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爸也点点头：“一百桌！”
虞音也点头：“一百桌！”
江夜也笑了：“一百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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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此去征讨魔教
吃完晚饭,两个人又帮着收拾了碗筷。
告辞时，虞音清楚地看见了亲爸亲妈眼里的担忧不舍，脸上还要维持着笑意。
房门关上，他们进了电梯,下楼。
手牵手从小区里穿过,路上恰好又撞见了两个熟人——江夜的弟弟们。江循坐在长椅上看手机,年纪较小的江安踩在太空漫步机上晃悠身体。
“大哥，嫂子！”他们已经叫得很熟练了，“你们回来啦？我们又学会好几道菜,做的可乐鸡翅和油焖虾超好吃，明天来不来吃饭啊。”
“不行,今天又要出差了。”江夜看到他们才意识到，之前去滇省忘记带礼物,只能随手掏出两张符箓,一人手里塞一张，“带在身上吧,防身的。”
两个小孩本来有点失望,捏着符箓又开心起来：“好吧。大哥嫂子出差早点回来啊。”
江夜“嗯”了一声，虞音冲他们笑了笑。
他们继续往前走,将两个弟弟留在了身后。
走到自家楼下,虞音随口说：“你母亲也住在这个小区,要不要也……”江瀚海感觉不用提了。
“算了吧，不想见。”江夜说。
“好吧。”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他们回到家，简单收拾了几天的换洗衣服,再把前阵子超市货架空虚在网上买的几箱方便速食也带上,就没别的要带了。
收拾时,虞音不经意间抬头，透过卧室的那扇窗户，外面残阳如血。鲜红的落日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与这个世界作别。
刹那间，他心底生出一种感伤。
又有点恍惚。
“老婆，走吧。”把东西装进行李袋，塞进储物空间里，江夜说道。
“嗯。”
他们牵着手，离开家，下楼到了地下车库，走到自家的停车位。
江夜之前高价找人转让了两个相邻的停车位，把他的跑车和机车停在一起。一辆骚包黄超跑，一辆重型的黑色碳钢机车，就算在豪车汇聚的小区车库里，也极其夺人眼球。
“老婆我还没带你坐过机车呢，想坐吗？”江夜问。
“好啊。”
面前的机车像静默潜伏的黑豹，充满力量感。
“车上风很大，会刺痛眼睛，戴上吧。”江夜变出了一对墨镜，他自己戴上一只，把另一只扣在虞音脸上。
墨镜挡住江夜的上半张脸，更衬出他利落的下颌线。看不到他那双清澈热烈、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睛后，就像一个酷哥了。
虞音忍不住夸：“你好酷。”
“老婆也酷！”唇角不禁勾起，江夜又夸回来。
他跨坐到机车上：“老婆，上车。”
“嗯。”虞音乖乖坐到他背后，双臂抱住他的腰。
引擎发出震天的轰鸣，下一秒，蹿了出去！
虞音睁大眼。好快！一簇簇幽绿鬼火犹如蝴蝶群落，从车身悄然浮现，环绕在两侧。灵异力量让这辆机车破开虚空，突破了速度极限。
小区监控室里，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注视着地下车库的某个摄像头中，两人坐上机车离开的这一幕。他立即发送了一条消息。
“目标已离家。”
他就是与“梦魇”同组，擅长变形术的那名异能者，已经成功顶替保安混进了小区，正在配合“黎明”后续赶来的一组刺客行动。
按“夜帝”和目标人物的通常行程，他们估计是出门捉鬼了，半夜之前不会回来。刺客们潜入目标家中进行布置，时间很充裕。
……
风声呼啸，他们在傍晚的风里飙车。
当前时速无法估算，不仅周围的风景模糊了，就连同向的车辆都化为残影，被远远甩在身后。
虞音就没坐过这么快的车，怀疑连飞机都赶不上，发丝在风中乱舞，衣摆灌风飞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江夜，贴到男人背脊上，心里却不害怕。
反而觉得刺激。
江夜在这样的高速下，还能一边开车，一边分心抬起一条胳膊，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和老婆的墨镜机车照。
又用影子触手抓住手机，从更远的距离，变换角度，又抓拍了几张。
“老婆，爽不爽？”他语带笑意。
“爽！”虞音也在笑，为了盖住高亢的风声，大声说道。
虞音心里，看见残阳如血时诞生的那股感伤消散了。
天色本已转暗，他又戴着墨镜，现在眼前只看到一片昏黑。黑暗是鬼怪活跃的时候，但他不惧，他的爱人名字里带一个“夜”字，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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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温柔的家，他抱着爱人的腰，冲进浓重夜色。
一路飞驰，抵达乐园外围那条街上。
有段日子没回来了，这条街依旧冷清，毕竟客源断了。虞音心想，乐园周边一大块地盘包括地狱酒店都是自家产业了，考虑未来找个时机重新开放。不过现在，还是先考虑拯救世界的问题吧。
放缓车速，江夜抬起手，“啪”地扣了个响指。一辆豪华马车应声从街道尽头驶来。
马车在街心拐了个弯，回过头，在前方领路，拉车的骷髅马蹄下铺出了一条通往地狱酒店的大道。江夜开着机车，循着这条道驶入了酒店庭院，在大楼前停下。
机车停稳之后，虞音下了车。他仰头望着面前的高楼。
酒店的本体是一条“大鲸鱼”，是神送给西涅尔的小鲸鱼抱枕演变成的。
这只鲸鱼现在任命他为总经理，当了他的老板，真是倒反天罡。——不过自己也不能等同于神就是了。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思想也是普通人的思想，最多就是偶尔想吃人罢了……虞音偷偷瞄了一眼身旁人。好爱他，想靠吃掉来占有他，但只要江夜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不变心不抛弃，自己就很满足了，不会真去吃的。唔，应、应该已经很正常了吧，不是小怪物了，就连正统的人类都有吃人的嘛，比如汉〇拔。
江夜则在嘀咕：“我好像说过，要直播参观地狱酒店。”
“过阵子再说吧。我们是为了这几天的安全才搬过来住的，越少人知道我们在哪越好。”虞音道。
“嗯，以后再播。”
他们进了旋转门。
两个助理裂口女和吊死鬼匆忙下楼迎接。吊死鬼道：“总经理，您是来巡视酒店的吗？这里一切正常，就是账面上有些紧张……再不开张，酒店就要削减各项开支了。”
就连员工餐厅也要降低甜品的规格。
“好，我心中有数。”虞音说，“今天不是来巡视酒店，只是过来住几天。酒店开张的事我会解决，你们照常做事就好。”
“好的。”“您放心。”
他们径直乘电梯来到十七楼的总经理套房。里面布置得舒适干净，还跟上次来时一样。
嘶，虞音突然想起那一次，他带着从抓娃娃机店里得到的黑斗篷兔兔布偶和小圣诞树布偶，在房间里给兔兔布偶缝一颗纽扣时，不小心被针扎到了手。
……神不擅长手工，做的娃娃挺丑，自己也不擅长。
他在沙发坐下，江夜也紧挨着他坐下来，把他抱到腿上。
“老婆。”
“今、今天不要了啊。你也不想让我明天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吧。”虞音说。
——脑子里涌动着吃人念头的凶残小怪物只能软绵绵弱叽叽地对爱人表示拒绝。
“好，老婆你说不要那就不要。”江夜不含情.色意味地亲了他一口，抱着他，开始玩手机，顺手把刚拍的那几张照片发在抖嘤上。
虞音看了一眼他发的：
旋风突击队！#酷
图片1.jpg
图片2.jpg
图片3.jpg
好幼稚，好快乐。
他们俩一起刷抖嘤的时候，阴暗面从江夜身上脱离出来，出门干活去了。前些天江夜守在医院里，没有开播，但也没有旷工，都是阴暗面顶他的班，在夜幕中游走，四处清剿鬼怪。
这一晚，除了玩手机无事可做，两个人早早就睡下了。
就此开启了他们在地狱酒店里养老一般的生活。
局里让虞音再多休息两天，把状态调整到最好。尽管形势越来越严峻，但这次行动非常关键，必须求稳。
行动前夕，虞音从酒店后厨里薅了一大堆预备屠宰的小怪物和活的动物食材，把几颗宝石的效果又详细测试了一遍。
他设计测试方案，江夜就在旁边给他执行，并保护他的安全。
首先是绿宝石。只在对方有睡意、想要入睡的时候才会生效，能够极大改善睡眠质量，但不能当做昏迷咒来用。它是从神送给西涅尔的礼物里诞生的，总归是一块蕴藏善意的宝石。
然后是复活的紫宝石。只有江夜可以使用，可能是由于宝石已经绑定了他，融化在他骨血里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那份“死而复生”的祝福，注定是赐予他的。
虞音在实验中，还依稀感觉到，紫宝石用以复活的能量，是“悔恨”这种情绪。也许是因为它曾经的主人玦往宝石里灌入了太多的悔恨，甚至，紫宝石最早可能归属于神……它所蕴藏的能量，浩瀚如海。
最后是操控时间的黄宝石。黄宝石可以大范围、多目标地让物体回溯到过去的状态，理论上也能让人复活，但经过虞音的验证，实际上是不行的。它无法跨越生死。
虞音用制作眼珠蛋糕的小鱼做实验，黄宝石会让活物瞬间死去。用鬼怪做实验，鬼怪的体型变小，实力也会变弱，在回溯前留下的伤口会消失，但反而比受伤前更虚弱。尸体也无法复活。他又用房间里的一个花瓶做实验，先把花瓶砸坏了，再回溯时间。花瓶变回了原样，看起来是能修复的，称重时却降低了1/4的重量，手感明显变轻了，密度降低，脆到抓住花瓶的手稍微用力，就彻底碎成了粉末。如果再次回溯，会更加不堪。
唔，虞音暗想，看来江夜跟他爹这辈子是没可能和好了。
黄宝石的回溯并不彻底，要抽取目标大量的能量。活物比尸体的能量高，所以单靠黄宝石来复活是不可能的。
他对着结论若有所思。
两个人在酒店里闭门不出，而在星海花园，连续蹲守几天的刺客们：？？
人呢？！
他们回报“黎明”总部，被骂得狗血淋头。
行动前的最后一天，沉寂多日的地狱酒店里，一下子来了好多个客人。
催眠师、“佛子”、“厨师”、“歌姬”、“书生”、“骑兵”。
他们先后到来，汇集在酒店大堂里。
“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已经没事了？”催眠师问道。
“嗯，感谢关心，完全好了。”虞音说。
“还欠你俩一顿烧菌子呢，啥时候再去滇省，记得叫我。”“厨师”开口。
“行。”江夜说，“大不了等有空打个飞的，这顿饭我还没忘。”
他们有的寒暄，有的比如“佛子”，一声不吭站在一旁。
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苍白瘦弱的样子，背着双手环顾四周，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华夏仙宗人才济济，此去随本宗主征讨魔教，定能荡涤群魔、大胜而归！”
虞音：“……”
想笑，但想起局里发过来的通知，只能憋着。看别人，也都是一副嘴角抽搐的样子。
小孩代号“骑兵”，顾名思义，拥有一头坐骑配合战斗，现在没见这头坐骑，估计是有需要的时候再召唤出来。通知里说他不能接触小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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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牌相关，不能看到笑脸，没想到还有中二病。
这些异能者的禁忌也跟规则怪谈差不多了，相比起来，江夜确实正常得不行。
江夜眉毛一扬：“仙宗？宗主？哪来的小中二病。”
虞音：……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好歹人家就是中二的年纪，你是个超龄中二。
小孩看向江夜，狂傲的神色竟然收敛了几分：“‘夜帝’大人，我看过你的直播，我为宗主，尊奉你为仙宗的祖师爷。”
“夜帝”是他的偶像，负责照顾他的工作人员无意间透露过直播的事，他就闹着要看。无奈之下，对方只能每次都把直播录下来，给笑脸和笑声打码，再把经过处理的录屏给他看。
江夜瞬间脸色和缓：“嗯，你很不错。”
虞音：……大小中二病还挺投缘。
小孩又往他看过来，说：“我也知道你。你是祖师爷的道侣，按辈分来说，也是祖师爷，还是应该叫你祖师奶奶？”
虞音：“……叫祖师爷吧。”
这孩子还挺可爱。
众人都到酒店的吧台边坐下了。虞音坐在江夜身旁。
入夜时分，他们将从这里出发，回到怪谈世界。——夜幕降临之际，不止是鬼怪开始活跃的时候，也是异能者们实力回到巅峰的时候。
他们这些人在怪谈世界里本来是互不来往的。就像“夜帝”，睚眦必报，名声很差，是个人都绕着他走。现在他们倒是喝着啤酒，吃着点心（都是自带的，地狱酒店提供的甜品和酒水没人敢碰），随口闲聊起来，气氛还算融洽。
就好像那些勇者游戏里，主角团进入下一次副本前，在小酒馆里喝酒畅谈的情景。
毕竟都身在同一个组织里，也算“同志”。能进来的，都经过严格审查，没有仗着远超常人的能力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愿意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还愿意出力维护社会秩序。
这样的道德水平，已经比一般人要高很多了，是值得结交的对象。
“干杯，祝今晚一切顺利。”
“干！”
“老婆，你尝尝这个。”
“小孩不许喝酒。”
“？宗主息怒，但宗主未满十八，确实不能喝。”
“秃……‘佛子’，这糕点是素的，你能吃啊。”
“有猪油？没事，反正你也没少杀生。”
“‘书生’这时候还在看书。你们看他，好像一个进考场前紧急抱佛脚的学生。”
“‘佛子’你刚才念了一句什么？”
“佛经吧，全场估计只有‘书生’能听懂。”
“不一定，我老婆也很厉害的。”
“那个，你们都听我新歌了吗？‘夜帝’，转发我一下球球了，让我蹭个热度。”
外面的天色，正在一点点黑下去。
到了某个点，所有人突然同时闭嘴，默默站起了身。
一群人走出地狱酒店，来到乐园外围的街道尽头。这里再往前一步就是现实，位处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
片刻后，他们合力从虚空中打开了一扇漆黑的门。
这些曾经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人，主动返回了那个可怖的怪谈世界。虞音也牵着身旁人的手，毅然踏前一步，走入门中——
第148章七条神谕
眼前光景陡然变化。
一股血红色妖雾笼罩视野,把一切事物都染上了诡谲的色彩。
虞音站在这个他第一次到来的地方，往四周张望。
就像江夜给他讲的故事那样，怪谈世界是一座遍地住满了鬼怪居民的巨型城市，眼前的街区,也像是比现实落后了二三十年的街道,店铺招牌五光十色,街边两排路灯幽幽发亮，忽略红雾的话，看上去还挺正常。
江夜守在他身侧,异能者们自发地挪动脚步，环绕在四周,将他们拱卫在最中间。优先确保他们两人的安全，是其他人接收到的指令。
众人神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吗？”虞音问。
他并未看到什么强大的怪物,街道岑寂无声,只有他们一行人，别的人或鬼怪都没有踪影。
“太安静了。”江夜说,“这里临近游乐园,本来应该很热闹的。就算乐园不在了，也不应该……”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一声轰隆巨响沿着地面滚来,血色雾气深处,一头庞大得超出想象的独眼巨人从几栋高楼后方探出头颅，独眼咕噜噜转着,盯视着他们这一行人。光是那颗独眼就比一辆双层巴士还要大。而后撑起胳膊，有几分笨重地慢慢站起身来。它的每个动作,都会带动一阵大地的震颤。
当独眼巨人显露出全貌,站立在楼房之间,就像一个成年人站在用积木搭的儿童玩具街区里，而异能者队伍，则像是街道里的小人模型。
巨人深褐色的皮肤上，如纹身一般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地画着数不清的、形貌各异的鬼怪。
它张开口，发出洪亮的声音，那声响在半空中回荡：
“神明已经苏醒！祂已在即日颁布七条谕令！”
“第一条，神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第二条，祂将这座城市划为七个城区！”
“第三条，每个城区设一个管理者！”
“第四条，管理者在本城区内拥有制定规则的权限！”
“第五条，成功挑战管理者，杀死他，就可以成为新任管理者！”
“第六条，管理者不得离开所属辖区！”
神明……醒来了？虞音愣神。哪个神明，是沉睡在高塔中的神吗？
“第七条，”独眼巨人朝众人咧嘴一笑，“下面宣读我，第七城区管理者的谕令——”
“‘骑兵’！”“歌姬”发出惊呼。
苍白瘦弱的少年一声口哨，唤出了一匹踏着鬼火的黑马，飞身上马，掌心握着一把沉黑长枪，向着巨人冲锋。
巨人的“笑脸”让他发疯了。
“本城区除管理者之外，”独眼巨人在宣读谕令的同时一拳砸下，恰好被“骑兵”闪过，拳头所至，街道连同房屋碎成齑粉，“一切鬼怪、一切活人都得死！第七街区禁止通行！”
话音未落，所有房屋的墙壁上、商店的玻璃橱窗上，浮现出一张张写有七条谕令的布告。
远处，一堵堵高墙环绕着第七街区升起，将墙内化作禁止出入的牢狱。
规则之力显现了。
真的是神明苏醒了吗？虞音望向天边，高耸的砖墙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到那座传说中的石塔。但怪谈世界这样的异变，一定与那位“神”有关……
“老婆，”江夜掌心握着骨刃，对他道，“你坐到小白背上！”
“好。……小白？”虞音下意识地应了，就见一只短腿的小骷髅狗从江夜风衣上跑出来，迎风长大，长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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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大小，不过是等比例变大的，腿还是很短——脑袋拱了他一下，把他驮在了背上。
小白背着他，快速奔跑，远离了战场。
而江夜则化作一道影子，穿梭闪现到独眼巨人后方，两刀割开了巨人脚后跟的肌腱，让它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烟尘。
“骑兵”回转马头，高举黑色长枪，踏着虚空，瞄准巨人的心脏位置再度冲锋。
“佛子”也奔上前去，右臂粗壮膨大，流淌着火焰纹路，散发出岩浆般的高热。
“厨子”是个双刀流，左右手各挥舞着一把菜刀和一把剔骨刀，刀光让人眼花缭乱。
“书生”捧着一册书卷，书页翻开，一个个“破”字符飞射而出，像小型炸弹在巨人体表开花。
催眠师双指捏着一块怀表，喃喃念诵，使巨人时不时动作停滞，陷入间歇性休眠；“歌姬”开始吟唱，给巨人营造了一个小型幻境，让它误判众人的攻击方位……
巨人发出震怒的咆哮声，被一枪扎入心口。“骑兵”几乎连人带枪化为一道黑光，捅穿了他的胸腔！
血液如瀑布涌出，在地面上淌成猩红的河流，下一刻，独眼巨人的伤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恢复，它伸手捂向胸口，将“骑兵”一把握在手心，五指收紧。黑马痛苦嘶鸣，一道黑影流动到巨人手腕上，切开了经络，趁它手指一松，卷起“骑兵”退到不远处，把人救了下来。江夜的身形也从影子里显化而出。
“怎么回事？它也有复活手段？！”“厨师”叫道。
坐在小白背上的虞音，也在观察着战场。
刚才那一幕……有点像是阴暗面在地狱酒店对决“演员”时，拥有替身能力的“演员”消耗装在容器里的灵魂为他替死的情形。
“邪魔顽强！由本宗主一人抵挡即可！”也许是刚才被巨人抓握的剧痛，让“骑兵”短暂清醒了过来，他高声叫喊，“我留下，你们走——”
“不行！”催眠师也同样大声回应，“它已经发布规则，第七街区禁止通行，只能杀死它，成为新任管理者，才有可能离开！”
这几句话的工夫，“厨师”的剔骨刀割破了巨人的咽喉，飚射出去的血柱冲碎了附近高楼的玻璃外墙；“佛子”的拳头如裹着火焰的陨星，砸穿了巨人的肺，烧灼出一股黑烟。
他们各杀死了巨人一次。但在转瞬之间，这些伤势便全部恢复了。
“纹身，它的纹身少了一个！”虞音叫道。他终于看了出来。
——就在刚才，独眼巨人伤口复原的同时，它胸口上的一个鼠人纹身也消失了。
这样下去不行。它身上布满了成千上万个鬼怪纹身，所有人都会被它耗死，用尽体内的灵异力量。
虞音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小白载着他，在沦为废墟的战场中灵活跳跃，他沉下心神，睁大双眼——
眼前的景象变化了。玩偶，对，不过就是大了一些的玩偶和怪物道具……诶？
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不只是玩偶，而是巨大的玩偶服，在内部有一小团阴影，那是穿着玩偶服的、像虫子般渺小的人类。
原来如此。
“独眼巨人是被人类操控的！那个人就藏在巨人的腹腔里，胃部的附近！”虞音立刻高声叫道。
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
“老婆你好棒。”江夜在百忙之中，还化作一缕疾风掠过他身旁，抛下这句夸夸。
嗯嗯，我老公也棒，心底涌出甜美温热的水流，虞音带着笑意，注视着独眼巨人在众人的联手牵制之下，动弹不得，被“骑兵”一枪.刺.入腹部。枪尖挑起，从血肉模糊的窟窿里，挑出了一具人类的身躯。脱离了唬人的庞大“外壳”，就只是一个孱弱的可怜虫罢了。
“‘傀儡师’？”书生认了出来。
“听说他加入了‘黎明’？”“厨师”道。
深藏在独眼巨人体内的“傀儡师”，也被这一枪殃及，但伤势不算严重，脸色惊恐，还想挣扎。这时，阴影覆盖在他的影子上，顿时动不了了，“骑兵”一抖枪身，枪尖从他胸前贯入，从后脑穿出。连惨叫都没有叫出声，就死透了。
几近无限复活是独眼巨人的能力，不是他的。
在“傀儡师”死去的同一时刻，失去操控者的独眼巨人从腹部的血洞里钻出无数根血肉触手，绑缚住“骑兵”，黑马腐蚀成烟气，“骑兵”被拖进腹腔里，皮肉快速复原。
“‘骑兵’！”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众人来不及出手救他，就见独眼巨人脚下踩得大地轰鸣，重新站直了身体。
“等……等等！”巨人开口，语声隆隆如雷鸣，“我是‘骑兵’！”
“‘骑兵’？你成为新任管理者了吗？”江夜问道。
“对。本宗主这也算是……拥有了一头新的神兽坐骑吧！”
众人脸色沉重，“骑兵”这种被迫寄生的状态也说不清是好是坏，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一点的时候。
“快更改规则吧！”“废除原管理者的谕令！”他们纷纷说道。
独眼巨人点了点头，再度开口：“我，第七城区现任管理者，现在废除前任管理者的谕令，第七城区允许通行。”
话音刚落，环绕第七城区的一堵堵高墙上，凭空出现了几扇可供通行的大门。
大家在一片空地上稍作歇息，用灵异力量把伤治好，就继续进发了。
他们来到第七城区的边界，穿过拱形城门，“骑兵”也操控着独眼巨人，试图弯下腰、佝偻着身子钻进来，但失败了。唯独他被无形的墙壁拦住。
“神的谕令里有一条，管理者不得离开辖区。”“歌姬”说。
“……看来本宗主只能止步于此了，你们前行吧。”“骑兵”叹气。
“宗主，那我们就告辞了。”
少了一人，其他人仍旧踏上路途。越过城门后转身回望，墙上的巨大拱门已经合拢了。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眼前是郊外，一望无际的荒原。本来也许生长着繁茂的绿草，但现在，似乎被什么糟蹋了，一点绿意都瞧不见，只有光秃秃的砂土。
“这应该是第六城区吧。”“厨师”说道，“第七城区本来和郊区不搭界，看来我们在穿过城门的时候被传送了。也有可能，怪谈世界已经在‘神’的力量下空间错位。”
“为何？”“佛子”不解。
虞音说：“对方知道我们的终点，所以把高塔所在地设为第一城区。我们要抵达高塔，现在没有捷径可以走了，必须要连续穿过七个城区才行。”
“我赞同。”“书生”补充道，“除非我们当中有超越‘神’的力量，否则只能在祂设定的规则下行动。”
“诶？你们怎么都看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规则。”虞音疑惑。他确实曾经是神的一部分意识，但他转世成一个普通人了，现在的能力很有限。
“对啊，你们都看我老婆做什么？”江夜拉住他的手，“我看他是因为我喜欢看，你们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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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催眠师道。不要跟恋爱脑哔哔。
“我们走。”“歌姬”说。
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见了一阵嗡嗡声。然后是像乌云一样飘过来的、铺天盖地的虫群。是将绿野啃食成荒原的真凶。
天空骤然昏暗如夜。
“厨师”第一个出手了。他扬手抛出左手的菜刀，刀光在空中一闪，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划过一只飞虫的甲壳，将它劈开两半，又飞旋而归。
“这些虫子的外壳很坚硬，数量也太多了。”“厨师”接住菜刀，沉声道。要是靠他、“夜帝”、“佛子”等人一个个砍杀，刀要砍到卷刃，拳头都得砸到失去知觉。
当第一只虫子溅血之时，虫群也陡然狂暴起来，振翅往地面俯冲。即便地面上是一头巨象，它们掠过之后，也会化为一具森森白骨。
“我来吧。”催眠师站出来。
她十指相抵，瞑合双目，在呢喃颂念声中，滴答、滴答、滴答，一个个圆形时钟虚影在她身周浮现，钟表走时声从轻到响，直到可以与虫群嗡嗡声抗衡，在天地间有节奏地律动。
滴答。
“睡吧……”
滴答。
“安眠吧……”
滴答。
“沉入……梦乡……”
一只只飞虫，像落雨般从高空坠落，在地面上堆积成厚厚的一层。可惜坚韧甲壳抵御了坠地的力道，最多也只是有几只折断了触须。它们陷入昏睡，一时间无法醒来。
虞音的眼皮也往下掉，身体摇晃，要睡着了……他还一直坐在小白的背脊上，小白焦急地轻声吠叫着，试图把他唤醒。没有用，叫是叫不醒的——答滴，答滴，答滴，一个表针倒转的时钟虚影出现在他耳畔，走时声颠倒着涌入他的耳朵里。虞音睁开眼，清醒过来。
放眼望去，催眠师已经把海量飞虫拉入了昏睡中。另一边，江夜手里高高举着一块翠绿的宝石，宝石散发着笼罩全场的温柔安宁的绿光，加深了虫群的睡意，阻止它们醒来。
“佛子”、“厨师”等人，则在战场中穿梭，把没有睡着的漏网之虫一一宰杀。
他们都在竭尽全力，我也——
虞音默念着，视线扫过铺满地面的虫海。玩偶、玩偶、玩偶，都是玩偶……后面那只不起眼的幼虫玩偶似乎……不对劲。
他轻拍了一下小白的脑袋，指挥着小白奔跑到战场中，想再仔细看一下刚才那只幼虫。
装死的幼虫从昏睡的虫群里扑出来，张开口器，淌下腥臭的粘液。
“老婆！”江夜从他身后闪现，一刀割下了幼虫的头，又补了一脚把它重重踢开。小白也紧急跃起，闪躲到了一旁。
“老婆，你没事吧？这只虫子有什么不对劲吗？”江夜回过身来看他，第一反应不是责怪他乱跑，导致自己陷入危险，而是信赖。
“嗯，我看到了……系在玩偶身上的丝线……”虞音换成人话解释了一下，“这只幼虫是被人类精神控制的，还有好几只也是，构成蜂巢意识指挥虫群。”他环顾四周，深入战场后，看得更清楚了，还有好几只飞虫也是这样。
“那，老婆你能看到操控虫群的那家伙躲在哪里吗？”
虞音摇头：“暂时没看到。”
“没关系，老婆我配合你，先把你看到的那几只特殊的虫子宰了。”
“嗯。”虞音坐在小白背上给他带路。
嗡嗡嗡，嗡嗡嗡。
催眠师的力量正在衰减，过于庞大的虫群给她造成了过量的精神负担，就算有安眠绿宝石的协助，一只只飞虫也正在苏醒。深入虫群的他们，就是最明显的靶子。
“佛子”冲过来，一拳砸烂了一只飞扑的虫子。
“你们小心！”“厨师”“书生”也赶过来帮忙。
“虫群……开始混乱了？”虞音说，“管理者是通过那些特殊的虫子操控整个虫群的，现在快要失控了！”
虫群不再行动统一，甚至有的开始自相残杀。
当江夜在他指挥下，一刀宰了最后一只特殊飞虫时，虫群完全陷入混沌，在天空中迷茫地胡乱飞舞、撞在一起。
“还好这些虫子的天性不是食肉的。”“厨师”仰头望天，感慨道。
暂时摆脱了虫群的威胁，一行人在第六城区掘地三尺，找到了地底洞穴。幽暗虫穴中，上半身嵌合在虫母甲壳上的少女，惊惶地望着来人。没人认识她，她是个无名的异能者，但现在……可能连人都不算了。
“我来补最后一刀吧。”催眠师走了过来。她刚才消耗太大，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接过“厨师”递给她的菜刀，狠狠扎进了少女的脖子。
大家都静默了，看着少女的身体快速腐败成一滩血水，从小山般的虫母甲壳上淌下，而后，催眠师踉跄了一下，像脚下陷入泥沼，沉没在甲壳中，只露出上半身。海藻般的长发披落，她依然美丽，却沦为了半人半虫的怪物。
当她砍下最后一刀时，就已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我，第六城区管理者，现在开放城区，允许通行。”下一刻，催眠师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声音在虫穴中回荡。
地面上，城门开启了。
与虫母融合一体的催眠师只能留在了虫穴里。当众人离开那个阴冷的地下洞窟，走过荒原、穿越城门时，眼前又顿时变了一副景象。
“你们认识这里吗？”“厨师”看向众人，“我自认在怪谈世界里穿街走巷，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了，但从没见过这个地方。怪谈世界哪有这么……啧。”
也不怪“厨师”词穷。这个所谓的第五城区，天光明亮，风里都飘散着百合花的香气。地面铺着一尘不染的大理石砖，整个城区里屹立着唯一一栋建筑——一座圣殿，或者说教堂。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上，竖着黑色十字架。
“管理者对城区改造过了吧。”“书生”道。
“往后见到的城区，都很有可能被改造过地形。”虞音说。
“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好恶心。”江夜抬头。
一只整体洁白的圆球，伴随着阵阵赞颂圣歌声，飞临上空。
“呃……撇开外面那些长满眼睛的圆环不谈，坐在里面的，好像是‘智者’？”“书生”道，“我记得他也加入了‘黎明’吧。看来除了那个不明来历的‘神’，就是‘黎明’想要阻止我们这次行动。”
“‘智者’原来长这样？我没见过他本人。”江夜点评，“没我老婆看起来聪明。”
——“智者”作为一个公认的聪明人，以前在怪谈世界里，确实是避着他走的，从来不敢招惹他。
虞音：“……好了好了别提我了。你可以表现得紧张一点吗。”
“厨师”冲他笑：“相信我们的战斗力吧，我们这群人可是国家挑选出来的精英。”
“唔，好吧。”虞音想了想又说，“‘智者’乘坐的那个怪异圆球，应该是圣经的《以西结书》里提到的‘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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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由四个层层相叠、旋转不休的圆环构成，圆环上长满了眼睛，象征着它的无所不知、无所不察。座天使的‘座’字，意为它是神明的载具。”
“老婆你连这都知道啊！厉害。”这种话换别人来说可能会显得阴阳怪气，但从江夜嘴里说出来就很真诚。
“还、还行吧。”
“阿弥陀佛。”一直沉默的“佛子”忽然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从他身后，浮现出一尊庞大无比的血红浮屠像，犹如仙家的法天象地，迎上了座天使。
“他怎么上来就开大了？发什么颠？”江夜问。
“……可能是信仰之争吧。”“厨师”也不太确定。
“佛子”已经和座天使交战，顶天立地的血色浮屠像随着他的动作，一拳挥向空中的座天使。圆环流转，嵌在其上的无数双碧蓝眼瞳同时冷冷盯着他，洁白圆球上燃起炽热的圣火。
特效拉满。
虞音坐在小白背上，还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观影位。
在众人的联手下，座天使被打爆，乘坐在这只圆环载具里——又或者，是被困锁在其中的“智者”，躺在断裂散架的座天使残骸里，没有挣扎，任由“佛子”拳头砸下，打穿了他的心脏，面上流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解脱吗……
虞音看向了“佛子”。他再次双掌合十，而后，他的身体与座天使那布满眼睛的残躯融合了，炽白的熊熊火光吞没了他。在火焰中，诞生了一个新的怪物。
扭曲的、可怖的、邪恶的、长满眼珠和血丝的肉瘤，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下一瞬，那头怪物又变回了圣洁的天使。纵使圆环上依然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也只是让人从心底产生敬畏。
坐在旋转的四个圆环当中，就如坐在莲台之上，“佛子”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即日起，开放第五城区，允许通行。”
他们离开了这个宛如圣境的城区。
第四城区是一个遍地艳丽繁花的世界，多看那些花一眼，就会受到精神污染。“歌姬”释放出海妖领域，用曼妙的歌声压制了无处不在的精神攻击。
管理者是密林中的一朵一人多高的尸香魔芋。曾经大概是个人，现在唯一能看出人形的地方，也许就是鲜艳夺目的花瓣上，那些近似于人类肢体的黑色斑点……
当“歌姬”一刀砍下尸香魔芋的根茎时，她落下了眼泪。
“我不想变成这个鬼样子……要是早知道这一趟会是这种结局，我才不会来。但是……”她哭着说，“都走到这里了，我不能辜负其他人的努力。你们好好走下去吧，一定要成功，不能浪费了我——”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双腿就被土壤吞没，眨眼间就完全被吞噬进泥土，原地生长出了一朵新的尸香魔芋。
这朵诡异又妖艳的花朵，发出了“歌姬”轻盈甜美的嗓音：“我是第四城区管理者，开放城区，允许通行。”
虞音默默牵住了江夜的手。江夜一直在刻意避免斩下最后一刀，是想护送他，走完这段路的。
但世界尽头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老婆，走吧。”江夜看了他一眼，语声轻快温柔，好像一点都没有为未来担心。
“嗯，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三城区，是原先的怪谈世界大型综合医院——福寿园医院的所在地。管理者“医生”成功升职当上了院长，还将医院进行了大肆改造扩建。
“这个病院院长，我来当吧。”给“医生”补最后一刀的是“厨师”，他的右臂被“医生”的手术刀截肢，左手也血肉模糊，失去了战力。他坦然笑着，披上了属于院长的白大褂，戴上了工作证胸牌：“我还挺幸运的，起码这个管理者还像是一个人类。哈哈哈，我的刀工以后就不用来切菜，改用来做手术了。”
“感觉这里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不怎么安分，”江夜吐槽，“看你的眼神像看砧板上的肉一样，你别被他们给造反了。”
“放心吧，单位食堂我能管得服服帖帖，医院当然也行。”
告别了“厨师”——如今该叫院长了，他们来到了第二城区。
这是一个死寂的世界。整个城区就是一片巨大的墓地，管理者也不知去向。
他们行走在碑林之中，看着那一块块墓碑。所有的墓碑上都没有名字，空了一块，只有空荡荡的“之墓”两个字。
“书生”突然开口：“我的真名叫罗晓，罗列的罗，通晓的晓。”
“嗯？”江夜转眼看向他，现在这支异能者队伍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你在发什么神经？还是在说遗言？”
“我是说，”“书生”也不恼，“文字是有力量的。这些墓碑在等待一个名字，把我的真名刻上去，也许就能确认我成为这个城区的主人。既然现在没有别的思路，不如试试。”
他也没多说什么，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古朴的蓝皮线装书。这本书似乎是他自己写的，因为从封面的落款上，飞出了“罗”“晓”两个字符，刻在了他面前的空白墓碑上。浑然天成，就像上面本来就是这两个字。
江夜见状，也握着骨刃，开始雕刻其他的墓碑，石屑从指间掉落。他和“书生”刻了很多，几乎刻完了三分之二的墓碑，才听见了地底的轰鸣声。
一队纸扎小人吹着唢呐，敲着锣鼓，从敞开的土坑里热热闹闹走了出来。还有两个色彩鲜艳的小纸童负责撒纸钱。四个强壮的纸人壮汉肩头扛着一具硕大的黑漆棺材，来到“书生”面前，揭开棺盖，屈下膝盖。
“书生”叹了口气，抬脚踏入那个空棺材，躺平下来：“你们往前走吧，加油，都要靠你们了。”
黑漆棺材被重新盖上，用钉子钉死。
吹吹打打的小纸人们领着棺材，回到了土坑里。坑洞被无形的力量填上了，地面拱起了一个土包，土包前浮现出一块比其他墓碑都要大上许多的石碑：罗晓之墓。
从地底，传出了“书生”的声音：“第二城区即刻开放，允许通行。”
虞音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早就看出来，所谓的“神”划分出七个城区，设置“管理者”，是为了分化他们这支异能者小队，但规则之力在上，除了遵守也别无他法。成为管理者，也就进入了规则，被规则所束缚。
“走吧。我会陪你到最后，老婆。”江夜再次牵起了他的手。
“嗯……”前路未知，虞音其实很怕。但看着江夜的脸，他没办法说出口。
他心里转动着一个念头，在第七街区，独眼巨人宣读七条神谕的时候，只说出了前六条，最后一条是独眼巨人自己用管理者权限定下的规则。倘若，还有第七条神谕的话……
来到第一街区时，只剩下他和江夜两个人了。
到处都是水。水波荡漾，一片汪洋。不知道这片城区原先是什么地貌，现在已经被大水彻底淹没了。
“‘夜帝’，你来得有点慢啊。”两道身影踏在水浪上，被浪头推了过来。
“‘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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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水魔’，”江夜望过去，声音冷淡，“还行，不算晚，赶得上宰了你们。”
第二城区没有管理者，这里似乎有两个。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黎明”的首领“雷神”笑了笑，抬起一只手。雷电之力，从他高举的那只手上发散出来，化作环身的数颗雷球，回旋着，闪电随着水波扩散开去。
而“水魔”则钻进水底，在水面上留下一朵消逝的水花。
小白“嗷呜”叫了一声，弹跳而起，白骨尾巴激得翘了起来。它，一只骷髅狗，也被电到了！
“嘶。”虞音抱紧小白的脖子免得被甩下去，小白开始在水体上飞奔，远离“雷神”放电的战场。
“哗啦”，流水构成的人形骤然从水下钻出，冰蓝色的三叉戟向虞音身上刺去！躲藏在深水中的“水魔”，一直在暗中跟随着他。
紧急时刻，一道铁链横扫过来。三叉戟被一链子打碎，重新化为了水液，融入水体之中。
江夜的阴暗面踏水而来，“啧”了一声，蛇瞳眯起：“这么多水，真讨厌。”
一边抱怨着，一边用锁链把水面拍得啪啪响。小白灵巧地在水上跳跃，躲开溅起的水花。
……有道理怀疑那个幼稚鬼在故意往我身上泼水。虞音翻了个白眼，懒得跟江三岁计较，抬眼望向远处。心揪了起来。
江夜好像被克制了。
这种场地，不适合他遁入影子，伺机突袭。前六个城区里，他也消耗了不少灵异力量，身形不如全盛时期那么敏捷。
天空逐渐昏黑，雷电从浓云中降下，如一条条电蛇与水面相接。
阴暗面还在与水魔缠斗，而虞音看着远处的江夜，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新伤，伤痕累累。血落入水面，不等那缕殷红漂到虞音面前，就已看不见了。
“动用红宝石！”虞音大声呼喊，提醒他。
江夜转头过来，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一道浓艳的红光在昏黑中亮起，与电光交相辉映。
这道红光在江夜掌中的骨刃上流转，带着万物辟易的霸道——足以斩断水流，斩开雷电！
两边的战斗几乎在同时结束。“水魔”沉入水底，“雷神”在雷电的反噬下，沦为焦炭。
江夜收起了骨刃。
“你、你还好吗？”虞音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受伤了……
“老婆，别担心，我还支撑得住，”江夜朝他微笑，双眸明亮，“我说过陪你到最后。”
“哦，对了，把这里清理一下吧。”江夜又想起了什么，“我，第一城区管理者，命令潮水退去，天空放晴。”
阴暗面的话貌似也是他的心声。他也不喜欢这个湿漉漉的世界。
水面应声下降，将地面裸露出来。天空由阴转晴，晴空湛蓝，流云翻卷。
与天相接的高塔就在前方。这段路就快要走完了。
虞音握紧了江夜的手。血渗入手指，带着黏腻，但他绝不放开。
恐怕不会这么顺利……虞音心想。但，如果真是这样顺利就好了。如果再也没有别的变故，就这样走上高塔，终结一切就好了。
这时，一个披着黑斗篷、蒙着面纱的人，掌中托着一颗晶莹的水晶球，谁也看不出他是如何出现的，朝两个人徐徐走来。
“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江夜皱了皱眉，面露警惕。
第一城区里，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我在这里和人间行走的时候，他们给我起过一个代号，称我为‘魔法师’。”对方不疾不徐，轻声软语，“而此刻，我是这座城市的‘神’。”
“神即刻宣布第七条谕令：所有管理者都是神的仆人，必须遵循神的命令，现在，神命令他们去死。”——
作者在阴暗爬行尖叫了几天之后确认自己真的不会写战斗，连续打七场更是超出能力，摆烂了……过段时间状态好了会再修一下（扭曲爬行！）（尖叫！）（像猴子一样荡来荡去！）
感谢在2024-08-1702:18:53~2024-08-2122: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人而不自觉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石塔
什么？
“我不同意,凭什么？！……江夜！”
虞音瞳孔颤抖，看着江夜在他身旁倒下，他慌忙抱住男人，自己也被那具变得沉重的躯体带得跪下来。他听到心爱的人垂死挣扎的喘息,轻声叫了一句“音音”,嘶哑又痛苦,血沫止不住地从唇间涌出来，然后，一切声息都断绝了。那双清透的眼睛里失去了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眼巨人轰然倒地溅起烟尘，座天使从高空坠落砸穿了教堂的尖顶,艳丽的尸香魔芋瞬间凋谢，新任的院长被红着眼睛笑容扭曲的医生们分尸,死去的虫母令虫群陷入惊惶,一个个自尽，堆积成尸山……
为了走到这里,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付出了一切，沦落到说不清是死还是活着,是人还是怪物的境地。
却在神明的力量下,瞬间逆转,坠入无可挽回的死亡。凡人的挣扎是可笑的。
虞音抱紧了怀中的躯体，抬头怒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魔法师”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黑色面纱。被面纱所遮掩的，是一张白皙美丽的脸庞。虞音看着他,就像在照镜子,对面是另一个自己。
“你不认识我？”“魔法师”声音淡漠,“现在该认识了吧，我就是沉睡在高塔中的神明本身，我已苏醒有一段时日了。而你，只是我的一缕意识。”
“你的眼神还没有绝望，你还抱有妄想，是因为……这个吗？”“魔法师”一手托着水晶球，另一只手微抬，一个极其眼熟的小金属盒就从死去的人身侧、从虚空中飞出来，飞向他，被他握在手中。
“啊！”虞音慌忙伸手去抓，扑过去想抢回来，但他的姿势本来就不方便，动作也不够快，最终只是让他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倒在爱人身上。
那是他亲手做的，装着收集来的五块宝石的盒子……
“还给我！”虞音眼睛通红。
“魔法师”露出淡淡的微笑：“这里面有一块复活宝石，是吗？但你，不会等到他复活了。”紫宝石“悔恨”从铁盒中飘出来，悬浮在半空，流动着深邃浓郁的紫光，话音未落，就在无形之力下碾为粉屑，消散在空气中。
虞音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幕，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残屑。
“魔法师”还在说话，脸上漠无表情，嗓音没有丝毫起伏：“我在人间行走过，体验过种种，还是不明白，人类会爱上爬在三明治上的蚂蚁吗？”
见虞音怔怔地看着他，便说：“不明白我的比喻？讲个故事吧。多年以前，一个邪神从星空中到来，想要吞噬这颗蔚蓝色星球。祂意外受伤，失去了记忆，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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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类产生了‘爱’。星球是三明治，人类是依附于三明治的蚂蚁。现在祂从长眠中苏醒，终于记起了祂降临这个世界的目的，决定继续做祂要做的事。再问一遍，人类会爱上爬在三明治上的蚂蚁吗？”
“会。”虞音毫不犹豫地回答，落下泪来，视野朦胧地看向躺在身下的人，已经一丝生机都没有了，“会爱上的。把他还给我。”
“你是从神体内诞生的‘谬误’。”“魔法师”下了断言。他托在掌心的水晶球，倏然折射出神圣的七色光晕，编织成一个个气泡般的小世界，“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我送你离开，挑一个你喜欢的小世界过去生活吧。你不就是舍不得喜欢的蚂蚁么？这些小世界里一部分有他，另一部分没有。”
恍惚间，虞音看到，在某一个小世界里，毛色漆黑的巨狼背着他，在草原上奔跑，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另一个小世界里的景象，是与现实相似的高中校园里，他坐在课桌前写作业，附近的同学们在聊新来的Alpha转校生把校霸揍了一顿。
……
最终他驻足在一个最接近现实的小世界前。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铭刻在记忆中，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当天是圣诞节，公司提早两个小时下班，他回家开始做饭。江夜不在家，手机也拨不通，他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等人回来。晚上七点门铃声响，他以为江夜回来了，跑过去开门，是甜品店的店员送来了江夜订的蛋糕。他把那个造型精致、写着他们两个名字的蛋糕放在餐桌上，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坐在桌边等。等到饭菜凉了，奶油融化。
现在的世界里，他等待了三年。而在那一个小世界里，他等的人在一个多小时后就回来了，安然无恙，抱着他不停道歉，说开车回家时出了一个小刮擦事故，调解花了点时间，想给他打电话报备，手机刚好没电了。他们把饭菜热了热，切了还没有融化的蛋糕，好好地吃完了这顿饭。重新温过一次也不影响菜品的美味，蛋糕甜而不腻。
没有灵异，没有怪力乱神，也没有漫长苦涩的分离。
虞音从那一个个彩色泡沫般的小世界中回过神来。
“魔法师”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做决定。
“你喜欢最后一个世界？也对，别的小世界里不一定是你喜欢的那只蚂蚁，而那个世界，是你和他的另一种可能。我可以送你过去，把人类的一辈子过完。”“魔法师”冷淡道，“世界线终会收束，所有的可能都会坍缩成同一个现实，不过，我享用这个蓝色星球的过程不会很快，至少也要百年，那时你已经死了，他也一样。在地球异变发生前，你会度过梦想中的一生。”
“那么，现在，我送你去——”他看着虞音。
“不。”虞音骤然开口，含着泪水的眸光亮而决绝，“我不去。”
“为什么？”“魔法师”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惊愕这种情绪。
虞音低头看向那具脸色苍白的尸体，又有少许血从唇角溢出来，他用拇指小心地擦去。“他为了回来见我，在怪谈世界承受了三年的折磨，用命试错，一次又一次在痛苦中死去。我怎么能抹消这样的他？我怎么能抛下他，去过另一种生活？！”
如果他当初没有等到江夜回来，如果他等来的是警局的认尸通知——他不止一次在噩梦里梦见过这件事，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进那个他和江夜从未分离的小世界。
但现在，不可能。
“我不去那些小世界，我要他复活。”虞音再一次说。
“不行。你只能选择一个小世界。”“魔法师”同样坚决。
“为什么？”虞音抬头看他，似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神情冷静得可怕，“你好像怕我。我身上没有灵异力量，你本来可以不必管我的意愿，随手捏死我的。而你却在引诱我，想要把我从这个世界送走。你在怕什么？”
虞音早先就已意识到，江夜从被回溯的那条时间线里带给他的“祝福”，其实只是唤醒了他身上的“神格”。他克制鬼怪的能力是一种血脉压制，自身没有异能，与一个孱弱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魔法师”明明可以轻易地杀死他。他只是神的一缕“谬误”的意识，难道神明还会对他存有怜悯吗？
虞音注视着“魔法师”，一字一句，也下了断言：“神没有苏醒。你只是冒用神名讳、窃夺神权柄的骗子。你不敢杀死我，因为我的归位会让神提早醒来。到时候，你必会死在神的手里。”
“高塔就在后方。”“魔法师”依旧波澜不惊，“神的本体到底是沉睡在塔顶，还是早已离开，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会去看的。”虞音说着，站起身，又弯下腰，把爱人的尸体背起来。
“你背不动他。”
“我不会把他留在这里。”虞音说。
江夜不算壮硕，但很高，体重不轻，死去的人背负起来又格外地沉，虞音知道，这一路注定艰难。但他不会把江夜留下的，他不放心“魔法师”，不会让江夜离开他的身侧。
他背着江夜，一步步走进了前方的高耸石塔。
天气晴好，蓝天白云映衬下的高塔，看上去有一点像是乐园里的钟楼。也许“虹”见过这座塔，也许是在潜意识中造出了相似的塔。
呼，呼，呼。
还没有爬多高，虞音就开始喘息，汗水从额头上滴落。
他的体质还是太弱了，后悔当初没有多锻炼。如果是江夜背着他爬塔，一定很轻松，反过来却……
他责怪自己，但不责怪沉甸甸压在他背脊上的男人，强撑着继续往上走。
脚步声在环形的台阶间回响，每一声都清晰。忽然间，巨响声杂乱。
他腿一软，摔倒在石阶上，在失去平衡的一刻也死死扣住尸体没有松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垫住了江夜，避免他磕碰到。
缓了一会儿，他忍着痛，再次站直了身体。
他要走下去，不会放弃。
喉咙里尝到了血味，他的双腿颤抖得厉害，到后来连腰背都直不起来了，几乎是一级一级地爬上去，裤子的布料被磨破，然后是他的膝盖，磨得鲜血淋漓。
让人麻木的疼痛和疲惫之中，他又看见了幻觉，这道环形的阶梯仿佛无限漫长，漫长到他就算走到死，也永远到不了尽头。
“为什么不选那条容易得多的路？”“魔法师”的声音，再一次自他耳畔响起，“那是一个对你和你喜欢的蚂蚁都最好的小世界。你会后悔的，你根本到不了塔顶。”
“他可以在地狱里撑过三年，努力回到我面前，我也可以爬完这段路。”虞音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但里面的决心全未消减。
他不再搭理“魔法师”，背着江夜，专心致志地往上爬。
呼，呼，呼。
肺部如有火烧，浑身酸痛不堪。他又累又饿又渴。饮水和食物都收在江夜的储物空间里，他拿不出来。上一次喝水吃东西，还是在第二城区里，“书生”的坟墓前——
那时他瞪了江夜一眼，说“这样不太好吧”。江夜笑了笑，满不在乎：“没关系，‘书生’本人应该也不在意。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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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地方基本上遍地都是他的墓碑，在哪里吃都一样。”江夜把一盒自热米饭和一瓶矿泉水摆在书生墓前，然后跟他一起热了两盒卤肉饭款的自热米饭，吃完了。
想起江夜，他那张苍白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不知道到底爬了多久，他的双腿在这座高塔中丈量过了每一寸。直到最后一步时，他几乎还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在幻想中自己抵达了终点。
他迈过最顶端的那级石阶，摔倒在石板地上，眼前发黑，连喘息都没有力气，只能张着口，极浅地、快要断气般地呼吸。
又缓了很久很久，他爬起来，抱着江夜的尸体，让江夜倚靠着墙边坐好，亲了亲爱人冰冷的嘴唇。
而后他才有余裕，转头查看四周。
这个高塔顶部的房间，很像是幻境里神殿后方，神和西涅尔同居的那间屋子，布置陈设一模一样。简易的石桌上铺着纯色的毛皮，摆着一个陶罐，罐子里养了一束野花。那是生长在千万年之前的花，在灵异力量下保持了新鲜，香气留存到现在。
石床上，与自己容貌肖似的神，静静躺在那里，胸口插着一把用人类的脊椎骨磨成的长剑。石床前，跪着一具骨架洁白的骷髅。
那具骷髅应该不是西涅尔，而是神用他的皮肉/缝制成娃娃、又挖出心脏赐予生命的那个少年。他在弑神之后，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当虞音走过来时，早已风化的骷髅和骨剑在他带起的微风中，化为了粉末。
时间太久了。玦应该也来过这里，那时他可能只是将封印加固了一遍，现在，封印已完全破碎。
他走到沉睡在床上的神明之前。“魔法师”果然是骗他的，神并未苏醒。
为了拯救江夜，逆转一切，他必须……获得神的力量！
“身为凡人的你，会后悔的。”披着黑袍的“魔法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虞音没有答话，他的手指落在了沉眠的神的额心，所有的神力在一瞬间化作流光，投入了他体内。
神祇那跨越亿万年的、庞杂到无法想象的记忆，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紧闭双眼，身子摇晃，像暴风雨里的一叶孤舟。他会被压垮的，仅仅二十多年的人类记忆，会被神祇的记忆冲成碎末、融入汪洋，甚至激不起一朵浪花。
“……当你拥有了神的能力和记忆，你以为你还会是谁？”“魔法师”的后半句话，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睁开眼，目光没有在“魔法师”身上停留，迷离虚浮地掠过去，最终，定格在了倚靠在墙边的那具尸体的脸上，漂浮的小舟有了锚点，寻觅的视线有了着落，眼底升起了温度。
那是富有人性的、温柔的眼神。
“这个问题有人也问过我。我叫虞音，是一个人类，他是我的爱人。”——
第150章每一世
“你……你怎么可能？！”“魔法师”面色震骇。他不止是无法再维持那种淡漠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姿态,甚至有一点气急败坏了。
“对，我还记得我是谁，”虞音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他用俯视的眼神看着“魔法师”：“你才是神体内诞生的‘谬误’,是可悲的寄生虫。”
类似于心魔,是长生种在冗长生命中心底滋生的恶意,又比如地狱酒店里处理不完的“污染”，也是同样的东西。
从星空降临的神，对人类来说是一个邪神,不止以人类为食，连地球都在祂的食谱上,如果祂不有意地控制力量，人类见到祂的形貌、听见祂的声音就会死——但祂还是一个有理智的、秩序侧的神明。
而祂的恶意,想要让祂堕落为混乱无序的邪恶,沦为只知破坏的天灾。
祂曾经被恶意占据过意识，在西涅尔死亡之后,祂在疯狂中杀戮了无数人,但最后，还是清醒了过来,自愿被他亲手赐予生命的少年以剑封印,沉眠于塔中。
“神因为意外受伤丧失记忆以后,原来的理智和恶意都泯灭了，几乎是一张白纸,新诞生了一个最接近人性的意识，也就是我。”虞音说,“你也是在祂受到失去爱人的刺激后才醒来的。都是从零开始,你依然没有能掌控神,只能试图把我送到其他小世界里，从而趁机夺取神的全部力量……”
他笑了笑，抬起手：“你一直都是个废物。”
浩瀚的神力涌来，却又轻柔得像一阵微风，连插在陶罐里的那束野花都没有被吹落一片花瓣。
黑袍的“魔法师”，身形迅速变淡，被神力绞碎。
“我是无法根除的，还会再一次出现，不死不休，永恒缠绕。总有一天，我会取代神……”他说。
“你永远没有机会。”虞音语气笃定。
“魔法师”已经彻底消失了。一只他刚才抢走的小铁盒，也重新飞回了虞音手中。
解决了那家伙，现在，应该……
虞音将目光转向了倚靠在墙边的男人，满怀爱意。会让你醒过来的。
“废除七条谕令，撤销所有的管理者。”他首先宣布道。
然后打开铁盒。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颗正在发光的泪滴形蓝宝石。他伸手摸了摸，这颗名为“追忆”的宝石，似乎把他们进入怪谈世界后的经历都记录了下来。等回去后跟局里汇报这次行动，倒是不用他再组织语言了。他随后从铁盒里拿出了操控时间的黄宝石。紫宝石“悔恨”已经被“魔法师”碾碎了，他要用黄宝石来回溯它。
明亮灿烂的黄光，在指间亮起，一颗浓紫色的宝石逐渐呈现出来，悬浮在他眼前。
黄宝石在回溯时，会抽取目标大量的能量，好在曾经被神和玦先后拥有过、灌入过无数“悔恨”这种情绪的紫宝石，是所有宝石里能量最为充沛的一颗。复苏后的紫宝石色泽黯淡了少许，但还能用。
而且——虞音伸手握住它，还有意外之喜。紫宝石原本只有江夜能用，融合进了黄宝石的能力后，似乎可以大范围、多目标地使用了。
他要复活江夜，如果能把其他人也救回来，当然更好。
他发动了紫宝石“悔恨”。
深邃神秘的紫色光晕，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碎光，犹如星空，从宝石上扩散而出，如银河流淌。他在心中默念着他要复活的那些人的名字、回想着他们的脸，紫光落在了面前的江夜身上，又穿过高塔飞向远方，从第二、第三……第七城区的上空降下。
死寂的坟墓底下有了动静；枯萎的巨型魔芋花一点点变回了人类的轮廓；被残忍割开的尸块再次拼合在一起；嵌在虫母甲壳上的女人从狰狞虫躯掉落下来，重新生长出了下半身；破裂的座天使像岩石一样风化成砂砾，呈露出一道被困锁在其中的身影；横亘在街区中的独眼巨人尸骸，腹部鼓动着，有什么要破开血肉钻出来……
感觉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他也同样沐浴在紫光里，状态被一视同仁地回溯了。血痕斑斑的膝盖和小腿，恢复了白皙光洁，就连磨破的长裤都变回了原样。也好，他不想让江夜看到。
他注视着江夜，那具双眼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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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面无血色、唇瓣灰白的尸体。
江夜当着他的面复活过一次。那次在乐园里，他等得心慌意乱，害怕江夜不会再醒过来了，还在网上发了条动态期望别人安慰他。
现在他几近于神，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灵异力量正在如何细微又精准地修复这具躯体，回溯时间，带来生机。
会醒的。
趁江夜醒来之前，再做一件事吧。他要把散落在外的鬼怪抓回来，把异能者的异能都取走，收回这些属于神的力量。
“魔法师”大概也有这样的打算，他发布了七条谕令，划分了七个城区，如此折腾一番，不仅把怪谈世界里蹦跶的鬼怪居民们都差不多弄死了，还把“黎明”组织精英和华国行动小队这些顶尖异能者也全都骗过来，用规则碾死。要回收这些人的力量就变得很容易。
至于游荡在现实里的鬼怪和异能者，收拾起来就要麻烦一些了。
虞音开始回收，双目微合，口中呢喃着无人可解的谶言。
一缕缕看不见的神力，从各个城区里升起，往中央的高塔汇聚。
而在现实之中，一幕幕变化也在发生。富丽宫殿般的“黎明”总部里，肆意作乐的异能者身边出现了黑洞，当场消失；世界的每个角落里，曾经进入过怪谈世界、获得过异能的人，以及他们带出来的灵异物品，都被黑洞吸了进去；在封锁区域里觅食的鬼怪们掉入了裂开的空间缝隙；正在被鬼怪追杀、惊恐万状的普通人，一回头，发现鬼怪不见了。
高塔中，影子在虞音脚下成形，浓墨般洇开，飞速扩张，覆盖了第一城区，还在继续往外蔓延，将一只只抓回来的鬼怪禁锢在其中。
唔，虞音皱了一下眉头。掉落在现实的乐园这样的大块空间碎片，要收回来是最麻烦的……地狱酒店里，裂口女和吊死鬼瑟瑟发抖地缩在员工宿舍，大楼正在猛烈摇晃，水杯从桌面边缘滑下来；游乐园外围的商店店员们，以及乐园里的动物饲养员、兔子服工作人员、小丑等等，也惊慌失措。大地剧烈震颤，像一条快要在风浪中颠覆的巨船。
算了，他在意识中看到了那些画面，心软了。都是些老实员工，就不抓回来在影子里坐牢了，反正也只是影子里无关紧要的一小部分。他的力量默然绕开了那片区域。
整个世界，都被他清扫了一遍，干净了。侵扰人类的鬼怪全都消失，神明也在回归祂鼎盛的形态。
虞音停了下来，睁开眼，不再念诵咒言。
他又走近两步，在江夜的尸体面前跪坐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爱人带着凉意的脸。
要醒了吗。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藏着神缺失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神当初从胸腔里挖出来的那颗“心脏”。由此可见，玦用邪法复活的虹，确实不是本人，只是一个献祭十万人的血肉制造出来的不老不死的怪物，真正的虹已经携带着这份神力进入了轮回。
把这份力量收回来，他就可以变回一个完美无缺的神，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和无所不能的权柄。
但是——
虞音亲了亲面前的男人。做神只会永久地在孤独痛苦中漂流，在无法餍足的欲望中发疯，又有什么好呢。
他选择做一个人类，他的名字叫虞音，要和他的爱人共度一生。神已经无法填满祂的爱欲了，而他有江夜，会满足的。
他不会将那颗“心脏”所代表的神力收回来。也许那份祝福，也是神与西涅尔在一次次轮回转世中，能够重逢的原因。这一世过后，他还想再和江夜许下很多世。
他就这样跪坐在那里，静谧地和爱人依偎，直到他听见心跳声从无到有地响起，呼吸像温热的微风。
“醒了呀。”他从对方的胸膛上抬起头，笑着说。
“老婆……”江夜的神情还有点恍惚，睁开眼时，睫毛随之微颤，他陡然呼吸急促，眼神变得凌厉，一把将虞音搂在怀里，身子弹起来，以一个随时出手的警戒姿势环顾四周，“那家伙！他——”
那个披着黑袍、托着水晶球的家伙，一句话吐出，他竟然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那到底是什么人？他有没有对音音做什么？！
“没、没事了，”虞音说，“我搞定了。”
“啊，”江夜回过神来，低头看他，完全没有质疑，眼底浮现出真诚的赞叹，“老婆好棒，老婆这么厉害。”
“唔……我获得了神的力量，杀死了“魔法师”，抓回了散落在外面的鬼怪，抽走了异能者们的异能。现在还有一句话要问。”虞音抱着爱人的腰，与他对视，认真说道，“你想要保留异能吗？我收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收走你的，想征询你的意见。”
虞音把队友们的异能也擅自抽走了。行动之前他看过局里发过来的资料，这些人基本上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就连看似最为正常的“书生”，都因为追更的网文烂尾，差一点就线下杀过去把作者砍死，好在他提早跟单位报备过，同事们死死地拦住他，把他绑在房间里直到冷静下来，才没有酿成惨剧。异能是超出常人的能力，也是一种紊乱精神的诅咒，抽走他们的异能以后，经过专业的心理治疗，应该可以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吧。
他只给了江夜自由选择的权利，一方面是偏爱，另一方面，江夜的精神状况还是挺正常的。
“失去异能，你就自由啦，”虞音又补充道，小兔子暗搓搓地，用着某只绿茶小狗惯用的语气说道，“你的‘寄托’是我吧？没了异能，要是哪天我们分手了，你也不会活、活不下去，可以再去找别人。所以你要怎么选？”
“……我想保留异能，可以吗？”江夜抱紧他。纵使老婆变得很强，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他也愿意为了老婆去拼命、去死很多次，流干最后一滴血。
“好吧，那就留着。”虞音双眼弯弯冲他笑，“其实，如果你不要我了，想跟我分手，我就会把你吃掉，总归是要出人命的。去找别人什么的，没有那种机会。”
江夜也笑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唔。”虞音埋在他怀里又蹭了一会儿，抬起了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在脑海里暂时封住了神的记忆，但感觉支撑不了很久。我还是想做一个人，要把神的力量和记忆从我身上分割出来。”
他在“魔法师”面前的从容，是装出来的，还装得让“魔法师”破防了，那时的情形其实很凶险。他也知道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类记忆，在神明的庞大意志前，稚嫩到不堪一击，所以在吸收神力的瞬间就开始竭力封印神的记忆。他要在封印完成前的一秒钟里，在狂暴的神祇意识巨浪中守住自我……
很难，但他做到了。甜美的回忆固然绵长难忘，痛苦的感受却更加刻骨铭心。他刚刚背着心爱的人一步步从高塔脚下爬上来，在坚硬的石阶上摔倒过、磨破了双腿，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疼痛和疲累。每一份痛苦里都掺杂着他对江夜的爱意，无比鲜明深刻地印在他心间，在那一秒的意识冲击中，提醒了他，他到底是谁。
他是名叫虞音的人类，不是活了亿万年的神明。
“我们本来就是专程过来封印神的。我把神分离出来，你负责封印，也正好有始有终，执行任务了。”虞音说。
“好。”江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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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音走到石床前。随着他心念转动，一位合拢双目、身披素衣的神明，浮现在石床上，静静躺在那里，浑身笼罩着神圣的光晕。这是完全由神力凝聚而成的躯体，肤色纯净得几近透明，让人不敢亵渎。
他看向身旁的江夜。
很多年前，一个从西涅尔的血肉里诞生的少年封印了神，现在，轮到江夜了。
不需要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封印，江夜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他抬起手，一把森白的骨剑，从他掌心生长出来。身为精通刺客技巧的“夜帝”，他惯常用的是握在掌中的短匕，还是第一次，催发出这么长的一把剑。
“诅咒之骨……”他呢喃。那是沾染上诅咒的西涅尔的骨头，让他掌握了操纵骨骼的能力。他获得这项异能本身，也许就是一种命运的注定。
他握着那把白骨之剑，指向了卧在石床的神明。那张与虞音过于相似的脸，让他有些不忍动手。他转头看向虞音，虞音对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剑尖动了，江夜将骨剑刺入了神明的心口，与神曾经挖出“心脏”的位置重合，剑身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那个空洞，徐徐深入，一直没入了石床。他这才松开了手。
神明的眉宇间没有露出一丝痛楚，神色安详，仿佛正徜徉在静好的梦境里。
“总算都解决啦。”虞音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松，“这次封印应该能管用很久吧。”
“嗯，应该吧。”江夜说。
“要不要许个愿？”虞音又说，“面前的可是一位真正的神，虽、虽然是个邪神，但也应该有用……我要许愿，和你好好地度过这一生，死后也不再回归这里，我想留在人间，往后的每一世都和你相遇。”
“好啊，老婆，我的愿望和你一样。希望我们早一点遇见，最好一出生就看到彼此。”
“唔，那不是很容易就变成亲兄弟啦？”
江夜想了想∶“亲兄弟是有额外的阻碍，不太方便，那就幼儿园时期相遇吧，不能更晚了。”
“嗯嗯，说好了，就这样。”虞音说，“这一条已经变成新的规则啦，就在《夜音规则怪谈》的第……第九条。”他记性很好，应该没记错。
“好，”江夜说，“违背规则的人会被你吃掉。”
“嗯。如果我违反，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虞音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吧。”
“走。”
踏上第一级石阶前，虞音就腿软了。
虽然磨破的裤子和膝盖都复原了，但记忆还在，心理阴影很严重，不管上还是下，这辈子都不想再爬楼梯了……
“老婆怎么啦？”江夜察觉他表情不对。
“不、不想走楼梯……”
“那我带你跳下去？”
虞音转头，往塔外望了一眼，这个高度看得他头晕，比跳楼机还要刺激吧。他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老婆别怕，”江夜把他打横抱起，“就算你没抱紧我，我也会抱紧你的，不会让你出事。”
“嗯，我相信你。”
“那我跳了，老婆。”江夜抱着怀中人，化作一道影子，从狭小的方窗里钻出来，现出身形，纵身一跃！
风声喧嚣，虞音只觉得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身体在本能地害怕，意识却轻飘飘的，像醉酒一般。
在高速下坠中，他注视着江夜垂头看他的脸。江夜的眼睛那么亮，脸上都是欢快的笑，他也觉得好快乐。
和这个人在一起，总是不会乏味的。他们还有很多幸福的日子要度过。
坠落的后半段，江夜风衣扬起，背后幻化出一对漆黑的双翼，在空中闪现几次，最后平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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