秦皇的军队阻挡?更何况,”
楚江王话音微顿,继而深吸一口气,开口,不无挫败道:
“秦皇嬴政”
于是尽皆无言,似是回忆起嬴政那一剑的风华,回忆起那一剑所带来的恐惧。
道可道,非常道。楚江王、平等王等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们,自然是不曾有幸见识过所谓的道意,见识过天道呼应之下,天花乱坠遍涌金莲的场景的。只是于嬴政此前将一众阴神法身破碎、泯灭的那一剑中,隐隐感受到了几分被否定和不应该存在的意味。
在他们相对贫瘠的思维里看来,此剑,业已经近道。不知于秦皇全盛时期使来,又究竟会是何等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畏惧的种子已经由此而种下,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心头似乎被蒙上深重的阴影。
丧失同嬴政相对和为敌的勇气。可若是要因此而叫这一众的阴神们将心中的算计与谋算放下,甚至对着那秦皇俯首称臣却又是不能的。做为鬼神的骄傲、生杀予夺、对凡人命运的玩弄并不容许他们如此。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纵使是帝王
纣绝阴天宫中的一众阴神清楚,能够将那皇陵地宫之封印与符篆揭开的显然并非是一般的帝王。因而漫长的沉默之后有阴神开口,做出提议。
“地藏王菩萨那边,莫不是要使其置身事外不成?”
地藏王及其身后的西天佛门是否要置身事外并不好说,但纣绝阴天宫中一众阴神原本的打算之下,无疑是并不准备使那位菩萨插手其中的。即使唐皇游地府一事,本就是天庭、佛门、地府等诸方势力暗中推动,多方博弈的结果。
但如何游,怎么游,却同佛门并不相干。一切经由十殿阎君所掌控,端看其如何安排。
然而可惜的是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出手,非但未曾马到功成,使唐皇命数落到他们掌控。反倒是将其搞砸,便连阴曹地府,似乎同样将要丢失。
“言之有理”、“正是如此”、“此事本就是经由那西天佛门主导,我等不过是按照天庭安排,代人受过而已。那秦皇便是想要算账,亦应当找上佛门不是?”
那阴神的话语仿佛是一个开端,又似是一个由头与引子。卞城王、轮转王等很快开口,做出甩锅与推辞。只道是他们亦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保证取经工作的平稳有序进行云云。
秦皇纵使想要找麻烦想要做出报复,亦应当对上西天佛门这样的幕后黑手,而非是这一众的阴神及他们的管辖范围。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地藏王菩萨,显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地藏拖下水,要使其共沉沦,同样落到和秦皇为敌的境地之中。
虽然这或许不过是早晚而已,但这一众的阴神们,可并非是什么善人或善神。
不过十殿阎君及这一众的阴神们究竟是否是善神并不重要。甚至于只要这些阴神们想,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未尝不可以回到那群龙无首一团乱麻的阴曹地府中又如何?
醉心于蝇营狗苟而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计可以保存实力者,所缺乏的从来便不仅仅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因而秦军战旗之所指兵锋之所向,并不仅仅是六道轮回之所,奈何恶水、血盆苦界等同样极迅速的被纳入到士兵的掌控之中,被换上玄鸟图腾及那黑水龙旗。
至于那尚来不及叫阴差所处置的,原本用以吓唬唐皇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路草寇,众王子、头目之鬼魂,则是叫秦军箭雨一轮齐射,很快便烟消云散,并不曾留下丁点痕迹。
眼瞅着一众叫嬴政唤醒,又经由王翦、王贲、蒙恬等所掌握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便直逼枉死城下。纣绝阴天宫中,卞城王忽然开口,露出笑容道:
“我等十殿阎君虽然不在,但整个阴曹地府中,若是全然无人能够将那秦皇军队抵挡,却未必尽然。所以诸位同僚,还是好生修行,尽快回归。叫那秦皇付出代价才是。”
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眼见得卞城王说得如此笃定,仿佛真有那么一个人又或者阴魂能够将曾经横扫天下的大秦铁骑挡住。楚江王等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生出几分惊愕与好奇。
但随着卞城王以手捋须,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做出提示。一众阴神却是不由得恍然。
道是是极是极,露出不加遮掩的,带着欢喜、愉悦与恶意的笑容。
几乎将整个冥府夜空为之遮蔽的、似虚还实的城池之内,章台殿中,嬴政以手捏了此前六道轮回盘破碎之际,随手纳到袖中的一片六道轮回盘碎片。而后脚下踏出,使人唤蒙毅随行,向着那宫廷之外而去。
第048章第48章
八百年前的种种犹在眼前,纵使一切生出不同,但当目光落在君王背影上的那一瞬间,蒙毅却是不由得生出一阵恍惚。只觉得一切犹如一场幻梦。
并不真实的幻梦。事实上这样的感觉从八百年前,蒙毅领了嬴政之命,祷告山川神灵归来却发现天塌地陷之时便已经存在。直至自身被杀,方才落下。
魂飞渺渺,等到蒙毅再醒来之时,便已经是至于此间。
等待,漫长的等待。一切种种,却又在再见到皇帝陛下之时转变为真实。纵使此时的蒙毅并不清楚,属于大秦的这辆战车接下来将要走向何方。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堂上下,甚至是这整个本应当被埋葬、倾颓,却又因皇帝陛下而归来的帝国,是且仅是因皇帝陛下一人而存在。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夜空之中皓月与星辰高悬,于是在那一瞬间,蒙毅似乎又找到了方向。
为之奋斗和努力的方向。
这样的情绪与想法自不必再言,做为聪明人的蒙毅自然是清楚,皇帝陛下对驾崩之后发生的种种显然是知晓的。因而蒙毅同样未曾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只是在短暂的踟蹰之后开口,向嬴政提及到了一个故人。
“皇帝陛下,长公子”
大秦皇帝陛下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足够宽容的帝王,并不曾具有后世人想象中的那般残暴。特别是在对待其所看重和信赖的臣子、人才之时。只是在出口的那瞬间,蒙毅却又后悔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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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死亡和被封印、沉睡太久,所以提及了一个不应当去提及的话题。
但这样的话题却又是真真切切避不开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扶苏这位帝国的长公子同蒙氏兄弟之间关系密切,更非是扶苏因赵高、李斯的矫诏而自杀在上郡的缘故。而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嬴政与蒙毅俱是停下了脚步。巍峨的宫廷之与城墙之下,蒙毅拱手,对着似乎未曾有任何异样显露的嬴政回复道:
“长公子并未曾归来,出现在此间。”
嬴政对此早有猜测。然而当答案真正揭晓,这帝王却未曾问出那长子究竟在何处,又为何不曾出现在此间这样的问题来。只是闭了眼,任凭冥府那再惨白不过的月光洒下,恍若是一尊没有任何情绪与情感的雕塑。
自成世界,无一人可以涉足,更无一人可以走进。
这样的感觉自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毕竟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同样孤独,同样高高在上且不好接近。但总归是有所喜有所怒,有着几分类人色彩的。甚至于很多方面而言,情感称得上丰富。但现在
蒙毅忽然深恨自己将这样的话题提起,更深恨八百年前的变故发生之时自己未曾在皇帝陛下身边、未曾及时回返,以致于叫赵高这小人钻了空子,叫一切向着不可测与不可知的深渊而滑落。甚至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自己未曾有那个手段去挽狂澜,扶既倒,拨乱反正。
即便这一切的干系与罪责其实并不在乎蒙毅,更不在于蒙氏兄弟,但——
“此事,不必再提。”
短暂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给出答复。似乎是全然不曾将那长子放在眼、落在心,有任何关注与在意的答复。但蒙毅清楚,皇帝陛下对长公子应当是关注的。
事实上这点并不仅仅是蒙毅清楚,蒙恬同样再清楚不过。以致于当赵高李斯矫诏,使扶苏自杀之时,纵使诏书印玺再如何正确,可是蒙恬内心之中却升起本能的不信任。
只觉得其间或许有诈。但蒙氏兄弟清楚又如何?公子扶苏终究是自绝,而大秦,终究是在胡亥、赵高等人折腾下二世而亡,徒留下凶狠残暴之骂名。
不过那是八百年前,是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对帝国长公子的态度。而八百年后,蒙毅忽然便有了那么几分不确定。归根结底,扶苏对君父,终究是不了解的。
又或者说不仅是扶苏。这君王曾经所信任和信重的很多人,都曾将其背叛。从孤独中来到孤独中去,茕茕而立孑然一身。嬴政并不害怕孤独,亦不需要任何人的走进与怜悯。不过是要一切循着他的意而发展,使那目标与理想得到实现而已。
因而对嬴政而言,曾经的帝国长公子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一切种种的私情,俱是在所将要完成的事项之后。嬴政于此,并没有过多在意。更不愿意再分出心神,去探寻扶苏的想法与所在。只是在君王睁开双眼,再度踏上路途的那瞬间,蒙毅却敏锐的察觉与注意到,帝王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与凝滞。
快得恍若一阵错觉,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蒙毅果断且见机识趣的将这话题揭过。陪同着君王行走在这似虚还实的、仿照着昔日咸阳所建造的城池之内,而后下一瞬间,出现在那叫秦军所打下和占领了的、插上了大秦之黑水龙旗的六道轮回之所。
一切同嬴政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冥府惨白的月色与那横亘天际的古老城池之下,原本将天人、恶鬼等往生轮回之所显化的六道轮回盘早已叫嬴政破碎,散落四方。有不少游荡在四方的怨魂叫秦军拿了,起高楼,筑城池,修建驰道,投入到相应的建设之中。
一切俱是在井然有序间进行。偶尔有穷凶极恶,灵魂之间泛出点点黑气与孽债的阴魂想要反抗,然而那些秦军士兵手中的刀枪与长鞭又何曾是好惹的?
有的是办法与手段使其臣服。
老老实实置身到相应的位置与所要完成的事情当中。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想要真正将这冥府纳入到掌控,甚至是使其成为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完全叫嬴政所掌握的一体,显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好在此时并非是八百年前,六合一统全然没有任何经验照搬的时期。而冥府的天地同样足够广大,广大到短时间内,一切尚可以适用。
因而嬴政以指尖那块六道轮回盘碎片抛出,任凭其落在原本所应当处的位置上肆意修复和生长。而后开口,对着蒙毅道:
“可要随朕往人间一行?”
蒙毅自是领命。同样想要弄清楚,在这之后的岁月中又发生了什么,人间,人间又是何等模样。不过六道轮回盘俨然崩碎,嬴政自不会同蒙毅一起自此而返。王翦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则是逼近枉死城下,很快便要将这座不管是在冥府还是在人间都极有名的城池收到版图之中。
随着嬴政手中那破碎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被抛下,君王袖间似是有雪亮的剑光被扬起,那虚空之中,冥府的天地之间好似是洞开一条道来。
一条同此前六道轮回盘存在之时,嬴政所见和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们所介绍、展现的,并不相同的道路。
白茫茫且雾蒙蒙的天光由此而显现,有河流流水的声音传递到嬴政、蒙毅的耳。脚下踏出,循着冥冥中的那一丝牵引,嬴政脚下率先踏出,循着那道路而去。蒙毅紧随其后,身形由此而被吞没。而在那枉死城内,黑云压城黑压压的秦军逼近之际,整个城墙上空,同样由此而生出改变。
“噫,那是”
枉死城内,原本战战兢兢准备逃跑,准备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对着秦军投降的李渊及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而后双眼瞪大,发出一声感叹。
伴随着几许惊疑,几许复杂难言意味不明的色彩。
原本走出的、想要离去的脚步同样收回了几分,显然是存在着几分看热闹的打算。
当然最重要的是整个枉死城似乎是叫铺天盖地的秦军围住,以致于进退不能,他们早已经丧失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但阳世之中,大明宫内,又有所不同。
按理,唐皇丧失生命特征太子承乾叫李泰反杀,这位魏王殿下现在所应该做的当是召集群臣,尽快将名分定下来。
不过兄友弟恭的玄武门继承法虽然是原身所开辟的传统,但李泰却清楚自己现下的情况同自家阿耶当时又有所不同。更遑论是在那些追随自己造反、同自己一起对李承乾做出截杀的侍从属官尽皆丧命的情况下。
因而李泰一路往大明宫中而来,所要见所要做的却并非是召唤群臣,而是一手拎了生死不知的太子承乾,一手提了刀,径自闯入到唐皇寝殿之中,对着侍奉在君父跟前的李治缓缓露出笑容。
“四、四哥,你待如何?”
殿外风雨如晦,有大雨倾盆落下,更有血水顺着刀刃流经到地面。至于叫李泰所提着的太子承乾也好李泰自身也罢,面色间俱是一片惨白。
混杂着不正常的红晕。
但李泰的眼神无疑是极凶狠与凶恶的。
即使这位魏王殿下似乎是在笑,对着嫡亲的、同胞的幼弟展露出笑容。但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瞬间李泰是否会将手中的刀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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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李治同自家大哥,同那些于今日夜里死去的侍从、属官作伴。
第049章第49章
有那么一瞬间,李泰似是叫李治面上不安、畏惧与恐慌的色彩所愉悦。嘴角牵扯,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来。伴随着志得意满,却又似是带了几分试探与冷意的话语传递到李治的耳。
恰如同爬行与蠕动的蛇一般,自皮肉之间游走,惊起层层战栗。
“稚奴,”
李泰开口,极亲昵的唤这幼弟的小名。随手将太子承乾抛在一边,以手中尚沾染着血迹的刀拖了,一步步向着李治走去。和颜悦色道:
“你我兄弟,这皇位叫四哥先坐。待得孤百年之后,杀了你那侄儿,再传位给你如何?”
李泰似是在商议,又似是在陈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治,露出一口白牙。于一个距离李治算不得近,同样算不得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有雨水混杂着不知是谁人的血水,滴落在地面。甚至于这位魏王殿下一身的服饰,同样叫血液及雨水侵染,氤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但自小于金玉锦绣堆里长大对此本应当再在意不过的李泰却又似乎一无所觉,并不曾感受到那份血腥与不适。不过是等待着李治的回应,等待这幼弟对自己的提议做出答复。至于亲情、礼法、规矩等诸多种种对李泰而言
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指望李泰良心发现束手就擒不成?
李泰目光之下,李治强自镇定了神色,现出几分稚嫩、纠结与懵懂。无甚心机,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担忧道:
“四哥身上有血,恐是受伤,还是先行洗漱,传召医士前来包扎要紧。”
又道是四哥不必担忧,自身对皇位并无兴趣云云。
此外,又自行揉了揉脸,严肃了神情。表示自己同侄儿年岁相近,长孙皇后在世之时又曾在一起长大、玩耍。虽名为叔侄,却再是要好不过。
“这样的话语,四哥可莫要再说。更莫要传将出去,坏了父子情分,叫侄儿伤心。”
隐隐绰绰的帘幔及明灭不定的烛火间,未及弱冠的晋王殿下如是言。虽面色与肌肉之间似乎残留着恐惧,却强打了精神,条理清晰的在这同胞的、明显是来者不善的兄长面前将自己的观点展露。隐隐然可见其仁厚的本性与极强烈的个人原则。
只是李泰脚下向着李治缓缓走近,掌中的刀拖行在地面,发出恍若是催命符一般的声响。周遭的空气似乎由此而变得稀薄。
一声嗤笑,李泰开口,不紧不慢道:
“那么稚奴以为,四哥当如何?”
有细碎的灯花仿佛是由此而爆开,李治身后,便是君父的床榻,显然是退无可退。而李泰则是在逼近,如同猫戏老鼠一般逼近。
并不掩眸中戏谑之色。于是李治挺直了腰杆,回望过李泰,认认真真道:
“四哥心中,难道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李泰手中的似是想要扬起,却又叫其强行压下。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抑或是这位魏王殿下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是李泰的神情却仍是高傲且张扬的,带着明显是受尽宠爱的骄矜与无所顾忌。开口,对着李治道:
“阿耶疼我,疼大哥。但若要说最是喜爱的……”
李泰目光在李治身上停留,继而摇头,一本正经道:
“不管雉奴你信与不信,你四哥我是想过斗倒大哥,日后便将皇位传递于你。”
李治无言,面色间似有几分触动。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便见李泰以手压下,开口,继续道:
“大哥可恨,而我与大哥之间,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面。只可惜我并非是阿耶,大哥同样非是太子建成。纵使玄武门旧事重演,但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李治于内心深处,默声且毫无波澜的做出补充。当然,就明面上而言这同李治其实是并没有太多干系的。
毕竟李治同一应成年的兄长之间着实是有着不小的年龄差,更不必说那对李治再是疼爱不过的大唐皇帝陛下,俨然失去了生命特征,并不足以成为支撑。
但一旦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出局,那么接下来能够参与这场皇位角逐的……
似乎刚刚是手刃了长兄,想要重演自家阿耶当年旧事的四哥李泰当面,李治却并非是无有脱身的对策及把握。不过很显然,相较于诸多种种血腥残酷的手段而言,李治却更喜欢干干净净。
并不沾染半点的血色及尘埃。
至少在心中有关唐皇的生死尚未得到落定与证实之前,李治并不愿叫手上沾染上同胞兄弟的血。
所以李治不过是故作了一副懵懂与担忧模样任凭着李泰发挥,将那未尽的话语吐出。
然而李泰却不愿再言,不过是将手中长刀放下,开口,对着李治道:
“你会善待孤的妻儿的,对吗?雉奴。”
“四哥何至于此?”
李治点头又摇头,似是极尽疑惑与不解,更带着几分对未来命运的茫然。然而李泰却是转了身,一步步走向那被抛落在一旁,似乎是早已凉透了的太子承乾。
“主少国疑,雉奴你接下来的路,可未必好走。不过哥哥我与大哥打破头来,算是便宜你了。”
事实上大唐皇帝陛下的子嗣自不仅是太子承乾及李泰、李治三人,但能够有机会坐上皇位的……
便是原身当真是不在,长孙无忌等一应推翻前隋的凌烟阁功臣,便当真是吃素的不成?
李承乾与李泰之后,李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结果李泰可以预见,李治同样可以预见。只是当李泰转身,皮肉翻卷深入到骨髓的伤痕落到李治眼中之时,这位晋王殿下心中再无疑虑,算是明白了李泰打算。
两败俱伤,两败俱亡,这位四哥,是为托孤而来。
不过李治心中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更未因此而将放松的色彩与神色显露。只是在李泰再度将那刀提起,将要对着太子承乾脖颈而斩下时伸出了手。
似是本能的想要做出阻止。
“你待如何?”
陌生且熟悉的、不带任何波澜及起伏的声音传递到李治及李泰的耳。
身形僵硬手中长刀落在地面,李泰僵硬回头,便见那叫帘幔遮掩的床榻间,本己经被宣告了死亡的阿耶似是起身。如渊如山,从那阴间地府里再归来。
带给自身以莫大的压力。
这是从小便倍受原身宠爱的李泰所不曾感受过的威严与威仪。而清清白白恍若一朵迎风飘曳的小白花,在嬴政话音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蓄上泪水露出激动神色的李治则是内心微沉。
知晓这归来的是自家阿耶,却又未必是自家阿耶。只是不管如何,李治似乎都未曾赌错。而那两位成年的兄长接下来所应当面对的……
国灵之身身侧,袁天罡目光小心且极隐蔽的在玄衣高冠的帝王及那睁开双眼,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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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中再归来的唐皇之间打转。最终挫败的得出结论:
纵使唐皇是秦皇,这前所未有的国灵同样是秦皇。但……
分不清,是真的分不清。
若非是嬴政主动将身份泄露,即便知道有所不同,谁又能够将唐皇、将因国家意志与意识而生成的国灵,同八百年前的秦皇联系起来呢?
天机遮掩与遮蔽之下,袁天罡也好白衣观音等也罢,所看到的俱是一派茫茫,并没有任何异样。更不会有所提示。
然后袁天罡便对上了一样貌极是英武温和的青年,对上了一张似是再和善不过的笑脸。
腰间仗剑,做文官打扮。
是蒙毅。随嬴政回返阳间的蒙毅。
从六道轮回之所踏足那经由嬴政所开辟的通道之后经历的种种自不必说,脚下踏出,嬴政与蒙毅神魂再出现时,便已经是至于渭水河边。
待得嬴政以手按剑柄,手中长剑似是要再劈出,那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河水分散,显露出的恰是长安城外,阳世景象。
于是嬴政与蒙毅再踏出,便已经是回转阳间。有关于自身现下之身份等种种,嬴政同样对蒙毅做出简短的介绍。
待得嬴政以神魂回转唐皇肉身,对这场经由人心欲念而起的、恍若昔日旧事重演的玄武门继承法做出收尾。蒙毅自然是至于国灵之身近前,先是拜会过皇帝陛下,而后对着袁天罡露出亲切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位是……”
“在下蒙毅。”
“可要如同李斯一般,借尸还阳,寻一个肉身……”
有一就有二,虽然内心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已经下意识转变为某些形态的袁天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问题问出。直到出口的瞬间,方才悚然而惊,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说出了什么。
国灵之身颔首,蒙毅更是再温和不过的袁天罡表示劳烦。但,虽然但是,这不是我的业务范畴啊喂!
袁天罡嘴角扯了又扯,终是小心翼翼的做出提醒,道是此事还是要让李淳风来做,方才算得上对口。
毕竟贿赂阴差什么的,他熟。
远在外地并且打了个喷嚏的李淳风:……
我谢谢你啊。
第050章第50章
忙于卖道友的袁天罡不曾注意到,在自己提及贿赂阴差这事之时,蒙毅的面色似乎变得很奇怪。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很显然,有什么不在预料之内的事情发生。以致于接下来的种种,同样生出影响。
不过如此诸般种种尚且不论。国灵之身玄妙莫测的威能之下,三人很快便自大明宫中离开,出现在宫城之外。而唐皇寝殿之内,李泰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有手自那垂落的帘幔之下探出,将其掀开,显露出其中的人影来。
正是自地府里还魂归来,在唐皇肉身中醒来的嬴政。
或许是有所触动,又或许仅仅只是单纯的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嬴政的目光与神情无疑是极冷的,恰如同皑皑昆仑山顶万载寒凉不化的积雪。有无尽的威严与威仪在这宫殿之间蔓延,锐利且犹如鹰隼的目光之下,叫这一番变故所惊的并不仅仅是想要对着太子承乾补刀的李泰。
还有不知是何时醒来,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最后一击的李承乾。
嬴政的目光自李治、李泰、李承乾三人面上划过,原身最是宠爱的三个儿子已是至于眼前。面色各异,心思同样是各异,却又于嬴政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并没有过多秘密。
君王起了身,有发丝自眼前垂落,便连原本合适妥帖的寝衣亦似乎有几分松松垮垮,弱不胜衣。但原本极尽嚣张的李泰也好仿佛是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的李承乾也罢,又或是李治。心中俱是惴惴,不敢有任何妄动,更不敢因此而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及动作。
直至嬴政以手将床前的长剑拔出。
“阿耶,”
是李治开口,神情孺慕目光关切,仿佛不曾受到影响。更不曾因此而落到担惊受怕,唯恐君父降罪的境地之中。只是单纯的在关心着君父的身体,担忧着君父的健康。
做足了孝心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嬴政偏头,以目光静静注视着李治,良久,方才勾出两分笑容。不带任何温度及情绪的笑容。
“雉奴以为,你这两位兄长,当杀否?”
曲指弹过剑刃,嬴政开口,问出疑问。似是将选择与决定的权利交到了李治手中,甚至是以指夹了剑锋,将剑柄递至李治跟前。
带了几分试探,几分循循善诱道:
“不若替朕杀了这两忤逆犯上的逆子如何?”
一旁的太子承乾与李泰面色泛白唇角嗫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似是想要在君父面前痛哭与求饶。抑或是破罐子破摔。
然而伴随着嬴政眉眼压下,并不掩自己和原身之间的不同。李承乾与李泰所有的话语,便这么自然而然的被堵在了口中。
人还是那个人,是大唐皇帝陛下。但这当真是自家阿耶,是他们的父皇吗?
有疑问被堵了李承乾与李泰心头,叫这本就是至于绝路的兄弟俩悚然而惊,无法有任何话语吐出。
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了李治身上。
然而不管李承乾和李泰的目光再如何灼热、惊疑且不容忽视。对李治而言,最具有压力且使其不敢有任何行差做错的,却是嬴政那看似轻飘飘且不具有任何危险性的眼神。
所有的伪装与想法都仿佛因此而被揭开,再没有任何隐瞒。
更不必说父子,君臣。站在李治眼前的,或许是帝王,是皇帝陛下,却未必是他的阿耶与父皇。这本是李治早便已经察觉和知晓的,然而当李治目光垂下,落到嬴政递于自己眼前的剑柄之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升起说不出的寒意。仿佛是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逃离,叫嚣着危险与威胁。
似是有大恐怖生出。
嬴政目光之下。李治指尖颤抖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以手在向着那剑柄而凑近。
贪嗔痴恨怨,有幻象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而将未来对着李治呈现。是李治握了剑,将太子承乾及李泰斩杀,甚至是拨乱反正登临至高,大权在握将众生踩在脚下。
至高至明日月。于李治而言,曾经的原身夫妇,阿耶与阿娘无疑是其心中的日与月,是照料与护佑其成长的至亲。但先天不足向来便为病痛所苦,受尽宠爱于帝王跟前长大的皇子,又岂会是全然无有半点野心及城府的呢?
这位看似病弱的皇子从来便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小白花,更非是世人所以为的仁善与懦弱之辈。但嬴政知晓是一回事,想要看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却又是另一回事。
李治的手落在了嬴政递出的剑柄之上。只是下一刻,分明是猜测、知晓了一切的李治却又露出明显带着担忧与孺慕的神情,一如往常一般开口,对着眼前分明是不掩异样与不同的嬴政道:
“阿耶分明是答应过稚奴,要好生注重身体,切不可以身犯险。而今这般,可是成心要使稚奴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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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握住了那剑柄。视君父的威严与威仪如无物,沉了脸,面露不虞的将不满显露。继而将目光转向身上挂彩凄凄惨惨戚戚,并不会较之以彼此更好上那么几分的太子承乾及李泰二人。
“父皇当面,两位兄长,可还是要斗?”
太子承乾及李泰无言。又或者说眼前的一幕幕同过往相串联,纵使此兄弟二人并不清楚,父皇究竟何时不再是父皇,又是何时生出改变。可眼前的境况与场景之下,兄弟二人同那自投罗网的飞鸟并没有任何区别。
早已经丧失所有的先机与手段,便连自身性命,亦是在流逝。根本便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说话亦似乎成为一种奢望。但李治本就不需要这两位兄长的回答。
以手握了剑柄,缓慢且坚定的将那长剑自嬴政手中抽出,斜斜指向地面。开口,认认真真的对着嬴政道:
“两位兄长有过,自当受罚。但,”
李治摇头,只道是父子、兄弟相残这样的惨剧可一不可再。还请阿耶恕罪,不管是出于何等样的目的,自己显然是无法对着同胞的兄长下手的。
“那么如果朕一定要你做出选择呢?”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与恶意在心头奔涌,有那么一瞬间,某些话语几乎要从口中吐出。嬴政似乎因此而回到八百年前,回到那咸阳宫中。面前所对着的,是长子扶苏,是胡亥,是一应并不曾有过多交集及关注的公子公主。
六合一统的帝王自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心力,花费在子女的相处、教育等诸多问题上。而这帝王一直以来所遭受的种种及自身的天资便注定了,嬴政的思维、目光与视野从来便不曾同一般人处在同样的高度与位置上。
即便是公子扶苏,是诸公子、公主中最优秀者,是帝国的长公子,嬴政所选定的继承人。
旧的时代被摧毁新的秩序建立,所有种种俱皆需要嬴政来构筑、审阅与实施。一点一滴的开始,从零到一的搭建。于嬴政的周身、在他所处的时代里,并无一人能够达到他的高度,看到他眼中的风景。
千秋功过,世人臧否。嬴政本不在意这些,更不会因此而将自身之理想、信念与目标改变。只是八百年时光倥偬,留下的教训与惨剧似乎过于悲痛过于凄惨,以致于若是有时机,若是有可能
愤怒、杀意、怨毒等种种在胸中交织,便连原身那本是再张扬不过的眉眼间亦似乎因此而染上不加以任何掩饰的阴鸷。直叫李治心中微沉,意识到自己或许赌错。甚至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柄而后又一点点放松,强行将自身的状态维持在一个看似柔弱且无害的范围内。
眼角的余光之所见的,是有利刃与寒芒引而不发藏而未露。整个大唐皇帝陛下的寝宫之中,从来并不仅仅是这兄弟几人存在。
所有的种种,俱是在皇帝陛下掌控。但凡李治、李泰、李承乾兄弟三人对君父生出丁点不好的心思,那么迎接他们的,很可能便是身死魂灭葬身于乱刀之中。
就此丧失性命。
一瞬间的冷汗直流寒毛直竖。然后便在下一刻,眉眼之间阴鸷散去嬴政缓缓露出笑容,以手落在了李治的头顶,开口,似乎是极温和道:
“你且先出去吧。朕同你两位兄长之间,尚有话要说。”
李治心头有莫大的恐慌与不安提起而后又落下,眼见得嬴政似乎恢复了“正常”。李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更添三分警惕。
只是纵使知晓“真相”又如何?这样的“真相”不免太过匪夷所思。更何况李治心中,早已经做出选择。因而嬴政看似温和的目光之下,李治点头,老老实实的走出。只是将要离开的那瞬间,李治开口,恰如同过往、如同对待自家亲阿耶一般,对这明显不正常的唐皇陛下表示关怀。
又以目光扫过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两位兄长,小心翼翼期期艾艾的表示:可否请阿耶宽恕,叫自己唤两医士过来,稍后替两位兄长诊治。
嬴政未曾点头,同样未曾摇头。
但这本就是一种信号。
于是李治一拍手掌,果断将这事定下。并不给这帝王以反悔、改口的机会,只道是谢过阿耶,而后告辞开溜。
徒留下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这对打生打死的好兄弟面面相觑,而后迎上嬴政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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