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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不圆 仙气十足 42597 字 10个月前

第036章036

离开“VesselGrand”的过程中,时添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他婉拒了盛情邀约他留下来吃晚饭的祁为理,理由是他感觉头上的伤口还在有些隐隐作痛,打算去附近的医院看一下。

幸好祁为理似乎并没有起疑,就这么放他走了。

见他急匆匆地想要离开,周斯复没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了他一张名片:“如果再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联系这个人。”

不自然地避开周斯复投来的目光,时添低声说了句“谢谢”,还没等周斯复再开口,便果断伸出一只手,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在路边招手上了辆出租,时添让司机在几公里外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放了下来。

他下车后的头一件事,就是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滴滴”响了好几声没人接,就在时添准备挂断电话时,听筒里终于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喂……小十天?”

时添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天杰,是我。”

“我去,真的是你!”

蔡天杰的声音听起来既惊讶又激动。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车,他扯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想着给哥哥我打电话了?”

一边说着,蔡天杰一边指了指自己手机,对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未婚妻比了个口型——【Tendays】。

“天杰,你现在忙吗?”

“不忙啊,”扭转车钥匙熄了火,蔡天杰扬声道,“晓莹也在旁边呢,你有事找我?”

“……”时添犹豫出声,“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哪能呢,”蔡天杰顿时乐了,“你这么突然找我,肯定有要紧的事。”

自从上次从马尔代夫回国后,他们有很长时间都没联系上作为东道主的时添。后来才通过朋友的小道消息得知了时添身上发生的变故。

他们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都没想到季源霖居然会这么丧心病狂,都想给时添出谋划策,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结果因为手机丢了,他们费了好大劲才重新联系上时添,时添却说自己能搞定,让他们不要担心。

握着手机沉默半晌,时添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天杰,我最近又见到周斯复了。”

蔡天杰的手机一直开着免提,他这句话刚一出口,车里的准夫妇俩便连忙对视了一眼,神情陡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和安晓莹交换了一下眼神,蔡天杰轻咳了一声,问:“十天啊,你们俩已经私下里见过面了?”

“对。”

毕竟蔡天杰以前是他和周斯复最好的兄弟,应该算得上是最了解他俩的人。

时添想了想,还是在电话里和蔡天杰完整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包括他们俩是怎么在餐厅里重逢的,回国后在什么情况下见过几次,和季源霖开始打官司后,周斯复又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他将这几个月内和周斯复有关的事情全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只是没提及关于祁家和一些商业机密的部分。

大致把情况过完,时添顿了顿话头,最后还是对蔡天杰抛出了他拨打这通电话的关键疑问:

“天杰,你说周斯复是不是想和我发展炮|友关系?”

“噗——”

时添的话音刚落,安晓莹差点把正在喝的黑糖奶茶一口全喷了出来。

“……”

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嘴角,蔡天杰干巴巴地出声,“十,十天,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不知道,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时添微微蹙起眉头,“我和季源霖结婚前和刚结婚那段时间,他还挺和我保持一段距离的。但自从我最近开始走离婚手续,他的行为就越来越奇怪了。”

“……比如?”

时添抬起眼眸,很认真地想了想:“比如,我记得他以前很少喷香水的。但最近每次见面,他身上都喷了费洛蒙很浓烈的那几款。”

蔡天杰:“……”

“还有,我们一起去参加舞会,他邀请我跳舞的时候,好像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和我产生肢体接触。”时添继续头头是道地分析,“今天我去他家里做客,他洗完澡以后一直不穿衣服,还在监控底下到处走,后来被我提醒了才找了件外套披上。”

蔡天杰:“……??”

给蔡天杰举了各种不同的例子,时添坦诚地总结道:“他之前还专门和我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性|生活了。我现在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暗示想和我发生一点什么。”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安晓莹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夺过蔡天杰的手机,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十天,你怎么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遇到这种事就脑子转不过弯来啊?”

被安晓莹这么一cue,时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你刚才不是说,周师傅家的保险柜里还放着当初送给你的求婚戒指吗?”

“嗯。”时添点点头,“我问他了,他说那枚钻石是GIA原石,能够长期保值,现在在南非的拍卖行可以卖到好几十万。”

“……他缺那几十万吗?”

安晓莹快要被这对冤家给气死了,“十天,你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他这难道不是还在喜——”

“啊!”

伸手一把捂住未婚妻的嘴,蔡天杰对着手机咋咋咧咧地大喊出声,“十天,十天,你听得到吗?我现在开着车,好像信号不太好——”

“喂——喂——”

还没等时添应声,他便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冗长的“嘟——”声,提示他通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时添:“……”——

电话另一头。

看着蔡天杰慌忙地将通话掐断,安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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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挑起眉头,脸上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不满:“蔡天杰,你这是干嘛?”

蔡天杰放下手机,有些欲哭无泪地开了口:“我的安小祖宗唉,你难不成已经忘了我们答应周哥什么了?”

被蔡天杰一提醒,安晓莹这才想了起来。周斯复前段时间和他俩见面的时候,确实曾让他们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让时添知道。要不是刚才蔡天杰及时发话,她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前的未婚夫,安晓莹仍然有些不甘示弱:“你还说我?是谁因为人家周大老板请客吃个饭,喝点好酒,就把十天的事情一股脑全给抖出来了?”

蔡天杰自诩脸皮厚,用手蹭了蹭鼻尖,对着安晓莹义正严辞地说:“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我要不和周哥说实话,周哥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四年前的那桩意外。要不是那破事,十天哪会变化这么大啊。”

一边和安晓莹解释,蔡天杰一边拿起手机,顺着相册里往前翻,最终点开了一张照片:“你还记得这时候吗?”

安晓莹接过手机,看到了两个少年站在教室窗台前的背影。

她当然记得了。

这是时添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由于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学校对于毕业班的管理非常严格,以至于他们没有办法偷偷溜出学校给时添过生日。

只有周斯复,冒着差点被教导主任当场抓获的风险,从学校后门的假山翻墙而过,跑到校外给时添偷偷买回来了一块小蛋糕。

趁着放学后的那段时间,他们这帮好朋友一起围在时添的课桌前,给时添简单地唱了一首生日歌,就当作庆祝他成人了。

教室里连根蜡烛都没有,大家伙干脆从讲台找了根红色的粉笔,削尖了插在蛋糕里,让时添对着光秃秃的粉笔许愿。

时添双手合十举在胸前,闭上眼睛又睁开,眼角弯得像两稍月牙:“许好了。”

时添话音刚落,他们便围成一圈开始瞎起哄,刚想套出时添许的是什么愿,就被周斯复毫不留情地一人赏了一记眼刀。

“愿望说出口不就不灵验了吗?”

将敞开的校服拉链“咻”地一下拉至胸前,周斯复用他的剑眉星目睨视了一圈众人,“还愣在这里干嘛?都没事干了?”

被周斯复旁敲侧击了那么一句,众人顿时了然,纷纷对着周斯复露出和蔼的姨母笑,你推我搡一窝蜂地跑出了教室。

第二天就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那天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同学们早早就收拾书包回了寝室,以至于教室里并没有什么人。

出了教室门后,众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以蔡天杰为首的男生们溜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里,小心翼翼地搬来几张废置的课桌,让她们几位个子比较矮的女生踩上去,方便看得更清楚一点。

一行人拼尽浑身解数凑在教室门的小窗外,全都屏住呼吸,偷偷从小窗里观察着室内的情景。她给个子最高的班长徐延递了台迷你拍立得,让徐延举着相机,将镜头稳稳对小窗的缝隙。

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教室,周斯复用脚带上教室门,插着裤兜反身走到了阳台门外。

整个上半身依靠在窗台前,他清晰英俊的眉眼间写满了不耐烦:“终于走了,这帮家伙吵死人了。”

将放在桌上的小蛋糕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时添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周斯复的身边。

他抬起头,问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你不想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吗?”

周斯复眯起眼睛,语气轻佻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无非就是什么金榜题名啊,考上京大之类的呗,你们学霸不都一个样。”

“一定会实现的就不叫愿望了。”时添对他笑了起来,“我许的愿才不是这个。”

余光看到时添的薄唇在日光下划出一道浅淡的弧度,周斯复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瞬,胸口像是被猫的尾巴轻轻扫了一记。

以前读《西游记》的时候,都说里面的白骨精“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一颦一笑都足以摄人心魄。可在他看来,姓时的书呆子要比那什么白骨精之类的妖精勾人一百倍。

每次只要这人对着自己笑这么一下,就会有根柔软的羽毛在心尖上使劲骚弄,让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上课的时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他听到时添轻声说:“周斯复,从今天开始,我就成年啦。”

心跳声快如擂鼓,周斯复转过头,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嗯,生日快乐。”

时添勾起唇角,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他的这句回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并肩靠在阳台前,抬头仰望着夕阳弥留天际,一点点染红了窗外雪白色的云。在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瞬间,如同约定好了一般,两人同时喉头一动,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时添:“老师说,十八岁就可以谈恋——”

周斯复:“十天儿,和我好吧。”

第037章037

贴在帘缝前,看着教室内两个人的侧脸越靠越近,徐延举着拍立得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把安晓莹的相机给摔在地上。

眼疾手快地替徐延扶稳相机,蔡天杰用口型悄声问他:【怎么了?】

徐延整张脸一直涨红到了耳根,对着众人使劲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几个上前来看。

将小窗的遮光帘再往上拉起了一点,众人纷纷屏息凝神,争先恐后地把脑袋往前凑。

暗橙色的夕阳景下,教室阳台日光杲杲,树荫阴翳。

周斯复缓缓抬起一只胳膊,搂住时添的肩,将时添小心翼翼地揽入了怀中。

他的动作缓慢而又生硬,仿佛身旁人是什么脆弱的珍宝,一碰就会碎了。可纵使万般小心,还是抑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被周斯复整个拥入怀中,时添的脊背微微一僵,却并没有抗拒这人的所作所为。

头深深埋入周斯复的胸膛,他稍抬起眼睫,发现周斯复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浓浓的笨拙与无措。

等了半天,没等到周斯复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他干脆放下手来,伸出尾指轻轻环住了周斯复的小拇指,接着闭上眼睛,踮起脚尖,似有若无地吻上了周斯复的唇。

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这么亲了上去,围在窗边的六个人同时瞪大眼睛,就连呼吸都骤然间没了声息。过了几秒,见徐延仍举着拍立得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安晓莹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杵了他一下,让他快拍。

徐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对准玻璃窗按下了快门。

拍立得发出“咔嚓”一声响,动静还不算小。徐延担心被教室里的两人察觉,欲盖弥彰地就想揣着拍立得掉头跑,结果刚往后退了一步,就看到正在和时添拥吻的周斯复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对着他们竖了个中指。

“……”

原来从一开始,周哥就知道他们这帮人躲在门外偷看!

那他应该也知道他们正在对着他和小十天偷偷拍照了。这人居然就这么默不作声,全程把他们当猴耍,实在是太鸡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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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纠缠,在交错的深吻间争夺氧气,仿佛吻了今天就没了明天。

安晓莹给众人使了个眼色,让大家可以放轻脚步,悄悄离开了。

两颗躁动的心脏紧紧贴合在一起,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爱情的特权。

正当众人屏住呼吸,刚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发现背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出来了一个人。

一名年轻的女老师站在他们身后,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

不是别人,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蔡天杰下意识地想用手合紧背后的窗帘,手指却突然变得不听使唤,在半空中抖了好几下,硬是没拉上。

看着他们这帮人满脸慌张的模样,班主任什么也没说。扫视了一圈众人,她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近些,透过半敞的窗缝,望向了教室里正在涩然接吻的两个少年。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眼中写满了焦急。

这下完蛋了。

周哥刚告白成功,就被老班逮了个正着……让他们写检讨、挨处分都是轻的,这都快要高考了,要真通知了家长,那周哥和十天以后——

和蔡天杰交换了个眼色,正当安晓莹下定决心,打算走到老班面前和她好好求一番情时,突然看到班主任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们几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站在门外静静看了一会,老班转过头来,对着徐延抬起手,意思是让他把手里的拍立得交出来。

徐延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相机默默地递给了老班。

拿起拍立得,从里面抽出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班主任盯着照片里两道依偎的背影看了一会,接着把拍立得放回了自己的手包,却把照片递还给了徐延。

“拍立得我没收了,高考完还给你们。”班主任用很严肃的语气开了口,“照片你们收好,不要让班里的其他同学看到了。”

顿了顿话头,她淡声道:“都回去吧,好好准备考试。”

三模考试结束之后,他们几个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担心时添和周斯复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处罚。可直到高中毕业,老班却再也没有在班里提起过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人,没人知道,坐在教室最后两排的时学霸和周校霸已经偷偷陷入了爱河。

在他们十八岁的盛夏,那个刚带第一届学生、以严厉和刻板著称的年轻女老师,就这么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了两个少年最纯洁而又炽烈的感情。

那么多年过去,安晓莹却仍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

斑斓光影沿着树梢投进窗户,照亮了教室背后黑板上的那行粉笔小字——

【距离高考还剩不到四十天】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夕阳——

南片区,海湾假日酒店。

“我必不可能去见周斯复。”

挂断手中电话,时添套上西装外套,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助理的提议。

自从意识到周斯复对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奇奇怪怪的念头之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姓周的单独相处了。

他总不能盯着周斯复的眼睛,直接问他,周总,您是不是想和我进行一些成年人之间不可描述的交易和行为。

陈助理脸上隐隐有些为难:“可是时哥,如果我们真的打算找警方介入,那就一定得带他们亲自去周总的家一趟——”

“……”

静下心来,认真想了想自己目前的处境,时添再一次开口时,说话的底气已经完全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他干咳一声,给自己找台阶下:“要是这样,那我约周斯复在一个餐厅见面,让警察打扮成便衣,去确认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就好了?”

陈助理:“可是时哥,警察肯定要亲自看到公章在周总家里,才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啊。”

时添:“……”

不得不承认,小陈说的确实没错。他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周斯复当着警察的面打开保险柜。

就在几天前,他还完全没有料到,季源霖和封禹新上任的那帮高层居然真的会狗急跳墙,干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来。

自从他带走集团的公章后,封禹便暂时瞒下了公章已经不在公司的事情,每次签署文件或者见客户签合同,都用公司的财务章进行操作。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当初是通过合法途径进入公司,也确实拥有集团公章的处置权。所以只要他不偷不抢,将公章光明正大地带走,除了封禹亲自派人过来交涉,否则他们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原本用财务章替代公章,短期内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的。但偏偏上半年和宝龙电器签署的投资协议即将完成,由于涉及金额太过巨大,双方高层需要在投资协议达成的仪式上共同完成协议签署和加盖公章。

宝龙那边自然没有问题,但封禹却因此有了大麻烦。

财务章盖印的合同是没有官方法律效应的,一旦宝龙要毁约,封禹这边便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面对这样的情况,封禹的那帮高层马上召开会议,临时商讨出了一个最新方案。他们立刻在本地的几家知名报纸上刊登了头条声明,宣称公司公章被窃,已经在有关部门进行挂失并报警处理。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却都在暗示——封禹的公章,就是被集团的前任CEO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偷走的。

就在封禹发表声明的次日,他也委托律师发表了一个公开声明,称自己是合规使集团公章,为了名誉权考虑,同样也会联系警方处理。

这样一来,他和封禹新一届高层的矛盾算是正式摆上了台面,双方的争端一触即发。

很快,就有经济侦查的警察找上门来,询问公章遗失的事情。

幸好把公章带走后,他也已经早有准备。他首先告诉警方,自己并没有签署正式的离职协议,按照法定程序来说,目前还在是公司的CEO。而作为企业的法人和总裁,他以什么样的方式带走公章,都属于正当途径。

和他对接的警察表示理解,却还是提醒他,由于双方目前还在处于打双重官司的阶段,警方不能相信任何一方的片面之词,所以会亲自上门一趟,从时添的手中取回公章,再约双方进行当面协商。

时添:“……公章暂时不在我这里,你们一定要亲自上门取回吗?”

“对,”电话里的警官说,“为了避免公章有被调包和复制赝品的嫌疑,我们也会带着鉴定部门的工作人员过来,确认您手中所持的公章是原件。”

警官顿了顿,问:“您说公章目前不在您的手上,您已经交给其他人使用了?”

时添连忙否认:“不是,我暂时存放在了一个朋友家里。”

警官听起来有些疑惑:“您为什么要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朋友家?”

时添张了张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警察同志解释。

几天前离开周斯复家以后,他便马上回小区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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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业,向他们反应有人在家门外蹲守的事情。物业调取了一下监控,发现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所租住的那栋楼监控今天出了故障,恰好没有录上那帮人上楼在他家门口蹲守的那一段录像。

没有证据,自然也不能报警处理。时添想了想,干脆叫着陈助理一起上楼,和他收拾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重要的资料,又一次住进了酒店里。

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就找周斯复取回自己的公章,但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公章放在周斯复家里,或许真的要比放在自己这里安全很多。直有确认那帮盯梢的人已经完全离开,自己百分百安全了,他才会联系周斯复取回自己的公章。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经侦警察会要求亲自把公章取回,而不是由他转交。对方说,他们明天就会派工作人员上门调查,让时添和替他保管的那位“朋友”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时添抓着房间的门把手,只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离开房间前,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转头对陈助理说:“小陈,你帮我打个电话问祁总,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请他在‘VesselGrand’的楼下等我。”

给祁为理的秘书Dexter打了个电话,陈助理立刻向老板汇报:“时哥,祁总没在国内,但他说周总在家,可以让周总下来接您。”

时添的身形微微一顿。

“……”

祁为理故意的吧?!——

听到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周斯复正站在餐桌前开香槟。

祁为理今早告诉他,时添今天会找他一趟,有可能还会留下来吃个晚饭,让他抓紧时机,把握住大好机会。

周斯复冷冷问:“他来找我,为什么要通知你?”

“我也不知道啊,”在电话那头耸了耸肩,祁为理禁不住挑高了音调,“小十天说话不都一直喜欢藏着掖着么,估计就是害羞了,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打电话。”

今天本来公司还有个小会,挂断祁为理的电话,周斯复在宽敞的沙发前沉默地坐了半晌,最终还是给秘书Alex发了条信息,让他把线下会议改成线上。

吃完中午饭后下楼游了个泳,回到家后又冲了个凉水澡,他感觉自己心头的那股燥意全然没有缓解的迹象。

在空荡的客厅来回踱步了好几圈,他最后还是打电话联系了时添最爱吃的那家法餐厅Lumières,让他们送两份上等的牛排过来。

等上门|服务的餐厅服务生在大理石岩板餐桌上铺好桌布,点燃烛光,又将丰盛的菜品逐一摆盘放好,周斯复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发现时间临近下午五点。

送最后一位法国厨师离开前,周斯复突然问了一句:“我身上这套suit,您觉得合适吗?”

顺着他的领带从上往下仔细认真地观察了一番,法国人赞扬地开了口:“非常完美,周先生,和桌上那束JulietRose的颜色非常搭,祝您和那位女士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直到夕阳西下,马上就要到饭点了,公寓门外才响起姗姗来迟的门铃声。

室内一片昏暗,唯独只有餐桌前烛光摇曳。放下手中开好的香槟,周斯复理了理衬衫领口,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他没有选择过于正式的着装,只是随手解开袖扣,将袖口稍稍挽起扣至手肘,使整个人看起来既居家又不显刻意。

打开房门,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熟悉人影。

时添今天倒是穿了一套很正式的西装,还打了深灰色的领带,正拎着一瓶上等的红酒立在门口,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微微有些局促和紧张。

“嗨,”他看到时添缓缓垂下眼,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是这样的——”

在黑胶唱片的优雅旋律中,周斯复举着手中的香槟杯,微微勾起唇角,淡声打断了时添的话:“时总,请进。”

周斯复的话音刚落下,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便从走廊拐角的楼梯口大步走上来,并排站到了时添的面前。

“您好。”对着他举起手中证件,其中一名警察上前一步,“我们是经开区经济侦查大队,请问是周斯复周先生吗?”

“……”

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周斯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第038章038

走入公寓大门,为首的警察环视了一圈整个大平层,一眼便看到了铺满鲜花、烛光摇曳的餐桌。

他有些好奇地问前方带路的周斯复:“周先生今晚是还要招待什么客人吗?”

脚步不易察觉地滞了一下,周斯复面不改色地回道:“本来是给相亲对象准备的,她临时有事来不了,警官。”

带着时添和警察们一同来到客厅,周斯复非常礼貌地微微颔首:“几位要喝点什么?”

“不麻烦了,我们很快就走。”为首的警官说,“周先生,我们今天是来找您查验并取回封禹集团的公章,顺便还要询问您几个问题,时先生应该已经提前告诉您了吧?”

“……”

不,他没有。

收敛思绪,周斯复侧身让出一条道,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了解了,各位这边请。”

打开楼梯间,在保险柜上输入密码,他很快便当着几名警察的面,将装在黑色收纳袋里的公章取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鉴定人员连忙上前,从不同角度对着公章拍了好几张照片,又用手电筒对着保险柜周围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其他可疑的情况,这才点点头,表示已经ok了。

在周斯复弯腰取出公章时,时添才留意到,那枚存放在保险柜里的戒指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主客厅,几名鉴定人员先带着公章下了楼,只剩下经侦大队的警察们围着沙发坐成一圈,拿出录音笔和纸笔,开始对着周斯复和时添两人提问题。

为首的警官翻开手中记录本:“第一,鉴于时先生特地委托您保管公章,我们想了解一下,您和时先生是什么关系?或者之前有过什么经济上的往来和合作吗?”

周斯复:“他是我前——”

“咳咳!”时添连忙低咳了两声,“……我和周总是朋友,私交不错的朋友,平时没有经济上的往来。”

和下属对视了一眼,在本子上匆匆记录了几笔,警官接着继续道:“第二,我们还想问下周先生,您在答应替时先生保管公章前,是否已完全知悉时先生从公司私自带走公章的情况,并了解后续有可能产生的全部法律后果。”

听到警察的问题,时添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周斯复。

这人当然知悉了,如果说自己算是“主犯”,那周斯复和祁为理怎么着也算是个火上添油的“从犯”。

果不其然,周斯复很快便点了点头:“是的,我清楚。”

“这段时间因为封禹的债务纠纷和离婚财产分配的问题,他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说,“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些传言,封禹的董事长季源霖,也就是时添现在的丈夫,不仅私生活糜|烂,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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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包养小三,还在暗中一直给时添下绊子,想要把公司和配偶的共同财产全部据为己有。”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隐隐多了一丝担忧:“时添最近每一次来我家,要么就是喝得烂醉如泥,要么就是整日以泪洗面。作为老友,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时添:“……”

……他什么时候喝得烂醉如泥?整日以泪洗面了?

姓周的又打算搞哪一出??

无视时添的咄咄目光,周斯复缓缓叹气出声:“特别是最近,季源霖对他的骚扰行动进一步升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个人安全。”

警官追问:“骚扰?”

“对。”周斯复微微点头,从茶几前拿起平板,递给了为首的警官,“时添正是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才将公章交给我保管。但季源霖不知从什么途径听说公章现在在我手里,居然公然派人三番五次地跟踪我,威胁我。”

“我原本并不打算当回事,但就在三天前,我的公寓被盗贼光顾了。”

周斯复冷冷道。

几名警察拿起平板,发现平板上显示的是这间公寓的室内监控画面。

三天前的凌晨两点,在屋内没有人在的情况下,几名蒙面盗贼撬开了周斯复家的密码锁,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像是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后来,有人发现了监控的存在,连忙上前切断了电源。

“我已经和所属辖区的派出所报了警,将证据提交给了警方。”周斯复诚恳开口,“但我认为这件事并不是偶然,如果他们是在找公章,那就是真正的非法侵入住宅和偷窃。”

听完周斯复的这番话,为首的警官也沉下脸色,面色变得肃然起来。

“我们会将这份录像文件带回去一同调查,”仔细思索了片刻,他说,“如果情况属实,对方的确存在违法犯罪行为,我们也会进行采取相应措施。”

又再问了两人几个问题,警察们纷纷从沙发前站起身,和两人告辞。

周斯复和时添也同时站了起来:“各位慢走。”

将一众人送到门外,公寓的大门刚刚关上,周斯复便听到时添在背后用十分深沉的语气地开了口:“你公寓被偷了?我怎么不知道?”

回过头看向身后人,周斯复勾起的唇角颇有风度:“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往前走近两步,时添缓缓眯起眼睛:“周斯复,你和我说实话。”

察觉到时添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周斯复前一刻刚露头的笑意稍稍僵在了脸上。

明明面前站着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成年男性,他却在时添开口质问自己的那一瞬间,在他脸上看到了过去那个少年的影子。

身为唯一一个能制住他的人,时添每次对他使出的杀手锏很简单,就是微微抿着唇角,眯起眼眸,一动不动地站在背后,用深邃的眼神安静地审视着他。

哪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齐天大圣,也有能紧紧压住他的五行山。

他也一样。

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被时添来这么一下,他都能够被瞬间打回原形。

就是这样一个只对他凶巴巴的家伙,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周斯复用简短几句话告诉了时添前因后果。

就在几天前,他从祁为理口中得知,时添刚住进去不久的出租屋被那帮和季源霖有关联的不明人士突然光顾,不仅在门外蹲守,甚至还尝试在路上围堵他们俩。

大白天在市区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这已经不是抢夺“公章”那么简单了。

数日后,他的人汇报了初步调查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对于那帮人的来头,调查下来几乎一无所获。

那帮人的准备十分充分,不仅破坏了拍摄到他们行踪的小区监控,还非常专业地清除了在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就连开出来追逐两人的摩托车,都是套用的□□。

换言之,这些人非常急切地想要替季源霖将公章夺到手,但却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样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非常不利于调查继续进行下去。

后来,他和祁为理共同商讨了一个方案。

这座公寓是祁为理私下购置的房产,他也才刚搬进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达诺菲的大老板目前住在这里。

祁为理干脆将计就计,趁他去外地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刻意让封禹内部的人放出一些线索,暗示公章有可能被藏在这套房产里。

离开前,他特意休眠了公寓的门禁系统,同时将保险柜的密码锁也更换成了比较简易能够破解的版本。没想到就在次日凌晨,这座公寓就被几名不速之客光顾了。

那帮人伪装成专门洗劫有钱人家的盗贼,将整个家包括保险柜都翻箱倒柜翻了一遍,还顺便带走了几只名贵的手表作为幌子。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留在现场的脚印和指纹,还有监控摄像头所拍下来的画面,都成为了能够让警方深入调查的有力佐证。

一旦警方查到这帮人的身份,那他的人也能顺藤摸瓜,找出季源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所以,你那天已经提前把公章带走了,没有留在保险柜里?”

听到这里,时添忍不住问。

周斯复用平静的语气补充:“还有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和我的猫。”

“……”

他看到时添双手交叉放在膝间,盯着客厅仿真壁炉里燃烧着的火焰,仿佛陷入了沉思。

周斯复原本以为,在听完自己的这番话后,时添会很快便会起身离开。毕竟他今天这么突然登门拜访,目前看来就是为了带警察上门来取回公章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沙发前蹙着眉短暂思考了片刻,时添从沙发前缓缓抬起头,问自己:“你饿了么?”

周斯复微怔了一秒,神色自若地回道:“还可以,怎么了?”

盯着摆放在餐桌前的红玫瑰和烛台上摇曳的烛光看了一会,时添从沙发前站了起来。他一边朝着厨房的房间走,一边转头又问:“周斯复,你家的围裙放在哪?”

还没等周斯复出声,时添的声音已经从半敞的厨房门内遥遥传了出来:“——找到了!”

十分钟后。

为了防止被溅出的油炸到,时添往后稍稍退了半步,后背就这么抵上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周斯复僵着身形站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正在看着他站在煎锅前来回翻烤已经变冷的牛排。

“挪开一点,”时添背过手,挥了挥手中铲子,“你好占地方。”

周斯复半天没动。

这是家里唯一的一条围裙。

他平时几乎从不做饭,这条黄白相间的格子围裙还是给来家里做饭的阿姨准备的,却没想到穿在时添的身上出乎意料地合身。

从小到大,他干什么都很在行,唯独一直学不会的就是怎么做饭。以前住在老屋的时候,他给时添学做了好几次他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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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菜,最后都变成了黑暗料理不说,还差点被厨房的灶台给烧了。从那以后,家里偶尔开灶,就都是时添来下的厨。

时添的厨艺也不见得有多好,但做个简单的晚饭还是没问题的。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见周斯复一直站在原地不走,时添没顾得上回头,只是朝着身后男人匆匆伸出手:“黑胡椒。”

听到时添的吩咐,周斯复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僵直着身躯弯下腰,从调料柜里取出一个黑胡椒瓶,给时添递了上去。

片刻后,时添听到身后传来男人淡然的声线:“你以前也经常给季源霖下厨?”

时添正在给牛排翻面,扭过头来狐疑地望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周斯复面色如常:“没什么,就感觉你挺熟练的。”

时添继续低头在牛排上撒调料,没有搭理他。

将煎好的牛排放入盘中,周斯复正准备上前帮忙端盘子,突然听到时添开了口:“没有。”

“家里以前都是阿姨做饭,”时添说,“我从来不下厨的。”

周斯复眸光微微闪烁,语调意味深长地上扬了些许:“哦?”

面对面坐在奢华的大理石餐桌前,不知为什么,时添觉得周斯复的心情好像突然间变得不错。

给自己倒了杯香槟,周斯复绅士地举起酒杯:“时总,Cheers。”

“Cheers。”

时添举起酒杯,也和周斯复在半空中轻轻碰了碰。

男人轮廓深邃的英俊面孔在烛光里若隐若现,居然令他一时间有些恍然。

严格意义算来,他已经有整整八年没有和周斯复这样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前,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人的记忆总是带着一丝感性,那么多年过去,坐在对面的人却没怎么变。

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故人依旧还是那个故人。

碰杯结束,时添首先开了口:“我今天早上去见了几个搞基金的投资人。”

周斯复垂眸抿酒:“怎么说?”

“我已经接受了其中一家私募机构邀请,从下周开始正式担任他们的高级战略顾问,目前暂时签了半年合同。”时添说,“那家私募你应该听说过,前段时间投了两家新能源,在海外也有办公室,目前回报率还不错。”

“德毅资本?还是深海融投?”周斯复问,“这两家最近都在聚焦新能源领域。”

“都不是,”时添淡定地切了块牛排,“是柒方资本。”

“你说的那两家我都接触过,”他抬起头对着周斯复缓缓道,“老板都和你私交不错。我知道你的好意,但并不打算利用你的私人关系去下岗再就业,所以最后选择了柒方。”

心中的那点小伎俩立刻就被时添戳破了,周斯复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拿起刀叉,优雅地挑起已经被煎得七分熟的牛脊肉:“挺好,我相信时总的选择。柒方离达诺菲也挺近,欢迎时总以后下班随时过来做客。”

随着周斯复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气氛又渐渐有些要沉寂下来的迹象。

坐在对面的周斯复慢条斯理地切着他刚做好的牛排。即使肉质已经远不如刚从餐厅送来时那么鲜嫩有口感,这人依旧在那里细嚼慢咽,吃一口饮一口酒,像是在品鉴什么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这种两个人单独会面的场合,是再好不过的时机,能让他把困扰已久的疑问问出口。

毕竟亲自听到这人的回答,他心里的猜测才能够得到真正的验证。

发现时添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出神,周斯复放下刀叉,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时总?”

时添幽幽开口:“周斯复,你是不是想上我?”

第039章039

周斯复被刚喝下的香槟呛住了嗓子。

“……”

拿起餐巾挡了挡嘴角,强行压下自己的咳嗽声,他镇定地放下手中刀叉,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人:“我不明白时总是什么意思。”

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问明白,时添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眯着眼睛直截了当道:“就是字面意思,周斯复,你不要装傻。”

黑胶唱片机的古典旋律并没有起到缓解作用,反而加剧了餐厅里的诡异氛围。无视周围的暗潮涌动,两人不约而同在餐桌前低下头,开始切起了盘子里的牛排。

时隔半晌,倒是周斯复施施然先开了口:“虽然不知道时总是出于怎样的考量这样问的,不过,我可以当作是种邀约吗?”

时添眉心止不住一跳:“周斯复,我只是问你——”

“玩笑话而已,”周斯复垂下眼帘,用餐巾一点点优雅地擦干净了嘴角的污渍,“和有夫之夫上床是违法的,时总。”

放下餐巾,周斯复淡淡道:“要是我真的和时总一不小心擦|枪走火,被你丈夫得知后将证据送上法庭,不会对你在后续的判决中很不利吗?”

时添:“……”

经面前人这么一说,时添顿时想起,自己和季源霖的离婚官司还在由于财产分配的问题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周斯复的这句话,恰巧提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婚外情。

一旦在婚姻关系中,一方对另一方不忠,那他在财产分配的过程中就会有很大可能落于下风。而季源霖和成熙的地下关系,一旦利用得当,将会是一把很趁手的武器。

其实不用周斯复提醒,在和律师商量后,他早就已经将手中有关季源霖出轨的证据搜集整理成了一份完整的文件,就等着正式开庭了。但目前有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季源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并没有将任何转移的财产或房屋车辆等不动产资料写上成熙的名字。

他所能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都只是零星的影音资料,对于这段已经半公开的地下关系,他手中并没有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作为实锤。也就是说,哪怕所有人心里都对这对狗男男之间的事情门清,也没有法律依据证明这就是婚外情。

不过,他手中还有另一个杀手锏,并没有告诉包括周斯复在内的任何人。

如果婚外情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找新的突破口。属于自己的每一分钱,季源霖都休想拿走。

看出来时添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周斯复便了然地抿了口酒,没再继续往下多说。

隔着摇曳烛光,他看到了时添眼底的淡淡红晕。

小半杯香槟下肚,这人已经开始上脸了。

过了一会,时添听到周斯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虽然不能立刻接受时总的邀约,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相处,试试看,时总觉得呢?”

时添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哦。”

从他俩认识到现在,姓周的脸皮还是那么厚,一点都没变过。

不过他已经问的那么直接了,这人却完全没有一点避开话题的意思,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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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和周斯复面对面吃着烛光晚餐,他的脑海里全是周斯复问他要不要做朋友时,吐出每个字时的唇形。

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把对方当成朋友相处过。经历的每一件事、共同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远远要比“朋友”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有分量。

可恰好就是这样特别的存在,最后还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和周斯复重逢后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他们会坐在餐桌前,心平气和地将话题从上床引到友谊的建立上。

垂下眼睛想了想,时添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了一口酒气:“周斯复,我不信你。”

“如果你真想和我当朋友,”他定定望向对面人的眼睛,“当初就不会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音讯都没有。”

听到他的话,周斯复绷紧的身躯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时添有些自嘲般地哼笑出声:“你知道吗,刚分手的时候,每次有人问我你去哪了,我都说你已经死了。每次的说法都各有不同,有时候说你得癌症死了,有时候说你是被车撞死的。后来,他们就一传十十传百,说千万别和时添提起他前男友,每次在他嘴里,他前男友都死的特别惨。”

“这两年网上不是特别流行什么前男友的一百种死法么?”一边说着,他一边稍稍扬起了眼尾,“我都觉得这个梗是被我给创造出来的。”

当着周斯复的面,用最平和的语气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时添却并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

他微眯着眼睛,神色微醺地盯着周斯复掩映在阴影里的脸:“你怎么不说话了?”

很快,他便听到周斯复开了口,声音略微有些摩挲的沉哑:“……十天。”

“喊我干嘛?”握紧酒杯,时添歪过头笑了:“周斯复,你凭空消失八年,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毕业后过了大半年,我就没在那家投行干了。”他说,“我跳槽去了一家中型券商,在投行部里面负责一级市场融资的业务——”

“你在华盈证券只做了不到四个月,刚过试用期就提交了辞职报告,辞职理由是要回老家考公务员。”周斯复淡淡出声,“但你并没有回家,而是和季源霖一起注册了一家销售LED灯产品的中介公司,注册资本五十万,你俩东拼西凑到处找人借钱,最后一人出了二十五万,把公司开了起来。”

“第二年,你的公司拿到了几笔不错的订单,除去成本后净利润有二十多万。你就找银行贷款,在三昌大厦地下一层租了个十平米的铺面,专门卖给网络主播用的美颜主播灯。”

“第三年,公司拿到了第一笔三百万美元的天使轮融资,是你到处找融资公司海投方案,一家一家上门谈下来的。凭借这笔投资,你们引入了几位商业合伙人,创立了封禹电器厂。”

“第四年,封禹电器厂的销售额和总利润连翻十倍,正式改名为封禹集团——”

“……够了。”

时添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放下酒杯,他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破碎的灯影:“周斯复,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的?”

他白手起家的整个过程,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每个人生的关键转折点,全被这个人事无巨细地列了一遍。

八年光阴就这么被他从嘴里娓娓道来,就好像他也是这个故事的参与者一样。

他想问眼前人,凭什么?

明明你才是缺席的那个。

落幕人散场,是你先丢下我离开的。

听到他的质问,周斯复从餐桌的另一侧抬起眼帘,默然看他。烛光映衬着他的身影,直直照进了周斯复的眼睛里。

周斯复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顿了两秒,接着道:“只是陈述而已。”

“……”

没等时添给出回应,他已经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接着说了下去。

第五年的亚太经济危机,第六年的工厂技术改革升级……周斯复诉说着自己过去的种种,语气冷静、淡漠,就连提起季源霖的时候也完全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讲述一段已经翻了篇的陈年往事。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副副熟悉的场景接连浮现在脑海中,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些年关于自己的一切,他无所不知。

无论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相距多少万里。哪怕不言不语,悄无声息。

只有一件事,周斯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那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意外。

“四年前的中秋节,你突然失踪了两个月。包括警方、季源霖和你的父母在内,没有任何人查到你的下落。”

突然间,他听到周斯复话锋一转,语调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两个月后,你被发现躺在邻市的一家医院里,医生说你被送到医院后一直陷入昏迷,醒来后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斯复问:“在这期间,你人在哪?”

这回终于轮到时添哑了声。

并没有询问周斯复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这个消息的,他只是微微一抿嘴角,反问出声:“周斯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你都没有做到和我坦诚相待,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事情?”

他渐渐已经有些意识到,姓周的应该是见他喝了点小酒,想要趁他喝酒上头的时候,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话来。

但自从有了马尔代夫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比以前多留了几个心眼,不会上这个人的当。

“话扯远了,”

主动往杯里添了点酒,时添对着周斯复举起香槟,“你不是说想和我当朋友吗?来,作为朋友,我敬周总一杯。”

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睁睁看着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发现周斯复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复饭局刚开始时的那般泰然自若,眸中那股慵懒的劲也逐渐褪去,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天色渐晚,饭局也渐渐临近尾声。放下喝空的酒杯,时添从座位前站了起来,打算起身告辞。刚拉开椅背时,他迈出的脚步就禁不住踉跄了一下。趁着周斯复没注意,他匆忙伸出手,扶住了餐桌的边沿。

看到时添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周斯复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及时拉了面前人一把。

“这已经是Salon度数最低的一款了,”周斯复不着痕迹地蹙起眉,“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是你家的地板太滑了。”在原地稳住身形,时添十分认真地对周斯复解释,“谢谢周总今晚的款待,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看到时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很真挚地开始对着自己道谢,周斯复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时添的酒品是他见过人里面最好的。小到普通朋友聚餐,大到参加老师同学的婚礼,一旦这人喝多了酒,最典型的行为就是独自在角落里正襟危坐,对所有人来者不拒,全程保持着一副得体的谜之笑容。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时添喝酒上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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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

不出所料,就在下一秒,时添伸手想要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却在半空中扑了个空。

微微皱了皱眉心,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看到时添这样,周斯复绕过餐桌,大步走到了时添的面前。

“走。”替时添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朝着时添伸出一只手,“我送你回家。”

这人明显已经喝懵了,却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清醒得很。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看到时添慢吞吞地挪动脚步,向他站立的位置一步步走了过来。

正当时添稍稍往前倾身,准备从他手中拿过西装外套,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张从西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举起的手在半空中一僵,时添连忙想要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纸张,却被面前人快了一步。

从地上捡起白纸,周斯复发现这是一份印着红色公章的经开区司法鉴定中心文件。

看到周斯复缓缓展开了手中文件,时添的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仿佛已经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微颤着声音开口:“周斯复,还我。”

周斯复拿着纸张没动。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文件第一行时添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在个人基本信息的正下方,他看到了这份文件的正文:

【时先生,您好。您于四十个工作日前所申请的司法鉴定已完成。根据我们从您提供安全|套内所采集的人体组织样本及体内外伤痕检测,司法鉴定结果为:插入式性|侵行为成立,特此通知。】

除了这两行文字外,文件下方还配有一行伤情鉴定的结果和几张身体局部部位的配图。

“撕裂损伤”,“软组织挫伤”,“局部淤青肿胀”——

明明纸上的图片和文字一目了然,周斯复来来回回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却觉得把这些字词套用在时添身上,是那么的陌生。

“什么时候的事?”

放下手中文件,周斯复问。

“两个月前,我从马尔代夫回来的第一天。”

站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时添缓缓开了口,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我上网查了,要四十八小时以内出具的结果才能当作出庭凭证,所以一回国,就马上去做了鉴定。”

听到他这么说,周斯复的神情蓦地冷了下来,神色沉得有些可怕。

“那这些伤口——”

“这是鉴定中心工作人员拍的照片。”明明攥到泛白的手指已经不经意地开始发起了抖,时添的语气却仍是淡的,“我脱光衣服,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我的身体完完全全检查了一遍。”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周斯复的眼睛:“因为我要告季源霖婚内强/奸。”

第040章040

时添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离开周斯复的家。

虽然喝酒喝得有点浑沌,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非常清晰的念头,就是得先从周斯复手中拿回来自己的鉴定通知单。

明天还要把原件交给律师,他不能今晚就把文件给弄丢了。

往前走近两步,来到距离男人近在咫尺的地方,时添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对着周斯复威胁出声:“现在,立刻,把东西还我。”

周斯复的神色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将手中文件缓缓折好,他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开口:“你喝多了,你知不知道?”

时添挑了下唇角,似乎对面前人的话有些嗤之以鼻。

Salon的酒庄系列度数本来就不算高,有没有喝多,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轮得到姓周的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先送你回家,”周斯复说,“等好好睡一觉,脑子清醒了,告诉我这些鉴定结果到底怎么回事。”

微微眯起眼,时添用一双染着雾气的眸子看着他,“我被我丈夫强|奸了。周斯复,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听到他讥讽地反问出声,周斯复顿时沉默下去,不发一言。

“……不难理解。”

再次一开口时,周斯复的语调生硬中带上了些许涩然,“……我不该这么问,抱歉。”

“……”

时添张了张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从和姓周的认识以来,他还从没见到这人这么快对人妥协过,更别说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抱歉”两个字了。

这人从小到大脾气就倔得跟牛一样,除了自己,谁也治不了他。在巷子里暴打季源霖那次,老师让他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给季源霖鞠躬道歉,他硬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最后被实在是气不过的周律师当场狠狠扇了一巴掌,鼻血都给打了出来。

还有大腿上那道狰狞的疤。

也不知他触到了祁正的哪根逆鳞,差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打成残废。

想到这一茬,时添连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缓缓呼出一口酒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算了,这事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话音才刚落下不久,他忽然间蹙紧眉头,脸色一变。

“……”

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周斯复,时添用手紧紧捂住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胃里瞬间涌上翻山倒海,他弓着身趴在马桶前,两只手扶住马桶盖,深深弯下了腰:“呕——”——

十分钟后。

拎着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周斯复刚推开公寓门,就看到某位几分钟前还在坚信自己没有喝醉的人抱着个真皮抱枕,正襟危坐地在沙发前安静地看电视。

七十五寸的4K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乡村爱情,刘能搂着赵四老婆在炕上睡得正香,恰好被推门而入的赵四给撞见了。

盯着电视机里鸡飞狗跳的爆笑画面,时添时不时抬起水杯喝上一口热水,神情怔然中带着几分认真。

自己出门时才给他披上的空调毯,已经不知不觉间沿着他的肩膀滑落了下来。

听到背后传来开门声,沙发前的人并没有偏头看他,只是捧着手中的温白开,问:“回来了?”

下意识地想要应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合适。到最后,他只是放下手中塑料袋,用再自然不过的语调回道:“……嗯,回来了。”

走进厨房,在柜子里翻了很久,周斯复才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全新未拆封的煲汤锅。他打开说明书,照着步骤一步步设置完成,又将买回来的料包洗好全放了进去。

时添的胃不太好,干呕后不能直接服药。所以在买完醒酒药后,他又去路边快要关门的超市里买了些炖汤用的食材。

将煲汤模式设置成“快捷”,他转身回到客厅,对着沙发前的那道背影说:“我熬了点汤,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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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记得趁热喝。”

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时添都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一路走到沙发前,周斯复定睛再看,才发现这人虽然仍旧笔直地坐着,眼皮却一直在往下掉,一副困得不行却还在强撑着的样子。

一次次垂下头又恍然惊醒,坚持了几秒钟又再次闭上眼睛。就这样重复了几次,时添脸上的神情时而茫然,时而困惑,最终却又回归到短暂的小憩中。

他就这么停下脚步,站在时添背后,安静地望着对方在睡与醒的间隙来回摇摆。

住在老屋的那几年,为了补贴两人的家用,他放学后还会出门兼职打一份晚工,每天回到家都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他每天都让时添先回卧室睡,时添却总是喜欢待在客厅等着他回家。

老旧的有线电视机里一遍遍上演着老套的桥段,时添披着卡通毛毯、光着脚丫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就像一只冬眠的小熊。

为了不吵醒这位睡得香甜的小祖宗,他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关上落地灯,连人带毯从沙发前打横抱起来,送回床上去。

有盏夜灯也曾为他而留,只是他再没回来过。

电视机里,乡村爱情最新的一集已经播到尾声,屏幕慢慢暗了下来,开始播放演职人员的名单。

拎起掉落在地的毛毯,周斯复这才发现上面粘满了猫毛。

这条空调毯一直放在沙发上,家里的那只小家伙肯定是趁他不注意,把毯子当成自己的窝了。

在原地僵立片刻,周斯复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面前人的肩上。

身上多了一件暖和的东西,时添从大脑宕机的状态下陡然清醒,猛然抬起头,警觉地眯起了眼睛。

直到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自己,他才缓缓眨了眨眼,紧绷着的脊背渐渐有了松弛下来的迹象。

他看到时添皱了皱眉头,接着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是你啊……”

“想去睡一会么?”

周斯复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机,问,“楼上有两间客房。”

时添诚实地摇摇头:“不想。”

“醒酒汤还要半小时才好。”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周斯复在时添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想干什么,我陪你。”

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将手搭在膝盖前,时添偏着头,好奇地打量了周斯复好一会,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混帐:“你坐得离我那么远干嘛,怕我把你给吃了?”

被时添这么出声调侃,周斯复的尾指微微往内一蜷,面上依旧冷静不改,语气却稍稍软了些:“十天,别闹。”

他知道时添醉酒以后是什么状态,这时候就得捧着哄着,什么事都要顺着他,他才会听别人的话乖乖去睡觉休息。

他能从时添脸上的表情读出来,这人现在肯定有点迷糊,在想到底哪里惹到自己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看到时添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身旁的沙发。

“周斯复,”时添喊他大名,“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讲。”

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颐指气使对着自己下命令。被时添煞有其事地瞪着,他动了动喉咙,最终还是从沙发前站起身,走到时添的身边坐了下来。

刚沿着沙发的边沿坐下,他就从时添身上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他今天喷的是Creed的银色山泉,茶叶和苦橙叶的味道夹杂着时添身上弥留的红酒香,如同夏日站在风雪中,冷冽而又绵长。

时添似乎也很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随着两人并肩而坐,时添微微耸动了一下鼻尖,从鼻息间漾出一缕舒缓的呼吸。

聆听着身旁人有序的心跳声,周斯复听到时添轻声一笑:“他们都说我很好骗,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季源霖骗得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我向来不认同受害者有罪论。”周斯复说,“你被骗是因为你好骗,本来就是强盗逻辑。不从加害方身上找原因,反而一直盯着受害者不放,我把这类人统一划分为优越感过度。”

时添似乎对他的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缓缓道:“我这里还有另一个版本的,关于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第一年出来创业的时候,我没有资金也没有技术,季源霖原本打算留本校直博,但听说我有创业的打算,拿着第一笔专利奖金就找上了我。”时添说,“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的加盟,我的创业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宣告夭折。”

“第二年是最难熬的一年,一起都刚刚起步,我虽然在企业融资领域有一点经验,但没有大量资金投入研发,生产出拿得出手的产品,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把季老师给他在老家买的房子卖了,打算和我一起赌一把,从工厂里进了几千个网红直播灯的配件。我们俩坐在铺面后面的宿舍里没日没夜组装了十几天,才终于弄出了一点像样的成品,拿到了银行的第一笔贷款。”

“第三年,公司的情况开始好转,我们终于从打地铺换成了一个像样的出租屋。在那期间,我每天外出跑客户,他每天在工厂盯着工人轮轴转,十几天见不到一面。”说到这里,时添自嘲般笑了一声,“更不要说什么像样的约会和性|生活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时添用手揉了揉脸,想要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点,“封禹越开越大,利润成倍往上滚,我俩赚得盆满钵满,也总算实现了财富自由。我们开始出入各种高档场合、买车买房、环球旅游,慢慢也将结婚提上了日程。直到在这件事发生前,我都一直坚信,过去所有的失去和付出,就是为了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轨,也不知道他什么开始有动别的心思,想要独吞整个封禹,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解释,他们只是一遍遍地在背后嘲笑我,讽刺我,说我真好骗。”顿了顿话头,时添用一双朦胧不清的眸子抬眼望他,“他们就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概括了我和季源霖那个狗杂种的八年。”

“周斯复,”他问,“这八年你他妈去哪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时添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平时没有的鼻音,乍一听起来,有点像是带上了几分刻意压抑着的委屈。

可时添怎么可能会对着他示弱呢?

这人要是真的想,不对着他一巴掌扇过来都是好的。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和酝酿,周斯复双眼微闭,声音喑哑:“我找不到你。”

“……你找不到我?”

时添笑了,笑出一行很好看的白牙,“周斯复,你放屁。”

“我这八年,除了偶尔出差和回老家,哪也没去过。”他勾起唇角,如同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每年同学聚会我都去,就想着能不能碰上你一次,结果一次也没有。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近况、我的行踪,我就在这里,你说你找不到我。”

窗户大开,酒气散了,周斯复的声音也断裂在了风里:“十天,我一直在看着你长大。”

时添缓缓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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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但太迟了。”

他说。

“以我对你的了解,只有你真正信任一个人,才会想要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周斯复喉头微微一滚,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很喜欢他。”

听到周斯复的话,时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知道,这人口中的“他”,指的应该就是季源霖。

慢慢地,时添像是从恍然中回过了神来,涣散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周斯复的问题。

他只是挑起眉梢,苦笑着望向对面前的男人:“你走以后,我用八年时间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周斯复,生活不是偶像剧,我不能靠着回忆过一生。”——

过了大约半个钟,浓汤的香味从厨房内溢了出来,咕噜咕噜地快要煮开。

正当周斯复从沙发前站起来,准备转身回厨房时,他忽然听到时添从背后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眼底染上红晕,随着酒意加深,沙发前的人不知不觉间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棱角,声音闷闷的、掺着沙,很脆弱。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时添仰了仰头,鼻音有些浓重,“季源霖是只狗吗?他凭什么这么对我的东西……”

在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地了一会,时添像是又有了困意,说出来的话逐渐变成了几不可闻的碎碎念,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周斯复依旧能从字里行依稀辨认出来,这人还是在换着各种法子骂季源霖。

厨房里传来“叮”地一声,提示汤已经煲好了。

在时添面前静默无声地站了一小会,周斯复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撂开了一缕挡在时添额前的碎发。

他想看看这人委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会露出和过去一样软弱的一面。

“等把手上这堆破事解决了,我想——”

时添刚把话说到一半,就突然间没了声息。

被周斯复的手这么轻轻一触碰,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肩膀,随即缓缓抬起头,和周斯复在半空中四目相对。

看到这人愣在原地,周斯复沉沉问:“你想什么?”

“……”过了一会,只听到时添咬紧牙关,用斩钉截铁的语调开了口,“我要把公司夺回来,封禹本来就是我的。”

“……我想让封禹上市。”

面容掩映在昏暗的落地灯下,周斯复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太清晰。

松开时添额前的发丝,他在沙发前缓缓蹲了下来,鼻尖停留在了距离这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呼吸彼此交错,如同野蛮生长的枝叶,丝丝入扣地缠绕在一处,在纷乱和迤逦中长出了新绿。

幸好,时添向来酒后不记事。等明天早上醒过来。他就会忘记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好。”

凝视着时添困顿的睡颜,周斯复缓缓捧住男人垂下的脑袋,仰起颈,用唇角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额头。

他说:“十天,你要飞得高高的,飞到他再也碰不到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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