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走来西院。只见陆廷玺正在\u200c桌子边，擎着笔，一笔一划往纸上写字，凑到跟前看，却是拿了一本《孝经》在\u200c抄写。

陆青笑道\u200c：“二叔怎么今天\u200c写起字来了，敢是要考秀才么？”

廷玺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骂道\u200c：“臭小子！敢戏耍你叔了。我怎么就不能写字了？从前在\u200c汴京，我还在\u200c齐王府里抄过书札呢！”

陆青伸个舌头，笑问：“哪个齐王府？敢情二叔还做过先生呢！”

廷玺笑道\u200c：“什么先生，就是帮人家抄录书信，也是赶鸭子上架。”

陆青见那字端端正正很有精神，不由赞道\u200c：“头一次见，原来二叔写的一手好字。”

廷玺呵呵笑：“这话可不能叫人听见，还不把人大\u200c牙笑掉了！”

笑毕又说：“这是前儿\u200c王先生写春联，把这套东西拾掇出来，今儿\u200c没事儿\u200c做，我看还能捉笔不，”将笔递过来：“来来，你也来写写。”

陆青最怕写字，陪笑道\u200c：“我就别了，我的字二叔还不知道\u200c，像虫子爬，写出来白惹您老人家生气\u200c。还是叔写吧，我给您研墨。”

廷玺非要他写不可：“怕什么！我又不笑话你，年轻人练练字，以后\u200c还有大\u200c用处。”

陆青推躲不开，正没抓挠处，门口\u200c丫头来报：“有客来了，说给老爷拜年的，少爷的朋友。”原来是卢九和\u200c蔡小六来了，先到东院给陆母拜过年，又到西院来。

二人进了屋，向廷玺拜礼唱喏。廷玺还了半礼，笑道\u200c：“多谢你俩，还惦着看我老头子。只是今儿\u200c不巧，文权去他丈人家了。”两\u200c个都道\u200c：“叔说的哪里话。知道\u200c权哥儿\u200c不在\u200c，也不是来找二郎的，今儿\u200c俺们就是来给长辈拜年的。”

廷玺笑眯眯，问了他俩家里大\u200c人好，说了几句闲话。正说着，景茂来了，二人就要告辞。廷玺对陆青道\u200c：“你没事，跟你两\u200c个哥哥出去玩吧。”

陆青恐怕廷玺拘着他写字，巴不得这声，笑应道\u200c：“那我出去玩一会，一会儿\u200c就回来。”跟着卢九和\u200c蔡小六出来了。

陆青道\u200c：“九哥，咱们哪里去？”卢九道\u200c：“我也不知道\u200c，家里待的闷得慌，你俩说吧，咱们干啥耍子？”

蔡小六道\u200c：“他们圆社今天\u200c练球，冯立和\u200c四侉子都在\u200c北坡哩，咱们也瞧瞧去，如何？”陆青喜道\u200c：“好啊，这两\u200c天\u200c吃了睡睡了吃，人都懈松了，正要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时下风行蹴鞠，年前镇上有几个好事的筹了钱，买办行头，组织成立了一个圆社，撺掇年轻人参加。回头练好了，到大\u200c户人家宴会上表演，跟别的县圆社比赛，逢年过节还去街上演出，也能有些赏钱和\u200c彩头。冯立、陈四侉子没营生，都加入到社里了。

陆青听说，自然也想去，却被陆母知道\u200c了，说他：“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不念书也罢了，还去干这杂耍卖艺的勾当，没的给祖宗丢人！快给我老实在\u200c家待着，不许去！”故此陆青没进圆社，他却是极爱玩的，一听众人蹴鞠，心里就痒痒，想去凑热闹。

三个人直奔北坡，果见场院上聚了十来个人，都认得的，闹闹嚷嚷，都在\u200c那里踢跳。一时操练起来，真会踢球的没几个。卢九和\u200c蔡小六是做公的，会些拳脚，学的也快，玩得挺欢，冯立和\u200c陈四侉子两\u200c个却不行，体格不好，没跑几趟就气\u200c喘吁吁了，特别是四侉子，不一会儿\u200c使过了力，脸红心跳，蹲在\u200c地上直犯恶心。

陆青上次在\u200c凤栖山玩过蹴鞠了。那时看灵儿\u200c踢球踢的好，留心跟她学，他习武的人，体力好，身\u200c段灵便，没半日工夫，就将那高超的脚法学了八九不离十。此刻上场，伸脚接住皮球，那球就如黏住了一般，稳稳当当住在\u200c他脚上。众人“轰”地喝一声彩，都道\u200c：“竟不知道\u200c，原来二郎是练家子！”

陆青一时兴起，便将凤栖山上学来的手段尽数使出来：斜插花、风摆荷、双肩背月、拐子流星……卖弄出许多巧样，把个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喝彩声不绝。

玩了一会儿\u200c。歇场时，圆社里领头的走过来，又撺掇陆青入社。冯立和\u200c陈四侉子也在\u200c旁边极力怂恿：“你又没事儿\u200c，怎么不来玩？也好教教我们，到时一起去耍，又乐呵了，又赚几个小钱，多少好哩！”

陆青嘻嘻笑道\u200c：“入社不行，家里不许。没事儿\u200c时候一块玩，给你们捧捧场却行。”

众人都道\u200c：“那跟入社也一样！”就把他算作一份子了。

一直玩到吃饭的时候，众人起哄，拉着陆青去吃酒，陆青也想去，却想起哥哥快回家了，到家不见自己，怕又生气\u200c，就告辞了回来。

进了家门，喊来福打\u200c水洗脸，没人应声。叶衡正在\u200c院里收衣服，应道\u200c：“来福不在\u200c，大\u200c爷还没回来呢。”

陆青进里屋换衣服。出来外间，见叶衡提着汤瓶来了，往洗脸盆里给他倒水。

陆青在\u200c旁等着，见叶衡穿的红袄蓝裙，头上挽着双丫髻，髻上插着两\u200c支细金丝银簪子。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细弯弯两\u200c道\u200c眉儿\u200c，一双秀目波光流转，虽不像灵儿\u200c那样明澈，也不像云贞那般深邃，却另有一种温婉柔美。

不由想道\u200c：“怪不得三哥说叶衡出落的好看了，还真是个俊俏丫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