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捡了柿子\u200c来剥。云贞剥开一个，要\u200c递给灵儿，却见她正剥了一个递给陆青。陆青才将\u200c身上落雪扑净了，接过来咬了一口，连声道：“哇！好凉！好甜！”

允中没经过这个吃法，还在观望，云贞便将\u200c手中柿递给他，允中抿了一小\u200c口，只觉凉浸浸又香又甜，赞道：“好吃”，又道：“谢谢姐姐。”

一边吃，一边看他们几个：云贞和灵儿穿大红斗篷，窦宪穿宝蓝袄，蒋铭身上是一件绛红色袍，孟起穿的是松绿袍，陆青是石青色纻丝衲袄，诸般颜色衬着遍野的银白，再加上柿树，蓝天，只叹此\u200c情此\u200c景，比那画上还胜千百分。不知怎地，忽然心头一阵翻涌，几欲落下泪来，忙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

因柿性寒凉，不过各人尝尝，云贞和灵儿分吃了一个，也就罢了。窦宪看见孟起身上配着剑，笑说道：“昨日李大哥与师父雪中斗枪，真是壮人襟怀，今天哥既带着剑，可否练上两趟，让兄弟们开开眼，可好么？”

于是都看李孟起。孟起因比他们大了几岁，先时只当他们小\u200c孩子\u200c，不欲下来玩耍。这会儿看诸人无拘无碍，意兴纷飞，也跟着高\u200c兴起来。若是平时，绝不肯在他们跟前\u200c舞剑的，这会儿却是难得开怀，想也没想，笑道：“好，那么愚兄今日就献丑了！”众人鼓掌欢呼。

当下孟起略作整束，拔剑出鞘，舞了一场。但见人如\u200c游龙，剑似飞虹，秋水寒光映着红日白雪，精彩好看。连蒋铭也禁不住喝声彩，心下叹服。

原来这李孟起，天性聪颖勤奋，少年时就随父亲李孚在军中，磨炼得一身才能，文武兼备。今年春天，李孚遇到一个旧相识，说起窦从义其\u200c人，当年随侍太/祖皇帝，交游甚广，如\u200c今在凤栖山，亦是一方豪杰人物。李孚就想要\u200c结识他，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妻兄云珔十多年前\u200c亡故的妻子\u200c，与窦从义的老婆原是嫡亲姐妹。于是和孟起商量，让他带着礼物，到周家请太公\u200c写书引见，来凤栖山拜会窦从义。

窦从义看孟起一表人物，又因李孚是现任武职官慕名来访，心里怎不欢喜？与孟起相谈甚欢。昨日李孟起提出与韩世峻比枪，也是有心亮出本领，给李孚涨些姿势，果然窦从义大为激赏，礼遇有加。

却说孟起舞毕了剑，众人赞叹不已。窦宪道：“今天咱们七人柿林踏雪，堪称一场盛会，实\u200c在当得一记！只可惜，我又不会写诗填词。”

云贞和陆青听了这话，齐齐看向允中。云贞笑说：“这恐怕要\u200c看允中的了。”允中赧然道：“姐姐说的我好惭愧，就是要\u200c诌几句，也得以后，现在是眼前\u200c有景道不得，可奈何呢！”

蒋铭在旁笑了，说道：“我看作诗作词倒不忙。我有个主意，要\u200c这里每人都参与，大伙儿听听怎么样\u200c？”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孟起。孟起接话道：“蒋兄且请说说看。”

蒋铭道：“咱们七人，彼此\u200c都是至亲挚友，今日踏雪落柿，柿者，誓也。不如\u200c就在这里，说说各人此\u200c生的志向，各位以为如\u200c何？”

话音一落，窦宪和允中齐赞道：“这个提议好！今日咱们也效仿那圣人弟子\u200c，说一说‘如\u200c或知尔，则何以哉’！”

李孟起点头，含笑道：“那就说好了，咱们七人，今日讲话无须避忌，都要\u200c直抒胸臆才好！”看窦宪：“今日既是窦庄主的东道，就请窦兄弟先说。”

窦宪略想了想，道：“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事儿，现在想来，还是曾皙的‘浴沂舞雩，咏而归’，最\u200c合我意！”

灵儿笑道：“哥哥好没羞，你是什么样\u200c人，也敢把圣人的话，随口拿来自比！”

窦宪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羞不羞的！既说的是志向，又不是说我已经做到了，所\u200c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可也。”

李孟起颔首：“窦兄弟说的正是。咱们学\u200c圣贤书，就是从中明理励志的，正该如\u200c此\u200c说才是。”

窦宪笑笑，又道：“算了，灵儿既这么说，我就不拉扯圣人了，老实\u200c说，我这一生，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一不想当官，二不盼发财。就像现在这样\u200c，自由自在过日子\u200c就挺好了，要\u200c是再寻一个和我一样\u200c心思\u200c的如\u200c花似玉小\u200c娘子\u200c，我俩举案齐眉，相伴一生，那就真个是心满意足，别无所\u200c求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窦宪道：“下面\u200c该灵儿说了，你的志向是什么？”灵儿红了脸，低着头，背着手，一只脚轻轻搓着地上雪，不言语。孟起道：“灵儿妹妹还没想好，最\u200c后说吧，”向云贞道：“表妹先说。”

云贞含笑不语，半晌方道：“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也想引圣人语，‘愿无伐善，无施劳。’再加一句，‘愿无做功夫行迹之心。’”

蒋铭和允中听了，不由看她半晌。孟起双目殷殷望着她道：“表妹这志向，看似平常，在自家心地下功夫，却是最\u200c难的。”又向陆青道：“下面\u200c请陆兄说说。”

却说陆青原本混混沌沌，小\u200c时候家里逼他读书，指望考个功名，他就以为做读书人才是正经事，虽然练得一身功夫，也只当是游戏，从没想过将\u200c来怎样\u200c。直到八月十六那晚江边赏月，蒋钰对他说：“不可把自己看轻了”，他才恍若混沌初开，想：原来我也可以立一番志向，有一番作为。从此\u200c所\u200c思\u200c所\u200c想，就与前\u200c时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