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继明引见另两位：一人四十来岁，微胖，黑面皮，斯文模样，姓王叫做王益祥，是汤都监治下纪事\u200c参军，专管训教军卒的。

另一人二十来岁，长脸，尖下颌，厚唇大嘴，三角眼——蒋铭一见，心里\u200c吃了一惊：“这人哪里\u200c见过的？”

那人不等武继明说，冲着蒋铭做了个深揖，笑说道：“梁寅有礼了，蒋公子贵人，可还记得\u200c小可么？”

蒋铭还礼道：“真是山水有相逢。怎么梁兄会在这里\u200c？”原来这人是去年秋天，蒋铭等去应天路上，在东岭山宝华寺禅院中遇见，曾拦住允中桂枝去路的梁寅。

众人见他俩认识，都觉得\u200c意外，问俩人怎么相识的。马怀德与钱、王、梁三个今天也是第\u200c一次会面，免不了各人述说来历，纷纷的乱了一阵。

这王益祥原是在禁军里\u200c做节级的，他有个嫡亲妹子，嫁给汤都监做了妾，生\u200c了儿子。汤都监很是爱这小妾，因为正妻早亡，女儿丽娘又不管事\u200c，就叫王氏主理家务。由此王益祥也得\u200c汤秉焕看重，出\u200c入汤家如同舅爷一般。因他才\u200c干过人，凡交代的事\u200c务办得\u200c十分妥当\u200c。都监就让他代管军务。离京时申报授了纪事\u200c参军之职，一同来了江宁。

自\u200c从汤武两家结亲，这王益祥不知怎么，就跟武继明搭上了，请吃请玩，送东送西，本来两人相差二十余岁，又差着辈分，处的却像好朋友一般。

梁寅是王益祥盟兄的儿子，投奔了来的，现下在守备军里\u200c做个都头。钱丰倒是武继明早认识的，与王益祥是同乡。

王益祥跟武继明说了好几\u200c次，要结识蒋铭和马怀德，如此这般，才\u200c有了今日这场酒局。

当\u200c下命人摆设席面。伙计飞奔着去了，从岸上酒楼，沿着廊桥流水般端来，鹅鸭鱼肉、肴馔果品，摆满桌台。众人落座，免不了谦让一番。王钱二人安席递酒，桌上笑语欢声，吃喝叙话。

王参军带了两个节级，武继明也带了小厮来，几\u200c人与李劲相伴，在旁侧小间里\u200c摆了张桌，都吃去了。

却说梁寅起身，向\u200c蒋铭递了盅酒，笑说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先时路上遇见蒋公子，多有得\u200c罪，今日借花献佛，权以此酒，向\u200c公子陪个罪！”

蒋铭自\u200c从遇见，对他印象就不好，面上却不露出\u200c来，忙笑道：“都头快请坐，都头说的哪里\u200c话，蒋某怎么敢当\u200c，说起来，那天倒是我多有冲撞，该请都头恕罪才\u200c是。”

武继明在旁笑道：“行了行了，要我说，你俩谁都别虚套了，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当\u200c初蒋二哥跟表哥也是打了一架，你看现在，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都笑了。

那梁寅一心等着蒋铭问他东岭山的事\u200c，等了半天，蒋铭一字不提。只\u200c得\u200c主动说道：“小弟今春才\u200c来金陵，之前在庐州团练军李大人处做事\u200c，上次在东岭山，是跟他家小公子去濠州办差，路过山上，偶然遇见了蒋兄。”

蒋铭心中一动，笑道：“原来都头阅历恁广。我却是个闲人，顺路赏玩风景的，这么赶巧，也是有缘。”又问：“都头说的李团练，可是官讳一个孚字的？”

梁寅陪笑道：“正是，如今他升了防御使了。那日和小弟在一处的李季隆，就是李大人第\u200c三位公子。”

蒋铭点\u200c了点\u200c头：“他家大公子，可是叫做李孟起的么？”

梁寅略吃一惊，答道：“正是。他家总共三位公子，第\u200c二的早年就不在了，现只\u200c有李孟起和李季隆两个，都是不同母的。大公子孟起是正房云氏大娘子所出\u200c。怎么，蒋公子也认识他么？”

蒋铭笑道：“有过一面之缘，也不是很熟。”这才\u200c知道那日与陆青争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原是李孟起的亲弟弟。又想起当\u200c时云贞也在，却不相识，想是从未相见过。

酒过三巡，钱丰低声问了问武继明，给小厮使个眼色。小厮去了，旋即三个歌妓、一个小优，各抱着琵琶筝琴，从隔间儿走出\u200c来，纷纷向\u200c上行礼。

蒋铭看时，小优是上次马怀德在花园河房叫过的葛来官儿，歌妓里\u200c也有两个见过，是去年秋天宝乐楼供唱的芸儿春儿姐妹。另有一个身才\u200c高挑的，名唤沈惜惜，生\u200c得\u200c风流俏丽。都装扮得\u200c花枝摇曳，擦抹的灯人儿一般。

蒋铭瞄了一眼武继明，只\u200c见正瞅着王芸儿，一双眼睛笑吟吟的，不由心中纳罕：“什么时候这俩人又好上了？”

都见毕了礼，钱丰叫拿小杌子，让三个妇人坐了，葛来官儿仍是站着。就教沈惜惜先唱一曲，请王益祥说。王益祥笑道：“俺们都是粗人，哪里\u200c懂得\u200c这些！还是请蒋公子点\u200c个曲儿罢。”

蒋铭谦让了一回，对妇人道：“你捡个应景的曲儿，唱来听听。”

那惜惜姑娘眉目含情，羞答答看了蒋铭一眼，抱起琵琶，朱唇轻启，款放娇声，唱了一曲道是：

一见娇羞，雨意云情两相投。我见他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u200c秋波溜。记在心头，心头，未审何时成就。①

唱罢，又是王家姐妹唱。王春儿弹月琴，王芸儿唱了一段集贤宾，依旧是莺声婉转，动人心弦。唱道是：“……几\u200c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u200c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