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领头的小厮听罢,顿时有些为难。
他可不是青楼专职龟公,而是被派来看场子的人。
若李衍不懂,也就罢了,但能说出“点茶”,要么是江湖中人,要么是青楼常客,一旦将人撵走,出去后乱说一通,“虎威堂”就是坏了江湖规矩。
眼见还有达官富绅陆续到来,小厮终于一咬牙,“罢了,既是老合(江湖同道),咱就亮个托底青!这窑儿是威虎堂顶的盘儿,今儿个捻里来了几尊大万儿,要耍叶子尽管招呼,可要是敢摆柳扯旗,那就是跟咱虎威堂结梁子!”
李衍咧嘴一笑,“没说的,线上的扣儿门清!”
“贵客一位!”
小厮抱了抱拳,对着里面高声呼喊。
既是迎客,也是警示,来了狠角多关注。
李衍眉头微皱,阔步走入大门。
他本想进去找机会靠近海郡王,但看这情况,还是要低调些。
转过屏风,眼前豁然开朗。
中庭做了挑高的雕梁,下方以曲水流觞造景,很是雅致。
流水后方便是搭建好的戏台子,正有一老一少女唱着弹词。
一楼二楼都有雅间,里面传来男女饮酒作乐声。
“客官。”
半老徐娘的老鸨走了过来,瞧见李衍模样后,顿时捂着手绢一笑,“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没有,您给介绍个?”
李衍谈笑瞅着四周,应对自如。
“那是自然,您先随我来。”
老鸨说话间,便要领着他往一楼左侧厢房走。
李衍见状,顿时眉头一皱,“前厅太吵,我喜欢清净点。”
他可是记得,这飘香楼乃是三进的大宅子,海郡王已去了后方。
“哎呀,这可不巧。”
老鸨一脸的为难,“后院客满,今日可是胡姑娘梳栊的日子。”
“巧了!”
李衍抚掌笑道:“在下也是听说了这胡姑娘姿容绝世,想来见见。”
而老鸨依旧是不肯答应,转移话题笑道:“公子海涵,后院真的客满了,来的都是贵人,总不能让人腾房吧,妾身可担待不起……”
正说着,后方忽然响起个声音,“哈哈哈,刘阿娘,你可真是有眼无珠!”
李衍扭头一看,顿时暗道不妙。
来者赫然是个熟人。
正是成都时,结识的八卦门董存山。
当时他从王御史府上救出众人,董存山前往重庆求援,虽说错过了王府之战,但带来的卫所士兵,也算是及时雨,抵挡住了成都叛军。
双方见面次数不多,但也算生死之交。
不等对方说话,李衍便连忙上前,拱手道:“鄂州李成,见过董师傅。”
董存山也是精明之辈,面不改色笑道:“李老弟,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说罢,看向老鸨,脸色变得阴沉,“怎么回事?”
老鸨连忙赔笑,“董大爷,后院没房了,这位公子想要…”
“多大个事!”
董存山一声嗤笑,“李老弟就跟我走,弄些上好酒菜。”
“那是自然,咱们厨子的手艺,董大爷是知道的。”
老鸨笑着接话,好像方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等李衍二人走后,老鸨才松了口气,对着旁边低声道:“那人身份不对,小心点。”
方才门外的小厮,也是满脸后怕,“要不查一下…”
“查个屁!”
老鸨骂道:“你脑袋被驴踢了,没看到八卦门的董存山都以礼相待么,真要有什么,推给八卦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把今晚应付过去。”
“那几个公子斗气,指不定要干出什么混账事…”
…………
另一头,李衍已跟着董存山来到后院,随龟公进入东厢雅阁。
雅阁暖香扑面,一架紫檀屏风隔开外间喧嚣。
琴案旁坐着个梳蛇头髻的少女,指尖在焦尾琴上一抹,泛音如碎玉落盘。
“你先走,今晚不听曲。”
董存山摆了摆手,将女子赶走,随后看向李衍。
但他却不急着说话,而是等龟公送来满桌酒菜后,才起身关上门,面色凝重道:“兄弟,可是出了什么事?”
“京城妖风大,不好露面。”
李衍微微一笑,“原来董老哥也有这喜好。”
“哈哈哈…”
董存山抚须笑道:“你在青楼偌大的名声,笑话我作甚。”
说着,叹了口气,“成都之时伤了经脉,虽然治好,但此生武道算是完了,再往前也没机会,索性把这些年受的罪,都补回来。”
他知道李衍不想说,也不再追问。
显然,成都一战不止伤了身子,也伤了心气。
若在以前,肯定要弄明白李衍说的京城哪一股“妖风”。
“伤心的事就别提了,老哥,我敬你一杯。”
李衍端起酒杯,和董存山碰了一杯,便微笑道:“董老哥,这飘香楼今晚可真热闹,是什么姑娘梳栊,传的怪玄乎的。”
“那女子姓胡,关东人士。”
董存山回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见过的几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随后就越传越邪乎。害,能有多好看,说白了就是青楼玩的手段,选魁前,每年都有几个。”
“今晚之所以热闹,是因为京城几个公子哥斗气,大家伙都是来瞧热闹的。”
“吉时已到,胡姑娘出阁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龟公的叫声。
董存山立刻起身,推开了窗户。
李衍也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这后院设计的很是巧妙,正北位置,建成了一座二层绣楼,檐角飞翘,悬着几盏描金纱灯,映得楼台如浸胭脂,栏杆雕着缠枝牡丹,漆色鲜亮,显是常有人精心打理。
东南西厢房环绕,打开门窗,正好能看到绣楼。
但见楼栏杆边,两名侍女掀开帘子,一袭红影缓缓走出。
这姑娘身着殷红绣金纱衣,领口微敞,露出雪色肌肤,腰间束带缀着银铃,随夜风轻响。
仅看到这身段,就让不少人咽了口唾沫。
随着她纤指挑起半遮面的轻纱,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顿时显露。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光,唇若点朱,不笑自媚。
特别的是,其左眉有一道浅疤,非但不损颜色,反添几分英气。
种种独特的气质融汇,颇有股别样魅力。
几个厢房内的公子哥,眼睛都看直了。
而李衍,同样是死死盯着绣楼。
他看的并非那姑娘,而是身后低头服侍的妇人。
同样是位多年未见的熟人。
李家堡内,供奉出马仙的王寡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