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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七月十五,夜。
乌拉那拉氏站在窗前看着黑沉沉的空中乌云密布,平静的表面下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
刚起的风有些急,荼白看着大开的窗,担忧道:“起风了,瞧这样子,今晚许是要下雷雨,福晋不如早些歇息吧。”
乌拉那拉氏纹丝不动,眸中没有半分光彩:“今晚爷又没来。”
她的声音里是随时都要溢出来的死寂。
荼白听的直心疼,她忍着酸涩要流泪的感觉,硬是扯出一抹笑,安慰道:“福晋别多想,主子爷不是派人来说,他公事繁忙,不得空吗。”
“不过是借口而已。”乌拉那拉氏咬着口中脸颊两侧的软肉,血腥味儿当即在口中弥漫:“已经四个月了。”
从怀恪去世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她也快四个月没见到四爷了。
四爷初一十五不再来正院,就连她主动去前院求见,也是见不着人。
平日有事,都是靠着奴才传话。
几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四爷迁怒冷落的滋味。
荼白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您别这样,主子爷是没来正院,可也没去雅园。说明主子爷心中还是顾着您的颜面的。”
听出荼白声音哽咽,乌拉那拉氏轻笑:“哭什么,本福晋还没哭呢。”
她转身,温柔的擦去荼白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别哭,眼泪太晦气了。”
荼白闻言,努力的把眼泪给憋回去,憋的整张脸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奴婢知道了。”
话落,方才还缓和的风骤然狂起,吹的人倍感不适,照明的蜡烛也吹灭了几盏。
荼白忙关严窗子,扶了乌拉那拉氏坐下,才端起没灭的灯把其它蜡烛给点亮。
乌拉那拉氏坐在菱花镜前,将头上的首饰一样样的取下。荼白点完了灯,便来伺候着:“奴婢给您通通头,也能舒服些。”
乌拉那拉氏挑了一缕头发捏在手中把玩:“听说最近李氏常往年氏那里去?”
“是,每次去,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奴婢瞧着,她们二人大有交好的趋势。”
一说起这件事,荼白就头疼:“福晋,奴婢知道现在咱们不宜有什么动作,但总不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吧?”
府上两位侧福晋若真交好联手,乌拉那拉氏以后有的是头疼的日子。
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不然呢?”
四爷一日没有踏足正院,她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有一月,就是中秋,届时入宫赴宴,四爷总不能再像现在这般冷待她,让旁人看了笑话。
刚躺在床上,外面就电闪雷鸣,紧跟着就是瓢泼大雨哗然而下,门窗被风雨吹的有些轻微作响。
听着这声音,加上内心的烦躁,乌拉那拉氏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停。
荼白醒来后收拾整齐,按照平常的时间叫醒,谁知平日一叫就醒的乌拉那拉氏,今日怎么也叫不醒。
她慌忙伸手,分别在乌拉那拉氏的鼻下和额头探了探,呼吸灼热,额头滚烫的温度令人心惊。
“快来人,去传太医。”.
从怀恪郡主丧仪之事,乌拉那拉氏就免了每五日一次的请安,时至今日都未曾恢复。
李氏一大早起来,嗅着院子里雨后清新的绿草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心情尚可,用过早膳后就带着人去雅园做客。
途径花园,李氏还不忘采了些花带着。
蝉衣跟在后头,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李氏每剪下一朵,蝉衣就把篮子往前递,好方便李氏把花丢进篮子里。
待篮子被鲜花装满,李氏才收手:“好了,这些花,想来年妹妹会喜欢的。”
蝉衣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心说年侧福晋就不稀罕看见她们主仆二人,更别提喜欢这花了。
她们每次去,年侧福晋的脸上写满了不欢迎,就差把这三个字宣之于口了。
只不过这话,蝉衣是不敢说的,生怕李氏一个巴掌朝她的脸上招呼过来,那也太过得不偿失。
提着篮子跟在李氏身后,二人往雅园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
快至桃林,便见一奴才步履匆匆的从一侧的小路上穿过。
“那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李氏捏着一朵花,眼睛却盯着那奴才。
蝉衣顺着李氏的视线看去,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银朱,福晋院子里的。”
一听说是福晋院子里的,李氏当即就变了脸色,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福晋院子里的奴才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见了本侧福晋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她笑的愈发灿烂:“去,把人带过来。”
蝉衣没动,给了身后另外跟着的两个三等丫鬟使了个眼色,二人领命而去。
银朱拿着对牌正要去请太医,就被人给压着跪在了李氏面前。
银朱不明所以:“李侧福晋,您这是做什么?”
李氏轻抚着娇艳的花,脸上的笑和花一样,只是多了分刺骨的冷:“不做什么,只是瞧你眼里看不见我这个侧福晋,所以让人把你带来,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说完,压着银朱的一个丫鬟二话不说,扬手就是清脆的两个巴掌。
银朱的脸霎时浮现了红肿的指引,她一慌,忙道:“李侧福晋,福晋发热,奴婢急着去请太医,忽略了您,是奴婢的错。眼下您也教训过了奴婢,还请您放奴婢离开,让奴婢去请太医。不然耽搁了福晋的病情,您担待不起。”
本以为说了实话,李侧福晋就会有所顾虑。
可她却忘了,以前的李氏不会做这样的事,如今的李氏才不惧乌拉那拉氏,她恨不得乌拉那拉氏越惨越好。
李氏听了银朱的话,勃然大怒,重重的将花摔在地上,厉声喝道:“好一个贱婢,为了脱罪,竟敢诅咒福晋。如此贱婢,怎能轻易放过。给本侧福晋狠狠地打。”
又是一阵巴掌声响起,周围的奴才见李侧福晋在教训奴婢,远远的就避开了,压根儿没人敢上前看,也就不知被打的人到底是谁。
此处离雅园近,年淳雅正准备去小书房写份开店策划,就听说了此事。
此事听着倒有几分熟悉,两年前,金风也曾被李氏打过。
两年过去,李氏的气焰愈发嚣张,连正院的人都敢打了。
金风边磨墨边问:“侧福晋要去看看吗?”
年淳雅头也不抬,沾墨写字:“不去,这是福晋和李侧福晋的事,我不掺和。”
她们两个,她一个都不想沾。
金风没再问,安静的磨墨伺候,小半个时辰过去,一份策划洋洋洒洒写了快两张纸。
看到定价和限量供应后,金风不解的问:“定价如此低,只有九爷铺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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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怎的还要限量?”
年淳雅搁下笔,仔细解释:“定价低,是因为这几个方子的药膳成本本就不高,降低了价钱,能买得起的人也就多了。至于限量嘛,则是珍贵的药膳才会限量,并非每种都限量。越是限量,数量稀少,一些人家为了能买到,就会费些心思”
还没解释完,桃香掀了帘子进来,一脸焦急:“福晋出事了。”.
年淳雅连衣裳也没换,手上不经意间沾染的墨汁更是没来得及清洗,匆忙赶至正院时,太医才进去诊脉。
李氏端坐在正堂喝着茶水,见年淳雅来的匆忙着急,白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是太医,这么急着赶来做什么。昨夜电闪雷鸣的下了暴雨,地上湿滑,万一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说着,她朝正院的丫鬟吩咐道:“去,给年侧福晋上茶。”
被叫到的丫鬟老老实实下去照办。
年淳雅瞧着李氏在正院发号施令的样子,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她在李氏对面坐下,佯装没听到之前李氏关心她的话,扫了一圈屋里坐着的众人,问道:“福晋这是怎么了?”
那会儿听到李氏为难正院的丫鬟,年淳雅也没放在心上,可没过多久就听到福晋出事的消息。
得到消息,没来及的多问,就急急赶来,只是听说福晋晕厥过去,并不知道原委。
不过来的路上她还在猜,福晋该不会是被李氏给气昏的吧?
似是知道年淳雅在想什么,李氏没好气道:“谁知道呢,说是发了高热,许是昨夜丫鬟伺候不周,让福晋受了风吧。”
听着李氏避重就轻的话,宋格格似是有些气愤:“若非李侧福晋拦下了为福晋请医的银朱,延迟了福晋看诊的时间,岂会有如今这般严重?”
李氏不耐的斜了宋氏一眼,眼含警告:“宋格格说话还是要谨慎,本侧福晋罚银朱,是因为她不敬,与福晋有何干系?再说了,本侧福晋又不知她是去为福晋请太医的。”
宋氏冷哼:“简直一派胡言,银朱明明告知过李侧福晋,李侧福晋却仍不肯放银朱离去。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李侧福晋是不是故意为之。”
李氏垂眸弹着自己的指甲,唇角的笑意里藏了两分不屑,一点都没有被宋氏指控心怀不轨的慌张:“福晋的身子向来健壮,极少生病,难保不是贱婢诅咒。银朱空口无凭的,本侧福晋不信,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让宋格格扣上了故意的帽子呢。”
“可可你延误了福晋请医,以至福晋病情加重。”
宋氏怎么也没想到,李氏丧女之后短短几个月里,人就变得这般难缠,几番下来,她竟是一点好都没讨到。
李氏淡然点头承认,“这确实是本侧福晋的无心之失,等爷回来,本侧福晋自会向爷请罪,就不劳烦宋格格替福晋忧心了。”
“有这功夫,宋格格还不如多替福晋念两遍佛经,好祈求福晋早些醒过来。”
第92章
李氏的强词夺理和宋氏的据理力争,都被荼白听在耳中。
她端着药,一勺一勺的喂给乌拉那拉氏后,给乌拉那拉氏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内室。
荼白恭敬的对在座的人施了一礼,视线落在李氏身上时,眼底的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两位侧福晋,各位格格,福晋病着,按照规矩,您们是要轮流为福晋侍疾的。只是现下主子爷不在,福晋尚未醒来,奴婢斗胆,代为问询,还请各位主子莫要怪罪。”
“敢问各位主子对侍疾一事,有何章程?”
荼白说完,视线从李氏身上移开,落在年淳雅身上:“年侧福晋?”
年淳雅稍作思索,道:“本侧福晋不懂这些,还是听听旁人怎么说吧。”
没经历过侍疾,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门道,年淳雅不好随意说话,只能推脱。
李氏却以为年淳雅不愿侍疾,正好她也不乐意,于是毫不客气道:“自古以来,为当家主母侍疾,都是格格侍妾做的,本侧福晋和年侧福晋又不是那等子地位低下的奴婢,即便是要侍疾,也轮不到我们,你这是问错人了。”
且先不说在座的格格们听了李氏这话是什么心情,只说荼白听着李氏对乌拉那拉氏没有丝毫尊重的话,气的脸色微变:“当家主母病着,后院诸人,无论身份高低,总得尽一尽自己的心,否则若是传了出去,李侧福晋也不想被人说咱们王府不明尊卑罢。”
身为正院除了福晋外最有话语权,最有体面的管事姑姑,荼白此刻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福晋的颜面,倘若她不能与李侧福晋相互制衡,丢的便是福晋的脸。
等福晋醒来,场面将更加难看。
尊卑二字,荼白咬的很重,如同一根根针,扎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当然,最受影响的当属李氏。
李氏脸上的笑意顿住片刻,眨眼恢复,像是错觉一样:“既然你都提到了尊卑,那本侧福晋不尽心意也不行了。本侧福晋这就回去,祈求诸天神佛,祝愿福晋早日痊愈。”
话音甫落,李氏的人已经踏出了厅堂门槛。
其中一位侧福晋不肯侍疾,扬长而去,荼白就不能强硬的要求年淳雅必须留在正院,且李氏与正院为敌是注定了的,荼白也不愿意再得罪年淳雅。
她平复了心情,客客气气的让年淳雅祈福,半点没提侍疾的事儿.
四爷收到消息赶回府中,在前院听了小福子禀报的原委,到达正院时,乌拉那拉氏已经醒来,只剩下宋氏在旁伺候。
甫一见到四爷,重规矩的乌拉那拉氏难得怔了怔。
叫行礼的宋氏和奴才们起身,四爷撩起衣袍坐在奴才刚搬来放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望着不含一丝脂粉,面色苍白的乌拉那拉氏,心中长叹,却语气平静的问:“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
乌拉那拉氏的唇微微翕动:“谢爷关心,方才喝了药,好多了。”
荼白低头颤着眼皮子补充道:“太医说福晋是思虑过重,郁结难解,加之昨夜雷雨受了凉,这才导致的高热。”
思虑过重,郁结难解。
就差把话说的更明白了。
乌拉那拉氏没有阻止荼白的自作主张,因为她不想再等一个月了,能趁此机会把一些事情说明白,她求之不得。
哪知梯子都架好了,四爷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一点都不接荼白的话:“既是如此,福晋还是静养为宜。”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之间亲近不足,恭敬有余,乌拉那拉氏也做不来撒娇卖乖的作态。
四爷不给面子,她就找不到话来转圜余地。
荼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焦急,余光悄悄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又往四爷身上送了送,然后自作主张的带着屋里的人退下。
没了闲杂人等,乌拉那拉氏紧抿着唇,半晌,她掀开身上搭着的薄被,吃力的起身跪在床榻上行了大礼:“妾身有错,请爷责罚。”
四爷瞳孔微缩,倏地收紧了握着椅柄的手,“福晋有何错?”
这句话,是在问乌拉那拉氏,也是四爷在问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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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
照理说,怀恪去世,究其根本是星德的错,福晋起先对此事毫不知情,更不想见到如今这般结果。
但四爷心里的坎儿,却一直过不去。
他不由自主的去迁怒,去怨怪,怪当初若不是乌拉那拉氏主动提出要把怀恪嫁去乌拉那拉家,或许怀恪就不会小小年纪没了命。
可他心里更知道,这桩婚事一开始虽是乌拉那拉氏提起的,但他不点头,没有他费心周转,也不会成。
四爷理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迟迟不愿意来正院。
乌拉那拉氏额头低着手背,看不到四爷的神色,也不知四爷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妾身这个额娘做的不称职,怀恪怀着身孕,妾身若是时时关怀问候,许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此时她绝口不提娘家和星德的错处。
星德现在只是一介白身,兄长们的官职也不高,万一说错了什么,把四爷心中的不满再转移到乌拉那拉家可如何是好。
四爷骨节泛白,青筋凸显,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乌拉那拉氏的身上开始涔涔出汗时,四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事情都过去了。”
他伸手抬起乌拉那拉氏的胳膊,乌拉那拉氏顺势直起身子,泪目的看着他:“多谢爷宽宥。”
“爷膝下子嗣不多,怀恪又是唯一的女儿,爷看的难免重了些。因为怀恪的事,这些日子爷对福晋多有忽视,日后爷会注意。”
两句慰贴的话说出口,乌拉那拉氏罕见的当着四爷的面落了泪,露出了作为女人脆弱的一面,同时也是最有利的武器。
四爷看的心绪复杂难言,又稍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走在无人的石子路上,四爷忽然道:“苏培盛,你说爷对福晋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他和乌拉那拉氏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到现在,一直以来乌拉那拉氏甚少出错,也就导致了他对乌拉那拉氏的要求越来越高,以至于如今见不得福晋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正是因为如此,乌拉那拉氏又从未和他诉过苦,在他面前总是端庄宽厚的样子,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乌拉那拉氏不会有这些情绪。
苏培盛弓着的身子愈发的低了,是不是的,他一个奴才也不好随意评论。
“爷甚少见福晋哭,除了因为弘晖哭过几次,自弘晖夭折后,今日还是爷第一次见。”
可见是心里头委屈的狠了吧。
四爷惆怅的感慨了两句,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有了四爷每隔两三日一次的探望,乌拉那拉氏的病很快就有了起色。
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气色看起来并不尽如人意。
一场大病让乌拉那拉氏的身子虚弱了不少,药膳也一日三次,不离口的养着身子。
李氏在乌拉那拉氏病愈后恢复请安的第一日姗姗来迟,“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爷时常探望,福晋这病好的挺快。”
乌拉那拉氏的面上没有一丝怒容,从容淡定的笑道:“妹妹说笑了,快坐吧,就等你了。”
她病着的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事后都听荼白一一详说了。
李氏的放肆逾越之举,乌拉那拉氏不是一点都不生气的。
可她和四爷的关系才缓和,又因为怀恪的原因,李氏给的这些气她只能受着。
没像想的一样激怒乌拉那拉氏,李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觉得没意思极了。
冷哼一声坐下,睨了眼对面有些犯困的年淳雅,捂嘴笑道:“爷昨晚留宿雅园,想来是没少折腾你,瞧把你困的。”
年淳雅:“”
这是说的什么虎狼之词,这话是能随便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口的吗?
年淳雅脸上的困色瞬间没了,咬着牙警告:“李侧福晋!”
李氏不妨一句玩笑话,竟把人给惹毛了,她诧异道:“这档子事儿谁不清楚,至于这般”
“好好好,我不说了。”话还没说完,就引得年淳雅怒目而视,李氏忙投降般的哄着。
乌拉那拉氏瞧着李氏和年淳雅之间的相处,和以往大相径庭,倒真是有几分交好的趋势,心中不免一紧,转移了话题:“听说年妹妹的御臻堂后日就要开业了?”
年淳雅笑道:“是。”
铺子里的装修陈设什么的,都是她缠着四爷亲自设计的,又加上了一些她的想法,直到三日前才完工。
里面的店小二经过何嬷嬷的培训,对铺子里要卖的药膳都有了了解,她这才让人算了个适合开业的黄道吉日,就在两日后的八月初七。
乌拉那拉氏闻言,挥手示意,立即有人捧了个锦盒出来跪在年淳雅面前:“这是我为妹妹铺子开业准备的贺礼。”
锦盒一打开,里面是一尊金灿灿的财神爷,寓意简单明了。
“以此薄礼,祝妹妹的铺子财源广进。”
年淳雅福了福身,让金风收下:“多谢福晋美意。”
李氏就见不得乌拉那拉氏好,当即就嘲讽道:“福晋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俗气了?”
乌拉那拉氏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即便是庙里的活菩萨,也禁不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不过是取个好兆头罢了。”乌拉那拉氏低头抚平了膝头衣裳的褶皱,温声道:“弘时今年有十五了吧?”
李氏尚未想到乌拉那拉氏的用意,宋氏就回道:“可不是嘛,三阿哥是四十三年生的,虚岁是十五了。”
乌拉那拉氏似是闲话家常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本福晋还记得当年弘时出生时的样子,这一眨眼,就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娶妻。
李氏猛然被乌拉那拉氏这一棒子给敲醒了,脸色难看至极。
果然,生了病的老虎也是老虎,永远都不能把它当病猫。
乌拉那拉氏这是拿弘时的婚事敲打她呢。
虽说弘时的婚事,决定权在四爷,但操办婚事的却是乌拉那拉氏。
她要是真的把乌拉那拉氏逼急了,说不准乌拉那拉氏就敢豁出去。
李氏衡量再三,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出一抹笑:“福晋好记性。”
见李氏明白了她的意思,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也回来了:“不是本福晋记性好,而是作为府中所有阿哥的嫡母,不能不对他们的事情上心。”
“按照惯例,皇子皇孙成亲前,都要安排侍妾格格先伺候着。李妹妹,你是弘时的额娘,这件事,还要你多费心了。”
第93章
李氏最近的心思都在伤心怀恪去世和怎么给乌拉那拉氏添堵上,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这档子事。
乌拉那拉氏一提,算是彻底的把李氏的心思给扳到了弘时身上,让她忙着弘时的事儿,暂时没办法找事,乌拉那拉氏也能省心点。
年淳雅在请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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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困,回去后困意上涌,就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醒。
在她睡着的时候,金风和玉露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的,等年淳雅醒来,就见四只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
年淳雅一头雾水:“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玉露遮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忙道:“侧福晋您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啊。”年淳雅掀开身上的小薄被坐了起来,两人慌忙去扶:“侧福晋慢着点儿。”
金风又递了杯温水,看着年淳雅喝了,才解释道:“奴婢和玉露闲暇时跟着何嬷嬷学了些浅薄的医理,知道女子有孕时容易困乏嗜睡。侧福晋您最近这几日觉多了不少,所以”
其实也不止是跟着何嬷嬷学的,而是侧福晋初次有孕时,表现出来的症状和现在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们两个存了幻想。
年淳雅微怔:“所以你们是觉得我有身孕了?”
金风玉露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或许是你们多想了,这段时间我忙着铺子的事情,有些累,觉多不是很正常吗?”不知怎么回事,年淳雅一听到自己有可能怀孕,喜悦是没感觉到,反而有些无措。
“再说了,我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到日子呢。”
金风想了想,说:“不管是不是,奴婢觉得还是稳妥些比较好,不如奴婢请何嬷嬷回来先给侧福晋请个脉?”
因为不确定,又没到请平安脉的日子,请太医来太打眼了。
建议很是周全,年淳雅也就由了她。
正在忙铺子里事宜的何嬷嬷接到传话,片刻没耽搁的回到府中给年淳雅把脉。
金风玉露站在旁边,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两张脸上都是紧张的期盼。
等何嬷嬷诊脉的每一瞬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诊脉完,何嬷嬷还没开口,玉露就激动的问:“怎么样?”
何嬷嬷将年淳雅淡定的神情看在眼底,如实道:“奴婢现在还不能把出确切的喜脉,若是想要确诊,恐怕还要再过几日。”
金风皱眉提问:“也就是说,侧福晋很可能是有了身孕的?”
何嬷嬷道:“不排除此种可能,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侧福晋不可太过劳累。”
听着何嬷嬷意有所指的叮嘱,年淳雅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耳垂发烫:“知道了。”
金风玉露又跟在何嬷嬷身后问东问西,年淳雅的手悄悄的摸上了平坦的小腹。
这里,真的有孩子了吗?
没有真的诊出喜脉,年淳雅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四爷。
四爷盼子心切,她不想太早告诉四爷,万一到时候没有身孕,岂不是让四爷白欢喜一场,心中更加失落?
所以当四爷晚上求欢的时候,年淳雅就以身子不适为借口,推脱道:“这几日妾身为了铺子上的事情忙了许久,昨晚您又没少折腾妾身,妾身的身子到现在还累着呢,您就行行好,饶妾身歇几日,可好?”
听着身侧女子娇声软语的撒娇,四爷喉间微紧。
他搂着人,下巴抵着女子的头顶,不满道:“不是调养好身子了,怎的还是这般娇弱?”
年淳雅嘟了嘟唇,拍着四爷的马屁:“妾身是女子,女子本就娇弱,哪里及得上爷勇猛健壮。”
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听自己的女人这么夸自己?
四爷忍着唇角上扬的冲动,语气里笑意弥漫:“那便容你歇歇。”.
八月初七,位于繁华大街上的御臻堂开业。
开业当天,借着皇上御赐墨宝,生意爆火,短短一个多时辰,就卖完了当天准备的药膳,并供不应求。
离御臻堂不远的酒楼二楼,九爷瞧着门口排着的长队,眼里的火苗蹭的升起:“老四还真有本事,竟然请得动老爷子题字。”
十爷坐在桌旁,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九哥,要我说,你还是趁着现在,把你那间铺子给关了吧。”
九爷猛地转身,脸色阴沉的能滴水:“凭什么?老十,你究竟是哪边儿的?”
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开了这家铺子,结果还没两个月,就要关门,那他九爷的脸往哪儿放?
十爷捏了颗葡萄抛向空中,张大嘴巴接住,一张一合间就吐出了葡萄皮和籽儿:“当然是你这边的,但是我这可是为你好。”
“你想啊,老四这店开起来了,还有老爷子撑腰,京城里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家,以后都知道买哪家的药膳。日子长了,你那铺子就没什么生意了,现在不关,难不成为了那一点面子,等着以后亏本?”
“亏本就亏本。钱能亏,爷的面子无论如何都丢不得。”
九爷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挡住了外面眼不见心不烦的场景。
看似只是开铺子,实则是他和老四之间的博弈,他要是这个时候灰溜溜的把铺子给关了,还不知道黑心肝儿的老四会在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九爷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扇风的动作是越来越快,透露着内心的烦躁。
十爷给九爷倒了杯酒,真诚道:“九哥,不是你说的吗,你这辈子做生意,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强撑着不关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九爷又唰的一下合上折扇,狠狠的敲了十爷一扇子:“爷都已经够烦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好兄弟了?”
“就是因为把你当兄弟,我才这么说的,不然换了人,你看小爷理不理他。”
十爷拿着酒杯和九爷碰了下:“说实话,这事儿本来就是九哥你做的不地道,老四要是不反击,那才让人觉得奇怪呢,你不是早就有准备了吗,现在还气个什么劲儿。”
九爷九爷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能有十爷这样句句往他心上戳刀子的兄弟,是他的福气。
十爷说的这些,九爷都明白,就是心头的火得发出去,发出去就好了。
两人喝了几杯酒,又吃了几口菜,十爷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九哥,听说八哥私下里又找你要银子了?”
九爷嗯了一声,十爷又道:“那你给了吗?”
九爷嗤笑道:“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是老八说要,爷就要给的?”
“可你以前没少给啊,怎么现在就”十爷不大理解九爷在想什么。
银制酒杯上的纹样很是精致,九爷闲闲的盯着上面的纹样,很是不屑:“以前对老八有求必应,不过是看在老八有可能夺得大位的份儿上,你和我没有夺得大位的可能,为了将来,自然得找个人投靠。可如今,老八遭了老爷子厌弃,是再没翻身的可能了。要知道,肉包子打狗,可是有去无回的。”
这几年九爷带着十爷不着痕迹的远离八爷,就是想跟老八脱开关系,奈何老八却把九爷的钱袋子当做救命稻草,一再的找上来,九爷早就没什么耐心了,不过是明面上还没撕破脸。
十爷不是个蠢人,九爷说的又明白,心下当即就有了计较:“既然如此,那九哥对以后可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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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脸上玩味的笑顿住,抬头看他:“你怎么想?”
十爷大大咧咧的,说出的话却不容小觑:“能怎么想,现在能争那个位置的,不过老三,老四,和老十四,剩下的还乳臭未干,只能从这三人中挑一个。”
“要是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老十四当是首选”.
御臻堂开业七日,九爷的铺子悄悄的关了门。
何嬷嬷日日守在御臻堂,每日申时关门后,回府同年淳雅禀报铺子的情况。
看着账面一日多过一日的数目,年淳雅乐的不行:“辛苦嬷嬷了。”
何嬷嬷屈膝一礼:“不敢当,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可不是分内之事嘛,御臻堂开业前,侧福晋曾允诺她,分给她御臻堂利润的两成。
早在药膳方子交出去的那刻,何嬷嬷就做好了侧福晋只会赏赐她一些银钱作为补偿。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侧福晋会允诺她诸多好处,无论哪一样,都是她内心渴望的,至于这两成的利润,反倒是成了最不重要的。
说完了御臻堂的事情,何嬷嬷主动提及为年淳雅再请一次脉。
“过了近一旬,若是喜脉,也能诊的出了。”
年淳雅心猛地一跳,何嬷嬷还未诊脉,她心中就隐约有了答案。
这几日何嬷嬷忙,也就不知道,四日前,她本该来的小日子没来,而她的小日子一向是准的,从未误过。
果不其然,何嬷嬷刚收回手,有些许皱纹的脸上就布满了笑意:“恭喜侧福晋,是喜脉,正好一月左右。”
在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还有金风玉露和守门的两个丫鬟闻言,一脸喜色的跪下:“恭喜侧福晋有孕之喜。”
许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几个人的声音喊的格外大,刚踏进院子里的四爷隐约听见声音,脚步顿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问身后的苏培盛:“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苏培盛老脸上隐隐透着笑,他没答,而是讨巧道:“主子爷您都站在这里了,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侧福晋,想来侧福晋更愿亲口告诉您。”
“你说的对。”
他得亲口问,听雅儿亲自说。
第94章
四爷进了屋,满心满眼的都是年淳雅,脸上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可是真的?”
年淳雅正要起身迎上去,却被四爷一个箭步上前阻止,按着她的肩不许她起来:“乱动什么。”
还没听到确切答案呢,四爷这下意识把年淳雅当做瓷娃娃的举动就出来了。
年淳雅拉着四爷的手覆上她的小腹,含笑点头:“何嬷嬷说,已经有一个月了。”
原主是生过一回孩子,但她一次都没有,若不是身边人照看的仔细,或许现在还不知道呢。
四爷妻妾中不少怀孕的,一些道理四爷自然明白,他大手一挥,便赏了雅园的奴才,尤其是贴身伺候年淳雅的,赏赐更是翻倍。
金风玉露和何嬷嬷谢了赏后,纷纷找了借口退下,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大手还在年淳雅的小腹上不曾收回来,四爷眼中的温柔似水一般,“爷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
见四爷如此高兴,喜色甚明,年淳雅自然也高兴,在父母期待中降生的孩子,总是幸福的。
高兴过后,四爷脑子里的兴奋缓下来,脑子里就翻起了旧账:“前几日你不肯爷碰你,可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怀有身孕?”
“哪有?”年淳雅细细解释:“只是那几日妾身容易困乏,身边的两个丫鬟觉得不对,就让何嬷嬷诊了脉,当时只是疑似,不能确定,妾身怕会是空欢喜一场,所以才瞒着您没说的。”
“日后有什么事,不许瞒着爷。”四爷听罢,强势的命令。
年淳雅把头靠在四爷的肩头,唇边笑意温柔:“妾身知道了。”
“等过完中秋,爷再请李太医来给你请平安脉,至于明日的中秋,还不满三月,胎没坐稳,就不必去了”
四爷搂着年淳雅的腰,絮絮叨叨的叮嘱着一些不放心的事,年淳雅含笑听着,没有半分不耐,时不时的应上两句,屋内的气氛温馨又充满了情谊。
年侧福晋有孕一事没有刻意隐瞒,顷刻间传遍了后院。
四爷自打去年从热河行宫回来,初一十五按照规矩留宿正院,其余日子但凡来后院,就是去的雅园,如此独宠,要是再没喜讯,那她们就要怀疑年侧福晋不能生了。
所以众人除了羡慕外,没人惊讶,倒是几个没孩子的格格,反而有些高兴。
年侧福晋有喜,代表着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年侧福晋都不能再侍寝,那她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于是,沉寂了大半年,在乌雅氏死后如同一谈死水的后院再次活泛了起来。
不出一个时辰,后院的格格们除了钮祜禄氏外,其余人借着送贺礼的名义来了雅园。
年淳雅瞧着打扮的格外精致的乌苏里氏和武氏,对她们的用意了然于心。
武氏颇为艳羡的看了眼年淳雅的肚子,“侧福晋是有福之人,明年定会为爷添个小阿哥的。”
此时的四爷就喜欢听好听话,武氏的话听着顺耳,四爷难得赏了武氏一个眼神。
这让暗地里视线一直放在四爷身上的乌苏里氏注意到,不忿的斜了武氏一眼,娇娇娆娆的接道:“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小阿哥,爷也喜欢格格,若是个格格,也能弥补侧福晋的遗憾了。”
话落,武氏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离乌苏里氏远了些,蠢是会传染的。
四爷脸子沉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呵斥:“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乌苏里氏脸一白,慌乱的请罪:“爷恕罪,是奴婢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您莫要和奴婢计较。”
年淳雅柔和的笑道:“爷,其实乌苏里格格说的也对,比起阿哥,妾身更想是个格格。”
四爷缓和了脸色,拍了拍年淳雅的手,柔声道:“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喜欢。”
乌苏里氏闻言,脸色由白转青,更是难看。
默默看戏的宋氏恍惚的想,当年她两度有孕时,四爷对她说过这话吗?
没有,甚至她在怀孕期间,四爷来看望她的次数也是数的过来的。
宋氏沉浸在自己远不如年侧福晋的差距中,却不曾想过,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四爷还只是个住在宫里,日日要去上书房读书学习的阿哥。
即便后来出宫建府,四爷又刚入朝,一门心思的跟在废太子身后办差,连去后院的日子都少了许多,就更是难以分出心思放在宋氏身上。
如今,四爷早已是亲王,朝堂之上的事情不说游刃有余,最起码也没有刚入朝时的战战兢兢。
只能说,合适的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至于耿氏,经过了钮祜禄氏的事情,她的心思就更简单了,只想让弘昼平安长大,别的心思一概没有,自然也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中。
武氏就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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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提了,巴不得乌苏里氏颜面尽失,好让她彻底失宠,这样她得宠的几率又大了些。
年淳雅的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借口身子乏累,让桃枝送客。
武氏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四爷扶着年侧福晋进了内室,还关切道:“都说了不让你见她们,会累着自己的,你偏不听。爷会吩咐下去,不让她们再来打扰你养胎。”
紧跟着入耳的是年侧福晋的娇嗔:“她们听闻妾身有孕,来给妾身送贺礼也是好意,妾身总不好不见人的。”
“武格格?”
桃枝疑惑的唤了一声,武格格骤然回过神来,四下一看,才发现乌苏里氏她们都走完了,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她不好意思的朝桃枝点了点头,扶着门框迈了出去.
今年的中秋年淳雅不曾进宫,又因为怀着身孕,不方便去漫音阁中格格们的小聚会,乌拉那拉氏便提前吩咐膳房给雅园整了一桌席面。
年淳雅现在除了觉多,还没什么难熬的孕期反应,一桌席面胃口甚好的吃了七分饱,就把剩下的菜都赏给了雅园的奴才们。
八月十五的月亮并不是很最圆的,却是寄托了许多人的思乡之情。
年淳雅坐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兴致忽起,叫人拿了琵琶,弹奏了一首思乡之曲。
一曲罢,年淳雅还没弹过瘾,正要弹第二首,守院门的小太监来报:“郭格格求见。”
年淳雅正要拨弦的手停住,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她不在漫音阁,来这儿做什么?”
金风微笑道:“侧福晋若是不愿见郭格格,奴婢回了她就是。”
御臻堂开业这么久了,郭格格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此前她屡次求见未果的原因。
若是猜的不错,郭格格来,应是请罪无疑。
既是请罪,就少不得哭闹哀求,但侧福晋如今有孕,不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所以这郭氏,还是不见最好。
年淳雅把琵琶递给桃夭,理了理袖口,叹息:“罢了,见一见也好,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
小太监应了一声,就要去请郭格格进来。
金风拦了他:“我亲自去。”她得先交代郭格格几句。
年淳雅知道金风的本意是为她好,想着让金风放心,就没阻止。
过了片刻,郭氏被金风领到年淳雅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年淳雅沉默的看着她,没主动开口。
郭氏未语泪先流,待眼泪划过脸庞,才哽咽着开口,如实供述:“是九爷给了奴婢娘家大笔银钱,逼奴婢的母亲问奴婢讨要方子,奴婢要是不给,奴婢的母亲就以死相逼。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就就擅作主张。”
“奴婢辜负了侧福晋的信任,也知道侧福晋许是不会再相信奴婢的话,但奴婢所言句句是真,无一欺瞒。”
年淳雅眸光轻闪,“既然你有苦衷,为何一开始不告知我?”
她是真的怕她母亲寻死,还是想为此赚些银子?
郭氏抽泣道:“此事到底不光彩,奴婢也觉得没面子,所以奴婢不敢说。”
“那你怎么又说了?现在说出来就不觉得没面子了吗?”
尖锐的指甲掐进手心,疼痛刺激的郭氏眼泪不断:“因为奴婢心中有愧。侧福晋对奴婢极好,奴婢却做出这样的事,心中实在难安。”
不知道是不是在后院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年淳雅想事情也习惯性的阴谋化。
昨日乌苏里氏和武氏在她这儿的打扮和表现,都明明白白的告知旁人她们想要争宠的心思。
郭氏虽没有她们二人打扮夸张,但细看下去,也是用了心的。
那么她的心思也就不言而喻。
而御臻堂开业到现在,足足七日的功夫,郭氏私下里一次都没来求见过,更别提来请罪。偏偏在得知她有孕的第二日来了。
莫不是郭氏以为,她今日当着她的面儿诉诉苦,请个罪,她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若无其事的扯着她的大旗,走她的路子好争宠?
想到这里,年淳雅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郭格格,你与我相处这么久,应该多少清楚我的性子。我是容易心软,但不代表我没有原则。”
郭氏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年淳雅继续道:“你说你心中难安,那我怎么听说你最近的药膳喝的愈发勤了?花着卖药膳方子的钱,我可没见你不安。”
“奴婢只是”
年淳雅不欲再听郭氏辩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八个字,希望你谨记。”
她不是不能容许郭氏为了自己而筹谋,这是人之本性,但不代表她能容忍郭氏背叛之后又想利用她。
哪怕郭氏已不再是雅园的客人,金风还是客客气气的把人给送出雅园,没半点不敬。
可在郭氏看来,她不是被人送出来的,而是被人给赶出来的。
见郭氏出来,候在外面的巧芸忙扶着走路摇晃的郭氏,打算问出口的话在看到郭氏唇上被咬破的痕迹时,咽了回去。
漫音阁的席面散去,耿氏搭着紫苑的手走小路回去,瞧见郭氏主仆二人狼狈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郭格格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只要她没那么心思,不去折腾,老老实实跟着年侧福晋,日子都要比她一个有阿哥的人过得好。
可惜啊。
紫苑低眉看着脚下的路,不屑的凑声:“奴婢瞧着,就是郭格格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耿氏睨了紫苑一眼:“你倒是看的明白。”
说来也是当局者迷,一个丫鬟都明白的事,郭氏偏偏不懂。
第95章
府中奴才的拜高踩低,从来不会迟到。
郭格格惹了年侧福晋厌恶的消息,不知怎的就传的到处都是。
一开始还没什么,可观望了几日后,发现年侧福晋再也没有见过郭格格,而郭格格也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前往雅园陪年侧福晋说话,一些人对这消息就信了五六分。
郭氏的生活质量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在下降。
没了以往那些优待,当一切回归原点,郭氏这才发现,她错的离谱。
可事情已然发生,郭氏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一条道走到黑。
京城的春秋两季向来短暂,天气凉下来没多久,就见了雪花,彼时年淳雅的身孕刚满三月。
在身边人小心再小心下,一丝意外没出的坐稳了胎。
只是因为身子的缘故,今年看见雪花,想在廊下再围炉煮茶的想法,就遭到了反驳。
“外头下着雪,正冷着呢,万一出去着了凉可怎么好。何嬷嬷说,有孕之人是不能随便吃药的,到时候受了凉,遭罪的不还是您?”
玉露的嘴一张一合,关心不减,可话在年淳雅听来,心里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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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么舒坦了。
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情绪就是这么善变多思,阴晴不定,自打她怀孕以来,过了一开始的喜悦和小心后,一旦听到有人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阻止她做这做那,就时常控制不住的难受暴躁。
就好像现在,明明玉露的话没什么不对,年淳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罕见的发了火:“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究竟还有完没完?”
声调骤起,玉露吓了一跳,屋里其她人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放轻了呼吸。
玉露从何嬷嬷那里学过,知道孕妇情绪易变,可说到底,玉露空有理论知识,没什么经验,见之前侧福晋没发过脾气,就没当回事。
如今可好,猛地遭受了呵斥,玉露脑子一僵,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没办法安慰解决,就眼睁睁的看着年淳雅吼完那一句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年淳雅觉得自己委屈,为了坐稳胎,这两个月,她没踏出雅园一步,何嬷嬷每日做的药膳,即便她再不情愿,在她们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好的声音中,也一口不落的都吃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听劝,够让人省心了,却没想到她想出去透透气,在廊下坐一会儿都不行。
越想越难受,年淳雅竟像个小孩儿一样,放声哭了出来。
玉露愈发慌张,以为原因在自己身上,跪的利索:“侧福晋莫要哭了,久哭伤身,若是奴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您只管罚奴婢就是,奴婢绝无二话”
玉露一跪,屋里其余人也跪了一地。
忙了好几日的四爷终于得空过来,甫一踏进房门,年淳雅的哭声就越发清晰入耳。
打眼一瞧,年淳雅正坐在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放在腿上的手炉什么时候滚落在地都不知道。
四爷心疼的上前把人搂在怀中,柔声安抚:“这是怎么了?哭的这样狠,若是这些奴才惹你不高兴了,你罚她们就是,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你不高兴,就连腹中孩子也不高兴了。”
年淳雅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两个字,四爷误触雷区,惹得人哭声不停,反倒有越哭越烈的趋势。
大哭伤身,照年淳雅这个哭法,四爷还真怕年淳雅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
他朝跟进来的苏培盛递了个眼神,苏培盛会意,躬身退下。
四爷绞尽了脑汁,把此生知道的哄人的话都说了一遍,过了半盏茶,年淳雅哭累了,才靠着四爷停下。
鼻头泛着红,一抽一抽的,眼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欲掉不掉,惹人爱怜又心疼。
四爷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单手拎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温水喂年淳雅喝下润嗓,待她缓过了劲儿,人了不抽了,才问:“何事令雅儿如此伤心?”
方才进来时,他看见屋里跪着的奴婢,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些奴婢惹到了年淳雅。
可过了这么会儿,四爷没有一开始那样关心则乱,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奴婢有这样大的胆子,除非是活够了。
既不是奴婢的问题,就只能是年淳雅自己的问题。
年淳雅哭了一场,发泄过情绪,心里舒服了不少,抬眸见四爷正眼含关切的注视着她,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以启齿。
她垂下眸子,含糊道:“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四爷也不曾逼问,只吩咐还在跪着的玉露:“去打盆水来。”
玉露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四爷取过盆沿的巾帛,打湿后拧干,亲自给年淳雅擦了脸。
刚把擦过脸的巾帛扔进盆中,溅出水花,苏培盛就带着府医进来了。
四爷抬了抬下巴,示意府医过来,又对年淳雅道:“让府医给你请个平安脉。”
为了让四爷放心,即便年淳雅觉得因为痛哭而请太医有些丢人,也还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还好没什么问题,也没动胎气,就是情绪波动太大了,也是会对胎儿不好的。
府医交代完,苏培盛带着屋里的奴婢们退下。
一出去,苏培盛就拉着玉露到角落里,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缘由。
等四爷从雅园出来后,就从苏培盛口中得知了不曾从年淳雅口中问到的原因。
四爷拧着眉心,思虑半天未果,便道:“叫何嬷嬷来见爷。”
现如今何嬷嬷可是雅园里最忙的人,半日在御臻堂,半日在雅园,几乎没什么闲暇时候。
今日金风亲自去领炭火,也不在雅园。
要不然多少有个来事儿的哄着,也不至于叫人哭成这样.
另一边,府医回去时,恰巧被李氏看到,李氏脚一抬,就来了雅园。
“我刚刚瞧见府医从雅园出去,你这胎可是有不好?”
李氏一进来,就褪了大氅,在炭盆边烤了烤火,待身上寒气褪去,才坐在年淳雅对面。
年淳雅对李氏的不客气已经无话可说了,说了没用,下次依旧我行我素,索性由着她去了。
“没什么不好,只是请个平安脉。”
平日府上主子每半月请一次平安脉,有孕的主子则是七日一次。
雅园上次的平安脉前日李太医才请过,今日按理来说不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李氏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这话一听就是托词。
但看着眼前年氏好好儿的,不像是有恙的样子,李氏也就没刨根究底的惹人嫌,而是对着年淳雅发牢骚:“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为了给弘时选通房侍妾的事情发愁。你说弘时看起来听话孝顺,可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挑剔呢。”
“两个多月了,我都快把后院里合适的丫头都看过来遍了,好不容易前后选出来四个,可等弘时一看,不是这儿不满意就是那儿不满意,就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真是愁死人。”
一说起别人的八卦,年淳雅来了精神:“我还以为是你太挑剔了,选了这么久都没选到合适的,原来是弘时不愿意?”
李氏斜睨过来,“弘时还小,我若是不把此事给揽到自己身上,爷早就为此训斥弘时了。”
她挑剔,可以说是爱子心切,但弘时小小年纪,就如此挑剔,注重女色是怎么回事?要是传出去,莫说对名声不好,恐怕四爷也会对弘时失望的。
年淳雅剥了个橘子,分了李氏一半:“可府里就那么多人,你都看完了,没合适的怎么办?”
“谁说看完了?”李氏丢下一句话,毫无防备的把橘子塞进嘴里,酸的她龇牙咧嘴的,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李氏怒目而视:“年氏,你故意的?”
年淳雅微肿的眼睛显得有些无辜,她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半掰下一瓣儿,面不改色的吃下:“我不觉得酸啊。”
因为酸涩感,李氏的口中还泛着口水。
她缓了好一会儿,面色复杂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般喜欢吃酸,看来是个小阿哥。”
年淳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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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是儿是女都好,都是我的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氏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一半橘子吃完,年淳雅擦着手指,没忘记李氏刚才的话:“你刚才说还没看完,是哪里的人还没看?”
李氏勾起唇角:“当然是你院子里适龄的丫鬟了。”
其实还有乌拉那拉氏那儿的丫鬟,但她不太乐意见到乌拉那拉氏,就没提起。
年淳雅愣了下,一言难尽:“给三阿哥挑通房,挑到三阿哥庶母的院子里?”
这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李氏也不知道。
弘时是府上真正意义上的长子,许多事情都没什么先例可循,李氏自己想给自己儿子最好的,轻易不愿让自己儿子将就,想给自己儿子选个合心意的,年淳雅能理解。
但到她院子里选人,年淳雅就不太理解,甚至不是很能接受。
不过在外间打扫的两个三等丫鬟听到两位侧福晋的话,内心免不了一阵欢欣雀跃。
虽然在雅园伺候侧福晋也很好,但再好也好不过伺候府里的阿哥。
哪怕一开始只是做个通房,以后等嫡福晋进了门,为了彰显大度施了恩,通房就成了侍妾,到时候大小也是个主子,也能有个丫鬟伺候。
这样的日子,不比伺候人强多了?
一旦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这两个丫鬟打扫的就不是很用心了。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博古架前打扫,实则竖着耳朵偷听主子们的谈话。
金风领了炭例回来,刚掀了帘子,就瞧见这两个丫鬟看似在打扫,实则行迹鬼祟,像是在偷听。
她立即上前训斥:“你们在干什么?”
博古架后的稍间,年淳雅和李氏听见动静,绕出来一看,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氏上前一步,越过年淳雅这个主子,似笑非笑的挑起其中一个丫鬟的下巴,“想给三阿哥做通房?”
到底是年轻,那不安分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年淳雅却是没想到,自己这院子里的丫鬟竟也有那心气儿高的,李氏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就有人动了心思。
一时间,年淳雅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气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不争气,笑李氏几句话就让自己看到了两个心思不安分的。
李氏问的话,这两个丫鬟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面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
李氏冷哼一声,甩开那丫鬟的下巴,没再看她们一眼:“依我看,这人,妹妹也没必要留着碍眼了吧?”
年淳雅想了想,吩咐金风:“给她们二人另谋去处吧。”
她们心思是不安分,但不曾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除了不让她们继续留在雅园,府中余下地方,可以任由她们选。
李氏听明白年淳雅的意思,自讽道:“得,是我枉做恶人了。”
第96章
如今的雅园,乌拉那拉氏看的很紧,一是不愿年淳雅这胎有任何不好,二是防着哪一天年氏真的和李氏交好,怕到时被动。
雅园里遣送出来两个丫鬟,自然瞒不过乌拉那拉氏,但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乌拉那拉氏放在心上。
那两个丫鬟知道年淳雅手下留情,顿时老实了不少,哪怕被赶出雅园,心中也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很是感激,所以李氏和年淳雅说的话,是一点儿也没传出去。
这叫让人去警告二人不要乱说话的李氏颇感惊讶:“看来还是个感恩的。”
有了这一出,李氏原先的想法就此作罢,老老实实的从自己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中挑了一个样貌看得过去,性子又老实的钟氏。
李氏捂着手炉,敲打着跪在地上的钟氏:“你在本侧福晋这院子里伺候也有几年了,对本侧福晋的性子当是有所了解。旁的事情暂且不论,今儿个只想与你说一点。”
钟氏把头磕在地上:“请侧福晋吩咐。”
对钟氏乖觉的态度,李氏稍稍满意:“三阿哥年纪小,还在读书,你以后去伺候三阿哥,切记不可狐媚,影响了三阿哥读书。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后在名分上,定是不会亏待你,可若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莫要怪本侧福晋心狠,不给人留活路。”
“奴婢明白,谢侧福晋教导。”
这厢把钟氏送到前院,四爷后脚就知道了。
弘时还没见着钟氏,四爷突然叫他,害得他下意识的去想自己这几日的功课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是不是四爷要训斥他。
四爷一见到弘时胆小瑟缩,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脸上的冷意越发浓了。
弘时后背一凉,忙挤出一丝生硬的笑:“不知阿玛叫儿子来有何事?”
四爷觑了弘时一眼,脸色没好多少:“没什么,只是有句话要叮嘱你。”
他说着,顿了下,见弘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指骨在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才道:“你如今还小,心思还是要多放在读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