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去追问苏亦梨到底和那两个可疑的人说了什么,赫野匆匆爬下大树,背起捆柴的麻绳快步向山下赶去。
虽然那小船是由南向北行驶,但若他们当真是与苏亦梨接头的祁军,必然不会再向北去,而是折返向南。
赫野斜刺里冲向西南方向,希望可以拦截住那两人,他需要先将这两个知道骊戎地图的人抓住,避免他们将地图泄露给其他祁军,然后去与苏亦梨算账!
风驰电掣一般冲下山,荒山无路,山地崎岖无路,几次险些失足滚落,赫野凭借一身强横的功夫才险险地滑到山脚,在布满荆棘、没有人走过的蛮荒河岸边艰难地探头搜寻河面。向南,宽阔的水面上没有船只;向北,一片芦苇荡遮挡住视线,看不到船只。
虽然下山消耗了不少时间,但南面的水道一览无余,即便小船已行了过去,也一定能看到影子。
他们还没有过来!
与苏亦梨说了这么久的话?
赫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想昨夜苏亦梨所说,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凉!
苏亦梨说祁军没有那么快的速度集结粮草,所以一时半刻绝不会攻打骊戎。但是,赫野忽然想起,屏溪关在关外还有一处藏粮地。
赫连宗英正是无法寻到这藏粮地,所以才利用苏亦梨诈开了屏溪关的关门,将计就计、出其不意地偷袭屏溪关,想要速战速决!
骊戎在短短三天内两度偷袭屏溪关,藏粮地的祁军皆没有出现,可见他们存储的兵力和辎重并没有消耗,随时可以出征。
他给苏亦梨的地图虽然绕了远路,但的确可以进入骊戎。
而且,大战前祁军也必定会派哨探探路,有地图参考,会事半功倍。
骊戎现在虽然进入冬季,但并非不可行军。更重要的是,骊戎人绝不会想到祁军已经打他们的主意,不知何时便会出现!
赫野万万想不到,苏亦梨对自己的憎恨,对赫连宗英的憎恨,竟会如此深刻,甚至不惜用甜言蜜语来迷惑自己!
他昨夜美滋滋地感慨自己体会到了幸福,转眼就成了不幸的源头。
冷风吹来,赫野身上冷汗未消,疾速奔跑的热汗又浸湿了里衣,不自禁地便打了一个寒战。
脑海里突然蹦出与苏亦梨肌肤相亲时的灼热滚烫,才又一次惊醒,那两次,苏亦梨也是存了杀心要取他性命的,与他亲热温存,只为麻痹他的精神以便偷袭。只是第一次他有防备,第二次侥幸未死。
如此说来,从头到尾,她从来没想过要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留下孩子,也是为了麻痹自己,套出有关骊戎的消息?!
赫野忽然有些悲哀。
进入刀家村后,他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不停地思考要怎样才能既拥有苏亦梨,又消除赫连宗英对苏亦梨的觊觎,最后,他决定等身体恢复后将苏亦梨安顿在北摩,他返回骊戎,拼尽所能获取战功,令赫连宗英不敢小觑他,更不能失去他,这样,他才能彻底保护苏亦梨和他们的孩子。
而苏亦梨和赫连宗英都如此绝情,呵,自己好傻。
现在,除了懊恼自己大意,对于苏亦梨,赫野终于生出了一丝恨意。
正在意乱心烦,忽然听到北面传来轻微的划水声——那条船过来了。
赫野顾不得再自怨自艾,立即躺在杂草灌木中,哀嚎道:“救命!救命!”
船头越过芦苇荡,出现在赫野视线中。
赫野马上挣扎着起身,越发大声地呼喊:“救命!救命!”
然而,船上两个青年只是冷冰冰地目视前方,仿佛并没有看到他挥动的手臂,更没有听到他的求救声。
如此行径更证明了这两人身份的不寻常。
眼看小船便要超过赫野所在的河岸,赫野佯作摔伤了腿,在岸边努力爬了一段距离,仍旧无法叫得那两人转头看他一眼,眼底精光一闪,忽然喊道:“两位兵爷,我是祁国人,请行行好,救一救我。”
这一声果然有效,两个青年同时转头,眼神狠戾地打量赫野。其中稍高一些的对另一人说了什么,两人便将船靠向河岸。
赫野见状,已然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两人正是祁军。
扶着身边的一棵小树站起来,赫野伸手便要去抓即将靠近自己的那个个子稍高的青年,几乎带着哭腔哀声道:“救救我。我是这附近刀家村的人,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滚下山来。”
迎上他的高个青年忽地站定,与他身旁的同伴暗暗交换一个眼神,疑惑道:“你是刀家村人?”
“正是,正是!”赫野连忙不停点头。
另一个稍矮一些的青年轻轻一哼,脸上似笑非笑,问道:“你为什么叫我们兵爷?”
赫野苦着脸诚实地回答:“两位大哥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兵——”
“爷”字不等出口,右侧大腿后面抓着麻绳的右手暗中蓄力,倏地将麻绳甩出,朝着两个青年的小腿卷了过去!
两个青年早已对他生疑,更是做好了防备,见赫野手臂一动,已然向后跳跃。
但这里河岸极窄,滑不留足,其中高个青年为避开麻绳,用力过大,一下失足滑进水中,而另一个则被麻绳缠住小腿,被赫野拽了一个趔趄,也仰面向后倒去。
但那稍矮的青年身手相当好,即将跌倒之时忽然一扭腰身,竟然抓住了岸边丛生的灌木,身形一缓,翻身站起。
下一瞬,赫野抽出柴刀,猛地冲上前,劈向刚刚站稳身形的矮个青年。
冷不丁河里的高个青年也已稳住重心,抽出腰间的匕首,向他腰肋刺去。
赫野不得不撤刀回防,而岸上的矮个青年见状,马上伸出脚尖去挑地面上的麻绳,打算绊倒赫野。
赫野一脚踏在麻绳上,用力死死踩住,一边应对已经调整好重心并看清地势向他发起正式进攻的两人。
赫野对自己的身手极有信心,所以才敢于试探两个青年的身份。
引他们上岸,原本打算将他们活捉,再与苏亦梨对峙,哪里想到这两人的身手竟然不弱。突遭偷袭后只慌乱了一下,便马上恢复镇定,且联手对付他,竟丝毫不落下风。
激斗许久,高个青年忽地一步陷入淤泥中,无法拔出左腿,赫野看准机会,一刀划中对方胸膛,将其重伤。
“老幺!”岸上的矮个青年惊叫一声,一脚踢在赫野后腰,将他踢了一个趔趄。
负伤的高个青年在摔进水里之前,目光正落在赫野踉跄的身形上,猛然看到赫野后背别着的匕首,疾声道:“蛮人的匕首,老八,别恋战!”
岸上的矮个青年原本还要进攻,听到提醒,立即收了攻势,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将同伴捞起,向着他们的小船靠过去。
赫野本就要抓住他们灭口,此时又被他们识破身份,哪里能放过他们,也跳进冰凉的水中,继续追杀。
两个青年已知赫野难以对付,不想在此纠缠,矮个青年正努力将负伤的高个青年扶上小船时,赫野的柴刀已经劈到了他背后!
“老八!”
高个青年看得真切,急吼一声提醒,同时将右手的匕首交到左手上,去格挡赫野的刀锋。
“锵”的一声,赫野的刀锋削断高个青年手中的匕首,刀势不减,在矮个青年的后背自上而下划开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高个青年眼眸紧紧一缩,忽然咬牙将他的同伴推上小船,后背用力推着船舷,将小船推远,顺手扯过船上一支木桨,恶狠狠地瞪着冲向自己的赫野,厉声道:“老八,回去告诉老大,消息是真的,赶紧动手!”
“老幺!”
船上的矮个青年刚扭头喊了一声,便看到他的兄弟双手擎着木桨,迎向了赫野的刀刃。
木桨“咔”地断成两截的同时,伴随着高个青年的一声怒吼:“走!”
随即,那手无寸铁的高个青年猛地撞进赫野的怀里,将赫野扑进水中!
船上的青年看着水面上慢慢晕染开的一片血红,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老幺”,手下却不耽搁,操起另一支木桨快速划船而去!
船只未及划开三丈,离小船不到一丈远的水面突然冒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紧接着露出赫野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