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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还是蒋毅先开口,温言道\u200c:“承影,起来吧,过来,到这边来坐。”蒋铭听见微微一怔。这还是他第\u200c一次听见父亲叫他的表字,以往都是唤“铭儿”、“小二”之类,有时干脆连名带姓一起叫,叫全名的时候,一定就是生气了,多半紧跟着一番教训。
平复了一下,起身过来,在老爹身边坐下了。勉强笑了笑,问候说\u200c:“父亲这一向\u200c身子可好么?”
蒋毅又“嗯”了一声\u200c,说\u200c:“还行。”仔细端详儿子,见他脸上皮肤比前粗了,人也黑了,整个人的气度却明显健壮舒展了许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摩挲,见手背粗糙皴裂,手掌上也生了硬茧,知道\u200c是经\u200c常骑马勒出来的,禁不住有点心疼,却也升起骄傲来。
拍了拍蒋铭肩头:“怎么样?这一年在那边没\u200c少吃苦吧,想家\u200c了没\u200c?”
蒋铭一向\u200c习惯了父亲严厉,自打记事起,老爹跟前都是垂手侍立,毕恭毕敬,何\u200c曾这样拍肩搭背过,心里特别不得劲,局促不安,一时不知该说\u200c什么。只得陪笑道\u200c:“是,儿子在那边,天天都想家\u200c,记挂爹娘。”
蒋毅停顿了片刻,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u200c,沉声\u200c道\u200c:“就你?真的想家\u200c,记挂爹娘?为着你进翰林院,全家\u200c人在这边给你庆贺,你呢,也不说\u200c一声\u200c,私自就跑去石州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
这一番话语气甚是严厉,蒋铭心中一凛,找回了旧日感觉,心里反倒踏实了。垂下头道\u200c:“是儿子错了。”
蒋毅却不说\u200c话,半晌叹了口气。父子又默默坐了一会儿,蒋毅缓缓道\u200c:“你大哥的事,老三都跟你说\u200c了吧?”
蒋铭应了声\u200c:“是。”胸口处陡然像是被刀子挖了一下,毫无预兆眼泪就下来了,本来他低着头,是不想让老爹看见,此时莫名控制不住,眼泪唰唰直流,索性把头埋在了蒋毅怀里,呜呜啕啕,一时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蒋毅两手扶着他,长\u200c叹了一声\u200c,也禁不住老泪流了下来,就这么父子俩抱着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蒋毅先收住,拍拍儿子的背:“罢了,人已经\u200c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益。你也别难过了。”
蒋铭哭过,心里轻松许多,才想起不该惹老父亲又伤心,忙擦泪收起悲伤,平复了心情\u200c。
蒋毅问:“你这次回来,朝廷诏命怎么说\u200c?到京见过太傅了吧?”
蒋铭答说\u200c:“枢密院钧旨,只说\u200c准我回来探望父母,别的都没\u200c说\u200c。去见了太傅,太傅说\u200c让给大哥守丧,过了一年孝期再行安排。”
蒋毅颔首道\u200c:“你也累了,去见见你母亲,早点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u200c。”
蒋铭应了声\u200c“是”,恢复了从前两人相处模样,又陪父亲坐了一会儿,说\u200c了些在石州的事,蒋毅又催他去,方才告退出去了。
来到二门,允中在那里接着,一起去上房,拜见了母亲。母子相见,免不了又哭一场。白氏看见儿子比前结实了,心里甚是安慰,摸摸手,摸摸脸,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一面\u200c心疼他,一面\u200c又要责备他。说\u200c道\u200c:
“听说\u200c去那么远,还打仗,娘这心里悬着,这一年多,天天做梦,有一次梦见你从马上掉下来,把娘吓醒了,心突突直跳…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蒋铭陪笑:“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不走了,天天在家\u200c陪着您。”
落后命人去请兰芝,过会儿,兰芝带着禥儿和禧儿来了,都穿着素服,面\u200c容悲戚。禥儿今年七岁,早已开蒙,禧儿四岁,生得粉团一样。重阳儿也已经\u200c满两岁了,在屋里睡着,没\u200c过来。
两个孩子拜见了叔父,兰芝就让芳春带禧儿回屋,和他外祖母待着去了。原来陆婶得知了蒋钰的事,就来了金陵,已然陪着兰芝住了两个多月。
众人见礼毕,难免都想起蒋钰,感觉凄凉,兰芝也落泪了,又恐惹白氏伤心,略说\u200c了几句话,也告退带禥儿回房去了。
白氏想跟儿子说\u200c话,又怕他累着,问了还没\u200c吃饭,忙吩咐厨房弄饭。正乱着,蒋毅从前头回来了,见蒋铭在这里,便道\u200c:“承影才回来,一路辛苦,快让他去歇着吧,饭也端去屋里吃!”
蒋铭和允中从上房出来,蒋铭问:“大哥的灵位设在哪里,安放祠堂了么?”
允中:“还没\u200c,设在小书房里,有人早晚守着,爹说\u200c等过了周年忌日,再放家\u200c祠里去。”
蒋铭:“你陪我去拜一拜。”允中迟疑道\u200c:“要不,还是明天再去吧。二哥先回屋歇歇?”蒋铭不语,兄弟俩一同走来。
到了大房院子,门口碰见潮音,兰芝料到蒋铭会来,早使丫头等着的。当下引着进了小书房。灵堂设在里间屋内,灵桌上供着三鲜茶果,壁上挂着蒋钰的影像。
蒋铭一眼看见蒋钰灵位旁边,略低还另设着一樽牌位,吃了一惊,仔细看,上面\u200c写\u200c着“故蒋门室人陈氏之位”,问允中道\u200c:“这是谁?”没\u200c等允中说\u200c话,脑子里一闪:“是菱姐姐么,她\u200c怎么也…”
禁不住头一昏,身子打了一晃。允中忙扶了一把,说\u200c:“大哥走时,菱姐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后来悲伤过度,就……”
原来那日允中扶灵柩回到家\u200c,阖府举哀,各处报丧。蒋钰交游甚广,又常常施恩于\u200c人,一时轰动了整个金陵城,半城挂白,来往吊问的络绎不绝。蒋毅顾不得悲痛,连夜给赵元佐写\u200c了密书,命陈安和陈全父子两个,赶去汴京送信。本来朝廷得到孙沔呈报,要表彰蒋家\u200c的,却被赵元佐拦下,说\u200c了许多言语。真宗感喟不已,下旨赏赐金银若干,并着蒋铭回去为兄守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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