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常服,身后披着一件薄披风,牵着马出现在了吴蔚的院外,听到奶狗示警的叫声,东方瑞足下一顿将?马儿栓在树上,只身向前。
吴蔚放下劈柴的斧头,听到马蹄声便?知道是东方瑞来了,扯过?搭在脖子?上的净布擦去脸上的汗水,给一旁正在喂鸡的绣娘使了个眼色,后者到屋里沏茶去了。
绣娘知道东方瑞要来,无需吴蔚嘱咐,第二日便?和李大姐说好,暂时?不让三丫过?来帮忙了,是以院中只有她们二人。
敲门声响起?,吴蔚拉开院门,见果?然?是东方瑞,便?笑着行了一礼:“东方大人。”
东方瑞应请而入,负手踱步,打量着小院,说道:“新家布置的不错,比原先的有烟火气了。”
吴蔚忍不住笑了,暗道东方瑞竟也会开玩笑,原来自己和绣娘住在义庄旁边,不时?就有尸体?抬进?抬出的,烟火气?烧纸气还差不多?!
沏好茶的绣娘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来到东方瑞面?前扶了一礼,说道:“茶沏好了,东方大人请。”
第92章六亲不认
“有劳了。”东方瑞点头示意。
东方瑞和吴蔚一前一后进了东屋,绣娘则独自到西?屋去了,坐在炕上开始做活儿。
东方瑞略等了片刻,也没见绣娘进来,又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吴蔚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东方瑞勾了勾嘴角,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东方瑞放下茶盏,问道。
吴蔚也端起茶盏自饮了一口,她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县主娘娘近来如何?”
吴蔚虽然对祥瑞失窃案满腹疑问,可她到底人微言轻,冒冒失直指朝廷大案恐有不妥,想着高宁雪是护送祥瑞入京的钦差又与自己相识,从高宁雪这里切入大概是个不错的角度?
谁知东方瑞的表情却有些古怪,虽然是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吴蔚给捕捉到了。
东方瑞默了片刻,答道:“县主好事将近,陛下已下了旨,将她指婚给萧侍郎,等到燕王入京便可由观天司择吉日定下请期了。”
吴蔚怔了怔,回忆着古代的成亲流程,问道:“这么快就请期了?纳采,问名,纳吉和纳征都略过了?”
所谓的“请期”,已经是订亲的最后几步了,做完了前面的那?些,若是女方家长同意,两家一起定一个成亲的吉日,婚事基本就成了。
“县主身份贵重,是一步也马虎不得的。不过县主自幼寄养在宫中,燕王府又没有女主人,前面那?些都由皇后娘娘做主定下了。再?说……”东方瑞拉长了声音,继续道:“县主与那?萧侍郎自幼便相识,问名不过是走?个过场。”
……
无?需吴蔚多问,东方瑞便自顾自地介绍起了这位“萧侍郎”,这位萧侍郎,姓萧,名盛,字伯让,年?仅二十五岁,是国?舅爷的嫡长孙,上一届的两榜状元,出?身尊贵,文武双全,自幼便深得天家喜爱,点了皇孙伴读,可以说是皇上皇后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待箫伯让中了两榜状元后,皇帝钦点他为兵部参事,领了一个金吾卫中郎将的荣誉爵位,只在兵部历练了三年?,尚不满任,便一路青云直上,不久前已擢升为刑部侍郎了,是京中风头正盛,红得发紫的贵人。
吴蔚小心?观察着东方瑞的神色,斟酌道:“如此,倒也……门当户对。”
东方瑞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说道:“是啊,门当户对。”
吴蔚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问道:“县主娘娘没有受到牵连吧?”
“燕王一脉只剩下一位县主,陛下和娘娘不会为难她的。”
“那?就好。”吴蔚心?中尴尬,虽然东方瑞的回答得体又平静,吴蔚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那?……”吴蔚欲言又止,东方瑞抢答道:“陛下已下了内旨,着刑部与明镜司共查祥瑞失窃一案,刑部尚书年?事已高于年?初上书乞骸,已获恩准,待刑部的要务交代清楚了,老?尚书便可致仕告老?了,是以''祥瑞案''自然就落到了萧侍郎的肩上。常知府……是国?舅爷昔年?的门生?。”
东方瑞点到即止,吴蔚却是明白了大半,东方瑞或许与常知府并无?故旧,找常知府来坐镇,是有意插了半个刑部的人进来,以证公允。
可一想到常知府前几日的作为和他背后的靠山,吴蔚的心?愈发冰凉,说道:“大人,庭审当日我?总觉得常知府对张宽的询问意味深长,大人察觉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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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瑞微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赞道:“你处理的不错,既保全了自己,也没有给出?常知府想听的证词。”
“大人谬赞了,误打误撞而已。”吴蔚谦虚道。
东方瑞说道:“说说你的想法吧,此事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吴蔚已经思考了数日,但还是谨慎地答道:“兹事体大,我?不敢有什么看法,只是尚有几件事不明白,还请大人解惑。”
“说吧。”
“既然陛下已经下旨追查祥瑞去向,为何那?日公堂上所有涉案人员均刻意避开了祥瑞失窃之事?我?在民间?也没听到任何风声,海捕公文,或朝廷,府衙的告示都不曾见。第二,大人久留此地,是不是正在追查祥瑞的线索?最后,我?斗胆一问,常知府意欲何为?”
东方瑞想了想,答道:“我?可以回答你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待时机成熟了,你自己就明白了。第一个问题,护送祥瑞的队伍是在清河县境内出?事的,清河知县为了掩盖线索不惜杀人灭口,此事想要运作需要庞大的力量,我?在调查此事时亦遇到了层层阻挠,能参与到这件案子里来的都是知晓内情的,有时候一人之死并不可怕,他们自然口风一致。至于清庐县……我?结合你当初的仵作手札,推算了死者的遇害日子,时辰,结合清河县知县的行径,审阅那?父子遇害的卷宗,走?访探查,推断出?:那?父子大概是在去赴宴的路上发现了禁军遗骸,便立刻到县衙报了案,结果惨遭灭口。禁军的遗骸,车马则被?清河县的人秘密转移到了清庐县境内。之后清庐知县发现此事,本来想把尸体再?送回到清河县去,奈何对面已有了防备,尸体无?法转移,清庐县只能将计就计。我?想以上种?种?常知府也知道,他明白这清庐知县是给人背了黑锅,又顾忌着清庐知县的特殊,网开一面了。”
吴蔚追问道:“清庐知县有何特殊?”
东方瑞答道:“依本朝律例知县,知州,知府,四年?一届,任职期满后最多连任一届,便需要轮换,可这清庐知县张宽已数年?不曾轮换了,想来是清庐县毗邻泰州,欲出?泰州必得经过清庐县,泰州是燕王的封地,我?翻过吏部的卷宗,凡是如张宽这般毗邻藩王封地的知县,知州,一般不大轮换,即便轮换也均是由圣上钦点,所以张宽连任多年?并不算违律。不过……我?因不时要护送县主回泰州,和这位清庐知县打过些交道,从他往日的言谈中,断定此人与燕王殿下是相识,而且很熟。”
吴蔚的大脑随着东方瑞的叙述飞速运转,心?中的恐惧和担忧也越来越大。
突然!
吴蔚瞧见东方瑞的眼中划过一道迫人的精光,又听东方瑞似推敲,似自言般的低声道:“护送祥瑞的禁军全部殉职,无?一生?还,县主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现在清庐县义庄的棺材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吴蔚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终于明白小麦肤色的东方瑞为何被?称为“玉面”了!
玉,是冷的。
眼前这人……温润的言谈下,拥有绝对的冷静!
她没有因为高宁雪是自己的徒弟而心?存滤镜,只因高宁雪牵扯到了案件中,且违和地生?存了下来,便毫不犹豫地将高宁雪视为了案件中的一环,哪怕高宁雪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哪怕……她很了解高宁雪。
吴蔚的心?中一派森然,想来也是……若东方瑞不具备这般品质,又如何能化身乞儿数年?,只为收集“蛇妖案”的线索,又如何能得皇帝的青眼,成了前朝唯一一位女官?
东方瑞自然不知吴蔚心?中的翻江倒海,继续平静地说道:“祥瑞关系到国?运,也关系到天家荣辱,陛下虽然下令彻查此案,却也暗示我?们动静不要太大,常知府是国?舅府的人,自然能洞察圣意,我?是领了明旨的不会主动点破,张宽背着清河县吏绅们的利益,好不容易从这件案子里暂时脱身,怎会再?跳回来?至于张宽……”
东方瑞看着吴蔚的眼睛,反问道:“张宽并非世家出?身,父辈祖辈乃是农户,你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他的周密和圆滑与出?身不符,你觉得,他是得了何人的指点?”
吴蔚按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
东方瑞走?了,谢绝了绣娘留下用饭的邀请,她并没有给吴蔚布置什么任务,只是临走?前对吴蔚说了一句:没事儿到成记铁匠铺去走?走?。
吴蔚点头应下。
成记铁匠铺,在从前吴蔚和绣娘住在义庄旁边时,常去的那?个市集里,也是明镜司在清庐县内的一个据点,凭明镜司的令牌可以和明镜司的更?高级单位通信。
听东方瑞的意思,大概是有任务派给吴蔚,让吴蔚到那?边是领任务的。
吴蔚从东方瑞的口中得到了一些答案,可她的心?绪却更?乱了。
今日东方瑞一口气?说了太多人:皇帝,皇后,国?舅爷,箫伯让,燕王,平佳县主,常知府,张宽……
有天家,朝廷里的,皇亲国?戚们,还有游走?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中间?人。
吴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位东方大人工作和私下简直是判若两人,工作中的她处处透着一股六亲不认的疯魔之感。
第93章鱼塘竣工
东方瑞前脚刚走,吴蔚便拉着绣娘风风火火地回了东屋,叮嘱绣娘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后,把适才东方瑞告诉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了绣娘,倒不是吴蔚不相信绣娘,而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天子之怒,血流百万。
若非罪责大到难以承受,清河县知府也不会冒死弄了这么一出。
绣娘听完也沉默了,如今的她早非昔日那个只知一亩三分地的少女,吴蔚稍加引导她便明白了这件案子中的利害关系。
绣娘的面色发白,嘴唇翕动似想问些什么,看到吴蔚也是眉头?紧锁,又把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件案子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严重超出了她们两个的能力范围,商量再多也是徒劳。
绣娘抿了抿嘴,转而柔声安慰吴蔚道?:“你不是说……天塌下来有那些个大人们顶着?么?况且既然东方大人都出手了,知府大人也当堂判了你无罪,别想太多。若东方大人有差事交给你,咱们就全力以赴,若是没有,依旧好好过日子。”
吴蔚看着?绣娘,见?她面色不佳却还努力地安慰自己,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对?绣娘笑道?:“你说的对?,这?样的大案于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无甚干系,咱们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好。”
听到吴蔚如是说,绣娘的心也缓缓松弛下来,二人又说了几句,绣娘把绣样从西屋拿过来继续做活儿,吴蔚则取了一本绣娘给她买的名叫:《野间闻》的书读了起来,这?是一位用了自号或者说是笔名的人写的一部类似小说的本子,讲的是作者游历时在各地听到的,见?到的趣事,略有艺术加工的成分,吴蔚已读过两遍。
吴蔚将书放在炕桌上,看了半晌却一页也没有翻,绣娘不时抬眼看过来,默默地往吴蔚的方向挪了挪。
吴蔚虽然笑着?告诉绣娘“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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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仍忧心着?两件事。
第一件,是清庐知县方少樘,这?个老泥鳅竟能从这?样厉害的案子里全身而退是吴蔚没想到的,也让吴蔚也愈发担心了。
日前在公堂上自己和方少樘的对?峙在外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作为当事人的吴蔚很清楚,自己与方少樘已是半撕破脸的程度了。
细细思之……方少樘看似想用自己把明镜司扯出来,未尝没有想验一验自己这?个明镜司桩子是真是假的想法,报复心可?见?一斑。
等?到来日方少樘的禁足解了,官复原职,东方瑞又走了,那自己和绣娘……
第二件,是关于那份仵作手札。
当日乱葬岗上的尸体,吴蔚写了两份仵作手札,一份是应付官府的,一份是记录了真实判断和推测的,这?第二份……现?在在东方瑞的手上。
按照东方瑞的习惯,大概会把那份手札存在明镜司的卷宗室内。
那么,明镜司里,会不会有内鬼呢?
禁军死的那般蹊跷,凶手必定是用了某种?光凭肉眼很难探查到的杀人手法,可?往往越是这?样,便越容易锁定目标,顺藤摸瓜,然后找到重大线索!
想到这?里,吴蔚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坐在尚有余温的暖炕上,仍感觉到脊背发凉。
吴蔚攥紧了拳头?,在心中宽慰道?:对?方连祥瑞都敢偷,要是想杀人灭口自己早就死了,别乱想。
……
吴蔚的紧张持续了数日,在不知多少次的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和眉头?紧锁中,逐渐平息。
吴蔚和绣娘的日子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直提防着?的柳大姐家也没有来闹。
张水生来了两趟送了些东西给她们,再就是来了几波张家村的婶子和小媳妇们,是来找绣娘讨教针线活的。
并无公职人员再来登门?,包括东方瑞。
倒是家中后养的那批小母鸡逐渐有了长?成的模样,四只小狗由刚抱来的巴掌大,长?到站起来以后能按到吴蔚的膝盖,每日撒欢般地在山上玩耍,练出了一身的小腱子肉。
种?在后山的蔬菜抽出了嫩苗,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
吴蔚丢下手中的小铲子,从深及腰部的方形土坑里爬上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几日的工程。
吴蔚这?几日每到心烦气躁之时,就拿着?锄头?和铲子到后山的小溪边挖鱼池,是一个半人高三尺见?方的池子,池底铺了一层石头?,四面池壁则钉入了一些劈开的竹筒,竹筒中间放了碎石压重。
在鱼塘临溪的同一侧前后挖了两道?渠,水渠里安了两根内部凿通的竹筒,端口缠了粗网防止鱼儿游脱,两根水管前高后低,两头?分别连着?小溪,如此待引水进池便能形成活水。
吴蔚咧嘴一笑,丢下锄头?赤着?脚往家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唤着?“绣娘”。
此时正是绣娘练字的时辰,忽一听到吴蔚一声高过一声的叫着?自己,绣娘的手腕一抖,纸上那个不甚美观的“蔚”字立刻便氤得不成样子,绣娘放下笔,趿着?鞋子冲出东屋,见?吴蔚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迎上去。
“绣娘~走啊!”
绣娘打量着?吴蔚,白皙的脸庞沾了土又活了汗水,俨然一只小花猫,脚上也都是泥,脚背上还沾了一片不知哪年?的枯叶,不过神色倒是飞扬,带着?几许期待和雀跃。
绣娘抽出帕子给吴蔚揩脸,嗔道?:“怎么也不穿上鞋子再回?来?枯叶杆子可?硬了,扎了脚可?怎么好?”
吴蔚并不在意,说道?:“做双鞋子不容易,枯树枝,烂树叶伤不到人的,踩在上面还挺舒服,走啊!”
“去哪儿啊?”
吴蔚“嘿嘿”一笑,说道?:“今日大吉,鱼塘开业,请柳女士莅临剪彩~!”
吴蔚修鱼塘的事儿绣娘早知道?,为此还刮坏过两回?衣裳,不过见?着?吴蔚每次刨土回?来心情都好了不少,绣娘便由着?她折腾了。
“哦,对?了!绣娘你去把我准备好的那个红绸子给我取来!”
一提起“红绸”绣娘不禁莞尔:“好,你等?等?。”
吴蔚所说的红绸,不过是绣娘做肚兜剩的几块边角料,被吴蔚亲自动手裁剪成指头?宽,长?短不一的布条,然后将这?些碎布缝在一起做成了一条带子,绣娘见?到吴蔚的针脚,还笑了她好几日。
绣娘上了炕,在从柜子的一个竹篮里取出吴蔚做的“带子”拿在手里,忍不住又看了几眼,目光柔和,嘴角也随之勾起。
绣娘出了院子,与吴蔚一同来到后山,看到即将竣工的鱼池,绣娘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她不过是一日没有过来,昨日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土坑,今日就被吴蔚装饰的这?般好看了。
“你从哪儿捡来的彩色的石头??”绣娘指着?池底中心的图案,问道?。
“耐心翻找总是有的,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了!”
绣娘又问:“这?是个什么形状?从未见?过,还怪好看的。”
“是心形,虽然颜色不规整,形状拼凑的还行,本来我想把你的名字拼出来的,可?惜石头?的形状实在是不好,数量也不够。”
“心?”
吴蔚笑了,指尖点上自己的心口,说道?:“在我的家乡,用这?样的图形代指人的心。”
绣娘怔了怔,抚上自己胸口,脸颊从透粉到微红。线竹府
吴蔚接过红绸,系在铲子上,拉着?绣娘蹲到阻水的“土坝”前:“来~,柳女士,请为咱们的小工程,落下最后一铲吧!”
绣娘双手握着?铲子,将土堤凿出缺口,小心地推开泥土,只听:“咕噜噜”几声,溪水如吴蔚设想的那般涌入竹筒,“哗啦”声随之响起,鱼池开始蓄水。
绣娘惊奇赞叹,蹲在那目不转睛地瞧着?,吴蔚有些累了,坐到一旁的石头?上,说道?:“过几日我带个大些的桶,叫上二姐夫一起到湖边去弄些活鱼回?来,就养在咱们的池子里,以后不用跑那么远也能吃到活鱼了,等?二姐把孩子生下来,还能熬鱼汤给她补身子。”
绣娘看着?鱼池中的水渐渐蓄起,看着?“荡漾”起来的心形图案,心中一片宁静。
鱼池大概蓄到三分之二处,出水管开始排水,鱼池的水面逐渐平静。
吴蔚起身看了看,鱼池的运转一些正常,说道?:“可?以了,冲进去的泥用不了多久就会沉底,水就清澈了,再捞些水草点缀一下即可?。”
绣娘点了点头?,将铲子上的红绸解下,叠了两折,收到怀中。
走在回?家的路上,吴蔚说道?:“明日咱们一起去赶集吧,正好是望日。”
“好~。”
“再过几日天要热起来了,我想去买些做吊床的材料,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做纱窗的料子,再弄几道?门?帘回?来,免得酷夏难捱。顺道?买些老先生爱吃的糕点送到回?春堂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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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老人家可?有清凉油?再买些艾草回?来,你该熏艾了,寒病夏治,你那痛经的毛病不是一日坐下的,即便不怎么疼了也不能大意,巩固住成效。”
绣娘听着?吴蔚温言的计划,暖意沁漫心间,挽住吴蔚的胳膊,笑而不语。
第94章去铁匠铺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四?只小狗便摇晃着快要甩出残影的尾巴围了过来?,其中属大板最为热情,哼哼唧唧地在吴蔚的脚边打转,直到吴蔚弯身将大板抱起,哼叫声才停。
吴蔚一时不慎被大板舔到了脸,笑着?将大板举开,绣娘在一旁微笑看?着?,吴蔚将大大板搂在怀里?,分出一只手掐住了它热情的嘴,笑道:“哎哟,你看?你胖的哟,像个小猪。”
“是呢,刚抱来?的时候大板是这一窝里身体最弱的,我还有些?担心养不活呢。”绣娘说着?也抱了一只在怀里?,吴蔚则放下大板一口气将另外两只急得不行的小狗也抱在了怀里?,说道:“多抱抱吧,再大一点儿怕是抱不动了。”
二人在院子里逗了一会儿狗,绣娘说道:“蔚蔚,别玩了进屋去把脏衣服换下来?,锅里?温着?水呢。”
“好嘞。”吴蔚放下两小只,快步进了堂屋,三只小狗追着?吴蔚到了门口却并不进去,只在门槛外面焦急地“哼哼”。
它们四?小只都是很聪明?的,绣娘只说了几次便再也不往屋里?去了,绣娘招呼了一声,三小只也跑回去了。
吴蔚洗完脸,绣娘拿着?从鸡窝里?新捡出的鸡蛋进来?,放到篮子里?,按照吴蔚说的:新捡的放在里?面,日子长?些?的放在外面,先吃。
“蔚蔚。”绣娘唤道。
“嗯?”
“趁着?赶集,要不要把从老屋带来?的锅拿到铁匠铺去回炉?”绣娘和吴蔚家的灶台有两个灶眼,因?为家里?只有两口人,里?面那个一直没用上。
吴蔚哪里?听不明?白?绣娘话中的含义,她放下净布,鬓间还带着?水珠,顺着?白?里?透红的脸庞缓缓滑落,沉吟道:“你说……是去,还是不去呢?”
绣娘上前,接过净布细细替吴蔚擦干脸上的水珠,她明?白?:蔚蔚的心并不平静。
绣娘抬眼望着?吴蔚,柔声道:“该去总是要去的,与其被动接受,不如?早点做好准备,况且也未必都是坏消息。”
吴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倒是我糊涂了。以后每逢望日,朔日,我们都到原先那个大集去看?看?。”
绣娘抬手?给吴蔚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藏愧疚:“别总记挂着?我,误了大事。”
吴蔚的目光变得复杂,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
绣娘也跟着?进去,给吴蔚找了一身干净衣裳放到炕桌上,便到院子里?去干活了,吴蔚目送绣娘离去,听着?扫院子的声音出神。
绣娘从不是个多话的,更不会?逼着?吴蔚说些?她不愿吐露的事。
其实吴蔚很想告诉绣娘:自己从来?都没有建功立业的念头,自己留在这儿……只是在等一个回去的机会?,在此期间帮着?绣娘把日子过得安稳太平,让绣娘不再孤苦。
可这些?话要吴蔚如?何?说出口呢?
就连吴蔚自己都越来?越不信了。
她有多少天不曾再去她穿越过来?的那个湖去了?
关于那个牌坊上记录的信息,吴蔚也再没有去调查过了。
曾经的吴蔚恨不得天天泡在湖里?,直到湖水冷到实在不宜下水才停下。
曾经的吴蔚,逢人就问?“于洪县”差点被人当成?疯子。
曾经的吴蔚,是多想回家啊。
她不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她怀念点点手?机就能买到吃喝的日子,她怀念手?指轻轻一碰就有热水洗澡的日子,从前她从不担心被欺负了无处伸张……
她怀念蓝星的科技与便利,她思念蓝星的家人和朋友。
可如?今呢?
似乎……也没有那么不习惯了。
吴蔚有时候会?暗自设想:若自己不是独生子女,那就好了。
至于到底“好”在哪里?呢?吴蔚却不敢想。
……
午后,吴蔚去借了牛车回来?,如?今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信誉已经足够借来?一头牛了。
板车就卸在院子里?,牛则被吴蔚牵到了后山,青草管够。
翌日一早,吴蔚和绣娘把铁锅放上板车,赶车上路了。
老牛认路,并不需要吴蔚费太多力?气,出村的路上遇到的村民无不和二人打招呼,和绣娘打招呼的人比吴蔚还要多。
吴蔚略感惊奇,问?道:“绣娘,你是什么时候和这些?婶子,姐姐妹妹这么熟的?”
绣娘捻唇轻笑道:“还不是二姐?村里?就没有她不熟的人家,别看?二姐怀着?身子,每日找她说话的人可多了。村里?的婶子和姐姐们从二姐那儿听说我针线活不错,就带着?绣样来?找我看?,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你挖鱼池的那几日,我还帮一家人做了两床被面的绣样呢。”
吴蔚赞道:“你这个刺绣外交不错嘛,继续保持。”
……
二人有说有笑,坐在牛车上也不用费力?,很快就到了市集。
这边的市集比张家村上的市集要大一些?,东西也更全?,今日是望日,不少农户拿了自家的农货来?卖,街上人山人海,叫卖声不绝于耳。
吴蔚卸下铁锅让绣娘在原地稍等,她去栓牛车,市集上有专门停放牛车马车的地方,只需三文钱草料管饱,还有人帮忙看?着?,和蓝星上的停车场差不多。
一盏茶的功夫吴蔚回来?,把一个巴掌大的牌子交给绣娘,随后抱起铁锅。
“这是?”
吴蔚打趣道:“停牛车的凭证,可别弄丢了,没有这个牌子人家可不让咱们提车。”
绣娘连忙把木牌揣到怀中,贴身放好。
吴蔚别过头,偷笑。
街上人多,好在有铁锅开路,绣娘拽着?吴蔚的袖子跟在后面,一路直行到中街,“成?记”的幡子高高悬在木桩顶端,随风摆动。
“快到了。”
“嗯。”
随着?脚步的移动,有节奏的打铁声传入耳中。
再走近,热浪袭来?,成?记铁匠铺到了。
几名肌肉虬扎的男子一字排开,一人一炉正?在打铁,每个炉子旁边侍立一名学徒,负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比如?鼓风,添火,递东西之类的。
“绣娘。”
“嗯。”
“你在这儿等我吧,里?面热。”
“好。”
吴蔚回头朝绣娘笑笑,抱着?铁锅进了铁匠铺,拨弄算盘的掌柜抬眼看?过来?,认出了吴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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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蔚把锅交给店小二,说道:“这口锅破过一次了,这回我想请你们把它融了,再加点生铁,打一口结实的锅出来?,口径和这口锅一样就行。”
店小二称了重量,写了一张单子给吴蔚:“客官,到柜台结账。”
吴蔚来?到柜台,用账单盖着?明?镜司的令牌一同递到了柜台里?。
“客官,本店新制出一批菜刀,要不要看?看??”
“好。”
“这边请。”
二人来?到后间,屋内陈列着?不少铁器,吴蔚朝掌柜的拱了拱手?,说道:“成?先生,敢问?上面可有任务指派?”
成?掌柜背着?吴蔚打开一道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封信,递给吴蔚:“吴姑娘,这儿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吴蔚撕开,略扫了一眼,见字体苍劲有力?,落款处赫然落着?:东方瑞。
信的内容很简单,东方瑞告诉吴蔚:她有要事,必须要回一趟京城,若吴蔚有困难可以随时来?铁匠铺寻求帮助,无需令牌也可以。
似乎是洞悉了吴蔚的担心,东方瑞在信末写到:清庐知县那边,她已经派人隐晦地提点过了,待到他日张宽思过期到,官复原职时不会?找吴蔚的麻烦。
吴蔚把信折好收起,暗自一阵轻松,对掌柜的拱了拱手?:“多谢。”
掌柜的点头,取了一把菜刀双手?递给吴蔚:“也不好空着?手?出去,这把菜刀就送给吴姑娘了。”
吴蔚接过菜刀,走出别间自有伙计替吴蔚将刀包好,一并算了账,吴蔚不仅腹诽:不是说好了送给我么?怎么还收钱呢?!
……
来?到门口,又是一阵热浪袭来?,于攒动的人群中,吴蔚一眼就看?到了绣娘,就像狂风呼啸,岿然不动的苍松;又像一朵遗世独立的兰草。
“蔚蔚!”绣娘的眼眸焕发?出神采,大步上前。
看?到绣娘探寻的目光,吴蔚晃了晃手?中的菜刀:“买了一把菜刀,约好十天后来?取锅,再没别的了。”
听懂吴蔚话里?的含义,绣娘也放松下来?。
……
两个人再次挤到人群中,待再从市集出来?时已过了晌午,吴蔚和绣娘的牛车上几近满载。
吴蔚美滋滋地笑着?,绣娘则有些?心疼银子,但见吴蔚露出许久不见的明?媚笑颜又觉得一切都值了,主动说道:“要不要到书斋去买几本书?”
“不用了,我还是去张成?兄家里?借书来?看?,一本书少说也要三四?百文,太奢侈了。”
吴蔚看?了看?天色,拉起绣娘的手?说道:“东西就先放在这儿吧,难得来?这边一趟,咱们去百味楼吃一顿。”
绣娘轻笑一声,打趣道:“三四?百文一本书舍不得买,百味楼一顿饭三四?两银子,眼睛都不眨?”
在某些?时候,吴蔚的老脸堪比城墙,只见她一把揽住绣娘的肩膀,半推半抱拥着?她出了车棚,笑道:“民以食为天,这个季节蔬菜多,说不定能吃到一些?新鲜菜色呢,你不馋啊?”
“我不馋。”
“我馋,走!”
第95章海捕公文
至此之后,吴蔚每逢望日?,朔日?的大集,就会到市集上走一遭。
好在此时地里的农活已无需耕牛,只等着?庄稼长成?抽穗,静待秋收了,是以牛车并不难借。
而吴蔚每次都提前几日?沿街询问,谁家的铁锅,或是农具要拿到铁匠铺上修理的,她便统一收走帮忙拿到成?记铁匠铺去,修好?的铁器下次大集时吴蔚再帮忙捎回来,而且是分文不取,拿回来的单子也?都盖了成?记铁匠铺的印章,补了多少料,要了多少工费,记得清清楚楚,拿回来的铁器往秤上一搁,分量只多不少。
再加上绣娘那一手十里八村也难寻觅的绣工,但凡谁家遇上个什么喜事,需要置办新衣裳,新铺盖的,村里的女人们大都会拿着绣样去绣娘那?里请教。
吴蔚也?会接一些代写书信的活儿,酬劳往往是一小袋粗粮,或者一筐顶花带刺的新鲜蔬菜,偶尔也?有送肉的。起初吴蔚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耐不住村民们的热情,便适当收了一些,即便如此也?把那?些来访的村民们乐的够呛,这价钱可比老秀才那?边的低多了,至于字好?不好?看?的,他们也?不太?懂。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儿,清庐县并不是什么富庶的县,张家村的文盲率很高,村里头能认字多到可以写信的,除了老秀才和赴京赶考的张成?,那?就剩下里正和私塾里的先生们了,这些人要么不好?劳烦,要么十分“爱惜墨宝”,可不是轻易能请动的,如今多了一个吴蔚,心地善良又好?说话,哪怕拿一筐自家地里的摘的菜过去她也?愿意帮忙,村民们自然高兴。
渐渐地,吴蔚和绣娘在张家村的人缘直线上升,经常能收到同村人不惜远路加登山也?要送过来的,淳朴的馈赠。
柳二娘子听说后,彻底放了心,在家里安心养胎了。
这期间柳家那?一家四口倒是来了张家村几趟,借着?探望二女儿的名头,两手空空的来,满载而归的走。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每当他们兴起要去“探望”绣娘的念头,要么被柳二娘子强留到暮色四合没?功夫去,要么就被张家村的村民们以各种名头截下。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柳二娘子的身子越发沉了,不好?再见客,张老夫人对此非常重视,亲自去找了县里最好?的稳婆,交了定?银,约了日?子,请那?稳婆提前几天住到家里来,这之后柳家人也?就没?再登门?。
吴蔚已去过成?记铁匠铺七八趟,自从留下那?一封信后,东方?瑞再无音信,也?没?有任何命令传来,吴蔚只当是古代的通讯落后,自是乐得清闲。
这日?,吴蔚和绣娘正在后山的吊床上纳凉,一人手里拿着?一根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黄瓜,阳光从树荫中透出些许,耳边传来阵阵虫鸣,好?不惬意。
这个时空的气候比吴蔚所在的蓝星极端,冬天要比蓝星同纬度低五到十度,夏天也?要热上这么多。
绣娘还好?,吴蔚却实在难以承受如此高温,偏偏还要穿着?长衣长袖。
此刻,吴蔚恹恹地躺在吊床上,连摇都懒得摇一下,头上贴着?湿布,一手捏着?黄瓜,另一只手随意垂下,蒲扇就扣在胸口。
绣娘见了,再次拿下贴在吴蔚头上的净布,到溪边去重新洗过,给吴蔚擦去脸上的汗,叠好?了再次贴在额头上。
绣娘满眼心疼,道:“可有好?些了?”绣娘也?没?想到蔚蔚会如此苦夏,自打夏日?来临,吴蔚的胃口小了,不爱动了,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吴蔚轻哼一声,有气无力地答道:“感?觉快中暑了,我想泡在水里。”
“那?……咱们回家去吧,你到净室去冲个凉,咱们回屋待着?,也?别穿这么多了,反正也?没?外人。”
吴蔚又发出一声辛苦难捱的轻哼,坐起身,慢吞吞地下了吊床,二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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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院子,四只已经接近成?年?的半大狗子就热情地聚集过来,吓得吴蔚直往绣娘身后躲,绣娘竖起手上,制止道:“坐下!”
吴蔚这才松了一口气,狗子的体温高,吴蔚感?觉自己都快融化了,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它们四个的过分热情了。
“我去给你取身干净的衣裳,你快去冲个凉。”
吴蔚点了点头,刚进?浴室,就隐隐听到张水生有力的呼唤:“妹子,绣娘!你们在家吗?”
吴蔚内心一阵哀嚎,重新系上衣服带子从净室出来,打开了院门?。
山间小路一直蔓延到树林里消失不见,吴蔚分明看?到土路上面的空气都被热得扭曲了。
张水生就这样踩着?烫脚的山路,顶着?满头大汗出现在了吴蔚的视线中。
张水生冲到院中,掀开一旁的水缸舀了半瓢“咚咚咚”喝了个精光,绣娘闻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身吴蔚的衣裳。
吴蔚问:“怎么了二姐夫?是二姐要生了?”
张水生的面色黝黑透红,看?了看?绣娘又看?向?吴蔚,说道:“你二姐还没?到日?子呢,不过也?快了。今儿天还没?亮我娘就让我赶着?车到县城去接稳婆过来,路过县衙的时候我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就挤过去看?了看?。”
说到此处,张水生咽了咽口水,似不愿说下去,又好?像沉浸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
“二姐夫,你看?到什么了?”绣娘问。
张水生看?着?吴蔚,一字一句地说道:“衙门?口贴了一张海捕公文,是朝廷发的……上面写着?四海全境,缉拿重犯……东方?瑞。”
吴蔚突然感?觉一切声音都已远去,她呆呆愣愣地看?着?张水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幻听了。
直到绣娘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东方?大人?怎么可能呢?!二姐夫,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海捕文书不是捉拿东方?大人的,而是由?东方?大人签发的吧?”绣娘不敢相信,东方?瑞是谁啊,那?可是玉面神机,明镜司的正使!前朝唯一的女官,戏文里万民歌颂的人啊,怎么可能……?
吴蔚也?点头道:“是啊,二姐夫莫不是看?错了?”
闻言,张水生长叹一声,亦是满眼的感?慨和不可置信,说道:“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识的字不多,东方?二字还是认得的,我就和一旁的老乡打听,听他说的,我还是不信接连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这么说!而且那?海捕文书贴完不一会儿,又有一匹快马飞到衙门?口,骑马的人一身官差的打扮,风尘仆仆的,前胸护着?一个明黄黄的绸缎包裹冲进?了府衙,又冲出来上马跑了。不一会儿县太?爷就亲自出来了,领着?人在海捕公文上补贴了一张画像……画上是一位女官,不是东方?大人是谁呢?”
“海捕文书上具体怎么说,犯了什么罪?”吴蔚急急问道。
张水生舔了舔发白干裂的嘴唇,说道:“是……杀人。具体杀了谁没?说,告示上还说,凡是提供线索者赏银十两,捉拿者……死活不论,赏银一千两,黄金!”
吴蔚和绣娘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两黄金折合白银一万两只多不少,东方?瑞到底是杀了谁?让朝廷下了如此严厉的海捕文书,死活不论……那?岂不是皇帝不打算听东方?瑞的解释了?
吴蔚不觉握紧了拳头,她不相信东方?瑞会杀人,一个宁愿化身乞儿寻找线索也?不私下报仇的人,一个身居高位从不滥用私刑的人,怎么可能会乱杀人呢?
而且,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东方?瑞是个孤儿,自“蛇妖案”之后,她就连养育她的“亲人”也?没?有了,一个无牵无挂,手中有实权,又得皇帝的器重的人,根本没?有犯案动机啊!
张水生见吴蔚和绣娘都呆呆的,自顾自地说道:“我把稳婆送到家,立刻就跑来了。我怕一会儿有官差过来问话,特意告诉妹子一声的。”
“谢谢二姐夫。”吴蔚由?衷说道。
张水生又舀了一瓢水喝完了,擦了擦嘴说道:“我得回去了,我娘说算算日?子二娘这阵子就要生了,家里不能离人,我还要再打几缸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二姐夫,你回去吧,等孩子洗三那?日?我和蔚蔚一定?过去。”
张水生咧嘴一笑,转身去了。
行?至门?口,吴蔚突然叫道:“二姐夫!”
“欸,妹子,怎么了?”
“女子生产之前,会伴随宫缩,就是……你可以问问二姐,就是一阵阵的抽痛,她会知道的。初产的女子大概会持续四到六个时辰,二姐虽然吃了一阵子的药,肚子还是比一般的孕妇大了一些,待到生产那?日?二姐一开始出现这种痛觉,你立刻就去回春堂找郎中来,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让它老人家带一些见效快,对症的好?药材来,以保万全,以二姐夫的脚程,完全是来得及的。”
张水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听吴蔚继续说道:“宫缩的时候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以在院子里适当走一走的,多给稳婆塞些银子,若是二姐的胎位不正就让她下炕走一走,适当的走动是不要紧的,二姐夫,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请你千万疼惜。”
吴蔚关切的嘱咐听得张水生和绣娘万分感?动,张水生朝吴蔚抱了抱拳,保证道:“妹子放心,你嘱咐的我都记下了。”
第96章蔚蔚被抓
张水生?走后,院内的二人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犹如双足生?根般,难以挪动。
绣娘和吴蔚对?望着,彼此的眼中都是深深的惊疑。
东方瑞会杀人?
吴蔚和绣娘怎么?都不愿相信,可海捕公文都一路从京城贴到偏僻的清庐县来了,还能?有假吗?
“蔚蔚。”
“绣娘……”
二人异口同声地呼唤着彼此。
“你先说。”吴蔚说道。
绣娘蠕了蠕嘴唇,艰难地说道:“你不是说,东方大人有要紧事回京城去了吗?”
“嗯。信上是这么?说的。”吴蔚呼吸一滞,心道:难道东方瑞所谓的要紧事是杀人?
吴蔚打消了这个想法,千里奔袭只为杀人?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东方瑞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你不会有事吧?”绣娘紧接着问道。
吴蔚想了想,答道:“我觉得不会,这件案子的案发地不在清庐县,怎么?都牵扯不到我,再?说……也没听说明镜司倒台,我就还是明镜司的暗桩,最多也就是像大姐夫说的,差人来找我问问话,我知道该怎么?说。”
绣娘这才放心,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想去一趟县衙,亲眼看看海捕公文。”
“今日怕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好。”
绣娘把衣裳塞到吴蔚的怀中,心疼道:“你快去洗洗吧,凉快凉快。我去和面蒸一锅馒头,去县城的路远,咱们得带些干粮,一会儿李大姐下工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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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一声,让她?帮忙照看下院子。”
吴蔚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柴房。
绣娘则将院门也落了锁,并告诉四只围在身旁摇尾巴的狗子,说道:“把门看好了。”
说完,绣娘进了厨房,和面蒸馒头去了。
吴蔚打开自己亲手做的花洒,被阳光暴晒了半日的水已经有些温了,打在身上正好。
吴蔚仰起头,让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心中一团乱麻。
以吴蔚对?东方瑞的了解,对?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才不得不杀人的。
要么?就是死者出手想至东方瑞于死地,东方瑞被迫还手。要么?就是对?方正在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东方瑞将其就地正法。
如果张水生?说的是真?的,那朝廷的态度就太奇怪了。
再?怎么?说东方瑞也是威名在外的朝廷大员,没经过三司审判,没有经过皇帝的裁定就直接给人定了一个“死活不论”的海捕?
吴蔚怎么?也想不明白,草草洗完了澡,出了柴房,绣娘听到声音拨开门帘,问道:“蔚蔚,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都好,做点清淡的,我煮个汤怎么?样?”
“好!那我去菜地里摘一些。”
“我去吧,你歇会儿。”
绣娘嗔了吴蔚一眼,说道:“你在院子里好好纳凉,刚洗完澡到地里又是一身的土。”
“好吧。”
吴蔚也没闲着,拿着木桶来到院墙边,拧开她?亲手做的水龙头,一桶一桶添到柴房上的蓄水池里。
经过吴蔚的不懈努力,吴蔚和绣娘的家总算是用上了自来水,其实说来也不难,小院的地势低,吴蔚不过是在地下埋了管子引了溪水到院内罢了,这自来水并不是全年都有的,到了冬天溪水结冰以后就没了。
绣娘摘菜回来,见吴蔚在打水便驻足看了片刻,并没有再?说什么?。
绣娘知道:吴蔚心里头但凡压了事情?就闲不住,不让她?做点什么?怕是到了晚上也睡不着。
等到吴蔚将水池补满,绣娘也把菜炒好了,掀开门帘叫道:“蔚蔚,来做汤。”
“好!”
吴蔚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堂屋,桌上摆着绣娘炒的四道清爽小炒:韭菜炒鸡蛋,清炒瓜片,醋溜土豆丝,还有一道清炒茄丁,吴蔚挽起袖子将白萝卜切丝,点了几滴猪肉又放了几颗虾米,一道萝卜汤很快就成了。
绣娘和吴蔚合力把饭桌抬到院子里,远处传来李大姐家三丫和二丫的笑?声,两个小姑娘赤着脚一路飞奔而?来,绣娘笑?着给两位小姑娘开了门,二人停下脚步,礼貌地唤了一声:“绣娘姐~。”
“快进来,去水龙头那边把脚和手都好好洗洗,吃饭了。”
两个小姑娘应声去了,叽叽喳喳地说着来自于田间的意犹未尽,听得绣娘也跟着露出笑?容,四只狗子也亲热地追了过去,等待二人的抚摸。
大丫和李大姐拎着农具走在后面,进了院子分别和绣娘,吴蔚打过招呼,把农具放在墙角也去洗手了。
吴蔚说道:“李姐,农具就放在田里就好了,每天来回拿多累啊,也没人偷。”
李大姐笑?道:“那可不行,咱们家的庄稼本就播种的晚了,再?把农具丢了可不行。再?说了就这几把除草的铲子能?有多沉。”
吴蔚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六人围坐在桌前,李大姐看着那一小盆带尖儿的馒头,说道:“绣娘,你们俩别太客气了,总是白米白面的招呼可怎么?行?我这三个丫头肚子没底儿,细粮不顶饱,一顿不知道要吃多少?呢!”
吴蔚笑?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干活这么?辛苦,吃几个馒头怎么?了?要没有李姐领着这三个丫头起早贪黑的干活儿,咱家的地也没这么?快抽穗,快吃吧,都是一家人。”
绣娘表示赞同,给三个姑娘一人拿了两个馒头:“快吃吧,李姐你也吃。”
……
吴蔚努力吃了半个馒头,喝了一碗汤就再?也吃不下了,如此高温她?光是坐着什么?都不干也会出汗,更何况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数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李大姐见状直摇头,说道:“蔚蔚啊,你最近这饭量怎么?跟个小猫似的?就吃这么?点儿东西怎么?成呢?是不是生?病了?”
吴蔚尴尬一笑?,绣娘主?动解释道:“这几天天气热,蔚蔚苦夏,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说完转而?柔声对?吴蔚说道:“实在咽不下就别吃了,晚上要是饿了我给你擀过水面条吃。”
见状,李大姐砸了砸筷子,目光在吴蔚和绣娘之间轮转了几回,不言语了。
……
吴蔚放下筷子,拖动折凳远离了餐桌,摇动手腕扇蒲扇,此时?虽然太阳西斜,对?吴蔚而?言却并没有增添多少?凉意,只是由燥热变成了闷热。
突然,原本趴在餐桌下等待投喂的四只狗子突然站了起来,德芙的耳朵动了动,率先发出叫声,剩下的三只狗子也跟着狂吠起来。
四只狗子齐刷刷地冲到门前,朝着门外狂吼,所有人都停住了吃饭的动作?,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狗子是很聪明的,能?记住熟人的脚步声,也认得家人的气味儿,李大姐她?们一家无论多晚过来,四只狗子都是不叫的。
狗子如此反应,证明是来生?人了。
绣娘看向吴蔚,吴蔚也望着绣娘,没等二人做出更多的反应,院门被敲响了。
声音很大,夹杂着某种金属的撞击声。
李大姐想起自己对?绣娘的承诺,放下筷子高声道:“谁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里可是吴蔚的家?”
“找蔚蔚的?”李大姐低声对?绣娘说道。
“是我,等一下。”吴蔚起身,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看清了来人,院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四只狗子聚在吴蔚身后朝着来人大声叫着。
狗子都被吴蔚细心训练过,没有吴蔚和绣娘的命令,绝不会轻易扑人。
叠着声声犬吠,绣娘听清了来人的话:“谁是吴蔚?跟我们走一趟县衙,有些事情?要问。”
门口立着两个生?面孔,穿着衙役的衣裳,手中捏着佩刀,适才的敲门声就是佩刀击打门板产生?的。
绣娘来到吴蔚身边,挡住吴蔚半个身子,问道:“今日天色已晚,明儿一早我们自己去行么??”
那衙役没有半分好颜色,厉声道:“你是吴蔚吗?啰嗦什么??要我们动手么??”
吴蔚将绣娘拉到身后,对?两名衙役说道:“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县太爷只让我一个人去吧?”
“你是吴蔚?”
“我是。”
“走吧!”
吴蔚把蒲扇交给绣娘,望着绣娘微红的眼眶和满眼的担忧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柔声道:“没事儿的,问清楚了我就回来了,你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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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走,我可没带钥匙。”
绣娘的嘴唇抖了抖,挤出一个“好”字。
四只狗子见状,发出阵阵低吼,作?出了即将扑咬的姿势,吴蔚一声断喝:“回去!”四只狗子呜咽了一声,看看绣娘又看向门神?似的衙役,急得直原地打转。
“回去!”吴蔚又吼了一声,狗子夹着尾巴退了下去,吴蔚这才转身出门,被两名衙役夹在中间,一同下山去了。
绣娘不受控制地追出门去,叫道:“蔚蔚!两位官爷,敢问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绣娘,回去吧,听话。”吴蔚转头,眼中凝着浓浓的担忧,却用轻柔的口吻劝着。
一名衙役冷冷道:“这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过问的事儿吗?”
“……差大哥,我们走吧。”听到这人如此说绣娘,吴蔚的心中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绣娘一直目送着吴蔚被两个衙役左右护着,消失在林间,早就跟出门来的李大姐和三位姑娘不见了衙役的身影,这才敢上前来。
李大姐见绣娘脸色不好便扶住了她?,说道:“回屋,绣娘啊,咱们回屋,啊~。”
绣娘沉默着被李大姐搀扶着回到屋子,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绣娘啊,出什么?事儿了?蔚蔚怎么?被官差给带走了?!”
第97章吴蔚受刑
李大姐点燃了油灯,见绣娘的脸色煞白,嘴唇也微微抖着,叹了一声给绣娘倒了一杯水,柔声劝道:“绣娘啊,我?虽没什么本?事,但也比你们多吃了几年的盐,要是蔚蔚真犯了什么事儿,衙役断不会如此客气的,说不定手镣脚铐也是戴得的,这样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走,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那些个衙役自恃身份,对咱们小老百姓凶巴巴的也是有的。”
绣娘的贝齿划过?下唇,略点了点头,接过李大姐递过来的水杯,杯中平稳的水立即摇曳起来,飞溅出?几滴洒到绣娘的虎口上,绣娘却?浑然?不觉,举着水杯到嘴边喝到嘴里喉头却仿佛哽住般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能一偏头吐在了地上。
李大姐见了又是叹息,又是无奈,拿过?绣娘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也不说话了就这样静静地陪着。
李大姐看着绣娘,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债主逼上门来想拉走她们家大丫抵债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连口水都喝不下去,被逼得紧了便突然?发起疯来,胡乱抄起顶门的木栓,凭借着一身困兽之力,硬生生地打退了四五个男子,保住了女儿,后来的日子……虽然渐渐好起来,可那日的紧张,疯狂,李大姐一辈子都不会忘。
房间中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灯芯间或发出?的“哔啵”之声。
三位女孩乖巧地收拾好碗筷,把桌子放回原处,收好折凳,清扫了院子,顺便把狗子也喂了……所有的活儿都忙完,李大姐仍没有出?来,她们三个便聚在一堆儿,静静地守在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姐才出?来,她揽着三个女儿轻声道:“咱们今儿就在住下,你?们几个到把自个儿好好洗一洗,排着队去柴房,把头上的土啊,身上的泥啊,都洗干净了,娘去铺床最后洗,咱们住在西屋,陪陪你?们的绣娘姐姐。”
三个女孩乖巧地应了,老二和老三一起进了柴房,三丫年纪小由二丫陪着洗,大丫则将院门重新?落锁,搜寻着院子里?还有什么活可干。
……
吴蔚被押到县衙时,天已经全黑了,公堂大案下面放着两盏硕大的长明灯,身着官服的张宽正坐在案后等着吴蔚呢。
两名衙役将吴蔚带到堂上往前一惯,即便吴蔚早有准备,也是用双手撑住才没有摔到。
“大人,吴蔚带到!”
“嗯,退到一旁。”
“是!”
吴蔚沉默着,顺势跪到地上,张宽并不着急审问,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问道:“吴蔚,你?可知罪?”
吴蔚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回道:“草民实在不知。”
张宽冷笑一声,又问道:“过?去几个月,你?每逢望日,朔日,都会到成?记铁匠铺去,是不是?”
吴蔚的心中“咯噔”一声,这个狗官果?然?是报仇心切,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是。”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敲在案上,张宽厉声道:“既然?你?认罪,那本?官……”
“大人!草民实不知何?罪之有,难道去铁匠铺补锅子,修农具,也犯法?”
“放肆!”两名衙役再度上前,扭了吴蔚的胳膊把人直接按在地上,吴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死咬牙关?不肯哼出?声。
“来人呐,吴蔚藐视公堂,先给?本?官重打二十大板,容后再审!”
自有衙役拿了长凳过?来,吴蔚明白张宽这是蓄意报复,想趁着东方瑞“倒台”顺便也把自己给?发落了。
吴蔚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再机灵一点儿,要是能沉得住气多收集一些张宽的罪证,一举把他扳倒便也不至于有今日了。
可是……就像东方瑞说的,这张宽的背后明显有高?人指点,找了师爷顶锅,能在东方瑞的手上全身而退,自己真的能收集到他犯法的证据吗?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保命了。
正想着对策,吴蔚已经被按在了长凳上,杀威棒破空的声音传来,一棒子打在了吴蔚的身上,疼得吴蔚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第二棒,第三棒……
衙役见吴蔚是个“硬骨头”又得了张宽的吩咐,下手越来越狠,打到第五下吴蔚身上的布料已见了红。
吴蔚死死地抓着长凳,脑海中快速回过?东方瑞和自己说的话,拼尽浑身力气,大喊道:“张宽!打死我?燕王殿下不会放过?你?!”
吴蔚想起,东方瑞那日幽深的目光,她说:“张宽并非世家出?身,父辈祖辈乃是农户,你?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他的周密和圆滑与?出?身不符,你?觉得,他是得了何?人的指点?”
何?人指点?清庐县毗邻泰州,是朝廷和藩王封地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张宽能连任多年……大概率是个骑墙派!
再说了,就张宽这种性子,说他不会投机,吴蔚死都不信。
吴蔚决定赌一把!
其实……若张宽真的是骑墙派,吴蔚说自己是那边的人都可以,只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即可。
时间虽短,吴蔚还是慎重考虑过?的,冒充朝廷密探那可是死罪,而冒充藩王的人……罪责大概能小一点儿,况且还有高?宁雪呢?她可是燕王的嫡亲孙女!
张宽面露迟疑,衙役们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县太爷面色有异,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暗中卸了力道,雷声大,雨点小了。
吴蔚切身察觉到变化,抓着长凳的两个角,朝着张宽怒吼道:“打死我?,我?定有办法拉你?陪葬!”
十下已过?,张宽抬了抬手,板子总算是停了,吴蔚的汗水成?股滴下,一滴一滴落在公堂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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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下去。”
“是!”
两名衙役拎着杀威棒下去了,从外?面带上了门。
吴蔚喘息着起身,满脸潮红,嘴唇咬破了也浑然?不知,扶着长凳坐了下去……
张宽有意将吴蔚置于死地,所以衙役们击打的是吴蔚的腰部和臀部连接的位置,这样二十板子下去便可将吴蔚的腰给?打断,凭此时的医疗条件吴蔚就算不死,终身残疾也是一定的了。
所以吴蔚还能坐下去,但也是一阵阵钻心的疼,逼得眼泪汩汩溢出?和汗水混在一起。
吴蔚浑身颤抖,目光却?并未屈服,她盯着张宽,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大人为何?不想想,护送祥瑞的禁军全部殉职,无一生?还,县主怎么会安然?无恙地现在清庐县义庄的棺材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这话是东方瑞说的,吴蔚把它原原本?本?地送给?张宽,连玉面神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张宽又如何??
吴蔚担心张宽询问自己的信物,或是王府的细节,索性先声夺人,继续说道:“想必张大人已经调查过?我?了,敢问可查到什么线索了?我?的户籍,或是亲朋,故旧?可有线索?”
“啊、哈哈哈哈……”眼泪模糊了视线,吴蔚疼得直哭,哭声刚溢出?一点就被吴蔚硬生?生?扭成?了大笑,这笑声分外?凄厉,决然?,瘆人。
吴蔚死死地攥着拳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活着,答应了绣娘的,要回去。
绣娘的人生?已经历过?诸多不幸,自己决不能死……
吴蔚的话听在张宽的耳中又是另一层含义了:身在官场多年的张宽知道:例如明镜司,刑部这种衙门,还有些高?门和王府,是会养一些“黑户”的,前者是便于查案,或者做些衙门不方便处理的事情,至于后者……大多会被培养成?死士。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如吴蔚一般,没有户籍,没有亲朋故旧,死了……也如拔掉一根野草般,无迹可寻,断不会追查到主人的头上的。
张宽面色阴沉,审视着吴蔚。
吴蔚有些撑不住了,颓然?垂下了头,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大人别白费心机了,也不必揪着我?明镜司的身份不放。知道的太多……呵。”
“你?分明是在诈本?官!”
吴蔚连笑的力气也没了,虚弱地说道:“大人有胆子大可以差人去王府问问,只是不知道……”
吴蔚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到公堂上。
张宽看着昏死过?去的吴蔚,陷入了沉思。
有些时候,话说一半最是意味深长。
只是不知道什么?
张宽不得不凭着他的认知和经验去推断答案。
只是不知道……王府会不会承认?
只是不知道……王爷若是知道了张宽揪出?了他的死士,会不会……?
张宽有些慌,他没想到吴蔚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说实在的,张宽其实并不太害怕朝廷的人,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只要自己无大错,在一层层递交天听的过?程中,有些事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泰州不同,快马加鞭一夜就能从王府到清庐县衙……
况且,老燕王……
张宽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鬓发花白,面容和蔼,精神矍铄的老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张宽之所以能在这样一个过?度地带当了十几年的知县,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明白朝廷和藩王之间微妙的关?系,他知道有些窗户纸不能捅破。
他更见识过?……老燕王当年的雷霆手段。
第98章再陷囹圄
吴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冰冷的水中,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吴蔚支着身体坐起来,看?到周围的景色愣住了,此时吴蔚正置身于湖中央,湖面平静无波如一面铜镜。
吴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灰色外套,冲锋衣,脚上蹬着一双熟悉的登山鞋,吴蔚的呼吸一滞,这不正是自己穿越之前穿的衣裳吗?
吴蔚慌张地扫视,看?到了被自己放在皮艇上的登山包,相机,还?有能量棒的包装纸……
“这是?我?回来了?”吴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趴到皮划艇的边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湿漉漉的自己,然后?……便是那个沉寂在湖底不知多少年的牌坊!
水面上倒影的那张脸是如?此的慌张,吴蔚竟有些认不出了,她伸手点了一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人影散去,牌坊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绣娘……”吴蔚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痛得不行,干涩到几乎要冒出火来。
“怎么会这样?我?回来了……绣娘怎么办?”吴蔚按住了胸口,死死抓着自己胸口的布料,原本光滑的冲锋衣触感竟有些扎手。
吴蔚感觉到胸腔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疼,她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真的回来了……为什么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不!绣娘……”吴蔚的眼底一热,眼泪迅速汇聚,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绣娘,吴蔚感觉自己仿佛不能呼吸。
吴蔚痛苦地跪在皮划艇上,抱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手中冲锋衣粗糙,潮湿的触感,痛感蔓延到全身,连呼吸都会痛。
“为什么?我?想回来的时候回不来,我?不想走了,却让我?回来了?”
……
“啪嗒”“啪嗒”吴蔚有些迷茫,是……下雨了吗?为什么?
……
“蔚蔚,你醒醒,蔚蔚!”县衙牢房内,绣娘跪在地上,轻轻推动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吴蔚,几滴眼泪滴到了吴蔚的侧脸上。
绣娘起身,隔着胳膊粗的木栏对外面的狱卒央求道?:“大哥,求求你,给我?们?一碗水吧,求你了。”
或许是绣娘的表情太过哀戚,亦或者?绣娘给的那二两银子起了作用,狱卒竟真的去拿水了,取了一碗穿过木栏递给绣娘时还?撒了一点儿?。
绣娘连声道?谢,捧着水碗重新跪到吴蔚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贴到吴蔚的唇边,颤抖着声音道?:“蔚蔚,喝水……”
清水浸润了干涸的嘴唇,也浸润了唇角那个暗红色的结痂,但更多的是顺着吴蔚紧闭的嘴唇滑下,洒到潮湿发霉的稻草堆里。
“……蔚蔚。”
吴蔚的腰窝处,鲜血浸透了衣裳,稻草堆发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鼻腔,牢房里阴冷阴冷的,仿佛穿再多的衣裳也没用,吴蔚毫无知觉地趴在稻草堆上,十根手指插到稻草堆里,抓着。
绣娘见灌不进去,便将水碗放到一旁,看?了看?吴蔚的伤处,心一横将一条胳膊伸到吴蔚的胸口处用力托起,将吴蔚的上半身抬高,用另一只手端起一旁的水碗含了一口水到嘴里。
顶开吴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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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嘴唇,把?水慢慢地送进去……
一口,两口,三口,直到碗中的水全部?喝完。
刀鞘敲击栏杆的声音响起,狱卒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啊。”
绣娘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默然起身,转身出了牢房。
铁链重新缠绕,落锁,狱卒把?绣娘送出了牢房,行至幽暗处,绣娘又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重的银子,塞给了狱卒。
“差大哥,明日我?还?想过来一趟,您什么时辰当差?”
狱卒咧嘴一笑,欣然接受了绣娘的“孝敬”,一天的功夫就赚了三两银子,不高兴才怪。
“明日午后?过来,午时交班,未时往后?四个时辰我?都当值,不过嘛……”狱卒拉长了声音,掂了掂银锭。
绣娘答道?:“我?明白的,差大哥放心,明日我?想给蔚蔚两床被子来,您看?行吗?”
狱卒想了想,送人来的时候上面并?没有交代什么,那就按照普通的犯人对待……只要不是重犯和死囚,都是允许其?家人送些必需品进来的。
“行,拿来吧。”
绣娘停下脚步,朝狱卒行了一礼:“那就多谢了。”
出了天牢,阳光刺痛的绣娘的眼睛,她抬手挡了一挡,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朝着家的方?向一刻不停。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绣娘的鞋子也破了。
县衙路远,绣娘又从没给自己做过厚底儿?耐磨的鞋子,一双薄底的绣花鞋,刺绣脏了,鞋底破了,脚底火辣辣的疼,绣娘却一刻也不曾停,连背上包着的给吴蔚准备的白面馒头和炒腊肉都想不起来吃一口,她天还?未亮便背着包袱出门,一路疾行到县衙,打听到吴蔚被下了大狱,顾不得那地方?自己该不该去,便奔了过去,之后?又一路不停地从县城走回家。
还?好,绣娘带了银子,本来就是给吴蔚准备的,怕她在县城里吃不好,睡不好,一共带了五两,打听消息用了二两,打通狱卒用了三两。
听到开门的声音,李大姐一家四口都来到了院里,借着所剩不多的余晖,李大姐看?清了绣娘的脸,大叫一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绣娘,心疼地说道?:“妹子,你这是咋了?快进屋!”转头吩咐三个女儿?道?:“去往炉子里加点柴,把?锅里的饭菜热一热,端到东屋。”
绣娘一言不发,几乎是瘫软到李大姐的怀里,任凭对方?把?自己抱回屋里,放到炕上,绣娘的身子一歪,靠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李大姐点燃炕桌上的油灯,彻底看?清楚绣娘后?,更是惊愕。
此时的绣娘简直就和鬼一样,发丝凌乱,头发,脸颊,睫毛,鼻子上都是土,脸颊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冲开尘土形成两条弯曲的道?道?,于嘴边和着尘土成了泥,干涸在那儿?。
在李大姐的印象中,绣娘和吴蔚就像是一对儿?年画中的人物,一位安静娴雅,一位活泼灵动。
绣娘和吴蔚身上的衣裳从来都是干净的,面颊红润,眸子里透出水灵灵的光泽,李大姐羡慕极了。
她哪里见过绣娘这般模样呢?
李大姐暗暗打量绣娘,见她虽然和丢了魂儿?一样,但身上的衣服规规整整才放了心,只道?是最近风大,一路吹着了。
“哎呀!”李大姐惊呼一声,她看?到绣娘的一双鞋子竟然都磨破了,急忙帮绣娘脱下了鞋,捧着绣娘的脚检查了一番,埋怨又心疼地说道?:“我?的妹子哟,你的脚磨破了!”
绣娘无力地摇了摇头,答道?:“我?没事儿?,李姐你别担心。”
“家里有药没有啊,你等等啊!”李大姐来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道?:“二丫,二丫!”
二丫应声跑到李大姐面前,听她吩咐道?:“你快回家,把?咱家自己做的那个药膏子拿过来,快去!”
“娘,天黑了,我?能带上德芙它们?吗?”
“成,快去快回!”
二丫叫上了德芙和大板跟着自己,一起奔出了院子。
李大姐回到屋里,见绣娘还?是那个姿势,好像一下都没动过,叹了一声坐到绣娘身边,说道?:“妹子,这么晚了不好去抓药了,我?家有个土方?子,用一种叫百福草的嫩叶子捣成泥,糊在伤处能止疼,消肿的,我?一会儿?给你上一些。”
“谢谢李姐。”
李大姐掏出帕子给绣娘揩脸,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蔚蔚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绣娘眼眶又是一红,强忍着不落泪,把?事情和李大姐说了。
李大姐听了,半晌才道?:“冲撞公堂?蔚蔚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机灵着呢,怎么会呢?”
绣娘吸了吸鼻子,答道?:“……大姐不知道?,蔚蔚和知县有些过节,他屡次害蔚蔚都没得逞,这次是发狠要报复的。”
李大姐不吭声了,她实在是想劝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对方?是青天大老爷,她不敢。
“你这脚……还?能去吗?”李大姐问道?。
“要去。明日我?先到回春堂去买一幅棒疮药,再请郎中开些丸药给蔚蔚送去,牢房里又脏又冷,我?要给蔚蔚送被子过去。”绣娘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很坚定。
“可是你的脚……再走那么远的路要磨烂的呀!要不……我?替你去?”
“谢谢姐姐的好意,不过那天牢不该是姐姐去的地方?,万一蔚蔚醒了,我?要在她身边的。”
李大姐有些急,说道?:“哎呀,要是家里有个牛车就好了,赶车我?会,你也能少遭点罪!”
绣娘沉默片刻,低声道?:“蔚蔚一直想买头牛回来的,只是没遇到好的。”绣娘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无声溢出,划过脸庞,滴在身上,隐去不见。
“绣娘妹子,快别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可惜了你那一手好绣功!”
绣娘抬手擦去了眼泪:“我?不哭了。”要是自己哭坏了眼睛,谁来照顾蔚蔚呢?
第99章绣娘成长
李大姐见状愈发于心不忍,她活了?这小半辈子?,嫁过良人,日子?红火过,死了?男人,日子?艰难过,这一路走过来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她没有见过?
却从未见过如吴蔚和绣娘这样好的人。
同是女子?,她们却断文识字,对待她这个佃户一家子也是极好的,可以说是从未见过的,最好的东家了?。
在李大姐看来:吴蔚和绣娘堪称是一双奇女子?,绣娘经历了?许多?却还能乐观生活,而吴蔚呢?那可是有胆量和死人打交道的人啊!
这样两个?人,半隐居在山间的一座小院里,相互敬爱,相互扶持,自觉承担着自己擅长的事?情?,两个?人活的和一个?似的,不见谁藏了?半点私心,说句不恰当的……真像一对神仙眷侣啊。
“绣娘啊,我?知道你?对蔚蔚的心,可你?不是铁打的,又是市集又是县城的,就是一般的男子?如此折腾也未必吃得消,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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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你?的脚还受了?伤呢?要是落下什么脚底下的毛病,那可是要做病一辈子?的呀。”
听着李大姐的话,绣娘的脑海中再?度闪现出与吴蔚的往昔,自己月事?痛的时候蔚蔚也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自己的生活早就被蔚蔚给充满了?。
“要不这样吧,你?在家歇着,我?替你?到张家走一趟?帮你?带个?话去,我?看张家的院子?里停了?一辆车,让水生拉着你?呢?”
绣娘摇了?摇头,答道:“二姐就快生了?,她这个?年纪才生头胎,肚子?又比一般产妇要大一些,那辆牛车是随时去回春堂接郎中的,万万不能动?。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告诉二姐他们,要是二姐因此动?了?胎气,于?情?于?理,我?是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的。”
李大姐听了?又是一叹,这深更?半夜的要到哪里去借牛车呢?村里有牛车的也不过四五户,一般都是要提前几?日打好招呼的,她们两个?一个?寡妇,一个?才刚落户,哪能拉开这个?脸?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李大姐起身道:“我?去开门。”
“嗯。”
……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李大姐惊喜的声音传来。
又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娘呢?”是张水生的声音。
绣娘的眼眸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薄被盖住了?自己的脚,答道:“二姐夫!”
进屋的却只有李大姐一人,她捧着一个?药膏罐子?,表情?轻松了?不少:“二丫头这孩子?,就不知道匀出来一些,把整个?罐子?都抱过来了?,真是……绣娘啊,水生来了?。”
“绣娘,我?听说蔚蔚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张水生在院子?里问道。
绣娘了?然,是呢。这张家村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过张家的眼睛?
“二姐夫,这件事?别告诉二姐,免得她动?了?胎气。”
张水生心中一暖,说道:“你?放心吧,你?二姐哪里有那么娇贵?再?说这村里的事?儿?哪能有她不知道的?就是她让我?过来看看的,半路上正好遇到二丫,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李大姐把药罐子?放到炕上,转身又出去了?,对张水生解释道:“绣娘今儿?天未亮就出门了?,去了?一趟县衙,她没有厚底鞋,这一来一回的鞋磨破了?,脚掌也出血了?,我?和你?说吧。”
二丫给张水生和自家母亲拿来了?两副折凳,落座后李大姐把事?情?和张水生复述了?一边,张水生听完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他娘的不是滥用私刑吗?”
李大姐的脸色白了?白,劝道:“哎呀,你?可轻声些吧!二娘在家大着肚子?呢,你?可别惹麻烦了?。”
张水生一拳砸在膝盖上,愤愤道:“明日我?和绣娘一起去县衙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蔚蔚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关了?这一夜衙门总该给个?说法,难道还敢再?草菅人命?”
张水生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胜在见识多?,他一听李大姐讲的立刻就品出了?这里面的猫腻,首先吴蔚是女子?,即便“冲撞公堂”最多?也就是掌嘴而不是像男子?那样挨板子?,这张宽分明就是想杀人!好在蔚蔚的身子?骨结实,既然张宽没当堂把蔚蔚打死,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那县衙牢房不是他张宽家的柴房,没个?名头凭什么把人关起来?
只不过张水生怕绣娘担心,没有说出口罢了?。
张水生起身来到窗前,对绣娘说道:“三娘你?放心!蔚蔚是咱们张家村的,天一亮我?就去找里正和村长,请他们二老做主。”
绣娘再?也忍不住,趿着鞋子?蹒跚着从东屋走了?出来,李大姐见状连忙把绣娘扶到了?凳子?上坐下,绣娘柔声对李大姐说道:“大姐,天色不早了?你?和孩子?们干了?一天的活儿?,去休息吧。”
“哎,好,那你?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二丫,走,和娘回屋了?。”李大姐带着二丫回西屋去了?。
绣娘低声对张水生说道:“二姐夫,有些事?儿?你?不知道,这张宽未必会?轻易放人,里正和村长不是那么好请的,即便他们顾念着情?分,一起去了?县衙,要是张宽故意为难或是说些难听的,咱们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若是因此让村长和里正对张家生了?芥蒂那就不好了?。你?们张家几?代人在村里积累起来的脸面,特别是你?和张叔,帮人家杀猪宰羊累了?十?几?二十?年,能有今日不容易,这段日子?我?和蔚蔚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情?分再?深也不是这么用的。”
绣娘本就虚弱,是以声音极低,却令人动?容。
不等张水生再?开口,绣娘的声音又起,她把一些张水生不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包括张宽指示师爷去做假证,吴蔚留了?两份仵作手札到东方瑞处反告了?张宽的事?情?,后面张宽为了?抹平这件事?做出的种种,以及吴蔚得了?明镜司令牌,听命于?东方瑞的事?情?……
到了?这个?节骨眼,绣娘也不想瞒着了?,若是蔚蔚在,她也定?会?同意的。
张水生听完久久无言,良久才感慨道:“我?和二娘,不……我?们全家都一直觉得蔚蔚妹子?不简单,没想到……她竟是明镜司的人。”
绣娘苦笑一声,说道:“张宽早就想要蔚蔚的命了?,不过是一直碍于?东方大人的威势不敢发作罢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何又没能得逞,如今东方大人被朝廷通缉了?,张宽完全可以用这件事?来压人,所以就算是里正和村长答应出面也是徒劳的。人嘴两张皮,到时候张宽就非要说蔚蔚知道东方大人的下落,谁敢和朝廷叫板呢?我?想着……当务之急是把蔚蔚的命保住,关在牢房里也无妨,只要蔚蔚的伤势好转就好,等她醒了?总会?有办法的。”
张水生看着绣娘,目露赞叹,说道:“三娘,你?……变了?。”变得了?不起。能想到这个?份上的女子?,在整个?张家村,除了?吴蔚张水生还没见过第二个?,今日见到了?。
“二姐夫,你?能帮我?借一辆牛车来吗?”
“放心,包在我?身上。”
张水生起身,又说道:“明日一早我?把牛车拉到门口,太晚了?我?就不在你?这儿?多?留了?,二娘还在家等消息呢。”
“二姐夫……”
“我?明白怎么说,妹子?放心,我?只说蔚蔚到县衙去作证去了?。”
“如此最好,明日我?请李大姐赶车,二姐夫还是在家好好陪着二姐吧。”
张水生点了?点头,和绣娘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去。
绣娘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蹒跚着回了?屋子?,看着桌上大丫和二丫之前帮忙摆好的饭菜,绣娘强逼着自己吃了?。
……
翌日,天刚蒙蒙亮绣娘就醒了?,昨夜她已经把要给吴蔚带去的东西打成了?行李卷,被子?里面裹着干净的衣裳,鞋子?。
张水生把牛车赶到门口,交给李大姐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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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娘和李大姐一家吃过早饭,李大姐又准备了?不少干粮,酱菜,包到油布纸里,另外还有两大壶凉开水,一起放到牛车上。
绣娘则去了?一趟地窖,从暗格里取了?三枚金叶子?放到荷包中贴身藏好,出来时手上只提了?两条巴掌宽,手臂长,品相上好的咸肉。
绣娘叫来大丫,把两条咸肉交到大丫手中,柔声道:“大丫,姐姐要和你?娘到县城一趟,可能要去几?日,你?们别担心。你?带着两个?妹妹好好看家,夜里把院门房门都插好,把四只狗子?都放出来守夜,家里的粮食在厨房的缸里,菜就到菜地里去摘新鲜的吃,这有两条咸肉你?和妹妹们炒着吃,还有鸡蛋,想吃就吃不要舍不得。”像咸肉,腊肉这种食物都是好东西,那是招待客人的一道好菜,要不是绣娘特意拎出来再?交代清楚,几?位姑娘是绝对不会?动?的。
绣娘是真心疼爱三位姑娘,也让她突然去地窖的行为合情?合理了?。
“绣娘,可以走了?!”李大姐吆喝了?一声,绣娘把咸肉硬塞给大丫,低声嘱咐道:“快回去吧,让你?娘看到她又该舍不得了?。一定?要吃,我?和你?蔚蔚姐姐回来了?要检查的。”
大丫点头:“绣娘姐放心,我?一定?料理好家里。”
第100章牢中相见
越往牢房的方向走,街上的行人就越少,更别提什么铺面了。
即便?是?仗义爽朗的李大姐也显得有?些却步,要不是?绣娘的脚受了伤,她早就提议把牛车停在路边了。
绣娘担心吴蔚,一路上也没说过几句话,此时更是?愈发沉默了。
“到了!”李大姐闻言,如蒙大?赦一把勒住缰绳,老牛“哞”了一声,停下了。
“李姐,你就在车上等我吧,我大?概一刻钟就会出来。”
“好……绣娘!你、小心啊,有?事儿就叫我,啊~。”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绣娘下了牛车,背上行李卷,左右手各提着两个食盒,朝天牢走去。
县衙的牢房,一向冷清,白天只有?一个狱卒守着,狱卒看到绣娘过来,裂开嘴笑了说道:“来了?”
绣娘微笑,将其中一个食盒递给狱卒,说道:“正好路过百味楼,知道您办差辛苦,这份是?孝敬您的。”
狱卒隔着食盒已经闻到了里面的香味了,接过食盒掀开一角,香气立刻飘溢出来,菜色更是?没?的说。
绣娘则微笑着掀开了另一个食盒,里面的菜式比给狱卒的差多了,不过是?一碗白粥,几道青菜,还有?两个杂粮馒头。
“差爷,这是?我给蔚蔚带的,您看能拿进去吗?”
“成啊,走吧!”
绣娘微笑着,回头望了李大?姐一眼,随着狱卒走进了牢房。
穿过昏暗狭窄的甬道来到了牢房正堂,上次来的匆忙没?细看,只见堂中摆着两张四方桌,桌上摆了筷子笼,茶壶,扣着放了几个碗,每个桌子配了两条长凳,墙上挂着镣铐枷锁并各种刑具,墙角处放了一张板床,上面胡乱放着铺盖,光是?瞧着都觉得有?股潮湿的霉味儿。板床旁边有?个柜子,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整个正堂只有?两个小小的气窗,窗口开得很?高,才刚过了午时就没?有?多少阳光射进来了。
无需狱卒多言,绣娘从怀中取出二两的银锭子交给狱卒。
狱卒掂了掂银锭,笑容愈发和善,对绣娘和气地?说道:“这边来,我听说吴姑娘昨夜醒来过一次,当差的兄弟得了我的交代,给了她两碗水,还给她添了条褥子,你放心吧。”
一听说吴蔚醒来过,绣娘大?喜,连连道谢,加快了脚步。
来到关着吴蔚的牢房外,吴蔚趴在一条深绿色的褥子上,正睡着。
狱卒打开了锁,卸掉胳膊粗的锁链,对绣娘道:“今日你可以多待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的。”
“多谢差爷。”
绣娘进了牢房,狱卒将牢门重新?落锁,到门口去守着了。
吴蔚腰臀处衣裳透出的血渍半干未干,绣娘放下东西?,跪到吴蔚身边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
“蔚蔚?蔚蔚,醒醒。”
见吴蔚没?有?反应,绣娘一声轻叹,掀开吴蔚的衣裳,裤腰也往下退了几分,露出一片红肿模糊的血肉。
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绣娘的眼眶还是?红了。
她的脑海里回响起老郎中的嘱咐,打开绿色的瓷瓶把里面的棕黄色药粉均匀地?撒到吴蔚的伤处。
“额……啊!”吴蔚先是?闷哼一声,继而叫出了声音。
绣娘按住吴蔚背,又是?心疼又是?喜,说道:“蔚蔚别动,是?我!”
吴蔚反应了片刻,突然像离开水的鱼儿般弓起了身子,叫道:“绣娘?”
“是?我,蔚蔚你先别动,我给你上药呢。”
吴蔚又是?痛呼了一声,趴到地?上,扭过头来说道:“绣娘,你往这边来一点儿,让我看看你!”声音中透着急切,一只手更是?胡乱摸过去,抓住了绣娘的衣角。
“好。”绣娘快速擦干眼泪,调整了姿势。
吴蔚看着绣娘,抓着衣角的手改为抓着绣娘的手,就那?样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绣娘咬住下唇,别开脸抹了一把,可惜并没?什么作用,眼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干似的又流了出来。
绣娘想对吴蔚笑笑,扯动嘴角得到的却是?几声哽咽。
反倒是?趴在地?上惨兮兮的吴蔚先笑了起来,哄道:“我没?事儿,不过是?些皮外伤,养一些日子就好了,你别哭。”
绣娘点头,眼泪却愈发汹涌,老郎中的话不住在绣娘的耳畔回响,吓得她魂不守舍,恨不得就在这牢房里住下,一刻也不离开。
老郎中听说吴蔚被打了板子,惊愕不已,细细询问?了吴蔚被击打的位置,伤势如何,挨了多少下。
绣娘一一说了,老郎中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似要把胡须扯下来般,良久才蹦出两个字:“恶毒!”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老郎中一下子就看穿了张宽的意图,对绣娘解释道:“他们这个打板子的手法,很?容易就把一个人的腰给打断了,到时候就算有?幸捡回一条命,也很?难再站起来了。”
炎炎夏日,绣娘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绣娘把张水生说的,老郎中说的组织到了一起,终于明白蔚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明明那?么疼的,她却趴在地?上对自己?笑,还反过来哄自己?。
绣娘觉得自己?真是?好不应该,逼着自己?收起了眼泪,回道:“你忍忍,这个药是?我到回春堂开的,老郎中说是?他独家秘方的棒疮药,泰州那?边年?年?都有?人特意来买,只要咱们用心将养用不上十?天半月就好了。”
“嗯。”
绣娘给吴蔚上好了药,取出一张四方的纱布捏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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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我带了干净的衣裳鞋子过来,你要不要换上,还能起来吗?”
绣娘是?担心吴蔚穿着潮湿的衣裳身上起疹子,吴蔚则想着尽量营造一个细菌少一些的环境,免得伤口感染,二人一拍即合,绣娘抖开被子给吴蔚挡着牢门,吴蔚则艰难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疼得她几近虚脱。
绣娘连忙把带来的褥子铺好又在上面加了一床被子,按照吴蔚的体质另一床被子也是?盖不住的,索性?卷了卷,让吴蔚趴在上面。
折腾这一下,吴蔚的伤处又冒出了血珠,绣娘又给吴蔚上了一次药,用纱布给盖住附上另外一件干净的上衣,说道:“老郎中说,尽量把受伤的地?方晾一晾,快些结痂才好得快。”
吴蔚点头:“这牢房里没?什么人,就先这么着,等一会儿你走了盖上被子外面也看不见。”
“吃饭吧?吃完了饭再把老郎中开的丸药吃了,老郎中说棍棒伤并不难治,就怕因此起了内火,他老人家担心你吃汤药不方便?,特意做了三日用量的丸药让我带来了。”
“老先生说得有?道理,家里怎么样了?二姐还好吗?你还好吗?”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她们相聚的时辰有?限,努力地?倾听着,也迫切地?想知道更多。
绣娘打开食盒,一边说道:“二姐和二姐夫一家都好,家里一切安好,我也好,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多少吃一些,都是?按照老郎中的吩咐买的,清淡的吃食。”
说着绣娘舀起一勺粥,递到吴蔚的嘴边,或许是?这天牢不似外面那?般炎热,亦或许是?看到绣娘后心情大?好,吴蔚这顿饭吃了不少,一碗粥吃完了,各类蔬菜也吃了一些,还吃了一个杂粮馒头。
吃完了饭,绣娘又喂吴蔚吃了丸药,留了满满一大?壶的凉开水给吴蔚。
趁着吴蔚吃饭的功夫,绣娘用仅二人能听到声音和吴蔚说了昨夜和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听到张水生要带着张家村的里正和村长来讨说法时,吴蔚的反应和绣娘一致。
吴蔚也把那?日在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和绣娘说了。
二人拉着手,沉默着,思索着。
……
半晌,吴蔚紧了紧绣娘的手,低声道:“既然张宽没?有?当堂打死我,那?就证明了我押对了宝,他现在也在顾虑,不杀我他终究难安,又忌惮泰州那?边的态度。绣娘~你做的很?对,别让二姐夫他们被扯下来。”
“那?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救出去呢?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吴蔚朝牢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说道:“张宽虽然没?杀我,却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这两天我也想了……他大?概是?在观望,看看我还能不能拿出后手来,或者?是?暗中留意着泰州那?边的动向,继而判断我和泰州是?否真的有?关联,在没?有?得出确切结论?之前,张宽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绣娘心头一紧,攥着吴蔚的手,追问?道:“那?怎么办?”
吴蔚心里难过,她并没?有?错过绣娘的变化?,绣娘憔悴了,嘴唇破了,步子也有?些蹒跚,吴蔚强忍着没?点破并不代表不心疼,吴蔚动了动拇指,一下下摩挲着绣娘的手背。
“蔚蔚,你说话呀,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是?有?,不过要你辛苦一点了。”吴蔚苦笑道。
“我不怕,只要能把你救出来。”
“东方大?人什么罪名,有?消息了没??”
绣娘摇头:“没?有?。”
“成记铁匠铺呢?还在吗?”吴蔚又问?。
绣娘的目色一暗,今日她特意路过瞧了,成记铁匠铺已人去屋空,不知道是?被抓走了,还是?逃走了。
“成记铁匠铺隶属于清庐县,这牢里现在就关了我一个,一定不是?被抓走了。明镜司不是?一般的有?司衙门,那?是?皇权直属的铁打衙门,即便?东方瑞倒台了,明镜司也不会倒。高宁雪应该还是?明镜司的左使,只需找到别的据点把消息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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