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支援的将领是谁?”她淡声问。“忠勇侯。”温月声闻言微顿,扫了他一眼。很早之前,她便知道忠勇侯是晏陵身边的人。只是她没过问,晏陵也没有主动提及。他在朝中布局众多,此番倒是毫不避讳地与忠勇侯同行。外面又起了风雪,温月声听到李庆元大声呼喊,叫底下的将士躲避风雪。温月声在晏陵身侧落座。熟悉的冷淡檀香萦绕在了鼻间,终是让晏陵躁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抬眸,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先太子起事后,一路攻至抚州。”他声色冷淡,提及先太子之事时,眼眸似更冷冽了几分。“朝中派兵讨伐,却被其派兵围剿。”温月声闻言,抬眸看向他:“平叛的将领,是晏大人的父母?”“是。”时隔多年,这段往事晏陵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他眸中始终冷淡疏离,说的是父母的旧事,可态度就好似是别人的事一般。“当日我父母亲的处境,同今日郡主一般。”不同的是,当年先太子底下确实是有几支强兵,且整个抚州的将士还有边防线,都在他们的手中。晏陵父亲即便是用兵如神,在只率领了几千精兵的情况之下,亦是难以从抚州数万精兵之中脱身。“围剿之下,父亲所率亲兵,尽数落在了先太子手中,母亲被虏,唯有他与百余人,在苦苦支撑。”“入抚州之前,他曾派了身边亲兵去朝中传信。”说到此处,温月声抬眸看向了他。却见他那双眼眸,近乎被雾气笼罩,越发看不清楚眸底的情绪。她未开口,他却直接道:“皇帝初登基,百废待兴。昊周亦是从那时虎视眈眈,在大徽内乱之际,偷袭边疆,令得边疆重创。”“皇帝以边疆为重,将手中将领,皆派遣往边疆。”国家兴亡之际,皇帝自是要更加重视边疆安危。在这般情况下,晏陵父母亲被放弃,几乎属于是必然。这事理所应当,但这个中的痛苦滋味,大概只有晏府上下才能够切身体会。晏陵父亲一辈子忠军为国,在大事之上绝不含糊,或许为了大徽的安危去赴死,他亦是没有任何的怨言。却是将这世间所有的残酷,都留给了晏陵。外面风雪交加,屋内的光线亦是黯淡非常,晏陵却在此刻掀眸。他那双总是看不清情绪的眸,如今却是难得的澄澈与安静,褪去冷淡与疏离之后,他看向了温月声的眼眸里,满溢着光。晏陵生于那样的环境里,他其实却与父母亲都不同。他并不喜欢那个晦暗的朝堂,也并不想要誓死效忠于萧氏。他幼年之事,所经历的种种,让他无法对于这个世界提及半点喜欢。偏就有一人,与他经年以来,所知所见截然不同。晏陵从幼时懵懂无知起,周遭皆是为着利益,不择手段之人。或是为求荣华富贵,奴颜婢膝,将他满身的傲骨打碎,去让他成为萧氏可用之人的至亲。唯她不同。自初见起,她身上便有一种矛盾的诡异感。以至于在滔天的杀意中,尚且可以保持清明。她是持刀人,立于漫漫黄土中,斩杀毫不留情。那他便做她身后的护刀者,助她这把刀,刀刀斩落刀刀尽兴,刀刀都随她心意。晏陵与她对视,声色难得褪去疏离冷漠,只余温柔:“昔日旧事已过,再不会重演。”“无论何时,郡主身后都有晏陵。”她的眼里装得下大徽,装得下所有人。他就只装得下她一人。晚间风雪太大,道路受阻。温月声没有折返回抚州,便在这暖室内休息。晏陵从暖室中出来的时候,涤竹还遗憾地叹了口气。啧,这千里迢迢赶过来,把他都累得快没了半条命。结果他们家大人还是出来了。这也不应该啊。涤竹认真地看向自家大人。光就这容貌,这身段,莫说琼山关这不毛之地了,就算是放眼整个大徽,那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啊。当然了,那昊周新帝却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但再怎么说,他家大人这容色也算得上是天下独一份。郡主这都不动心吗?涤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回身去看紧闭的暖室房门,忍不住摇了摇头。抬眼却见晏陵神色淡然,虽看不太出来,但涤竹却能够感受得到,他这位主子,似乎放松了些许。抚州这地界,对晏陵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地方,身边伺候的人都清楚。只是涤竹看晏陵这般模样,忍不住在心中犯了嘀咕。此前在城楼上看见那郁舜对郡主对立时,还黑着一张脸呢,这就好了?他也太好哄了吧……涤竹甚至不知,温月声连哄都没哄,晏陵自己就好了。他若是知晓这事,少不得更要摇头晃脑感慨一番了。此番昊周放弃攻城,退了兵。晏陵与忠勇侯所带来的五万援兵,也并非毫无用处。短时间内,肃清了边防线上的叛军。只是因为近些时日天气不好,风雪连连,导致大雪封山,彻底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想要赶在了除夕之前回到京中,大抵是不成了。雪太大,等了好些时日,这才将琼山关通往抚州的道路清理开来,回到了抚州。但想要从抚州回京,便要等到雪彻底消停之后了。这般大的雪,在抚州也不多见。才经历了叛乱,如今又是大雪,底下的百姓日子不好过。加上大雪封山,阻挡了货运的道路,只这段时日,抚州州城内的粮价就已经翻了几番。温月声让底下的人开了官府粮仓,放粮给百姓。周曼娘又在城门口搭建了粥棚,每日给百姓施粥。这才令得暴雪之下的百姓,日子没有那么的难过。若是换了之前韩柯等人还在掌控着州城时,少不得要趁此机会,与各类粮商一并,将粮价炒至天价,趁着雪灾捞上一笔。抚州这地界,算不得多么的富庶,与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是远没有办法比拟的。但就这么个地方,却有几个格外富庶的人家。其中之最,当属抚州首富何覃。韩柯倒台之后,何覃不止一次给温月声送过帖子,想要邀请温月声过府宴席。温月声都拒绝了。此番雪灾严重,暴雪之下,许多地方都缺粮。而何覃又是粮食大户,在这等情况之下,他又给温月声递了一次帖子。这次温月声应了。且在当天晚上就去了何府中赴宴。因风雪阻拦,温月声这段时间都暂住在了知州府上,韩柯已经算得上是奢靡之人了,待得入了这何府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一路行来,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何家巨富,在京中大概也只有姜露那般擅长经营者,才能够比得上,但姜露自来低调,手里有着花不完的银子,却也没有铺张浪费到了极点。这何家就截然不同了。几日大雪之下,整个世界皆是银装素裹。然从外面入了这何府,放眼之处,却见得绿树成荫,不见半点雪影不说,那通往正院的院落中,竟是有一处活水温泉。冬日酷寒,那温泉之上还冒着寥寥雾气。依靠着温泉,周遭的花花草草都长得很是茂盛。凛冬之下,唯有这何府中提前进入了春日。而这般大小的温泉,何府内还不止这么一个。抚州寻常就冷,今年尤其的冷,温泉在这个地方,算得上是极端奢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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