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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阳春四月,莺飞草长。

秋风肃肃,露水茫茫。

氤氲的雾气中,瑞安长公主的身形也变得影影绰绰,时而?还如?昨日分别时身穿浮光锦,头戴衔珠冠的华贵公主,于春光之中,皱着眉头说她是来收账的磨人星,叫她一边去耍,别来碍眼;时而又是面色憔悴,在秋风之中怔然寥落,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便衰老十余年的可怜妇人。

这样的母亲,叫苏淼淼也感同身受到巨大的悲恸。

她想要张口?喊一声阿娘,想要冲上前去,钻进母亲的怀中,抱住母亲的臂膀,叫她不要难过。

但不论她如?何用力,都如?陷在厚厚的泥沼中一般,即便耗尽全?身的力气,都挪动不了一根手指,发不出一点声音。

长公主?影绰的身形摇晃着,颤抖着,最终在雾气之中,凝结成鬓角斑白?,布衣素裙的模样。

苏淼淼从未看过这样的母亲——

她分明看起?来是这样难过,仿佛整个心都死了,只剩下了一个空荡的躯壳,但身上却奇异的燃着灼人的火,不似失去唯一的女儿之后,哀毁欲绝的母亲,而?更像是破釜沉舟,杀气凛然的女将。

长公主?的眸光如?电,出口?之后,落在苏淼淼耳畔,却是天音那般尖锐刻板的僵硬声音:

【你说,这棺椁中的是淼淼?】

【意外?】

【我好好的女儿嫁于你,不到两年光景,你与我说意外。】

【在你眼里,我瑞安如?此好欺?】

是故事。

这是她被箫予衡沉进湖底之后,后面的故事。

苏淼淼在迷茫与眩晕的雾气,忽的明白?了什么?。

长公主?面无表情,分明是刻板无情的天音,都能叫人听出刺骨的恨意与偏执:【淼淼,阿娘不会叫你白?死,小乖乖别急,再等等,我这就叫箫予衡与苏卿卿都下去陪你。】

没错,她是母亲在手掌中养出的唯一女儿,怎么?会坐视她不明不白?的溺毙在湖中?

母亲必定会为她报仇,不单单要报复箫予衡,甚至连姐姐苏卿卿都没有放过。

可是故事里,箫予衡是主?角啊!

故事怎么?会让母亲成功报仇?

陷入泥沼的苏淼淼心下浮起?更大的不安。

但她的挣扎努力没有任何用处,仍旧沉在泥沼中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浑身哀煞,叫人心惊的母亲在雾气中一隐而?去。

……

目光一转,重?新浮现在苏淼淼眼前的,却竟然是泼墨如?黛的蓬莱宫。

长公主?面带杀意:【果然赵氏不会甘心,我可以帮你夺位,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将箫予衡与苏卿卿都交予我处置。】

而?立在母亲对面的……苏淼淼的心尖一凝,接着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是赵怀芥。

但此刻的赵怀芥,却也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禁欲出尘,却动情细心的可亲模样。

香烛袅袅的三清殿前,一身苍衣的赵怀芥疏冷淡漠,如?同?高立云端,坐视凡尘哭嚎的无情神?祇。

对待长公主?,也没有丝毫姑侄之间的熟稔亲近,漠然如?与陌生人商定下一桩交易:【好。】

……

苏淼淼还未来得及思索,下一幕便又?是她熟悉的公主?府如?意楼。

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的母亲在父亲争执,几句争辩之后,母亲忽的满面怒色,掌掴驸马。

这一掌扇得十足用力,苏淼淼看见父亲嘴角刺目的红肿血痕,都忍不住在心中惊呼。

但父亲却竟并无多少怒色,只是痛苦道:【你若只想杀箫予衡,我自然帮你,但卿卿无辜。】

长公主?冷若冰霜:【我的淼淼愈发无辜!】

苏驸马面色颓然,近乎哀求:【公主?,卿卿也叫了你十几年的母亲!】

【贱婢之子,她不配!】

见到这一幕的苏淼淼嘴唇翕动着,似想阻拦,但下一刻,母亲冷漠的声音却已径直出口?:【你亦不配做淼淼的父亲。】

说罢,长公主?的裙裾扫过门扇,决绝闭门。

楼前的苏驸马沉默良久,低头捡起?跌落的发冠,佝偻而?去。

至此,多年夫妻终成陌路。

————

“淼淼?”

“淼淼!醒醒,你可能听见我说话?”

眼前的雾气淡去,耳畔有熟悉的厌烦声音一句句在她的耳畔呼喊,还有人掰开了她的口?舌,将尖锐坚硬的白?玉流匜压进咽喉,强硬的灌进了苦涩的药汁,似是打定主?意要将她从混沌的雾气中扯回现世。

苏淼淼的眉头紧紧皱起?,一腔躁郁的怒火涌上心头。

她不敢再看雾气中的一幕幕场景,却又?不能叫自己这样闭目不见,只做不知。

她想大声怒斥让所有人滚开,甚至想手握利刃,用力刺激所有人的胸膛,捅出鲜红的火光!

沸腾的血液冲上本就晕眩的额心,她没能出声睁眼,反而?又?重?新坠入了短暂的昏沉。

————

丝一般的雾气重?新涌来,但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打断,眼前的画面,却已变得零碎含糊。

似乎隔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蓬莱宫下,出现了华贵齐整的帝王仪仗。

九龙曲柄明黄伞下,在箫予衡的搀扶下艰难下车的延平帝,也再不见上次白?龙鱼服时,与苏淼淼玩笑时风流促狭。

他的年龄分明还在壮年,但因为病弱,却仿佛一枚从内里烂起?的果子,表皮虽无破损,内里却已经?分明透出一股衰败之气来。

病弱的陛下高高在上:【养私兵,豢死士,瑞安,你们,想弑君?】

……

再一瞬,又?是剑戟如?林的盛京皇城。

朱红的宫墙上闪过摇曳不定的火把,盈盈似水的黑色金砖,映出了血色与银光。

喊杀,嘶吼,哭泣,甲胄碰撞的脆响,火光燃起?的噼啪,宫人们畏缩而?惊慌,小心翼翼躲避在不起?眼的角落,禁卫们的脚步急促,如?同?催人性命的鼓点。

奉天殿内,延平帝的病情更重?,但在压抑而?凝重?的夜色之中,却还是撑出了天子该有的怒火威严。

远处,箫予衡身着银甲,在亲信的簇拥下步步来,如?同?救世护主?的英雄。

……

雾气涌来,一道单薄孱弱的纤细身形在重?重?宫闱中奔跑。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孱弱如?一株困于陶土的病兰,只是这样奔跑,便虚弱的几次跌倒了青石之上,却仿佛无知无觉,只强忍着颤抖,对着面前灰暗的人形劝谏祈求。

头戴冕旒,面目晦暗的箫予衡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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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僵硬而?刻板:【你要朕放过姑母,卿卿,你有没有去问?过,她可肯放过朕?】

许久的对峙,原本还带着一分希冀的苏卿卿渐渐如?同?破碎的瓷器,再透不出一丝光彩,眼角的泪珠不及滴落,便已隐没在惨败的面庞。

大殿之中,她脊背弯起?,极尽卑微跪在龙袍之下,麻木而?干涩:【母亲大逆,罪无可恕,只求陛下,饶妾父亲一命。】

……

逼仄腥臭的牢狱中,瑞安长公主?低头饮下了一杯清酒,未过片刻,便是忽地一声闷哼,缓缓倒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黑血来,但直到彻底绝了声息之前,长公主?都仍在大声咒骂,诅咒箫卿二人不得好死,也在悲哭着她唯一的女儿,

……

寥落寂败的如?意楼流水亭。

簪花之日,被满城之人称赞有潘安之貌的探花郎苏明德,烂泥一般斜倚栏杆,面色昏黄,形容憔悴。

亭内凌乱的青石砖,散乱的摆着笔墨画轴,画上小小的女郎娴静若兰,单薄孱弱,是他七岁的长女苏卿卿。

当初的苏驸马,因为白?日里与妻子为幼女绘了戏水图,夜深之后,便独自于书房之中为长女绘下了眼前的仕女图,还是两幅。

【卿卿。】

苏明德透着,盯着画中长女的稚嫩面庞,虽然带笑,却已然带了醉后的癫狂:【你可还记得你娘?】

【是,你自然是不记得的,其实父亲也快不记得了。】

苏明德仰头看着天边流云,眸中空洞:【你娘是命苦的,我十七岁与她成婚,往后倒有七成的时候都在外求学,考取功名,只留她一个在家侍奉公婆,照顾内宅,我才刚刚在朝堂点了探花,正是她苦尽甘来的时候,却偏偏便没了性命。】

【前日刚得丧讯,圣旨一下,后脚便又?缁衪纁裳,吹吹打打,成驸马,尚公主?,何等风光……】

【公主?大方爽烈,有林下之风,配我这二婚的鳏夫,绰绰有余。】

【可你娘尸骨未寒!难不成只公主?一句青眼,我便只能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吗?】

【父亲无用,不敢抗旨,也舍不下功名,甚至守不住对你阿娘的一心!】

【卿卿……我唯一能弥补的,也只有你。】

【我用你娘临终前的呼喊为你取名,用这名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你的阿娘,你妹妹出生,闺名便也只能跟着你叫淼淼。】

【公主?疼爱淼淼,视若珍宝。】

【可公主?愈是疼爱亲女,我便愈会想你你早逝的阿娘,忍不住为你不平,公主?爱淼淼一分,我便觉应该补你两分。】

【可世间哪里有人能胜过慈母之心?】

【父亲甚至在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亲近淼淼。】

【可公主?是我的妻子,淼淼亦是我的女儿。】

【我辜负了你们母女,也负了公主?母女。】

苏明德缓缓低头,在染着污迹的仕女图上一笔笔写下凌乱的“独活”二字。

【卿卿,你别怪父亲。】

【父亲不能看你死,却也不能看着你活着委身于萧予衡……】

话说到这儿,苏明德的神?色越发癫狂,似哭似笑。

他惨笑着站起?来,仰头饮尽壶中烈酒——

【瑞安……】

驸马口?中喃喃念着着妻子的名字,踉踉跄跄,一头掉进了浑浊的小泽湖中。

流水亭后,长进了许多的丫鬟竹影脆声禀报:【大姑娘从宫里来了,要来瞧……】

【驸马!】

【父亲!】

—————

“淼淼!”

面前有沁凉的帕子,带着湿润的水汽,盖在苏淼淼的额心面颊。

笼罩在眼前的雾气,与束缚着她的沼泥,都在这湿润的沁凉中渐渐褪去。

苏淼淼的睫羽轻轻颤动着,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现在怎样,你都已昏睡了……”

眼前,是箫予衡温润的面庞。

箫予衡原本还在为醒来的苏淼淼欢喜,但低头看见她的双眸之后,温润关?怀的声音却忽的一顿。

“不要这样看我。”

苏淼淼一言未发,箫予衡忽的伸手,覆住了她的双眸。

他的手心冰冷滑腻,仿佛毒蛇划过眼睑。

但黑暗之中,箫予衡的声音不肯置信之外,却几乎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悔恨与颤抖:“淼淼,你不能这样看我。”

第52章

苏淼淼虽然?睁开?了双眸,但弥漫的黑烟却仿佛还萦绕在她的鼻端,叫她一阵阵的晕眩窒息,头疼胸闷,说不出的痛苦。

更莫提昏迷之中在见到的一幕幕,更是叫她满心的悲恸愠怒,憋在胸膛,消耗着?最后?一丝心力。

这样?的消磨,也叫她在箫予衡的掌心下没有支撑多久,便又无力的闭了眼睛。

察觉到掌心睫羽划过的微痒,箫予衡方才?缓缓收回了手?。

床榻上?,苏淼淼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偏偏双颊却透着?病态的嫣红,靡丽如被?风雨打过?的花蕊。

这样?的苏淼淼,不见平日?的饱满元气?,却又透出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冷淡又病弱的美。

这样?的美,也叫箫予衡的神色忍不住的软下来,转头端起药碗,声音与神色,都是多年来苏淼淼从未拥有过?的真心与温柔:“淼淼……”

“别叫我!”

只是一句称呼,苏淼淼便觉有滑腻的毒蛇贴着?她的肌肤生生划过?,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战栗起来,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不等对方说出下一句,咬着?牙开?口训斥。

她身上?无力,用力说出的训斥,也是低微沙哑。

但她眸中的厌恶与仇恨简直如有实质,利刃一般穿透了箫予衡的内心,叫他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箫予衡袖下的手?掌用力,以至于?青筋都根根涨起——

苏淼淼怎么能这么看着?她?

从第一次相见,便对他一见倾心,倾慕五年的苏淼淼。

她年少澄澈,一旦动心,便是全心全意思,执着?热烈,如熊熊烈火。

这样?的真挚与赤忱,这样?的苏淼淼,怎么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目光!

“苏淼淼。”

箫予衡的面色阴鸷,彻底戳破了往日?谦谦君子的伪装:“我早说过?,你喜欢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苏淼淼在阵阵的晕眩中,也隐隐听到了箫予衡几句不可置信的心声。

箫予衡对她情绪的影响依旧存在。

亲身面对着?箫予衡,看着?他的温柔多情,听着?他的痛苦质问,她仍旧会产生波澜与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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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如同饮酒之后?会微醺一般顺理?成章,无法自控。

但在昏迷中,见到了父母的结局之后?,这原本也算强硬的影响,便都被?她心下更加浓郁奔涌的情绪死死压下。

甚至这些悔恨不甘,挣扎痛苦……一句句的心声,都只叫她觉着?恶心——

是真正意义上?的恶心,胸口憋闷且反胃,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吧椅若不是昏迷许久,腹中空空,她甚至真的会吐出来!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一时间却顾不得理?会这恶心的东西,只是咬着?牙,迫不及待问道:“我阿娘呢?”

箫予衡神色一顿,微微垂眸:“自然?是在长公主府。”

苏淼淼想问的,当?然?不止是母亲在什么地方。

她咬牙撑着?身子,熬过?眼前一阵发黑之后?,抬头四顾。

屋内的木头砖壁看起来都已有些年头,边角都已磨得光滑,但处处收拾的干净仔细,屋内的摆设物件更是十分富贵讲究,

她身下躺着?的,是一副楠木攒海棠花围的拔步床,上?设顶盖,下承底座,床柱上?都雕着?凤凰于?飞,麒麟送子的的祥瑞,床周的扇面半开?,上?面还用象牙透犀雕出了垂丝海棠的花样?,在隔着?纱窗透进的日?头下,透着?莹润的光。

拔步床遮去?她大半的视线,但即便只开?了一半的床扇,也足够她看见地上?铺的是秘底飞天云纹羊毛毡毯,床内是三足麒麟献瑞铜熏炉,这会儿还正一丝丝的冒着?缕缕清香。

更莫提,外头还有紫檀细格博古架,硬花的黄檀罗汉榻,格内花瓶摆件件件精致,无不讲究。

这样?的奢靡精巧,富贵堂皇,便是在宫中,也毫不逊色——

但与苏淼淼。却无异于?一处陌生的华贵牢笼。

她从未见过?这屋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盛京,唯一能看见的窗扇也是紧紧合着?,看不见外头。

她眨了眨眼,咬着?舌尖重新看向面前一身锦衣的箫予衡:“我昏迷了几天?我母亲到底怎么样??”

箫予衡深深的看着?她,却是有问必答:“五日?。”

竟然?已经五天了!

母亲有五天找不见她,这时候该着?急成什么样?!

迎着?苏淼淼焦急又愤怒的双眸,箫予衡等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了后?一句话:“至于?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丧身火海,难免要悲恸几日?。”

苏淼淼咬紧了牙关:“什么葬身火海?”

箫予衡:“蓬莱宫后?殿意外失火,你不知为何偏偏就在这时候去?了后?殿,火灭之后?,灰烬之中寻出了一句女?子尸身,自然?只能是你。”

后?殿书房中,分明只有她一个,哪里来的尸身?

苏淼淼惊怒之间,又猛然?想起她昏倒之前,听到那宫人口中的“替身”。

她痛苦闭眼,声音便已骤然?低了下去?:“母亲怎么可能不认得我?”

箫予衡看着?她,声音斯斯文文,简直像是好脾气?的邻家兄长:“与你年岁身形都一般无二?,又被?烈火烧得焦黑,如何能看出?”

与她年岁身形都一般无二?的十四岁小女?郎……这“替身”是谁?从何而来,是否无辜,被?丢下之前是生是死?

种种念头在心下闪过?,苏淼淼没有去?问,眸子却已喷火一般看向了面前之人:“箫予衡,你该死。”

“你说的不错。”

箫予衡微微垂眸,没有反驳的应下了这诅咒,反而伸手?舀起了一勺苦涩的药汁,送到了她的唇边:“大夫说你吸了太?多烟气?,想要全然?恢复,还要慢慢调理?,你今早昏迷,灌下的药都洒了大半,再吃一些。”

苏淼淼猛然?扭头,药碗被?她一撞,勺内的药汁摇晃之后?,便也顺着?碗壁,洒在了箫予衡干净的指骨手?背。

[果真是淼淼,不会轻易听话……]

箫予衡心声冷漠,放下药碗,抽出丝帕,不急不缓一根根擦拭指尖。

“你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苏淼淼盯着?他。

在蓬莱宫放火,又将她困在这里。

故事里主角不是姐姐吗?这是《困卿》改为《困淼》了不成?

箫予衡微微抬眉,五官神色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但这般看来,却不见一点?从前的温润谦和,一双凤目内,满是阴戾偏执:“淼淼,蓬莱宫莫名失火,灰烬之中,又发现了前朝奏折、与赵怀芥与朝中官员的往来书信,如今众人都怀疑,是你意外发觉真相,被?他杀人灭口……”

“胡说八道!”

不等箫予衡说罢,苏淼淼的面色便猛的一变:“你诬陷他……旁人不会信的!”

箫予衡忽的笑了一声:“证据确凿,你说旁人会不会信?”

苏淼淼泛着?红晕的双颊骤然?一白。

萧予衡将自己的指尖一一擦罢,便又伸手?,轻轻按在她方才?也溅上?了一滴药汁的嘴角:“赵怀芥已废,淼淼,如今无人会来救你,知道你在此处的,只有我一个。”

听见这样?的话,苏淼淼眸光变得僵硬。

她昏迷多日?,面色本就憔悴,这般眉梢紧蹙,面露绝望,便愈发惹人怜惜。

看着?苏淼淼苍白的面色,箫予衡的动作愈发轻柔。

某一瞬间,这样?的箫予衡,甚至叫人觉着?他不是设计将人虏来,困在禁脔的禽兽,而是朗朗春日?之中,在寝室之中,温柔照料着?自己爱人的少年郎。

“淼淼,我知你记挂母亲,你信我,我亦不愿如此。”

“你喜欢的人是我,我们原本就该在一处。”

他的声音低柔,响在苏淼淼的耳畔,温柔如情人的呢喃:“你听话些,好好服药,不要与自个身子过?去?,日?久天长,往后?与长公主,未必没有团聚之日?。”

苏淼淼仍旧怔怔的,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箫予衡见状,便又转身,重新舀起一勺药汁,温柔递至苏淼淼的唇畔。

在他耐心的等待下,苏淼淼呆滞的杏眸,终于?缓缓动了动,看向了面前的汤药。

她缓缓的抬起了身子,努力的一点?点?坐直,又慢慢的伸手?,弱不禁风一般,轻轻的扶住了药碗。

这动作,看起来便像是被?他方才?一番话说服,当?真要配合吃药一般。

对着?这样?弱不胜衣的苏淼淼,箫予衡也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就这般一动不动的端着?瓷碗,等着?她一点?点?动作起身。

直到苏淼淼滴粉搓酥般的柔软指尖终于?抓住了薄胎白瓷,下一瞬——

猛然?用力,将药碗干脆利落的摔在了箫予衡面上?!

“你当?我会信?”

“元太?子出身手?段比你强一百倍!你废了他也不会废!”

虽然?没有缘由,但比起面前箫予衡的一面之词,苏淼淼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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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相信赵怀芥,相信他堂堂太?子,不会这样?轻易被?箫予衡诬陷被?废,也相信家里总有人会察觉不对,将她从这地方救出去?。

她方才?这一下摔得极准,一碗褐色的药汁一点?没浪费,一滴不剩的顺着?箫予衡的脖颈流进了衣襟。

原本锦衣华服的谦谦君子,瞬间被?浑身的药汁污得变得狼狈不堪。

但苏淼淼却犹不解气?。

她的胸膛剧烈的喘息着?,身上?一阵阵的虚弱,却还是咬牙撑出了最后?的力气?,扬眉怒斥:“要听你的才?能与阿娘团聚,好厚的脸!”

她们母女?原本就是好好的,从小到大从未分别过?一日?,分明是箫予衡这恶人将她虏来,令他们母女?分离,叫母亲难过?痛心!

如今这一番大言不惭,却是要她乖巧听话,还要感激他给自己留了一丝指望不成?

她苏淼淼才?没有这样?蠢!

“我呸!”

第53章

“大悲伤身,长公主这是心病,只能好好劝着自个想开,药石都无大用……”

长公主府,如意楼外,葛老摇着头?,苍老的面上也满是叹息。

廊下的苏驸马神色憔悴,拱手答应。

送别了特意请来的太医葛老后,他低头?转身,原是要回去看望病中的妻子,只?是行至楼下,看到院内一株葱郁的石榴树时,却又有些怔愣的立在了原处。

这石榴是苏淼淼五岁时所种。

苏淼淼仿了母亲,生来便很是康健,自幼极少生病,偶尔病一次便会显格外厉害。

五岁时苏淼淼得了一场咳疾,来势汹汹,连着半月都是蔫蔫的,膳食不吃,地也不下,整日都只?是缠在长公主怀里,时不时咳嗽哭啼,格外叫人操心。

公主第一次见女儿这般模样,急的日夜不休的守着,太医神婆来来回回找了个遍,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只?是一时都不见大好?。

最后有一个行走?内宅的神婆出了个法子,偏说是有东西冲撞,又说榴花瘟剪五毒,最好?移一株五年往上?的石榴树栽到姑娘院子里,等树活了,姑娘便也好?了。

当时也是春日,公主听闻,忙不迭派府中长史亲自去城外选了一株最是繁茂的石榴,不过几日功夫,便按着婆子用红绳圈出的“宝地”移了进来。

待到石榴泛生,新?绽出了嫩叶,淼淼便果?真恢复了一些精神。

长公主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为那献计的婆子赏了百两?谢银,对这石榴也越发精心,单单为这一株树独买了个花匠,冬包草、春施肥,每逢开花还要特意系彩绸,谢花神,这才?有了眼前丈高的葱郁。

子不语乱力乱神,多年前的事,苏驸马口中虽然未曾多言,心下却是不以为意。

叶老葛老都依次瞧过,汤药也吃了多半月,也在一点点好?转,只?是没那么快。

算一算,便是没有这婆子,淼淼的病原本也该好?了,又与这树有什么相干?

不过是三姑六婆之流巧舌如簧,算计公主初为人母,本该教训,却反而得了银钱,愈发得了意。

当日的驸马还觉愠怒,但此刻回想起来,却丝毫不记得婆子可憎,公主固执。

他能记得的,只?剩下幼女抱着妻子脖颈,小声哼泣着不许他靠近的可怜模样,病愈后围着石榴蹦跳奔跑,捡起地上?的石榴花想要塞进口中,被发现之后又不好?意思的天真笑声。

如今已是四月,眼前石榴树郁郁葱葱,枝上?冒出稚嫩的花芽,叶间孕出娇嫩的花蕊,娇红嫩艳,鲜活的喜人。

旭日初升,花苞初绽,淼淼分明还是该是如石榴一般萌芽初绽之时,怎的转瞬之间……

分明幼女丧生火场已是一月之前的事,苏驸马却仿佛直到现在才?真正回神。

胸口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口翻腾,苏明德低头?躬身,在廊上?平整的青石上?,竟生生的踉跄的一下,弯腰扶着木栏,才?勉强站直了身。

“父亲!”

身后传来轻柔的关怀声,是身着素衣的苏卿卿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臂膀。

苏驸马面上?露出一丝恍惚,停顿许久,才?终于认出了长女一般,低低开口,道?了一句无妨。

苏卿卿小心的看着父亲,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扶着木栏的手心。

攥着木栏的手指太过用力,松木坚硬,将指缘都生生折去一半,他却并未觉出疼。

察觉到长女担忧的目光,苏驸缓缓收了手:“你怎么来了?”

苏卿卿神色小心:“母亲可还好??”

苏驸马哑声开口:“还起不得身,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你也莫去打扰。”

苏卿卿低头?答应。

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她?似乎又些迟疑,不过片刻之后,却还是坚持开了口:“父亲,淼淼故……快一月,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有查明缘故?”

蓬莱宫起火,淼淼出事都透着说不出的突兀蹊跷,不单长公主府中动?荡,消息传出去后,连陛下都亲自派人过问。

灰烬之中分辨出的前朝奏折,和先皇后与朝中官员的往来书信,便是宫中派来的查讯好?手在灰烬之后一点点拼凑出的证据。

也是因着这个,的确有风传说,是元太子心存大逆之年,被淼淼意外撞破,才?被杀人灭口。

如今元太子也被一旨圣谕召进京中,表面为了明烈皇后入陵祭祀,但谁都知?道?,与这桩事也脱不了干系。

苏驸马缓缓摇头?:“除了灰烬中的字迹书信,并无进展。”

苏卿卿上?前一步:“那这些日子,您可知?道?六皇子在干什么?”

“六皇子?”

苏驸马疑惑皱眉,想了片刻,方才?开口:“多在宫中,大半也难过不已,也来过公主府几次,只?你母亲并不愿见他,我?还听闻,他千金求了一副金丝楠材,想来便是为你妹妹……”

说到这儿,苏驸马喉间仿佛堵着什么东西,再?说不下去一个。

他顿了顿,方才?侧过身,继续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淼淼咬着下唇:“在蓬莱宫时,淼淼曾与我?讲了她?看过的一个话本。”

苏驸马忍不住皱眉,只?是知?道?长女的性子,不会在这种时候,特意过来与他闲聊琐碎小事,便还是耐着性子,听着苏卿卿讲起了故事。

“妹妹讲罢了,却叫我?小心箫予衡,叫我?不要被箫予衡骗了去。”

“我?那时觉着奇怪,便问妹妹,好?好?说着话本子,你这话怎的像是这本子的恶事,都是六皇子所为一般?”

“妹妹便说,箫予衡未必干不出这事,又叮嘱我?,一定记着她?今日的话,往后不论箫予衡说什么,都一个字也不要信。”

随着苏卿卿一句句的话语,苏驸马恍惚的面色便也渐渐凝重:“你妹妹还说过什么?”

苏卿卿想一想,补了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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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碎,最后又忍不住道?:“母亲第一日见到尸身时,便说过那不是妹妹,不是她?的骨肉。”

“旁人都说母亲是悲恸过甚,都糊涂了,我?知?道?这话荒诞,但是妹妹出事后这些日子,我?总觉着心里慌慌的,感觉有哪处不对,又忍不住想先前妹妹说过的这些话。”

说到最后时,苏卿卿眼中也泛着泪光,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母亲病倒,这些话,我?也不敢贸然与母亲说,只?怕会叫她?空欢喜一场,可是,父亲,你信我?,我?总觉得,若是试试,万一呢……若是妹妹还活着,当真是被箫……”

“我?知?道?。”

“卿卿,你做的不错。”

苏驸马安抚的拍着长女的手心,几句话叫长女平静,又问过再?没有旁的遗漏,一时便面带沉吟。

苏卿卿:“父亲,若是真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苏明德于鹿鸣宴上?被公主一见看重,尚公主,授翰林,一步登天。

不知?情的外人眼中,难免便会觉苏明德只?是运气?好?生了一张俊俏脸罢了,自个没有多少本事,只?仗着长公主在清贵的翰林院中混日子,陛下也只?是因为姻亲的身份,才?亲信重用。

但若是当真知?情的,便知?驸马极擅观人,陛下都曾赞过他有识人之明,甚至朝中任命,都常会在私下里问过这位姐夫。

苏驸马原本就不觉元太子会对幼女下手,此刻听了长女的话,便更是偏向?了另一个可能。

若是箫予衡……

“不要担心。”

苏驸马回神,沉声开了口:“我?先进宫,再?见一面元太子。”

多年来总是一副儒雅斯文,在公主面前仿佛一点没脾气?没有的驸马,第一次露出叫人凛然的锋芒。

看着父亲的背影大步流星消失在拐角,原本无措的苏卿卿,也不自觉的安心了几分。

一阵微风拂过,苏卿卿抬头?看向?面前的石榴花苞——

淼淼若当真活着,现在会在何处?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

与此同时,宅院深深的内院寝间。

被困之后,苏淼淼第二次看到了箫予衡。

箫予衡进门时,苏淼淼正靠着长榻,面无表情的对着案上?冷冰冰的膳食,一动?不动?。

送膳的是几个身着青衣的侍从,年纪都不算小,有男有女,男的守门,女的每日两?次,送膳收拾,剩下的时候,便是坐在门口不起眼处,影子似的看着她?。

但不论男女,却都像是哑巴聋子,进门之后,除了低着头?默默干活,便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甚至她?若是不动?,他们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若不是苏淼淼前些日子能够起身之后,试图冲出去时,被这些人拦过,知?道?身上?也是热的,她?甚至要以为这些全?是木头?做的偶人。

“淼淼,许久不见了。”

也是因着这缘故,面前箫予衡看着她?,出口的温润招呼,竟便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得到的关注与言语。

的确算是许久了,因为箫予衡自从她?刚刚清醒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来。

多少日呢?

十几……不,有二十日了。

苏淼淼疑惑的皱皱眉头?。

每天的起居都过的太过一样,被困在这不大的寝间,除了刚开始几日试图逃跑,被拦下几次之后,她?便几乎每日都只?是带带坐在拔步床里,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从东至西,再?一点点暗下。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一开始还能清楚记得的天日都难免模糊起来。

甚至响起自己昨天刚刚说过的话,吃过的茶,都不能确定是真的在昨天,还是更之前。

她?的情绪原本就被萧予衡影响,被困在屋内多半月,骤然得了这样温柔的问候,更是难以自抑的生出一股欢喜——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折磨与昏暗,只?有面前人出现时,才?是唯一的救赎与光亮。

苏淼淼不得不咬紧牙关,在心里一遍遍想着故事中母亲父亲的结局,想着母亲如今会何等着急难过,才?能压下心中强加的情绪,不让自己对这大恶人生出亲近之意。

对苏淼淼的沉默,箫予衡似乎也并不意外。

他在长榻另一面缓缓坐下,看着案上?摆的满满当当,都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的膳食,不禁皱了眉:“我?听他们说,你不吃东西。”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这段日子都在宫中,没有再?来过,若不是怕苏淼淼将自个饿死,他原本的打算,是将她?再?晾上?一阵子,今日都不会来。

听着对方的心声,苏淼淼心下更是厌恨,只?在心里琢磨着靠头?上?的木头?簪子能不能把这东西戳死,面上?仍旧一声不吭。

箫予衡沉默片刻,却竟没有再?劝,只?是自顾站起,便径直转身,出了门去。

苏淼淼心下疑惑,想要起身动?手,余光扫过周遭盯着她?的侍从,又默默咬牙做了回来,只?在心中懊恼。

好?在多半个时辰后,门口便又响起了脚步声。

苏淼淼闻声看去,果?然还是箫予衡。

这一次,却是他亲手提了食盒,进门之后,便在案上?重新?摆下了碗筷。

他端出的是一碗面,热腾腾的,还冒着勾人的烟气?。

与她?平日里吃的面不同,碗内的面丝很细,整整齐齐的盘在碗中,在清汤的映衬下,如银丝一般。

“这是银丝面,讲究面细如丝,色白?似银,入口柔软滑爽,最适合处愈的病人。”

箫予衡说着,便将竹筷递到了她?的手边,温柔道?:“可要尝尝我?的手艺?”

苏淼淼皱了眉头?:“你的手艺,你亲手做的?”

箫予衡点头?,笑意温润。

这么多年来,她?将箫予衡里里外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却从不知?道?他还会做面。

苏淼淼怀疑的盯着面碗瞧了一会儿,却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面里下了毒?”

箫予衡的面色猛然一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没有。”

苏淼淼却已扭过了头?。

有没有都无妨,反正她?也没有打算吃。

倒不是为了绝食自尽,她?才?不会为了一个萧予衡自尽!

刚开始几日,是因为在蓬莱宫的大火中吸了太多烟气?,醒来之后,还会时不时的犯恶心,又喝了几日苦涩的药汁儿,自然不想吃饭。

往后被困在这屋子里,心情不好?,又整日动?也不动?,这些人送来的膳食口味也很是寻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胃口。

但她?偶尔还是会咬着牙吃点东西充饥,倒不至于一口没用。

当真饿垮了,万一哪天遇上?了机会,她?哪有力气?跑出来获救?

她?今早还想着这个理由,捏着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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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喝了一碗参汤呢!

不过眼前这箫予衡亲手做的面……她?决计不会吃。

她?嫌晦气?!

“不吃饭,会死的。”

箫予衡忽的说了一句废话。

苏淼淼冷笑一声,这一次一个字都懒得理会他。

箫予衡却又忽然说了一句:“我?娘就是不吃东西饿死的。”

这话叫苏淼淼不禁一顿。

箫予衡的生母,原本是江南行宫中的宫女,是当今陛下还是王爷时,酒后意外宠幸,得了皇嗣。

苏淼淼知?道?箫予衡的亲娘不得陛下喜欢,宠幸之后便被丢在了行宫。

但再?怎样冷落,那也是育了皇子的贵人,何况还有萧予衡这个正经?皇子,莫说江南富庶之地,便是当真遭了天灾人祸,有行宫中的上?下宫人,周遭的官员富绅,他们母子也不会沦落到饿死的程度。

“她?是个糊涂人。”

箫予衡温润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冷意:“陛下风流之名传遍天下,行宫中,只?是赞了一句她?的名字好?,她?却当真上?了心,只?觉王爷是当真看中了她?。”

“一朝有孕,她?喜出望外,怀了十月,便盼了十月,直至生产,她?的王爷都没有理会过她?一个字。”

“陛下登基,我?娘欢天喜地,觉着陛下一定会派人来接她?进宫,但等来的却只?是一个贵人位分。”

“她?不肯相信,还觉下一日,下一月,下一年,待我?长大了,陛下一定会记起她?。”

“她?只?会我?认字读书,听话乖巧,我?自幼从她?口中听到最多的话,便是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争气?,叫父皇喜欢,母凭子贵,我?若争气?,陛下也能够因为我?多看重她?一分。”

“她?从不理会我?我?换不欢喜,愿不愿意,只?叫当最出挑,最得父皇喜欢的皇子,功课做得好?,她?便欢喜夸赞,差了哪怕一丝,她?便哭恨委屈,只?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

“直到我?年岁越大,也该志学,她?等不急,想尽了所有的法子,辗转托了当地官员,于陛下上?了折子,提起我?,想要进宫。”

“半年之后,宫中传来旨意,要当地官员为我?延请名师,好?生教导,三十二字的圣谕,没有一个字提起她?。”

“娘死了心,哭嚎了整整三日,病倒床榻,至此,她?便不肯再?吃一口餐食。”

“我?眼睁睁看着她?日渐单薄,只?当她?是病了没胃口,日日劝她?,又想起她?从前曾经?提过,幼时在家,最喜吃的,便是镇上?卖的银丝面,只?是行宫之中的厨子,都再?没有如她?家乡的正宗手艺。”

“我?只?当若是有了这银丝面,她?便会吃一口,辗转求人,好?容易寻了她?祖籍而来的厨子,日日出去在灶台上?整整学了一月,终于学成,亲自做了端给她?。”

听着这话,苏淼淼也不禁有些沉默。

萧予衡的生母早就逝世,满京人都知?道?。

想到稚嫩的萧予衡,费尽心力带回银丝面,想到救回相依为命的母亲,却只?是一场空欢喜的场面,即便是此刻的苏淼淼,也不禁生起了一瞬间的同情。

“她?不肯吃,她?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临终之前,叫的却还只?是陛下的名字。”

果?然,箫予衡说到这儿时,面上?神色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的声音颤抖,似是怨恨,又带着难掩的痛心:“愚蠢妇人,就为了一夜之荒唐等了一辈子,生生丢了性命,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陛下,压根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苏淼淼微微张口,面上?似有动?容。

“干我?屁事?”

苏淼淼忽的出了声。

当真只?是一瞬间的同情,一瞬过去之后,迎着箫予衡不肯置信的目光,苏淼淼神色冷然,声音格外干脆:“陛下对不住你娘,你娘可恨可怜,你关我?什么?你去困你爹啊!”

第54章

“淼淼,你从前不是这般模样。”

去困你爹这话,说的实在是戳人心肝,只叫箫予衡都生生在原处愣了十几息功夫之后,方才一点?点?变了颜色。

他将手中碗筷放下,面上不见方才的温柔细致,虽也没有勃然大怒,但许是因为?眉宇间闪过的森然,只是一句低低的痛心话语,便?透着莫名的战栗心惊、

苏淼淼受了寒风一般的忽的一颤,回过神后,心下却又涌出一股怒气:“我一直也没有变过,分明是你一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君子模样骗人!”

说罢,苏淼淼尤嫌不?过瘾,呸了一声,又绞尽脑汁的想出了她知?道最?过分的词,继续骂道:“衣冠禽兽,卑鄙无耻!”

她骂得凶,但对面箫予衡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安静的等?着苏淼淼骂罢,甚至抬了抬嘴角,方才凉凉的应了一句:“你说的对,我从来也不?是君子。”

苏淼淼扬起眉头,正要再骂,耳畔便?忽的响起熟悉的刻板天音——

【“我从来也不?是君子。”箫予衡浅浅扬着嘴角,眸中却没有丁点?笑意,他:“卿卿,遇见你,我便?是不?择手段的小人。”】

苏淼淼神色一顿。

这是一样的“戏词”又将天音勾了出来?

卿卿……所以在原本的故事里,这不?是君子,是箫予衡应该对姐姐说过的话。

【窗外清风拂过,苏卿卿的裙角翻飞,单薄若蝴蝶的翅。】

【“你不?能,不?能……放我回去……”苏卿卿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将将觉出一丝清明,鼻端便?又飘过馥郁的花香,将她微弱的挣扎吞没消弭。】

【箫予衡俯身低头,抱起怀中双目迷蒙,面色绯红的爱人。】

【“卿卿。”箫予衡声中染了沉沉的欲:“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天音里说得含糊暧昧,苏淼淼却仍旧听出了不?对,眉心也越皱越紧。

双目迷蒙,面色绯红,清明……单这几个词,也能听出姐姐的情形不?太对劲。

没错,姐姐那样诸事多?心顾忌的性子,先前只是因为?家里长辈有意撮合她与陈昂,便?多?年来都对陈昂不?假辞色,若不?是她倾慕箫予衡闹得沸沸扬扬,只怕现在都未必会与陈昂定下亲事。

这样的姐姐,若没有缘故,怎的会好好与箫予衡有了孩子?

果真是箫予衡这禽兽趁人之危!

从天音中中回神,苏淼淼更?是涨出了满面怒色:“箫予衡——”

“别这样叫我!”

但没等?苏淼淼说罢,箫予衡却忽的沉声训斥一句。

这样的扬声训斥,乍一听来很?容易叫人觉着他马上就要撕破脸,对她动手。

但迎着苏淼淼带着仇恨与戒备,仿佛燃着火光一般的眸子,箫予衡一点?点?攥了手心,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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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重新?低了下来:“你我不?该如此,淼淼,这个时候,我们本该商定婚事,待你及笄,便?大婚成亲,做一对世间最?恩爱的神仙眷侣,而不?是这般反面无情。”

苏淼淼紧紧的要咬着牙。

如今再听到曾让她的欢心不?已的“神仙眷侣”四字,她原本是觉愤怒讽刺的,偏偏面对箫予衡的“温柔神情”时,故事强加给她的情绪却还?是不?讲道理的愈发翻涌。

她真正的愤怒嘲讽,便?如螳臂当车,用不?得几息功夫,便?被?冲得溃不?成军。

但箫予衡的话却还?未完,他目光痛苦与疑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变,便?是我在公主府内看见苏大姑娘……”

只是听见苏姑娘三个字,苏淼淼眸光便?因为?猛然一缩。

“果真是为?了她。”

这样明显的变化被?箫予衡察觉之后,眸中的阴鸷却渐渐消散。

他起身往前,伸手撑在苏淼淼身旁的木案,屈起一膝缓缓朝下,分明是在下的姿势,却透着一股逼人的气息:“淼淼,不?要赌气。当日在府中问起时,我便?说过,苏姑娘虽一眼惊艳,可你才是我应该在意之人。”

“现如今,我愈发明白,淼淼,我离不?开你,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及得上你。”

不?同于先前在六皇子府说起要与她成婚、好好对待她时,心里却还?在觉着她是在以权相迫,觉着公主府都是祸患。

眼前箫予衡的表白诚恳又真挚,心口如一,任谁都能看出是十足真心。

苏淼淼在故事的影响下无法?开口说出恶言,但即便?是这样微醺一般的糊涂时候,她的心底深处,却还?是挣扎着泛出了一丝冷漠与嘲讽。

如今的喜欢是真心又如何?

故事里,你真心喜欢姐姐,便?是困卿,现如今,你又发觉离不?开苏淼淼,便?叫妹妹走了姐姐的“戏份”。

所以,你喜欢谁,便?要将人虏来困为?禁脔吗?

苏淼淼侧过头,冷冷开口:“箫予衡,你若当真在意我,就放我回去。”

箫予衡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不?要叫我箫予衡了。”

他并不?理会苏淼淼回去的要求,只是摇摇头,继续解释:“我娘心心念念半辈子,想要宫中为?我起名,却直到临终都没等?到,如今这名字,我也不?愿再应。”

说着,他微微倾身,一手撑在木案,一手撑于榻沿,便?是一个虚虚将她揽在身下的,莫名的带出一丝暧昧:“我母亲为?我取名箫盼,幼时也叫我盼郎。”

苏淼淼为?这姿势微微皱眉,还?未开口,因为?这一句话,耳畔便?又听到了僵硬声音——

【我本名箫盼,你也可叫我盼郎。】

【“你放开我!”苏卿卿的脚背绷起,脚趾紧紧蜷缩,似是呻——吟,更?是抽泣。】

滋啦啦滋滋——

【“叫我的名字”】

【“箫予衡……箫盼……盼郎……”】

苏淼淼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初时还?没有发觉这几段天音里的含义,直到最?后,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够了!”

明白之后,猛然涨起的反胃与怒火,瞬间冲破了故事强加给她的情绪。

单是唾弃怒骂都不?足以叫人解恨,苏淼淼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愠怒之下,即便?知?道只是螳臂当车,也忍不?住咬牙拔下了脑后的发簪!

“你!”

或许是上次在观星楼时吃了教训,箫予衡的反应极快,在苏淼淼,便?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苏淼淼大病初愈,加上这多?半月里没有好好用膳,身上没有力气,还?未来得及将木簪赐下,便?叫箫予衡躲了开去,一时只气得咬牙,手中的木簪,也无意识的抬起虚虚划过脖颈下颌。

“淼淼!”

见状,箫予衡的面色猛地一变:“快放下,我不?碰你,不?要做傻事!”

苏淼淼闻言却反而一愣。

傻事?哦,自尽——

他为?什么会觉着自己会自尽?

苏淼淼心下疑惑,但看着箫予衡面上的惊慌,心念一转,此刻却没有反驳,反而当真将右手往下,用力抵在了自己咽喉要害。

想了想,觉着不?够,又用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锋利的碎瓷片,一并攥在了一处。

她被?困在屋内,当初带来的,只是一支圆口的木簪,但箫予衡却眼见的看见,被?苏淼淼拿在手中的木簪,分明是被?削过的尖头。

屋内没有利器,箫予衡方才还?在疑惑她是用什么削尖了木簪,直到发现她另一手的瓷片之后,才慢一步猜出了缘故。

侍从曾经?报过,淼淼最?初几日极不?听话,喂药的瓷碗都连着摔过许多?次。

她身份贵重,又没人敢搜她的身,竟还?当真叫她藏在了身上。

[果真是淼淼,这般倔脾气……]

箫予衡倒吸一口气,面色更?加凝重。

苏淼淼看着他,试探问道:“你放我回去,这几日的事,我就当不?知?道。”

箫予衡仿佛没听到,只叫她不?要冲动,甚至将长公主都提了出来,承诺日后必定叫她们母女团聚。

苏淼淼对他的反应倒也并不?算意外。

箫予衡这样的人,都已放火将她抓了来,当然不?会这样简单的把她放回去,她又不?能当真戳死自己……

苏淼淼想了想,只得退一步道:“我不?愿叫这些人整日盯着我,你叫她们也去屋外守着!”

箫予衡顿了顿:“好。”

木簪瓷片只是意外,今日先将人安抚下来,往后侍从们送膳送药,都只换成木碗,屋内什么利器火烛都不?留,守在屋外听动静倒也无妨。

听着箫予衡的心声,苏淼淼怒火更?甚,只是强压这性子道:“我喜欢水,我要和如意楼小泽池那样能戏水的地方。”

箫予衡诧异之后,又有些为?难:“葺池倒是小事,只是此处不?便?,等?风声过去,我定为?你一处有花有水的宅邸,可好?”

苏淼淼已经?快忍不?住了,强自按捺着匆匆道:“没有池子,在大浴桶里憋憋气也行,不?过我要新?鲜的山泉水,不?要井里炊熟的!”

“都好,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淼淼,你不?必如此,好好与我说,我也会答应。”

箫予衡果真连声答应。

苏淼淼闻言,微微松一口气,也不?必费心伪装,只需看着对方的关心温柔,面上便?自然露出一分眷恋与迟疑之色,原本抵在喉间的木簪瓷片也一点?点?松了下来,随意的跌在长榻。

这样不?似作伪的表面,也叫箫予衡放下了戒备。

“淼淼,听话。”

他重新?靠近,一面安抚,一面也躬身伸手,打算夺过她手中的凶器。

苏淼淼沉默的看着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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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靠近,直到箫予衡的手心即将碰到自己手中的木簪时,身子便?猛然后缩,松开的木簪又用力攥紧,朝着正在眼前的后颈用力刺去——

她怎么会为?了箫予衡这种?东西自尽?

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杀也是杀别人!

第55章

只靠一根被?瓷片削尖的木簪,若是神出鬼没、身手不凡的真正刺客,暴起伤人,或许还当?真能靠这个要了目标性命。

但放在大病初愈,浑身无力的苏淼淼手里,凭此杀人,却显然艰难了些。

即便苏淼淼一番欺骗,已然叫箫予衡失了防备,动手时,也咬牙用尽了所有力气,但木簪扎进后颈皮肉半寸之?后,缺乏经验的她手下一偏,木簪还是斜斜的倒了下来——

被回过神的箫予衡直身后退,反手夺了过去。

他看了看手中被?鲜血染红的木簪,察觉到颈后流下的湿润,低头?左手摸了摸,便也沾上了一手鲜红的血迹。

簪子扎下的伤痕不算重,倒是一并攥在手心的瓷片,因?为她一直攥着没放,尖角在后脖颈出顺势划出了长长一片血痕,连她自己耳朵手心有些刺伤,入目一片鲜红,看着倒十分惊人。

箫予衡顺手将木簪折断,面上倒没有太多怒色,只是沾着血迹,温润的声音都觉似笑非笑的阴戾渗人:“淼淼,你?好狠的心。”

苏淼淼有些脱力的跪坐在榻上,还忍不住的低低喘息。

刺伤箫予衡,她自然不会后悔,便是后悔,也只是后悔自己手无利器,没能一举毙敌。

但她因?天音而起的怒气,在这儿一击后渐渐消退,被?“故事?”强加的情绪便又重新占据上风。

一个厚颜女配害男主角受伤,这样的举动在故事?里大半算是天方夜谭,苏淼淼只觉着胸口的陶然与难过,都成倍的霸道翻涌,只差凝成实质,冲出故事?来不可置信的质问她——

你?这样喜欢箫予衡,怎么能伤害他?甚至想要动手杀他?

即便她用力按着手心的伤口,借着痛意努力清醒都支撑不住,无法自控的露出一丝后怕与迷惘。

而这样明?显的迟疑与悔恨,落在箫予衡眼中,也叫他挑了挑嘴角:“总是这般冲动,怎么,现在后悔了?”

苏淼淼抿了抿唇,因?为情绪的影响厉害,她便也干脆放弃了抵抗,只是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反驳。

这也不算什么,阿娘从小便与她说过,示敌以弱,而乘之?以强,她刚才已经伤了箫予衡,好容易留下的木簪与瓷片都被?毁了,如今就正是该示弱的时候。

最起码,要要箫予衡答应过的山泉水当?真送来。

她沉在水里,脑子清醒了,才能想得出逃获救的计策。

箫予衡不能确定苏淼淼的后悔,是因?为余情未了,真心记挂,还是聪明?了一次,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担忧惹怒了他之?后处境会更差,因?此暂且忍耐。

但不论那?种,只要能叫苏淼淼想通退让,哪怕只是暂时的,都算好事?。

淼淼的脾性暴烈,要驯服绝非一日之?功,他决计困人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样想着,箫予衡缓缓抬手,慢慢解起了身上的衣裳。

苏淼淼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箫予衡凤目微垂,故意定定盯着她,直到苏淼淼忍不住的露出几分惊慌戒备,他方才温声道:“上药。”

方才苏淼淼露出“凶器”,伤了箫予衡时,守在门口的青衣侍从便已经面色大变,冷汗潸潸,只是不敢贸然出言打扰请罪,直到现在听?见主人这话,方才连忙取了伤药,低头?十分畏缩的呈了上来。

苏淼淼张着口,虽然想质问箫予衡怎么能在这里脱衣上药,甚至驱赶对方出去,但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是无用,便也只是沉默着将头?侧到了一旁。

但偏偏箫予衡并不肯这样放过她。

他将上衣脱下之?后,便拿着上药干脆放到了苏淼淼面前的木案,不急不缓道:“你?伤我的事?我不计较,只是这药,总要你?亲自来上,聊表诚心。”

苏淼淼瞪向?他。

箫予衡的声音越发?轻柔:“淼淼,不要再逼我。”

分明?声音温柔,但其?中透出的森然阴鸷,却叫苏淼淼心尖莫名一颤。

“你?的手伤了?”

箫予衡递药瓶时,忽的发?现了苏淼淼手上的血痕。

“我没事?!”

苏淼淼猛地缩手,咬了牙关:“不是要上药吗?转过去!”

箫予衡看着她,沉思片刻之?后,竟当?真就这般干脆转过了身,似乎一点不怕她发?狠再下一次手。

苏淼淼用左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帕,

箫予衡转过之?后,露出的脊背肌肤滑润,线条流畅,看过去,也能称得上一句身形矫健。

他脖后的伤处刚开始看着厉害,但其?实伤得不算重,这么会功夫,自个便已经止了血。

因?此上药也不算麻烦,擦去血迹之?后,只要没有用力活动,大半也不会再出血,只要将瓷瓶内的药粉薄薄洒上一层,便可了事?——

可她凭什么要在这里给这恶人上药!

苏淼淼将擦过血迹的湿帕扔在一旁,却又越想越气,即便有故事?强加的情绪,都盖不住她心底深处的不忿。

拿起药瓶之?后,她实在忍不住,又在榻上跪坐起来,倒出一把药粉,十分用力的按在了箫予衡的伤处!

箫予衡的脊背猛然紧绷,背上的肌肉都瞬间?僵硬紧绷起来。

“啊,我手重了吗?对不住!”

苏淼淼一面道歉,一面却又在收手时,故意将自个的指尖顺着他的伤处,重重划了下来。

猛然袭来的痛意,只叫箫予衡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即便如此,转过身后箫予衡,神色都仍旧称得上温润。

他一未追究,二没动怒,甚至体谅苏淼淼还是未嫁的姑娘家一般,上好了伤药之?后,便起身穿起了侍从送来的干净衣裳。

说来也怪,箫予衡进京之?后,其?实打从第一次见面时,便不喜欢苏淼淼。

十岁的小姑娘,身上便已满是自幼被?骄纵出的肆意任性,这些年,即便苏淼淼一往情深,诸多倾慕,箫予衡表面温柔照顾,心底却只觉她邯郸学?步,倒有大半时候都是是满心不屑。

偏偏如今,苏淼淼撒开了手,诸多脾气,他却觉出了趣味,即便被?刺受伤,也丝毫不觉恼火,甚至反而觉得苏淼淼本就应该如此。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东西,被?旁人夺去,才会如此,难不成,竟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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