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被动态溺水 下(1 / 2)

破船 眠雨 12599 字 1小时前

('爸爸死了,杨还才知道苹果除了红色还有绿色,树叶除了绿色也可能是红色,玫瑰更是不止鲜红,还能被染成蓝色紫色粉色白色,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他开始出错,一次次出错。他知道自己不能出错,爸爸走了,自己就被扔进了一场野外生存中,要是认错了颜色,就会被妈妈和外公杀死。

他们搬回了外公外婆家。外婆会给他做好吃的糖醋鱼,但是和爸爸做的完全不一样。妈妈不哭,不摔东西,不做饭,也不会再给他夹菜。妈妈依然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每天去上班,几乎不太回家。有一天,妈妈告诉他爸爸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穿着黑衣服,被外公外婆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那一天后,比起伤心,所有人都很生气。

他听到外公在和妈妈吵架。他说杨晓风这个不知感恩的废物畜生,一分钱都没留给你们,都他妈捐给那个什么狗屁动物保护协会了。

妈妈的声音很冷静:别胡说,人寿保险不是钱吗,这就是剩余价值。

爸爸去世后不久,他被送到外公外婆家。外公以前是美院副院长,油画系的老教授,不上学的日子里,还儿就跟着外公画画。外公跟爸爸不一样。外公很严厉,画不好就打他,妈妈看到也不阻拦,光是工作已经让她满脸疲惫。

外公告诉杨还,你跟你爸一个样,除了人老实,什么天赋都没有。

外婆就过来骂他:去你的。别这么说孩子!外婆会搂过杨还,告诉他:宝贝啊,画画如果能让你开心,你就画,画不好也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杨还知道,其实很有关系。他画得不好会被外公骂,会让外婆失望,会让妈妈不开心。画画是为了更像爸爸,但是他画得不好,他没有天赋,被说很像爸爸,这让他最受打击。

有一天,外公把他带到工作室,让他临摹梵高的《红色罂粟花》练习色彩。

杨还画得满头是汗,一边调色一边手抖。无论如何他都调不出让外公满意的红。画了好几天,整个工作室都是铺天盖地的罂粟,墙上也溅满了不同层次不同质感的“红”,仿佛置身于屠宰场,他的衣服上手上都淋着比血更醒目的红,满目都是重影,眼睛几乎已经无法辨识出其他颜色。

但是画了几百张几千朵,都没有外公满意的罂粟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公冲他吼:“杨晓风这种蠢材都能画好,你凭什么画不好?”

外公大声地吼,杨还大声地哭。

他不是哭手又酸又痛磨破皮,也不是哭腰酸背痛想休息,他是为了那句“蠢材”而哭。为什么外公突然说爸爸是蠢材?很久以前,他还说这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不然也不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他。外公说,再怎么哭也没用,画不好就不用吃饭。他把杨还带到厨房,将洗笔水放在他面前,告诉他,连临摹都不会的蠢东西绝不可能是他的血脉。

看着暗棕色的浑浊液体在沾满颜料的桶壁间晃荡,杨还禁不住想,要是把这桶水喝下去,就这样被毒死的话,是不是永远就不用画画了?作为外公的血脉,比起色盲,还是蠢材更体面。

他像水牛一样把桶举起来往嘴里灌,金属味、油脂味和苦涩味混合在一起,有点像是喝血。舌头发麻,胃里翻涌着,本能地把液体从嘴里倒出来。他趴在地上呕吐,吐到眼睛充血,耳鸣阵阵。

杨还天真地以为没有比那更糟糕的时刻。涂了润滑剂的粗大胃管强行插入喉管是一种解脱,胃囊被一遍遍灌满、抽干也无法令他感受到痛苦。看着总是优雅美丽的妈妈揪着外公的衣领不顾形象又哭又骂声嘶力竭,心里甚至也没有一丝起伏。但是外婆为了劝架,当场心脏病突发猝死时,他以为自己这一生似乎都无法平静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不在意自己画的好不好、不因为自己画画的水平如何而恒定爱着自己的人了。杨还失神地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无论什么都会突然消失,就像水流进地缝,无声无息地湮灭。

如果朱薇更坦诚地暴露她的愤慨和憎恶,把碗摔了满地大骂,杨还可能会更容易理解这份感情。

他恨不得人,他唯一没学过的事情就是恨人,他无师自通地变成了一个不会恨的人。外公,外婆,爸爸,所有记忆无一例外在他脑海里慢慢淡去,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走得急,忘得快。他无师自通地活成了一潭死水,哪怕有人往里面投毒,他仍旧那样存在着,不至于被天灾蒸干,也不害怕被恶人舀走。

杨还总是偷偷给爸爸上坟,那是潮白河边的荒凉墓园,而他从来只能一个人去。

他何苦把自己放逐到这个地狱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见杨晓风站在自己身边。他说:“下次别来了,多陪陪你妈妈。”

杨还头也不回:“那原本是你该做的事。”

杨晓风也不解释,也不说话。

自欺的期限将近,生活再次掀起风波。

艺考时,杨还被朋友们拖着去看展。他在群展中偶然看见了一幅画。那幅画平平无奇,只是左下角的落款莫名熟悉。

于是,杨还不幸地意识到问题所在。戒指再次砸在他脸上。

细长的签名,花式英文字,两个大写L。

休眠已久的五脏六腑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眼前骤然出现了血光冲天的色彩。

他看见了作者名字:李兰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在组间休息还是在睡觉?”大哥说,“不推就让给我。”

“抱歉。”杨还回过神,赶紧从卧推器械上爬起来,追问一句,“要帮你还原到多少?”

“你做多少?”

“一百二十公斤。”

“你冲重量上瘾?”

“热身而已。”杨还就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大哥苦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卸了一块配重,红着脸粗着脖子做了五下八十千克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摒着一口气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老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我妈回来了。”

大哥毫不掩饰地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你一定很不容易。你想好住哪儿了吗?”

“只要不住在家里,怎么样都好。”

“但是你也不住宿舍。”

“嗯,是我的问题。”

杨还对气味太敏感了,无法在六人聚集的地方生活。他盯着膝盖看了一会儿:“我找个旅馆挨上两天应该没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不来我家待着呗。”

“那怎么行,你女朋友。”

“有一间客房可以给你睡,别嫌小就行。”

“咦,你的配重怎么掉了?我帮你调回去。”

“诶诶诶别别别会死的。哥们儿放过我。”看着杨还淡定要加配重,大哥嗷嗷直叫。虽然他的体重比杨还重一些,身高却远比不上他。推个一百都已经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还是卧推。

“得得得,我去下洗手间,你先练。”

大哥刚跑路,两个穿着lululemon的女生就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们第一次来,不太会用下斜卧推,可以请您帮我们指导一下吗?”

杨还答应下来。他用酒精喷雾擦拭握柄,垫了一块毛巾才让她躺上去。又是解释座椅角度和握距,又是上手教姿势细节、肘部角度和背部贴合。女孩们不停问东问西,他不厌其烦地教了她们将近半小时,不知怎么回事还加上了两个女孩的微信。

“握距再窄两指节,手腕别内扣。”他最后扶住杠铃纠正动作,看见大哥游荡了一圈姗姗来迟。

女孩们与他依依惜别后,大哥揶揄他:“你真的很擅长做免费教练,下次开个价,还能顺手赚外快,妙哉啊!”

“听不懂。”杨还无视大哥,开包找浴巾。

“别装,你上上上个女友就是在健身房认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记得了。”杨还走进淋浴间。

大哥跟上去,表情暧昧,压低声音:“不如找几个妹蹭几晚怎么不行?”

杨还捂住耳朵钻进淋浴间:“好恶劣,你离我远一点。”留下大哥邪恶的笑声在身后回荡。

杨还终究没能拉下脸去大哥家中蹭住,因为预算吃紧,他选择去汤泉挨一夜。

告诉朱薇自己要去跟组后直奔洗浴中心。虽然住在设施服务都很完备的汤泉,他却不会吃自助食物也不会泡澡。毕竟他不幸亲眼看见服务生把客人吃剩的食物若无其事混入盘中,再次端给下一位饕客享用。而公共浴池更是禁区......

他并不是很乐意被无数双眼睛从身后盯着看。

即便如此,比起网吧的烟味,他更倾向于水雾弥漫的地方,容易迷惑嗅觉。

杨还坐在公共空间,一边给电脑充电一边写毕业短片的摄影方案。写到一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差点心脏停跳。

一长串李兰舟的未接来电。

来不及回想是何时存了李兰舟的电话号码,他扔了毛巾迅速拨回去。铃声响了两秒就通了,另一端却没人说话。

杨还捂紧听筒:“教授,我刚才没有接到您的电话,很抱歉。”

“你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在......”杨还想起对徐梦之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

“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给您留了短信,因为仔细想了一下,我还是不太方便打扰......”

“谁允许的?”愠怒的声音,“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我没带家里钥匙!”

那又不是杨还的家,而且,个别人不欢迎他。

杨还悄悄呼出一口气:“您找物业开锁吧。”

“我去了,物业没人。”

“我叫个换锁师傅上门。”

“不准叫,换锁的全都是骗子!”

“……那您问问徐老师,这不也是他的房子幺。”

电话那端像是有个气球被扎紧了,呼呼地漏着怒气,却忍着没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记得问罪:“整天徐老师徐老师,果然是徐梦之跟你说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还拿着手机沉默了。

见杨还迟迟不理会,李兰舟拿出了杀手锏:“行吧,看来你也不是真心想跟我,就当没打这个电话吧。”

杨还愕然看着被切断的电话,赶紧回拨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过来,请等我一下。”

好死不死在小区门口被安保拦住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十二点半,云栖半岛的“守岛人”眼神炯炯盯着访客:“你是哪一幢的?”

杨还低下头看着安保大哥头顶的镶边贝雷帽:“9栋。”

“你找人?”

“对。”

安保翻了翻手前的册子:“业主姓什么?”

“李。”

“不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还有点心力交瘁,但他胸闷气短地说出来了:“……徐。”

毕竟这整处房产都姓徐。

本以为能到此为止,但安保堪称行业模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依不饶地仰脖逼问:“你是业主的什么人?”

安保兄弟大概是想听到类似于“少东家的私生子”之类的答案,听到杨还说自己是他的学生后显得有些失望。

安保兴致寥寥地把杨还放生。这段毫无必要的插曲也导致杨还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夜里的草地黑黢黢,李兰舟正悠哉躺在职中吞云吐雾模仿烟囱,看见杨还疲于奔命的狼狈样子,事不关己地吐出一口过肺的烟雾:“急什么,我可没强迫你来。”

没错,刚刚电话里催死催活的主儿和地上这位不是同一人。杨还擦擦满头满脸的汗水:“没错,我是自愿的,但现在有一个问题……”

他也没有家里钥匙。

他不知道自己过来的作用是什么。大概是……帮忙撬锁的。

这防盗大锁撬不开,换锁太贵。杨还根本不是来对付门锁的,原来他是来撬李兰舟这把锁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兰舟淡定如斯,天为被地为床,似乎草坪上挨一晚也没问题,叫杨还来,就是为了叫他跑一趟证忠心而已。

他坐起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情颇为愉快地讥笑道:“呆子。”

杨还低下头:“对不起。”

这个男人轻浮,刻薄,任性,善于蛊惑人心、混淆是非,一切妄辞由他说出就变成了真理。他道德败坏,罪大恶极,只有脸庞美丽到让人能够原谅一切。

道了歉,李兰舟却没见得多开心,反问杨还:“你为什么一直在道歉?没有人怪你。”

李兰舟的眼睛像是漩涡似的,里面的光晕不停地转啊转,不断把人吸进去。一看着他的眼睛,杨还就开始发晕。

这里的“晕”并不是被迷倒的那种心理——他是真的感到晕眩想吐。

他想答话,却发不出声音。嗓子里像是掺入碎玻璃似的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伴随着发声不断在喉咙底轰鸣着。他本能地去掏口袋,自然没有摸到任何东西。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这么失控的状况了,杨还早就停了药,也不可能把吸入器带在身上。

这不是一个发作的好时机。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发作,绝对不可以在这个人的面前发作。杨还心底一沉,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立即从李兰舟面前消失。

他一言不发地从李兰舟身前站起,开始向外走。

李兰舟眼神跟着他,莫名其妙地问:“你跑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还试图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手却不听指挥地往下掉。他向外跑了几步,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已经来不及了。

像被卡住了气管,无法呼气,更无法吸气。他尝试大口呼吸,空气中的氧气却越来越稀薄,进入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胸口被巨石压迫,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压在船底,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杨还大口喘着气,呼吸却越发困难。他像一只快要渴死的狗,大张着嘴,找不到一滴水,对着干涸的旱地绝望地喘着粗气,哪怕死死捂着嘴,唾液依然从指缝间不受控地漏出。

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李兰舟脸上轻蔑的笑容凝固了,烟头直直从嘴里掉了下来。

即便意识模糊,杨还仍在心中疯狂祈祷,祈祷李兰舟能够事不关己地离开。

他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李兰舟。他不希望自己蠕动、挣扎、扭曲的模样吓到他。

但是李兰舟展现出了与性情不符的冷静。他两步蹲在杨还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肩,对他说:“看着我。”

杨还意识模糊,但仍执着地把脸藏起来,将头扭到一旁,嘶呼嘶呼残喘着,坚持不去看李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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