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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前夫”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还有浴室里传来的不合时宜的滴答水声。
房间里又很吵闹,“砰砰”的心跳声和暧昧不明的“啧啧”水声把人整个包围住,像一张交织的缜密的网。
曹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名为赵舒权的怀抱之中了。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火热的身体压制着他,让他无法躲闪、更无法逃离。
终于……终于……
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渴望的。他并非懵懂处子。这具重获青春的身体上残留着前世种种美好欢|愉的记忆。他渴望与他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爱人共赴巫山、翻云弄雨。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忽然有些退缩了。
男人的呼吸很|粗|重,他知道自己也是。两个人的身体都热得发烫,耳鬓厮磨地纠缠之间,体内的热度更是如同翻涌的岩浆一般。
男人的大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摩挲着敏感娇嫩的肌肤,激起层层战栗。他觉得无论如何,对方今天是不可能停下来了。
本来么,说什么要等到正式订婚之后的小蜜月,他也是不大相信的。他的男人他当然了解。那人从来不是什么禁欲之人,只要得到自己允许,哪次不是化身色中恶鬼,弄得他死去活来、连连求饶?
可只要自己不许,那人就从不勉强他分毫。
“你不专心。”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沉沉在耳边响起,惊得曹瑞回过神来,心虚地挪开视线:“没、没有……我没在想什么……”
男人沉声轻笑:“我问了你在想什么吗?如此心虚,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他愈发不敢与男人的目光对视,却被对方箍着腰追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
“……”他确实有点不想。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渴望与对方坦诚相对、肌肤相亲,用最简单的动作去确认彼此的心意。对方一直对自己的明示暗示装聋作哑,他心里确实感到些许不安。
但临到眼前,他却忽然想要退缩。
不一样。
无论是相貌、嘴唇、气息,还是手掌的触感、手臂的线条、甚至身体的重量……都与他习以为常的爱人不一样。
赵舒权的身体,终究与夏侯成存在着细微但真实的不同。
曹瑞没想到早就习以为常的这些不同,在褪下衣衫之后会被放大到令自己如此在意的程度。尽管他拼命说服自己,内里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舒权,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像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苟且。
他心里很懊恼,也很着急。可是看到男人对自己满是疼惜的眼神,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表的区别,从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重要呢……
赵舒权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男人明显从灼热的情绪中冷却下来,长腿一迈从他身上起身,改为坐在他身侧。
“好像有点失控了。”男人笑了笑,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安抚的猫。
男人又问他:“很晚了,明天还要拍大戏。早点睡么?”
曹瑞觉得自己很失败,也很过分。明明每次都是他自己主动撩拨对方、搅动对方的情绪,对方终于放下顾虑愿意回应了,自己却又临阵退缩。
他侧身躺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沙发的缝隙,不知道在什么闷气,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等了片刻,等来了男人的温柔抚慰。
“别跟自己较劲了。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这种事没什么。想做就做,没准备好就不做。你没有义务非要迎合我……”
“闭嘴!别说了”他恼怒地打断对方。再让赵舒权说下去,自己更无地自容了。
他听到男人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便被搂着身子抱了起来。他也没抗拒,顺着对方的力度被拎了起来,和对方四目相对。
男人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柔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么?”
他咬了咬嘴唇。这句话他太熟悉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人一次次地问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
而自己却一次次地拒绝让对方深入自己的内心。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伤害,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帝王的冕服穿在身上久了,他早就忘了该怎么与最亲近的人相处。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想着,小声开口:“我说了,你会生气的……”
“你尽管说,我保证不生气。”男人的声音憋着笑。
心里忽然就起了一股捉弄人的念头,曹瑞低着头扯动嘴角无声地笑,却仍用惶惑的口吻说道:“我刚才突然觉得,你跟夏侯成不一样。”
赵舒权“啊?”了一声,怔愣住了。
“你们不一样啊。”曹瑞把头垂得更低,却在努力憋笑:“我……我好像没办法接受你……接受自己跟你……”
男人僵直地呆坐着,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曹瑞终于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发现对方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在思索什么。
他有点忍不住,用手推他:“你想什么呢?”
男人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整容?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夏侯成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曹瑞有点惊讶:“你想不起来自己长什么样子?”
赵舒权摇头:“对我来说,夏侯成的身体才是借来的,长什么样子我不是很在意。反正长得还不差就行了。再说咱们那个时候,镜子哪里像现在这么清楚?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天天照镜子,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模样了。”
曹瑞认真回想了一下前世,又仔细看眼前的男人,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没等他开口说结论,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我……长得不如夏侯成?你不喜欢……?”
曹瑞没有急着回答,抬手抚上男人的脸,从眉心沿着鼻梁缓缓抚摸到下颌,展颜而笑:“要说阳刚英武,是夏侯成略胜一筹。而俊逸帅气,却是你赵舒权更佳。两个,我都喜欢。”
男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话说得,硬生生把你我二人变成了三人同行。我感觉好像你对‘前夫’余情未了一样……”
曹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皮囊确实不同了,有什么办法?你难不成真要吃自己的醋?”
男人也笑了,却逼问他:“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夏侯成?跟他能做,跟我就不能做?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他啊你的,还不都是你一个人?”曹瑞呛他,“刚才是谁装大度说没准备好就算了?这不是介意得很么!”
赵舒权又倒吸凉气,小声嘀咕:“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不介意啊?你刚才不仅眼神不对,整个人都在扭动着想逃离我,你自己是没发现?”
曹瑞没话说,他确实没发现。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为诚实。
他垂下头,拉起赵舒权的手:“对不起,以前我没觉得,甚至还想着,早点有夫妻之实,我心里踏实、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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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心里踏实。可我没想到……”
“脱了衣服,就发现不一样了?”赵舒权问他。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曹瑞拉着对方的手,细细地看着,轻轻揉捏男人的骨节,感叹道:“你这双手,比夏侯成也是细腻很多。从小练习武艺留下的茧子,风餐露宿磨砺出来的那双手,跟现在完全不同了……”
男人忽然凑到他眼前,满脸坏笑:“我知道那双粗粝的手更能叫你欢喜。不过我现在的手虽然变得细腻了,手指上的‘功夫’还在,你不想试试?”
曹瑞秒懂对方在说什么,又羞又气用力一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咕咚”一声,赵舒权竟然被推到了地板上。曹瑞赶忙扑上去拉人,刚问了句“没事吧”,就被对方从沙发上拽进怀里,整个趴在人身上。
赵舒权凝视着他,笑得温柔:“虽然是因为你的‘前夫’扫了我们的兴致,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如实相告……”
曹瑞大怒:“你说谁有前夫!?”
“那总不能是我。”赵舒权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恼羞成怒,“没事,慢慢来。等你准备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急什么呢?”
一辈子的时间,这句美妙的词句深深戳中了曹瑞的心。他想起自己前世跟夏侯成,其实也是“一辈子”。
前世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夏侯成,人生的三分之二都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却只有短短二十年。
一辈子说起来那么长,但也有可能,就只有那么短。
他挣脱了男人的手,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腰:“假如我们还能回去、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舒权……”
男人的大手也用力抱紧了他,低沉的嗓音坚定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就是重来一次。你对夏侯成有多遗憾,就统统补偿给我吧。”
曹瑞抱着男人温存了好一会,才说:“你这样一说,听起来更像是为我‘前夫’鸣冤抱不平了。”
两个人还要腻歪,赵舒权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响了,并且非常执着。男人只好无奈地示意他起身:“你先去洗澡吧,确实该准备睡觉了。我看看是谁这么有胆量,在这个时候非要打电话给我……”
曹瑞笑着应声,拿了换洗衣服准备进浴室。复工之后,他跟赵舒权便一起住进了套房,但并不同房。他睡在卧室,赵舒权睡客厅。
其实他明白赵舒权跟自己的心思差不多,舍不得分开,又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那人大概到现在也还在担心,自己向他求亲会不会太仓促、太不真实吧?
可是那人却从来不跟自己计较,自己都已经让他等了两千年……
进浴室前,他听到赵舒权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叫:“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少见啊,不知是有什么事能然赵舒权激动成这个样子。
172、艳红
陈维嘉迈着轻松愉悦的步伐走进御花园,俊朗的面孔上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浅笑,似是十分得意。守在御花园外的两名士兵向他行礼,他看也不看一眼,大步迈入花园。
午后阳光正好。秋意萧瑟的花园深处,红衣的少年坐在一张木头制成的轮椅上,乌黑的长发散开来铺在身前,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陈维嘉放缓了脚步,带着三分心动四分得意两份心疼、还有一分小小的悔意,走到少年身边,凝视着小憩中的绝美面孔。
谢清允瘦了许多,一张小脸变得格外尖削,眉眼仍是惊人得美,又因为这份瘦削与憔悴而平添几分虚弱的破碎感。
陈维嘉的目光沿着少年的肌肤游弋。单薄的纱衣下,白皙的肌肤绰约隐现,引人遐思。陈维嘉滚动喉结,目光滑过少年笔直的小腿,最后落在两只脚踝包裹的白色绷带上。
十天之前,他命人挑了谢清允双脚的筋脉,从此断了少年独立行走的路。
命令下达,谢清允疯了一样地大骂他,随后却在受刑时一声不吭,硬是咬破嘴唇弄得满口血腥,汗湿重衣,生生挨过了那份断筋之痛。
陈维嘉隐隐有一点后悔,但想到从此少年再也不能走出他的掌心,他又觉得心情大好。谢清允并不会甘心做一只安静的金丝雀。自从开城投降交出玉玺、被软禁在皇城之中,谢清允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离开他。
起初是光明正大地请求,想要用玉玺和皇位交换余生的自由。被明确拒绝后,又觉得自己会被软禁在某处荒芜的宫殿苦熬岁月,甚至开始为此打算。
他唯独没有料到,陈维嘉要的不仅是整个天下,还有他谢清允的余生。
陈维嘉感到很生气。
自己对谢清允的一番心意,终究是痴心妄想的自以为是。那人既不相信,更不可能回应。
不过事到如今,总是该信了吧?
陈维嘉又看了一眼少年脚腕上的绷带,唇边浮现出淡淡一抹笑意,又上前几步。少年恰好在此时醒来,一双星子般的眼眸带着小憩过后的慵懒,宛如懵懂婴儿。
那般可爱纯真的神态让陈维嘉一瞬间狠狠心动,随后却见那双眼睛看清了是自己后迅速地冷了下来。
陈维嘉的心便也跟着冷却,不过脸上的微笑反倒加深,温柔得如同对待新嫁娘的丈夫,亲昵地唤了一声:“允儿。”
谢清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喜不悲,平淡如水,亦无回应。
陈维嘉不以为意,笑着俯身,为少年拿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头顶的残花,随意丢在地上,顺势拉起少年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玉手。
陈维嘉:“怎么冷成这样?穿得这样少。”
谢清允:“不是你叫我穿这件衣服?”
陈维嘉被噎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少年身上。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只穿了一件单衣,鲜艳的红色衬着冷白的肌肤和乌木般的长发,宛如艳鬼。
陈维嘉笑:“允儿穿这件最是好看。不过天气冷了,该添新衣。吩咐为你备的冬衣,昨日刚赶工出来,我十分满意,想你赶紧穿上给我看看。”
说着,他对贴身亲兵做了个手势,目光依旧落在谢清允身上。少年的神色始终冷淡,似乎漫无目的盯着花园的某一处,又像是什么东西都不在他眼中。
谢清允自从被切断脚筋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激烈地与陈维嘉争执,也不再苦苦哀求试图令他回心转意,就连在床榻上的挣扎抗拒都淡了,聊胜于无,甚至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
陈维嘉非常满意。他不想把谢清允变成一个失去自我的傻子,若对方能识相些、早些认清现实,他不介意维持现状。
亲兵小跑着送来一件崭新的雪白狐裘。陈维嘉接了过来,温柔地披在少年肩上。狐裘很大,狐毛雪白蓬松,衬得少年那张清冷的脸愈发秀美,宛如白狐幻化的精魅。
陈维嘉眼神炽烈,像是要把眼前的少年生吞活剥,语声也不复之前的从容,略带一丝粗重的砂砾感:“允儿穿这雪狐裘果然是好看。如何,穿在身上还算暖和么?”
谢清允沉默了半晌,忽然看向陈维嘉:“我想去凉亭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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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嘉笑着弯下腰,连人带狐裘一道抱了起来,缓步走到一旁的凉亭。亲兵极有眼力劲,将原本放在轮椅上给谢清允垫腰用的软枕拿了过来,给两人铺垫在身下。
陈维嘉便让人坐在自己腿上,用极为亲密的姿势坐在一起,看着少年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也柔软了几分,轻声道:“以后你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吧。天气冷了,那件衣服太单薄,不合适。”
谢清允的眸子轻轻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沉默下去,过了片刻才道:“能把从前服侍我的人再调回来么?不用很多,一个……足矣。”
陈维嘉无声地笑了起来:“哪里还有你从前的旧人?早已全杀了。那些人离间你我的关系,在你耳边说尽了我的谗言。我留他们作甚?”
谢清允瞬间瞪大眼睛,脱口说了“他们没有”几个字,又急急住口,迅速敛起情绪,低声问:“那我以后……要怎么办?我如今这样……”
“有我在,还怕无人照料你?”陈维嘉凑近少年,轻轻摩挲人的脸:“以后啊,你什么都不必费心劳神。等过了正旦我们就大婚。我会将你原先的寝殿改为皇后正宫,你仍旧住在那里,宫人内侍都会按照规矩备齐,不会有任何不便。”
陈维嘉感到自己的脸被谢清允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了一遍。少年仔仔细细看着他,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目光宁静得可怕。
“过了正旦……就大婚?”谢清允问道。
陈维嘉心头掠过一丝忐忑不安,心里发虚,转念一想,如今谢清允无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只剩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被挑断了双脚筋脉、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能怎么反抗自己?
他拉起少年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筋脉:“正旦之后,祭天改元,正适合立后封妃。允儿意下如何?”
谢清允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暗示,被他拉着的手无意识地想要挣脱。陈维嘉很满意他的允儿真的很聪慧。
他又补充:“御医说过,双脚的筋脉慢慢调养,以后还是能站起来走路的。”
谢清允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沉默在两人间持续了一阵,秋叶缓缓从枝头飘落。
谢清允忽然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温度:“维嘉,你还记得你我的初遇吗?”
陈维嘉心中陡然一惊,有些讶然又有几分激动,面上却不显露,只是眼神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谢清允转头看向天边,似是感叹:“便是在这花园。那日我的狼狈不堪,与你的意气风发两相对比,一如今时今日。”
少年垂眸看向男人:“兜兜转转,我们仍在此处。”
陈维嘉沉吟片刻,回答道:“今后便不会了。你我携手江山、比翼连理,我陈维嘉此生心愿足矣。”
谢清允笑了,笑得凄美、笑得寂寥、笑得冷艳,笑得陈维嘉心惊肉跳。
笑着,少年弯下腰,展开双臂慢慢地抱住了陈维嘉,轻轻一语飘入他耳中:“我如今,就只剩下你了……”
陈维嘉一阵恍惚。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谢清允的笑?没听过他用如此宁静的口吻与自己说话?没再被他主动触碰过?更没有被他呼唤名字……
两个人维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势,耳鬓厮磨、缠绵悱恻。陈维嘉忘怀地摩挲着谢清允单薄的腰身,顾不得狐裘松开掉落在地,只想在此处便狠狠要了怀里的人。
谢清允的脑袋刚好落在他的肩膀上,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的颈项之间,不安分的脑袋扭来扭曲,撩拨得陈维嘉欲念焚身、忘乎所以。
天下在手,美人在怀,夫复何求?
沉闷的钝痛忽然自脖颈处发起。陈维嘉迟了片刻才发现是谢清允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脖子上,死死咬住不放,越来越狠、越来越用力。
“啊!!”陈维嘉大叫一声,本能地用力推开谢清允。少年单薄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他大力推开,重重跌倒在地。
陈维嘉又惊又怒,脖子剧痛无比。抬手一模,竟然摸了满手的血。他惊怒交加,看向趴在地上的谢清允,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谢清允缓缓撑起身体,咳了两声,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陈维嘉。少年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嘴唇却因为染血而艳红,令陈维嘉没来由地心悸。
少年看着他,慢慢地笑起来,冷冷淡淡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一生都是傀儡,可我不想再继续做你的傀儡。”
陈维嘉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谢清允忽然手腕翻飞,寒光一闪,鲜红的血从纤细的脖子喷涌而出,泼墨般洒在雪白的狐裘上。
“允儿!!!”
陈维嘉的嘴比脑子更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一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谢清允,惊愕地看着对方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如泉涌,无力回天。
“允儿!允儿!”
陈维嘉双手颤抖,一会去捂谢清允的伤处,一会去摸人的脸,一会又试图把人抱起来。身边的亲兵乱成一团,喊什么都有,他已经全然听不见。
他明白谢清允趁着刚才温存时自己意乱情迷,偷偷抽走了他别在腰间防身的短刀。他也明白,原来谢清允无论如何都想要离开自己,所谓的主动示好并非认命之意。
“允儿!允儿你撑着点!御医马上就来!”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知道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出血量,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谢清允却笑了。
少年躺在血泊中,身下是染血的狐裘,身上是鲜红的薄纱,乌黑的长发光泽依旧,苍白的脸上却慢慢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少年艰难地阖动嘴唇。陈维嘉赶忙大声命令卫兵保持安静,将耳朵凑了上去。
谢清允在他耳边艰难地说:“做个……好……君……王……”
这不是陈维嘉想要听的。他终是难以遏制地落了泪,摧肝断肠地问:“为什么?”
谢清允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凝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无话可说,直到眸中的光亮缓缓地慢慢地消散殆尽。
天地之间,响彻着男人悲痛欲绝、宛如野狼般的哀嚎。
173、只为你
赵舒权躺在酒店套间主卧的床上,裹着残留着曹瑞气息的被子,虽然脑子还有点晕、身上还有点热,依然觉得而幸福得不行。
隐隐约约,他听到曹瑞在外间打电话。
“……张医生下午来看过了……嗯、没事……啊?这……算是吧……”
“……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谢大哥关照……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好的……嗯……好……”
通话声结束之后过了一小会,曹瑞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与赵舒权目光相撞之后便恢复正常,快步走到他面前,打开光线相对柔和的落地灯,问他:“醒了多久?好些了没?”
赵舒权感到很丢脸,默默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昨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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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对手戏在杨导满意的“卡”声中宣告了《昙华恋》正式杀青。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们照例用热烈的掌声为演员庆祝,唯独赵舒权依然沉浸在戏里走不出来了。
他抱着曹瑞不放,把人摁在怀里哭得涕泗横流、肝肠寸断。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陈维嘉还是夏侯成,抱着注定会离自己而去的爱人苦苦哀求,奢望上天垂怜、幻想能够重来一次,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时光倒流、起死回生……
他根本没听见导演宣布拍摄结束的声音,也没听见片场的掌声与喝彩。所有人都在称赞他演技精湛时,他独自沉浸在任何人都无法共情的恐惧与痛苦之中。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日渐憔悴走向死亡,而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如同凌迟一般慢性死刑的痛苦,不是亲身经历过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
前世没能真正宣泄出来的悲伤与痛苦、无奈与懊恨,似乎全都被引发出来。赵舒权紧紧抱着曹瑞温暖的身体,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仿佛被世间的一切抛弃,独自沉溺在有永恒的孤独与虚无之中……
死亡就是这么可怕的规则。死亡意味着永远地失去,无论如何悔恨、自责、思念也无法挽回。
他后来是被所有人联手拉回来的。
曹瑞虽然立刻觉察到他的异样,但被他紧紧抱着差点闷死,根本无力挣脱。杨放导演和高湛等人陆续觉察到他哭得过头,赶紧上前,拉的拉、劝的劝,好说歹说才把赵舒权从魔怔一样的状态中拉出来。
没有人当场嘲笑他。大家都以为他是入戏太深出不来,又被他真切的悲恸所感染,原本欢快的杀青气氛也跟着沉静下来。
唯有止住哭泣的赵舒权本人,泪眼模糊地看清状况后,立刻被巨大的社死当场淹没。
于是原本计划好的庆功宴,赵舒权和曹瑞这两个主角都推辞了,承诺以后再给大家补上。当天聚餐改由制片人牵头,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给影片的前期拍摄画上了句号。
回到酒店的赵舒权当晚就发烧了。
他也说不清是情绪起伏太大,还是哭得太厉害,总之当晚他头疼欲裂,洗了热水澡之后还是一阵一阵发冷,半夜里体温一度冲上39度,吓得曹瑞差点叫救护车。
赵舒权不想跟医生解释“因为哭得太凶所以发烧”,罕见地像小孩子一样耍赖,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坚持自己身体强壮休息一下就好了。曹瑞拗不过他,逼他承诺第二天如果还没退烧就去医院。
倒是曹瑞,穿着那么单薄的戏服在初冬的室外拍了半天戏,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让赵舒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结果赵舒权在酒店躺了一天一夜,一直晕乎乎地,体温徘徊在38.5度上下。曹瑞联系了张方,又把赵舒权的情况告诉了赵欣。赵舒权躺在床上也能想象出他哥嘴上一本正经叮嘱和宽慰曹瑞,心里不知道怎么在嘲笑自己呢!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哭一哭就能哭到发烧?是太久没哭了么?
被子被人从外面用力拉扯。赵舒权也没抗拒,任由曹瑞把自己从被窝里揪出来,脑袋贴上来额头对着额头:“好点没有?温度是不是没那么高了?”
少年的额头凉凉的,柔顺的长发拂过赵舒权的面颊,气息扑面喷在脸上。赵舒权觉得自己的体温“噌”地一下又上去了。
“没事了……”
他一开口,嗓音却是沙哑的。曹瑞赶忙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让他用吸管喝水。
几口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赵舒权觉得好多了:“别忙活了。你这一天都在忙着照顾我,吃饭了没?”
中午的时候赵舒权睡着了,午饭没吃,但他不确定曹瑞吃过没有。再说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曹瑞就算吃过中饭也一定没吃晚饭。
少年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是不是饿了?我让酒店做点东西送到房间里好么?”
赵舒权点点头:“你安排就好。抽屉里应该有菜单,点你喜欢吃的。”
曹瑞有点担心:“这么晚了,不知还有没有送餐服务了……”
影视基地的这间酒店最晚接受的客房点餐服务到23点。曹瑞点了餐之后又回到卧房,进门就笑了:“你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做什么?头一回认识么?”
赵舒权呆呆地直白地说出了心里话:“看你为我忙前忙后、端茶送水的,好像还在做梦一样……”
曹瑞颔首而笑,带着几分腼腆、几分尴尬:“我确实不会照顾人。以前都是你在照顾我。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跟我说。”
顿了顿,少年补充:“这辈子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的。我们既然要成婚,便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伴侣。不会做的事,我会努力去学。”
赵舒权知道曹瑞的性情,说出口的话就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他也知道曹瑞的少年期过得极为压抑,待人接物甚至有几份卑微。
可他还是被对方这番要跟自己平平常常过小日子的表白所感动,眼睛发酸又想落泪,怕被人笑话嫌弃,硬生生不敢哭。
曹瑞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落地灯的光线从背后照过来,少年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唯有眼睛亮亮的,唇角是柔和的笑意。
赵舒权伸手去摸人的脸,嘴里还嘀咕:“让我摸摸看你是不是真人。我怕不是还在做梦。”
曹瑞明显被他气笑了,好脾气地让他在脸上一顿乱摸,最后握住了他的手:“你让我说什么好?你是不是整天怕我死了、怕我是个幻影、怕我是你的一场美梦,所以昨天绷不住了?”
那可不是么?赵舒权鼻子一酸,实在是憋不住,扑过去抱住了人的腰:“怎么能不怕?谁知道把你带回来这件事,会不会触犯什么天条,哪天醒过来,说没就没了?”
曹瑞沉默片刻,轻声对他说:“其实昨天那场戏,我也入戏了。我是真的恨,但也……真的心里疼。咬你……咬得很疼吧?”
赵舒权把头埋在曹瑞腰间,被少年微凉的手轻轻抚摸后脑:“一生都是傀儡,被唯一心动过的人背叛、伤害,失去自由被关在后宫充当玩物,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难怪会要寻死了。”
赵舒权闷声问:“那为什么,他既然拿到了匕首,为什么不杀了陈维嘉为自己报仇?他甚至没有尝试……”
曹瑞幽幽地说:“真正的帝王,行事不能完全按照本心。倘若陈维嘉也死了,天下必定大乱。事已至此,谢清允愿意把江山百姓托付给陈维嘉。而且他也明白,没有了自己,陈维嘉的帝王心会更加冷硬坚定。”
赵舒权忽然感到自己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不重,但感受深刻。
曹瑞的声音冷清里带着一丝戏谑:“哪里像你这个没出息的。江山任你自取,你竟然不要。”
赵舒权抱着人不放:“我一个穿越回去的人,哪有那么大的野心。陈维嘉如果真的爱谢清允,绝不会那样伤害他。说来说去,他还是更想要帝王的龙椅。”
曹瑞的手指沿着赵舒权的脑袋游移,最后落在颈项间的伤口处。
拍摄的时候虽然用了血包,实际上没有出那么多的血,但曹瑞确实结结实实咬了他一口,留下了又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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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的一个牙印,现在仍然肿胀充血、隐隐作痛。
“遇到你,是我运气好。上辈子,即便我真的听信了谗言要杀你,你是不是也不会怨我什么?”曹瑞轻声说。
赵舒权沉默片刻,如实回答:“看情况。如果大卫江山牢牢在你手中,你要我死,我甘之如饴。但我决不允许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落在别人手中。你的权臣,只能有我一个!”
曹瑞轻声笑了,笑着拍了怕他的头:“所以你穿越一场,就只是为了给我打江山?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上天如此眷顾啊?”
“不是。”赵舒权很不要脸地说,“我是为了与你相遇、跟你在一起。”
他感到曹瑞明显僵了一下。片刻之后,少年拨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凝视着他的眼睛询问:“我一直想问你,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174、你的这十年
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赵舒权自己都不知道。
和穿越回去那一次的稀里糊涂不同,这一次他记得很清楚,灵魂穿越时空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仿佛被整个撕裂、被丢在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身处其中只能身不由己。
而他一开始紧紧握着的曹瑞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迫松开,再也抓不住了。
等他再度清醒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他的母亲背对着病床正在抹眼泪,他哥轻言软语地安慰着母亲。
赵欣无意间转了下视线,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赵欣惊讶于他的突然苏醒,而他更惊讶对方那张年轻的脸庞。
在随后的一阵混乱中,他理清了现状:自己穿越之前是二十六岁,再回来却回到了自己十七岁高中时的身体中。高中的他在跟张方等一帮好友去湖里游泳时溺水,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症状不明但就是醒不过来。
“……我当时确实混乱极了。我以为我回来应该是回到原本穿越的那个时间点、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重返青春、直接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时代。”赵舒权喃喃地说,“并且,我把你弄丢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向他确认,他只是溺水被抢救回来后不明原因地昏迷了三天,无论是当事人的同学们还是后来参与救援的人们,谁也没在现场见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陌生人”。
张方被迫陪他去了无数次现场,家里也在他的请求下出资对他溺水的那座湖周围几公里的范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当时差点疯了。我甚至觉得我已经疯了。我怀疑是不是星先生骗了我。秘术虽然能让我的灵魂不可逆地穿越时空,但依然没有办法将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大活人——也就是你,整体搬运到两千年后。我觉得他只是在安抚我……”
赵舒权哽咽着,紧紧地抱着曹瑞纤瘦的腰肢。少年的体温从来都偏低,微凉,但确实是活生生的存在。
曹瑞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和脊背。他不知为什么觉得对方的手法好像是在撸狗。
“他没有骗你。”曹瑞轻声安抚他,“我也很抱歉,舒权。我来晚了,让你一个人熬了整整十年……”
赵舒权穿越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高二结束那个暑假。整整三个月,他不去补习班,不复习准备高考,也不申请国外的大学,甚至不搭理家人。
每天从早到晚,他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曹瑞的身影。沿着水系,沿着山川,央求家里动用关系帮他向警方打听有没有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人。
“我找了我能找的所有的地方!问了所有我能问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他们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人,我也没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我都很后悔……”
他哭了,哭得毫无形象、涕泗横流:“如果星先生骗了我,那我宁可留在卫朝,跟你一起死去。可是如果他没有骗我呢?如果你真的跟我一起回来了,却流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正在经历着什么,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上一口饭!”
曹瑞轻叹:“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没用吧……”
“那谁能保证呢!”赵舒权激烈地反驳,“万一你落入坏人手里,被人……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人卖给什么变态富豪……或者卖到什么东南亚的妓院秀场……”
曹瑞“啪”地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是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男人?”
“你根本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看!”赵舒权使劲抱紧了人,“你前世贵为天子还招蜂引蝶呢……”
脑袋被打得更用力了,曹瑞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揪了起来;“赵舒权你说什么?你前世那些红颜知己、忠心拥趸、知音挚友,要不要我一个一个给你罗列一下?”
赵舒权泪眼模糊,看着眼前的人嗔怒的模样,却觉得心里无比喜悦。他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对自己生气也能让自己这般欢喜,像是天底下最高兴最美妙的事。
“可是瑞儿,你要知道,倘若你真的落到坏人手里,我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你了。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真正黑暗的角落里,人心有多么扭曲、残忍、罪恶……”
赵舒权摸上对方揪着自己耳朵的手。耳朵很疼,他的心里却满满都是庆幸。
“而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没有抓住你的手。怪我把你弄丢了……”
赵舒权说着又止不住泪:“这种心情就像是孩子走失的父母,怪自己那一刻为什么移开了视线、放开了手……若是再也找不回来,余生就只能活在无尽的恐惧和自责之中……”
曹瑞松开了手。赵舒权立刻将那只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良久,他听到曹瑞叹息着低声说:“倘若……真的找不到了呢?你……难道还要寻死不成?”
赵舒权沉默了一阵,坦白了:“在我最魔怔的时候,被车撞过一次……”
曹瑞明显受到了惊吓。赵舒权能感觉到对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对方,笑得惨淡:“我不是有意寻死,但真的已经绝望了。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了。再说我那阵子整天精神恍惚的,有时候自己都想不起来是怎么跑到一个地方去的。”
曹瑞张了张嘴:“那你……”
“没死,如你所见。”赵舒权抹了把脸,稍稍振奋起来:“撞我的是一辆电瓶车,对方为了避让也摔得很惨。事故责任主要在我。我的肩膀骨折了,养了三个多月。我妈哭着求我好好保重自己,说我要是再出事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而我哥,狠狠打了我一顿,骂我到底想干什么。老实说,我们兄弟从小打打闹闹都是闹着玩的,唯有那一次,他是真的在打我。”
那个时候赵舒权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真的离开了卫朝,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上。他的父母、兄弟、朋友都爱着他、需要他。他不能那么自私地无视他们。
他决定振作起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有更强大的力量和资源去寻找曹瑞,哪怕要花上一生的时间。
“……从那时起,我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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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我必须对这个时空中爱着我的人们负责。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你。不管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我都不会放弃。”
赵舒权摸着曹瑞的脸:“有时候我也会思索,或许你根本无法与我一同穿越回来。星先生只是给我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想让我跟你一起死在天元十一年……但我不能放弃。万一你真的落到某个黑暗的泥沼中,等着我去找你呢?”
少年展开双臂,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星寰没有骗你。我非常感谢他,让我有机会能够重新再活一次。我唯一能报答他的,或许就是照顾好你……”
尽管脑子混沌一片,赵舒权还是“嗯?”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有什么逻辑关系么?”
曹瑞抱着他冷哼:“你以为他为什么舍命做这件事?难道是为了我?”
赵舒权:“……可,事到如今……”
曹瑞:“事到如今,我还是耿耿于怀——不行么?”
赵舒权:“……”好大的醋劲,是该高兴么?
赵舒权用力吸了吸鼻子:“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来到了我身边,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并且,青春年少。你要说星先生对我好,他确实对我太好了。”
曹瑞放开了他,浅浅一笑:“所以,咱们都该感谢崔老师,谢谢他是个大好人。我一睁开眼,脑中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目所能及的文字全都似懂非懂、似是而非……”
少年轻轻摇头,看向赵舒权:“那种感觉除了你,没人能懂吧。”
赵舒权又后怕又庆幸地把人搂在怀里:“幸好没出什么事。幸好,只是晚了十年……”
“十年呵……”曹瑞叹息着,回抱着他,“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再晚十年,你我都要老了……你那个星寰,也真是坏心眼。”
赵舒权想要辩解不是“我的”,又不敢多说,只好为人开脱:“先生在发动秘术之前跟我强调过,上古秘术非人力所能完全掌控,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并不能预料、更不能控制,要我自求多福。——我想你的失忆、还有你我返回现代的时间差,应该就是他说的‘不可掌控’。”
曹瑞沉默片刻,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前些日子见过他。”
赵舒权“啊?”了一声,见少年垂眸说道:“在梦里。可我觉得那不完全是梦。就在我……决心向你求亲之前,在梦中见到了他。”
“我总算能当面对他道一声谢,也算是稍稍让自己心安。”曹瑞慢慢说道,“他说,他的心愿已经实现了、不再有遗憾。他也说,我们这一生会安康喜乐。”
少年抬起头,与赵舒权四目相对:“舒权,我们会一起好好活下去的,为所有那些前世帮助过我们的人们,也为了今生的父母亲朋……”
赵舒权猛然将人抱在怀里,热泪滚滚而下:“我们一定会!一定会的!”
良久,少年微弱的声音从怀里冒出来:“但我怎么样都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你跟我成婚,可别后悔……”
赵舒权倒吸一口凉气:“瑞儿,我家还有我哥呢。我真的没有皇位要继承……”
曹瑞:“……哦……前世我家有皇位。委屈你了。”
赵舒权:“……”
175、谢谢你
“很久不见了,张医生。最近还好吗?”
张方看着笑靥如花的曹瑞和春风得意的赵舒权,脸上挂着的是医生的职业涵养,心里疯狂mmp,柔声答道:“谢谢小曹还挂念着我哦。确实很久不见,不过微博热搜天天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曹瑞脸上掠过一丝羞涩。赵舒权皮糙肉厚面不改色地催促:“项目都安排好了吧?我们晚上还有饭局,你别拖拖拉拉的。”
张方:“……”合着我就是个医疗工具人是吧?
眼瞅着跟护士长去做检查的曹瑞走出去几步还回头看赵舒权,弄得好像什么生离死别之前的恋恋不舍,张方实在觉得碍眼极了。
扭头又看见赵舒权那幅狗腿样子对着人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医学精英张方博士真的很想在这一刻瞎掉。
“这回算是彻底安分了吧?”他抱胸站在赵舒权身后,调侃人家:“你看你这恋爱谈得,天天上热搜,跟追连续剧一样。”
赵舒权看不见曹瑞了,终于舍得将注意力施舍给他,却做了个让张方吐血的动作。
只见他那个从高二开始陡然改走不苟言笑霸总人设的老同学,非常刻意地抬起左手,计算好他视线的高度,缓慢地转了两圈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们准备过了春节之后在马尔代夫举办订婚宴。你愿意来的话,到时我给你发个请柬。机票住宿全包。”男人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说着,语气中难掩得意之情。
好好好、行行行,事业爱情双丰收是吧?
单身狗张方磨牙:“别炫了。你那个破订婚戒指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长啥样!”
赵舒权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微博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吧?你这样说,最高兴的人是赖总。”
张方:“……”我特么是在说戒指么?我特么是让你滚!
张方:“你以后别跟着一块来了。看见你就烦。你看人家小曹多可爱?又漂亮脾气又好,对人有礼貌又善良,我们医院就没人不喜欢他!”
说完,张方看见赵舒权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全都是夸,哪句不对了么?
赵舒权喃喃道:“合着对全世界的人都好……”
就对他赵舒权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翻来覆去地折腾?
“你嘀咕什么呢?”张方不解,“我夸你老婆,你不高兴?”
赵舒权恢复一张冷脸,微微用力瞪他:“只要别想什么不该想的,随便夸。可是张方,虽然咱俩这么多年了,要是你敢对曹瑞怎么样,别怪我不念旧情。”
张方:“……”青梅竹马不如天降是么?
彻底投降的张方医生摊了摊手:“兄弟妻不可欺。我是那种人么?再说我也有喜欢的人,进展很顺利。你放心好了。”
赵舒权立刻说:“需要我帮你出谋划策么?”
“不必!”张方手动阻止,“我又不混娱乐圈,不想谈个恋爱天天上热搜!”
“说正经的。”张方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丢到桌子上:“你今天是来看这个的吧?喏,自己看吧。看不懂问我。”
一瞬间,张方看到赵舒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激动,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抓起文件袋,抽出里面厚厚一沓文件开始快速翻阅。
早在最初曹瑞来医学中心检查身体时,中心就留下了他的各种生物样本。起初当然是用于分析和定制基因疗法,张方也没多想。
而在曹瑞恢复记忆之后、《昙华恋》开机之前,赵舒权却突然问张方“知不知道Y-DNA鉴定”这项技术。
张方不是遗传学专家,但多少知道一些。Y-DNA鉴定是亲子鉴定的一种,通过对男性特有的Y染色体上的遗传特征进行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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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可以确定男性个体的家族归属。
也就是说,同宗同源的一个大家族中的男性成员,会有共同的Y染色体遗传特征。这种技术主要用在刑事侦查领域,实践证明可以大大提高侦办案件的效率。[注]
张方让赵舒权直说到底有什么事,对方却告诉他,自己收集了一些样本,想让他帮忙委托靠谱的检测机构,和留在医学中心的曹瑞DNA样本进行比对。并且最重要的是——不准向曹瑞本人透露。
张方觉得赵舒权简直不可理喻。要说曹瑞失忆的时候,赵舒权厚着脸皮以人家的保护者自居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明明人家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他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背着人插手人家的私事?这合适么?
但赵舒权丝毫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去跟曹瑞告状。赵舒权这人离谱归离谱,却很有主见,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你想要的结果么?”看到赵舒权盯着报告看了很久,张方忍不住插嘴:“你让李秘书陆续送来的十四份样本,其中有三份经过鉴定,与曹瑞的Y染色体属于同一个家族谱系。检测结果经过国内三家权威检测机构相互佐证,应该确定无误。”
赵舒权的视线从报告上挪开,看了张方一眼:“你猜到了?”
张方点了下头:“你在为曹瑞寻找他的身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还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你这些样本又是哪里来的?”
赵舒权又哑巴了。张方叹了一口气:“老赵,曹瑞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不能知道么?”
办公室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走廊上偶尔传来的些许声响。张方有点失落,忍不住轻声叹气。
他也不是非要打听别人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最好的朋友就要订婚了,自己却连他未来的伴侣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让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不想说就算了……”
话还没说完,被赵舒权打断了。男人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报告,低声说:“他是曹家的人。”
张方:“……”那不然呢?
“两千年前卫朝的皇族曹氏一族的后裔,有一支至今仍然居住在洛城北郊的五羊镇。那三份和曹瑞匹配的样本都来自这个家族的男性。换句话说,曹瑞属于洛城曹氏的一员。”赵舒权悠悠说道。
张方“啊?”了一声:“可是这种事……需要做DNA鉴定么?曹瑞自己不知道?”
赵舒权深深看向张方,明显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现在你知道他的来历了,可以认可这门婚事了吧?”
“啊?”
张方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了。赵舒权看他的眼神仍是冷冷淡淡,却多了一丝隐隐的温情。
张方感觉自己像是暗恋多年忽然被拆穿的什么纯情少年,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什么呀!哪儿跟哪儿?关、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好奇啊好奇!我身为医生不应该好奇吗?”
赵舒权脸上的笑意更明显,竟然转身走了过来。张方莫名慌乱,手足无措:“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赵舒权暗哑的声音让张方汗毛倒立,整个人都快炸了,脑子里疯狂回想起从小到大跟赵舒权在一起的画面。从一块在幼儿园尿床到年近三十事业有成,赵舒权什么模样他没见过?怎么从来不觉得像现在这么吓人?
“赵舒权我警告你我不喜欢男人!”张方土拨鼠尖叫。
下一刻,他才意识到赵舒权只是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用非常熟悉的赞许和感谢的神情看着他,无声的笑容中充满了戏谑:“我知道。并且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你想追我,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你别做梦了!”
张方:“……滚!我的办公室不欢迎你!!”
咆哮着的张医生猝不及防被青梅竹马的损友迎面抱了满怀。张方彻底傻了。
“谢谢你,张方。这么多年。”
赵舒权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却让张方心头巨震。他知道赵舒权很少愿意跟人肢体接触,包括对自己和他哥也不例外。尤其是高中二年级那次溺水之后,赵舒权对人更是冷淡疏离,张方一度以为对方并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
过了大半年,赵舒权的态度才慢慢变得正常,但张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再一样。赵舒权不再愿意跟他一起打篮球打游戏,不再跟他讨论流行歌曲和喜欢的女明星,对于男孩子那点青春期的小心思更是兴趣缺缺。
十七岁之后的赵舒权有什么地方陡然变得不同,和他们其他人明显拉开了距离,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这么多年了,张方本以为赵舒权自己没有觉察、更不会在乎这些。可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其实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其实赵舒权一直都明白他的感受,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张方心里忽然就忸怩了起来,像是言情偶像剧那种“这么多年了、这颗心终是没有被辜负”的矫情油然而生,促使他反手抱住了对方。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伴随着护士长轻快的声音:“张医生,曹先生的检查……”
随后,世界安静了。
176、我与夏侯成孰优
“瑞儿我错了……”
“瑞儿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知道我跟张方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