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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苏淼淼十?岁在花朝宴上第一次看到箫予衡时,便知道他与世?间?所有?人都不一样。
只是看着箫予衡,她便心?跳如擂鼓,微醺一般的陶然,满心?里都只想与他一辈子都在一处,成为他身旁最亲密的人。
苏淼淼原本?以为,这样的欣喜悸动,乍见之欢,就是诗文里心悦君兮的一见倾心?。
近五年?如一日,丝毫不曾消退的感情,周遭人的了然的调侃与叹息,更是叫苏淼淼愈发对这情意坚信不疑。
即便高热之后,她听到了旁人心?声,听到了怪异的谶言天音,亲眼看见箫予衡对姐姐动心?救人……
她震惊难过、气愤不平,却几次想要放弃箫予衡都未成时,也只是暗恨自己太没出息,从未觉着是她的情意有?问题。
直到现在。
箫予衡打算在继位之后,换卿卿为后的心?声断断续续,但怪异刻板的天音却是说得清清楚楚。
凡是他想要的,就都要得到,不顾姐姐已定亲事,也要凭仗天子之势毫夺臣妻。
这与她上次看过的那本?气人话本?里,因为家门?落魄,指腹未婚的邻家姑娘改嫁,得了官身后便凭仗权势报复,逼得旧人献妻弃女,由他困在外宅肆意欺凌的男子又有?什么区别?
更过分的,是她看了那气人的话本?,还?觉荒唐无稽,气愤不该叫那恶贼淫徒得了善终。
如今遇着了活生?生?的箫予衡,她却连一丝恶念都撑不住,便又开始眷恋不舍?
她便是再没出息,也不该糊涂成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情感都未必是真的这一刻,苏淼淼比在玉雨台上刚刚听闻天音时,都更加荒谬与震惊,甚至隐隐的,都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钟情喜恶的都是“故事”强加,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这五年?来来,抛弃喜好,不顾颜面,日日夜夜的欢喜期盼,倾慕迎合,又都算是什么?
“姑娘?公主叫您过去呢。”最终是侍女吉祥轻柔的声响,唤醒了苏淼淼。
苏淼淼回头望去,就在她惊怒之中?,大?军已然陆续远去。
刚刚送别了陈昂的姐姐苏卿卿,这会儿被竹影梅花搀扶着,戴着帷帽,都掩不住浑身的担忧憔悴,父亲也立在一旁,似在安慰。
长公主也在一旁,瞧着神色怔怔的女儿,不禁埋怨道:“怎的呆头鹅似的?”
说着,也招呼苏淼淼与苏卿卿一并?上了马车,却不是归家,而是行向了宫苑的方向:“今儿个是上巳节,时候也早,皇后娘娘在九州苑里设了宴,你们?父亲还?要当差,咱们?娘三?个正好去。”
说着,瞧着苏淼淼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禁笑一句:“亏得六皇子只是去送行,没有?与陈昂一道往北境去,要不你们?姐妹凑到一处,咱们?这府里岂不是日日愁云惨雾?”
这话显然便带些调笑的意思,一旁苏卿卿闻言低头,话里也带了几分羞涩:“母亲……”
到底不是亲女,长公主调笑也不过分,笑一笑,便又对苏淼淼嫌弃起来:“瞧瞧你,帷帽也不戴,偏还?站在道上不动弹,刚做的裙子,叫马蹄扬一身灰,可怎么见人?”
苏卿卿来时都在车中?,又满心?牵挂着陈昂,并?没有?留意到苏淼淼的衣着,此刻见长公主提及,也轻声赞一句:“这便是流金缎?烁玉流金,果然漂亮。”
长公主也笑着点头:“听陈家说《寒梅图》原也是六皇子寻来要送淼淼的,她哪里喜欢这个?倒是你与你父亲一般,都爱不释手。”
这事苏卿卿还?是第一次听闻。
虽然不知缘故,但有?明镜湖上误会在前,苏卿卿一时也难免有?些担忧。
苏卿卿飞快的撇了同父的妹妹一眼,只低低道:“是,六殿下对淼淼一片真心?。”
[六皇子要送淼淼的寒梅图,怎的到了我手里?陈昂也没有?提……]
听着姐姐顾虑的心?声,马车中?的苏淼淼心?中?却是一片漠然:怎的到了你手中??自然是因为那《寒梅图》本?就是箫予衡为你准备,便连这流金缎若不是她生?气去争,说不得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故事里所有?人都会喜欢女主角,男主角特意准备的字画,便是中?间?有?了些波折,最终也总会辗转回到女主的手里。
就像你现如今对陈昂难舍难分,因为陈昂的陨落与六皇子心?生?嫌隙,最终也会如那气人话本?里的邻家姑娘一般,为仇人怀孕,与他尽释前嫌,双宿双飞。
不,不对!
有?方才的醒悟在前,苏淼淼对姐姐艳羡酸楚只沉浸了一瞬,便也忽的回过神来。
她……这是在埋怨妒恨姐姐吗?
这也不该是她的情绪!
苏淼淼猛然吸一口气。
什么《困卿》《困卿》,困住了苏卿卿的同时,自个也为情所困——
分明就是箫予衡无耻至极,姐姐才是无妄之灾,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倒好似将姐姐与箫予衡都归成了一般的处境!
可天音这般颠倒黑白就罢了,她怎的竟也这样想起了自己的亲姐姐?
原来不单对箫予衡的情意,连她对姐姐的艳羡迁怒,也是有?问题的?
她若是未曾察觉不对,任由这番情绪蔓延下去,最终是不是当真也如谶言所言,嫉妒蒙心?,责怪姐姐不知耻不自爱,心?安理得的将人推进水里去?
一念至此,苏淼淼简直悚然一惊。
她面色泛白,连心?底也一并?沉了下去。
人心?最是难料,她如今还?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可她是故事中?的厚颜女配,故事在强制令她钟情箫予衡,嫉妒苏卿卿,甚至现在她分明意识到了不对,情绪都仍在受影响。
万一日后,她还?是深入迷障而不自知,就这般一步步踏进深渊了呢?
苏淼淼担忧又畏惧,直到下车,都只是愣愣跟着,偶人似的神思不属。
直到长公主在她面前拍了拍手心?,扬声问了一句:“怎的又呆了?”
苏淼淼一惊抬眸,便听见长公主摇头又道:“你这性子,小时候最喜欢九州苑的兰汤泉,旁人都是撩撩水就罢了,就你能潜水里喊都喊不出来,如今倒是看也不看一眼。”
上巳节历来就有?女儿临水沐浴,袚除不详的旧俗,只是宫中?的娘娘们?自然不好抛头露面的去外头,因此每逢三?月,便都会在水系最多的九州苑里曲水流觞,踏青设宴。
如今眼前便已是兰汤泉,只隔了一道回廊,隐隐都有?悠扬的鼓乐之声。
苏卿卿性子敏感,察觉到是方才提起《寒梅图》后苏淼淼的面色便有?些不对,这时也不开口,只是默默看向妹妹。
苏淼淼其实察觉到了姐姐担忧的目光,却连回望都不敢,只随口寻了更衣的借口,便转身朝着另一面疾步而去。
“唉?这丫头怕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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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你快去去瞧瞧……”
母亲的疑惑被苏淼淼几步便抛在了脑后。
心?声、天音、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都叫苏淼淼心?中?憋闷难言,步子都越行越快,初时吉祥还?能追着跟上,拐了几个弯儿之后,便彻底没了自家姑娘的踪迹。
苏淼淼却顾不得这些,她匆匆而行,不知不觉,便也行到了九州苑西面的桃花林,正中?有?一处颇深的桃花池,临池的高出又有?一座四角亭,桃花开时,在亭中?对着桃花流水,也是难得的美景。
只是今年?的春日寒凉些,桃花未开,只零零散散的结了些粉色的花苞,疏疏落落,只显寂寥。
许是因为景致还?不到时候,周遭也没人来,连行苑宫人们?也都去了兰汤泉服侍,一片寂静中?,苏淼淼脚步声的便显得格外明显。
桃花池边的石台上,一道清隽出尘的修朗身形独立水边,他听到声响,抬头望去,看清楚来人之后,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苏淼淼没有?发现角落的人影,她顺着假山石阶行上四角亭,面前没了去路,便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停下平静的水光,深深的吸气,吐出,努力叫自己恢复平静,好好思量眼前的情形。
最要紧的,是要想法子抛开她心?里这由故事强加、压根不受控制的情感,若不然,情绪如同附骨之疽,时时刻刻都在影响她——
不,似乎不是?
面前粼粼的波光仿佛倒仿佛提醒,苏淼淼忽然想起来,并?不是一直如此!
她跳进明镜湖里救姐姐的时候,在冰凉的湖水中?,她便格外的清醒,仿佛回到了十?岁之前从未认识箫予衡的时候,那些莫名的欢喜与陶然、痛苦与空荡,都瞬间?褪了个干净。
若是平常,她即便看见了箫予衡挥手,轻易也不会生?出是衡哥哥害姐姐落水的念头,但在水中?,她却格外清明,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般想来,她打小这样喜欢水,偏偏对箫予衡“钟情”之后,只是因为觉着箫予衡喜欢娴静淑女,便再没有?下过水,是不是也显得有?些奇怪?
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在水里便会恢复清醒,所以这故事才叫她五年?来再不碰水一次?
这念头一旦在冒起,便如同轻浅的羽毛拂过心?尖,勾得人越来越痒,片刻都不能拖延。
尤其她面前就有?这样一片恰好的桃花池,行宫苑林中?的规矩,不似宫中?讲究,她若是这时进水试试,一会儿吉祥追来,再带了衣裳给她换上,悄悄从偏僻处回府,都不必惊动旁人。
苏淼淼缓缓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不知不觉,便已经扶着亭柱飞来椅站了起来,一脚都踩在了木栏上。
池边身着道袍的清隽身形主人,原本?只是寻了这样的僻静之处躲清闲,并?没有?露面的打算。
虽说苏淼淼的到来叫人意外,但既然苏淼淼没有?看见他,他便只是就这样立在池边,静静看着亭上人的沉思犹豫、满面为难——
直到苏淼淼就这样站上了亭边木栏。
原本?出尘淡然,不动如山的赵怀芥眸光也猛地一颤。
二十?年?来,泰山崩于前都色不变的元太子,第一次露出了这样明显的震惊,抬起的手臂都透着惊慌无措。
但苏淼淼的动作远比元太子的反应更快。
只需一个屈膝用力,她便如同林间?小鹿般轻巧的跃起,云雾一般的流金裙角浪花一般翻飞,在水上闪过溢彩般的光芒。
赵怀芥连制止的呼喊都没能来得及出口,金色的光芒一闪便已经从他面前而过,甚至水花都没有?溅起太多。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翻飞的裙角,就这样直直的沉进了水中?!
———————
苏淼淼自小就喜欢水。
她听母亲说过,她还?在襁褓中?时,乳母每次为她用温水擦身,她都会很高兴的眯眼笑起来。
约莫到了周岁,第一次被放进大?浴桶中?,母亲只是略不留意,她便格外激动的挣脱了母亲的手心?,咕噜噜的沉了水里,之后还?不等长公主惊慌捞人,她便又攥着小拳头鼓着肚子自个翻了出来,被救出后也一点没哭,反而高兴的咯咯直笑。
也是因为这个,苏驸马才从了长女的名字,为她取名叫淼淼。
苏淼淼不记得自己这么小时候的事,但她记事后的每个夏日,的确都是泡在小泽池里的。
她近些年?来为了箫予衡学诗词歌赋,有?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格外的喜欢。
这诗写的真好,可她赞罢,又忍不住想这只是在船中?酒醉罢了,她可是见过真正的“天在水。”
她喜欢凫水,也喜欢憋气,然后沉在水中?。
如果沉在水底下往上面看,水顶就是颤颤的天,耳边有?汩汩的水声,下雨时,睁眼还?能看到天上荡着一圈圈的涟漪,和游鱼,伴草蔓,漂亮的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淼淼原本?以为自个已经忘了这样的滋味,直到现在,又久违沉进深深的水底,才忽的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忘过。
九州苑的桃花池水不算十?分干净,她跳下时又激起了池底的污泥,一时不能睁眼。
但正是因为闭上了双眼,剩余的感官才愈发灵敏,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的下沉,池水清凉,从四面八方拥挤着她,也托举着她,耳边有?嗡嗡的低鸣,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的预料没有?错,在水中?,她才真正的静了下来,没有?箫予衡,没有?不属于她的妒恨与情意。
清凉的池水中?,苏淼淼仿若大?梦初醒。
即便想到箫予衡,她也是一片清明冷漠,甚至如局外人一般,在审视着这五年?来的自己,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变了一副样子?
她并?不喜欢箫予衡,这五年?来的一切,都是这样不可理喻。
记着现在,记着这感觉,记着你到底是谁,不要去做戏台上的傀儡。
苏淼淼沉浸在这久违的清醒中?,直到再也憋不住,方才恋恋不舍的蹬地向上,破水而出!
沉在水里的感觉很好,出水之后,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感觉也格外的叫人欢喜通透。
苏淼淼拨动着水面,深深的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又连带口中?涌进的池水一口气喷了出去。
直到这时,她才能伸手擦了擦脸,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然后她便看到了亭下池边,手持竹竿,衣袍都湿了半截的元太子赵怀芥。
“苏淼淼。”
赵怀芥缓缓叫出了声,每个字都像是重若千钧,莫名的叫人心?颤。
这场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苏淼淼一瞬间?都忘了反应,手足停下,整个人就这么直直的又沉了下去,脑袋都没下了一半。
这场景又叫赵怀芥的眸光一刺,猛然向前,右足都踏进了水中?——
但下一刻,苏淼淼便已经回过神来,蹬着双膝,又重新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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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你怎的在这儿?”
她这时也看见了赵怀芥手中?的竹竿,大?概猜到了缘由:“是来救我吗?”
人家好心?来救她,苏淼淼其实是想真心?道谢的,但看着先前仙人似的元太子,这般握着竹竿,莫名狼狈的模样,她再开口时,却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毫不遮掩的笑:“那个,表兄你是不是不会水?”
肯定是不会的,那竹子上还?带着绿叶呢,一看就是刚刚才从路边现撇过来的!
赵怀芥迎着她闪亮的双眸,半晌,才又慢慢伸手,擦去了面颊的水珠。
啊,太子脸上的水,似乎就是她方才喷出去的。
发现这个之后,苏淼淼莫名生?出一股亵渎仙人似的心?虚,红着脸低低解释:“那个,我会水的……”
赵怀芥扔下竹竿,声音淡淡:“看出来了。”
分明声音神色还?如之前没什么差别,但不知为何?,苏淼淼却仿佛从那疏淡的面上,看出了一分刻意与遮掩。
这感觉又叫苏淼淼暗暗好笑,咬着下唇,好容易才忍下笑意,好好道歉:“对不住,多谢表兄特意来救我,是我猛不防跳下来,叫人误会了。”
赵怀芥又沉沉看她一眼,声音清冽:“你为何?跳池?”
这眼神与声音都是淡淡的,并?没有?严厉高声,但不知怎的,就是透着一股不怒而威,叫人下意识的不敢轻忽玩笑。
苏淼淼扬着的嘴角一顿,一时竟有?些小心?翼翼:“嗯,那个,就是……我喜欢水,跳水里感觉,很有?趣……”
赵怀芥沉静如山,眸色深深,似在分辨真假。
她这个理由的确听着有?点胡闹……元太子不会觉着她跳水,是想寻死吧?
“是真的,我打不会走路就会凫水了,我就是故意潜水里,是故意的!”
这倒也不是假话,她在池底憋得太久,骤然得了呼吸,将面颊都涨得通红,愈发显得双颊饱满,加上时隔五年?,第一次彻底找回了本?心?,苏淼淼一双星眸都闪亮得仿佛摄进了万千星光,生?动的灼人。
与这样的苏淼淼对视几息功夫后,终究还?是赵怀芥当前移开了目光。
他微微垂眸,看着还?在上下沉浮的苏淼淼,又道:“你先上来。”
苏淼淼其实是还?想在池子里多沉一会儿的,不过闹出了这么一桩误会,在元太子面前她也不好反驳,只乖乖应了一声。
元太子仍旧守在池边,直到看着苏淼淼伸手够到了池沿,才略微侧身,移开了目光,没有?去看她的湿透的身形。
因为身上衣裙都湿淋淋不方便,苏淼淼上岸之后,也没有?急着站起来,就这样屈膝跪坐在池边。
离得近了,便也能看出来元太子当真是被她溅了不少水,半截道袍都已湿透,鞋面都湿了一半。
但眼下也实在找不着旁的人了,苏淼淼仰头抬眸,有?些心?虚的抬唇,笑出了一双梨涡:“劳烦表兄,能不能帮我寻寻家人?”
好在元太子也并?没有?迁怒恼火,他神色湛然,颔首应了一声好,神情淡然的缈若仙人。
也是,元太子是国?师高徒,清冷禁欲,当然不会轻易动情!
苏淼淼这么想着,又扬起嘴角正要道谢,耳边却又忽的听到了一句沉醉的心?声——
[真可爱,想抱抱她……]
苏淼淼:???
第23章
[真可爱,想抱抱她……]
刚刚听到这心声的一瞬间,苏淼淼简直疑心是自个的耳朵出了差池。
可爱,抱抱,是在说她吗?
超脱世外的元太子……是,元太子是想要夺帝位的反派,超脱都是假的,可是这样缥缈出尘的人,对她?
难不成在“故事”里,元太子对她还有情意吗?
这又是什?么纠葛?这么久来,谶言天音里也?从未提过啊!
但元太子也?没有给她确认的机会,一句沉醉的心声自?耳畔滑过,苏淼淼再抬头时,便?只?能看见赵怀芥转身远去的清隽背影。
等着元太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苏淼淼想一想,便?又转身又沉进了水里。
三?月的天气,虽然是正午时候,也?还是有些凉的,尤其?是浑身都湿透的时候,待在水里,反而比在外头还要暖和一些。
不过苏淼淼倒是没再往池底沉,只?是就这样扶着池边的青石借力?,浮萍似的飘在池中垂眸沉思。
她这时在意的,就已不在是方?才元太子的心声了。
毕竟只?是一句“可爱”,也?未必就牵扯男女之情,元太子大她六岁,离宫时,她又还只?是个一岁所的小娃娃,刚回来时,心里还叫她“小肉团子”呢。
想一想,许多?人瞧见了年幼弟妹,甚至小猫小狗,也?有可能会感叹一句可爱想抱,也?算不得什?么。
更莫提,她也?不能一直沉在水里,比起元太子,她面前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的要操心——
箫予衡。
沉在水中,神智清明的苏淼淼,冷静的有关箫予衡的一切,都一一在心中重新?捋了一遍,心中记挂着事,感觉也?没有再等多?久,便?也?看到了抱着衣裳布巾,匆匆赶来的吉祥吉利两位姐姐。
两位侍女都是得了元太子的消息,倒是元太子自?个没有再过来,大概是知道她更衣不便?,有心避让。
正如苏淼淼先前的打算一般,吉祥吉利带着她去了最近的更衣之处,换了干衣裳后,便?从僻静的偏门送她上了自?家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如今是出一回门,就要落一回水了不成?”
如果说吉祥吉利只?是婉转的嗔怪,等到上了马车,闻讯出来的瑞安长公主就是真正满面怒色:“怎么着?家里的小泽池不够你?耍?一个人跑了就是为了去桃花池里凫水?你?还当自?个是三?岁小崽子?”
苏淼淼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包着头巾,披着斗篷缩在角落,不过被训了却不见一点委屈,反而先问道:“母亲怎么就自?己?回来了?姐姐呢?”
长公主瞪她一眼,恨恨的掏出帕子按着她流水的鬓角,还是解释道:“就在后头,你?姐姐步子慢,我叫人跟着,自?个先回来瞧瞧你?这孽障!”
“说罢,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故意的,还是失足?”
长公主的质问很是严厉,对面的苏淼淼却似乎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她仿佛思量什?么要紧事般,凝眸想了半晌,才缓缓问道:“阿娘,若是日后姐姐被人欺辱了,你?会不会为她出头?”
长公主皱了眉头:“你?这是什?么话?我府里出去的姑娘,谁敢欺负她?”
苏淼淼顿了顿,神色愈发郑重:“那若是我嫁人之后不明不白的死了,阿娘会怎么……”
“呸呸呸!又胡说什?么?”
这一次,没等苏淼淼说罢,长公主便?已恼得柳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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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
两桩浑事攒在一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戳起了苏淼淼的额心:“多?大的人了,嘴里都不知道忌讳!”
长公主的斥责元气十足,可被戳的额心通红的苏淼淼,却忍不住的一阵心酸。
是啊,姐姐亦是公主府的女儿,母亲不会坐视长女受辱,父亲看似好?脾气,可也?是外温内坚的性子,正经的探花及第,翰林学士,疼爱姐姐更甚过她,愈发不可能眼看着叫长女被夺。
但凡长公主府犹在,父亲与母亲犹在,箫予衡怎么可能“困卿”?怎么可能一面娶了她,一面还叫姐姐有了身孕?
更莫提她将有孕的姐姐推进水中,自?己?也?不明不白的“溺毙水中”,唯一的女儿落得这个下场,母亲又怎么放过箫予衡?
除非……母亲不在了,或是公主府失势,父亲母亲都无力?为她们姐妹出头,只?能由得她们被人欺辱,箫予衡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而若无意外,能够做出这一切的人,也?只?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箫予衡。
她在玉雨台上,听闻自?己?与姐姐的下场时,只?是震惊余悸,愤怒不平,竟没有发觉这么要紧的不对。
甚至在听到箫予衡心声说了她与公主府会是祸患,她也?只?是隐隐觉着不对,虽然也?有戒备,并没有当成一等一的大事来看。
此刻想起,心下清明的苏淼淼都觉不可思议。
这可是她的母亲父亲,是她自?幼长大的长公主府!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家里的安危更要紧的?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她竟然还在为箫予衡对姐姐“一见钟情”而难过?
她这不对劲的情感,实在是将她蒙蔽太过!
眼看苏淼淼眼眶忽的泛红,长公主的怒色便?是一顿。
长公主口中还撑着,手下却已松了力?气:“瞧你?这点出息,这时候知道疼了?”
说着,又借着擦水的动作,无意似的擦了擦她额角戳出的红印:“别以为你?装出这幅可怜样儿,我就放过你?了,今日这是什?么地界,娘娘们的上巳节!你?也?太胡闹了些!传了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当真成了个疯姑娘,还嫁不嫁六皇子了?”
一句六皇子,只?叫苏淼淼的眼角更红,眼眶都湿润起来,差点就要滚出一滴热泪。
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她忽的发觉,只?隔了这么点功夫,现在提起箫予衡时,她心里居然已经很难维持在桃花池里时,那样看待仇人似的恨意了!
这就好?像有人在你?面前摆了一盘子珍馐,你?心里明明知道这光鲜的外表下,内里都是腌臜污秽,但它当真摆在眼前时,你?还是会觉着香气逼人,觉着饥肠辘辘,时时刻刻都在冲动,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抑制不住伸手尝上一口。
这是什?么恶心的故事?简直是欺人太甚!
长公主叫她哭得心软,没脾气的安慰了起来。
苏淼淼却趁着自?个还算清明,连忙问道:“阿娘,如今元太子回来了,若是日后,他与六皇子争起皇位,家里站在哪头?”
这话问得实在要命,长公主只?是训斥苏淼淼胡说,不肯理会。
只?是苏淼淼几番痴缠,长公主无奈,才勉强回一句:“哪头也?不站!这事哪里轮得到你?站?陛下传位给谁,谁就是天下共主。何况怀芥早已出家,你?这话,对着外头再不许胡说!”
这话说得实在没错,但也?只?是听听就罢了。
明面上谁都说不牵扯,可家里离得这样近,哪里那么容易独善其?身?
如今只?是陛下年轻,还没有议起中宫储君。
一旦当真争起来,旁的不说,只?说她这些年来“倾慕”六皇子,闹得沸沸扬扬,眼看着就要定下亲事,在旁人眼里,谁不觉着长公主府已经站在了六皇子身后?
莫说公主府了,姻亲相连,这么算着,便?连陈昂所在的陈国公府,也?逃不了六皇子一系!
所以说那箫予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们这样明摆着的助力?,只?是因为母亲这才没有扶他当北伐主角,他便?觉着无法?掌控,开始在心里视为隐患?
哪里有这样小气的主角?
那天音竟然好?意思说元太子是反派,往后不知道,只?从现在看来,箫予衡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哪一桩不比眼下的元太子更像反派百倍?
若不然,她劝家里改弦易辙,现在开始去站到元太子那一头算了!
苏淼淼咬着下唇。
毕竟按着那难听的谶言里,元太子便?是箫予衡最大的对手,逼得他破釜沉舟,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失败了。
就如她先前改变注定换了北伐主将一般,若是添上了她,说不得就是元太子反败为胜了?
法?子倒也?是现成的,比如……她现在就悔婚,翻脸去嫁给元太子,到时候元太子见时机成熟,坦言有心夺位,母亲再是后悔也?迟了,总不会看着她没命。
可问题是,这样事关结局的大事,冥冥之中的故事天音,会不会就坐视她这样轻易改变最终的结局?
还有元太子真正的面目如今还没暴露,谶言里还说他深水如渊,心思莫测,如今瞧着是不错,可万一内里是个比箫予衡更可恨的人怎么办?
原本家里跟着箫予衡,小心些还有一丝活路,叫她这么一闹,反而连累了家里呢?
这可真真是前怕狼后有虎,苏淼淼左思右想,只?觉满心纠结,欲哭无泪。
她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女郎,哪里能定下这样的大事!
更莫提,随着身上的水汽越来越干,她渐渐连这样的犹疑都快撑不住了,心头的情绪死灰复燃,又开始催着她一腔丹心只?对着箫予衡那头!
“大姑娘。”
吉祥姐姐在外头掀起车帘,慢了一步的苏卿卿也?到了。
苏卿卿先前倒是听说了妹妹进了桃花池的池的事,不过上车之后,看见苏淼淼这眼眶含泪的模样,也?是一顿。
“淼淼……这是,怎么了?”
苏卿卿左右瞧瞧,疑心自?己?是撞进了什?么严母训女的场面里,连声音都小心翼翼起来。
苏淼淼抽了抽鼻子,伸手握住了姐姐单薄的手心,拿出最后一丝理智叮嘱道:“姐姐,外头坏人多?,你?一定要与陈昂好?好?的,千万别被坏人骗了去!”
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叫萧予衡将你?困了去,更别像那气人话本里,可怜的邻家姑娘一般,受尽苦难,精神都折腾的不清楚了,最后竟然心甘情愿和害你?的大恶人双宿双栖起来。
苏卿卿:[……啊?]
长公主口中不言,心内却已在暗暗思量:[只?怕是怀芥的道行不够,还是得请正经大师,好?好?给你?驱一驱邪!]
长公主与苏卿卿这对“母女”一时间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但引起这一切的苏淼淼,却因为觉着自?个已经不够清醒,干脆的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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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计在下次沉到水里恢复清明前,都尽量不多?言一个字。
只?是母亲心中想起的怀芥二字,还是在沉默的苏淼淼心中,引起了一丝愁绪——
所以说……元太子,赵怀芥,你?到底能不能行?
第24章
马车缓缓驶进公主府偏门后,吉祥便先下了车,走小路进内宅,去?如意楼里嘱咐熬姜汤烧热水,顺道再带上连着兜帽的斗篷回来,叫苏淼淼略等?一等?,穿好了再下车回家,免得头发还湿着,在路上着了风头疼。
这一桩桩吩咐干脆又熟稔,简直像是上次从明镜湖回来的情境重演,唯一的?区别?,是上次回来时,是姐妹两个都落了水。
这一次,却只苏淼淼一个。
这样熟悉的?场景,显然也叫一旁的苏卿卿想起了上次的?事。
她侧眸看一眼?妹妹,心声复杂:[上次为了六皇子救我的?事,也不知?淼淼还记不记得,有没有记恨……]
上次六皇子救姐姐……苏淼淼闻言也皱了皱眉,只怕她一点也没误会,在案上挥石头还姐姐落水的?真凶就是箫予衡无误!
如今她在桃花池里想清楚了一切,还打?算日后都叫姐姐好好与陈昂在一处,彻底与箫予衡抛开干系,自然也不愿见姐姐还为了之前的?事,对她存着顾虑。
因此苏淼淼想了想,便也主?动开口?问道:“上次姐姐落水就病了好几日,身子可好利落了?”
对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她一下子就提起来解释太刻意,好在苏卿卿娘胎带来的?孱弱,不论?什么时候,问候身子都总是无错。
即便这样,苏卿卿也仍旧有些奇怪,顿了顿,才轻声道:“只咳了两日,早好了。”
说着,投桃报李般,也对妹妹客气的?关心了一句:“倒是妹妹,身上都湿了,当心风寒。”
这一次,是一旁的?长公?主?便干脆替苏淼淼接了话:“你莫理?她,打?小就恨不得泡在水里头,早惯了的?。”
“是,妹妹一向康健。”
苏卿卿低了头,声音低微,心声却透着分明的?艳羡:[我若有个好身子,便也能凫水跑马了。]
这心声也叫苏淼淼当真诧异起来。
因着母亲的?关系,她其?实与自己同父的?长姐接触并不多,只知?道姐姐身子身子弱、心思细,平日在府里见面也是客气更多些,甚至还不如与陈家几位姑娘说的?话多。
倒是这些年里因为箫予衡,苏淼淼整日泡在书房,想方设法?去?学诗书琴棋,虽然也算学有小成,但疲惫时,也不止一次的?羡慕过姐姐,心情脾性都更像是父亲,生来就是娴静才女,相较之下,她就没沾上一点文气,从小就是个野丫头。
谁曾想,在才女姐姐心里,竟反而也会羡慕她跑马凫水,打?小便能四处撒野吗?
她方才主?动开口?,只是为了消弭姐姐先前为箫予衡生出的?顾忌,但此刻听着这心声,心下却是又涩又软,忍不住生出些与姐姐更亲近些的?念头来。
苏淼淼历来就是个想到什么,就要立马去?干的?干脆性子。
如今她有心与姐姐交好,便干脆建议道:“姐姐,过两日暖和了,我陪你起骑小马驹吧?”
这就叫投其?所好!苏淼淼再清楚不过了。
这话实在起的?莫名,苏卿卿忽的?瞪大?眼?睛,一时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苏淼淼却反而愈发来劲,贴近了她追问:“姐姐什么时候有空,下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苏卿卿怔愣的?:“原本打?算过两日去?一趟大?安寺。”
“我与姐姐一道!带上我的?红枣,它乖得很,姐姐在路上骑着试试,很好玩的?!”
苏淼淼压根不给姐姐拒绝的?机会,一拍手就先定下来,之后才问:“姐姐去?大?安寺庙干什么?几时出门?”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虽说苏淼淼的?亲热来的?莫名突兀,甚至有些失礼,但苏卿卿其?实也没有太讨厌,闻言面颊一红,也低了头:“去?,祈平安。”
“祈福?啊!是为了陈昂吧!”
苏淼淼便立时恍然,又笑眯眯调笑:“这才刚走,姐姐就要为陈昂祈平安,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苏卿卿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妹妹只说我,六皇子不也……”
“呸呸呸,快别?说这个!”
六皇子三个字话音刚落,方才还在笑着的?苏淼淼面色便是猛地一变,不假思索打?断了姐姐的?话茬。
多晦气啊!
或许是头发还是湿着的?缘故,她发现如今听见姐姐提及箫予衡,虽然不能像在桃花池里一般厌恶不喜,但最起码,也不像从前那样,糊里糊涂的?陶然难过,只当自个是真心倾慕,一往情深。
就像是对着盘子里表面光鲜的?包子,她还是会饿,会嘴馋,甚至按捺不住咬一口?,但起码她心里知?道包子内里其?实是臭的?。
好处是不会像从前一般将腌臜当成珍馐,坏处也是这个,觉着愈发晦气了!
苏淼淼的?制止纯粹是发自心声,单纯只对着箫予衡一个。
可被这样对待的?苏卿卿,面色却是瞬间一滞。
她生而失母,心思纤细,前几日刚为了箫予衡与苏淼淼不欢而散,如今刚刚提起一句,苏淼淼便是这幅模样,更是叫人难免多想。
别?说苏卿卿了,连一旁长公?主?都有些担忧,只是因为自个与淼淼是亲母女,身份有些尴尬,一时却不好插话。
但苏淼淼却仿若未觉,她“呸”完之后,又愁眉苦脸的?拉起了姐姐手心,撒娇似的?求肯:“姐姐姐姐!我错了,往后我不说陈昂,姐姐也别?提旁人行不行?”
她年岁尚幼,面颊还带了几分娇憨的?圆润,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的?,又圆又亮。
苏卿卿绷着嘴角,面上还在生气似的?没有开口?。
但苏淼淼却已听见了姐姐退让的?心声:[哼,不说就不说,那六皇子原也不是什么有相干的?人,六皇子……]
“好!”
这一次,苏淼淼压根不给姐姐多想箫予衡的?时间,才听见了熟悉又刺耳的?三个字,便干脆打?断了心声:“我到时就陪着姐姐一起去?,姐姐可有趁身的?骑装?我还还没上过身的?新衣裳,咱们身量差不多,肯定是能用?的?,明日就送去?给姐姐试试!”
一番话自顾自一刻不停,根本没有苏卿卿开口?的?余地,还是吉祥带着斗篷回来,才打?断了她的?热情。
连长公?主?都有些松了一口?气,最后叮嘱了一句:“都怪淼淼胡闹,好好的?上巳节都耽搁了,一会儿叫丫鬟们烧些热水,加些兰佩香草泡一泡,这是去?晦气的?,九州苑里没赶上,回府里自个也别?忘了。”
苏卿卿低头应是,还要规矩道谢,苏淼淼便已连连点头:“对对对,多加些,用?滚水煮一煮,要好好去?晦气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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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能将箫予衡这个最大?的?晦气都驱得远远的?,再不沾染一分!
长公?主?终于没忍住,狠狠瞪她一眼?。
母上威势,只叫苏淼淼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了自己的?嘴,瞬间噤若寒蝉。
长公?主?转过头,对着苏卿卿又换成了满面慈爱:“路上小心些。”
苏卿卿又看一眼?妹妹,苏淼淼还手心还捂着口?,但察觉到了姐姐的?目光,眼?眉都弯成了狡黠的?月牙。
原来姐姐也并不难相处!
真好,往后有她看着,决计不叫姐姐再被箫予衡那恶人“困卿”!
笑容虽能感染人,苏卿卿也不自觉抬了嘴角,察觉之后,却又遮掩般的?低了头,轻声道一句:“是,女儿这就去?了。”
等?长女一走,长公?主?便又忍不住教训起了一旁的?苏淼淼:“猫一时狗一时,你又抽什么疯?”
苏淼淼一句也不顶嘴,乖乖听训。
果然,长公?主?没说几句,看着女儿可怜样子,便又心软起来:“罢了,捂好斗篷,先和吉祥回去?,还好跳池子的?事没有旁人看见……”
正系衣带的?苏淼淼想到了什么:“有旁人看到了……”
苏淼淼:“元太子正好也在桃花林来着,他不知?道我会水,为了救我半只腿都踩进水里了?”
“什么?这么要紧的?事,你怎的?不早说?”
长公?主?声音都高了:“光顾着你,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知?这孩子有没有带换洗的?鞋袜,方不方便……”
苏淼淼缩缩脖子,这算什么要紧大?事?她从水里出来之后,满心里想的?可都是长公?主?的?日后前程,谋逆皇位这样的?大?事。
哪里有余力操心元太子脚湿不湿?
不过要这么说起来,大?半是没有的?吧,毕竟国师府冷冷清清的?,还得堂堂太子亲自执帚除尘,出门有没有马车都不一定呢,哪里去?带替换的?衣裳鞋袜?
听见苏淼淼这么说,长公?主?愈发着急,开口?赶着苏淼淼回去?擦身,一面便又回头吩咐下人赶紧回去?,对了,先去?把?驸马新做的?鞋履拿两双,只不知?道合不合脚,罢了,先带上瞧瞧,不成再去?街上现买……
后头的?话苏淼淼走远了,没有听着。
不过等?她回了如意楼,沐浴罢后重新换了一身干爽衣裳,长公?主?便派了人来传话,要她去?小花厅里,与元太子亲自道谢。
赵怀芥还当真被母亲请回来了?苏淼淼多少有些诧异。
不过她也只是诧异元太子的?性子,不像是会上门应恩,心下也知?道人家救了她,亲自道谢是应有的?礼数。
上次箫予衡先害了姐姐落水,再装好人送姐姐回来,还被父亲陪着奉茶,谢了不知?道多少句。
更莫提元太子还是当真好心,不会水都特意来帮她。
想起箫予衡来,苏淼淼又是满心的?不舒服,连忙摇摇头扔到一边。
她一头乌发浓密,这会儿其?实还有些湿,好在未嫁的?姑娘家,可以不挽髻,吉利手下灵巧,只在她左右两鬓各自挑起一缕来编在一处,大?半都在肩后披着,只在发尾出用?丝带松松系了燕尾。
苏淼淼坐在镜前等?着,也觉麻烦:“姐姐教我一个能把?头发都在头顶系起来的?发式,要结实不松的?,我下次随身带着系带和包头巾,寻常进水里不往下沉,就不湿头发了。”
一旁吉祥吸一口?气:“还有下次?”
苏淼淼察觉自个失言,立时闭口?,招呼外头的?小椿小桃,顶着道谢的?名头,匆匆逃出了如意楼。
还没行到待客的?小花厅,只在后院回廊上,就远远的?看见了母亲带着元太子往后院来:“不成,来了几次都自个走了,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下陪姑姑用?一回膳!”
回廊道窄,苏淼淼见状,便也在干脆原地停下等?着。
元太子身形清隽,行动间不紧不慢,不惹尘埃——
只是脚下伴着很有节奏的?哒哒声响。
苏淼淼目光向下,看到声响的?来源后,神色便也不禁一顿。
元太子青衣道袍,头戴束冠,一身都是整整齐齐,但大?约是父亲的?鞋袜尺寸并不合适。
端肃禁欲的?道袍之下,他赤足趿着一双光滑的?木屐。
“表兄,九州苑里狼狈,还没有好好谢过表兄援手。”
苏淼淼口?中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谢,目光又没忍住朝下瞧了一眼?。
木屐闲散,她夏日燕居也会在屋子穿,元太子道士装扮,湿了鞋袜趿木屐,更是十?分寻常。
苏淼淼只是没料到,元太子一个男人家,一双脚却生的?这样秀气,甲缘光滑,莹白的?脚面上青筋分明,在乌色木屐的?映衬下,干净的?像是汉白玉石。
“不过正巧遇见,传一句话罢了,算不得什么。”
赵怀芥微微颔首,神情疏凉,清冷孤傲。
但在苏淼淼目光下,却看见赵怀芥足指用?力,带着木屐默默朝后挪了挪。
苏淼淼眉梢一挑,下意识抬头,便正好撞进了元太子幽深的?双眸。
他平日总是里仙人一般,缥缈出尘,叫人不敢冒犯不敬。
说起来,苏淼淼也与赵怀芥也已见过好几次了,却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他对视
虽然有些不敬,但此刻苏淼淼心下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元太子竟还生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这般低眉抬眸的?一瞧人,本来端正清冷的?面容,便无端显出了几分风流多情出来。
两人就这般定定对视了几息功夫,却还是元太子率先移开目光,喉结滚动着,低低出声:“姑母先请。”
长公?主?性子豪爽,并没有察觉两个小辈转瞬即逝的?微妙氛围,只当是侄儿谦让,客气几句,便也应了一声,当前而行。
剩下赵怀芥落后一步,也只等?着苏淼淼动了步子,才略微让出半个身子缓缓跟上。
这么一来,她就总不好再背身扭头,去?看旁人的?脚了。
苏淼淼这么想着,一时间总觉好像有哪处不对。
元太子折腾一圈就是为了这个?不至于吧!
一个大?男人家,还怕羞吗?真是奇奇怪怪……
第25章
“唉,打开年起就不对劲,一时被吓,一时又梦魇,诸事不顺,总是做些糊涂事来,我都疑心是家里冲撞了什?么,你?也瞧见?了,上次请了青松道长,就是为这个,只怕还没祛利索。”
最终宴请赵怀芥的地方,还是定在了上次赵怀芥给苏淼淼算卦的流水亭。
亭子原本就是前朝工匠的手?艺,在亭顶设了机关,能引水浇灌下来,临池的三?面都有水珠垂落,如瀑布一般滴出了一道天然的凉帘,若是夏日,坐在这水暮里,听着水声,赏着莲花,再清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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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虽然还是春日,好?在正是正午最暖喝的时候,更要紧的,还是为了应这三?月三?的节气,见?见?水,便算是补上了这个上巳。
原本就是因苏淼淼跳桃花池才惹来的事,席间长公主?也难免又提起?了她近些日子的不对。
赵怀芥闻言低眸仔细看了一眼苏淼淼,又在苏淼淼回?看他时,立即移开目光,淡淡回?道:“倒不像有碍,只怕是有心事。”
长公主?一点不在意的摇头嗤笑:“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心事?”
苏淼淼面上不反驳,只敢扭过头偷偷撇嘴挤眉。
谁说她没心事?她的心事可大了去了!
这满府里的人?,只怕从?上到下,都没人?比她操的心事更大更多、哦,不,也不对——
眼前还有个“反派”呢,元太子还操着夺天下的心,那的确是要比她大些……
这么想着,苏淼淼不禁又看向了对面的赵怀芥。
她其实直到现在,都对仙风道骨的元太子,实则是想要夺位的反派这事有些无法相信。
实在是真的一点也不像,不光表现不像,连心声也是。
就连箫予衡第一日都想过【为了公主?府】【最合适】的话,此?刻想来,这不就是说一门?合适的亲事合适他揽权位,入主?东宫吗?
可赵怀芥不单表面缥缈出尘,在府中亲自洒扫,心境也是格外空明,当真是一句与朝政大位相干的心思都没想过。
若不然,她这么多次,也能偷偷窥探他几句心里的打算,看看他这个先帝的太子有什?么底牌,到底行不行,与箫予衡到底差在了哪儿……
[为何还在看我??木屐也换过了……]
也是凑巧,苏淼淼才刚这样想着,对面元太子便也忽的起?了心念。
不过好?像只是因为她盯着人?家看的太久了,而且元太子现在还想着木屐的事?
方才府里的下人?回?来,特意去国师府里为他取来了合适的云袜玄鞋,元太子也借着更衣特意换过才来入了席。
想到路上元太子特意把她让在前头,苏淼淼又有些好?笑,好?容易忍下了心里的促狭念头,低头假装吃了一口四色糕。
她这些年为了箫予衡,自己楼中从?不备这些点心,但府里大厨房不知道,听闻有二姑娘在,特意在席上添了一盘,被吉祥姐姐正正摆在了她的手?边。
还是她从?前的口味,用颜色区分,三?块甜口配着一块咸味的,都是一寸大小,小巧玲珑,正好?一口一个。
原本只是为了遮掩,刻意吃下的糕点,但糕点入口,醇厚鲜香,甜而不腻,化在满口的浓郁奶香,瞬间便将苏淼淼换回?了年幼时,只为了最简单的东西,便足够满意的纯粹欢喜中。
口中的味道最淡的点心咽下,就立马要按着颜色往下,第二第三?只越来越甜,等到觉着甜味开始过的泛腻时,便正好?吃下最后一颗深色点心,这就是咸味的,吃在口中,是另一种不一样的鲜咸一丝丝的泛出来,满口都是一新,格外的爽口。
一套的四色点心吃罢,苏淼淼眼眸都忍不住亮了,满意又悔恨——
她这么年来当真是被迷了心,为了一个箫予衡,竟然舍弃了这么多,竟心甘情?愿,还从?没觉着可惜过!
苏淼淼抿着嘴角,气恼后,也觉着吃的太急,口中有些渴了。
她举着帕子将口中点心细细咽下,还未身后,面前赵怀芥为自己添了半杯温茶后,便已无意一般,将白瓷的茶壶放到了她的面前。
也是因着亭内不大,侍女?们都守在廊上等着,若不然也不必麻烦客人?亲自动手?。
这应当……是凑巧吧?苏淼淼动作一顿,低头也为自己倒下一盏清茶。
长公主?并未察觉,还在叹息:“怀芥你?这么说,姑母就放心了,也是,我?这心里还一直记着你?六七岁出京的模样,孩子长得太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个样子。”
赵怀芥安静听着,口中未言,但听到最后时,眸光扫过苏淼淼,心声却平静道:[是从?桃花池中出来变的,只是不知为何,的确奇怪……]
即便是犹疑困惑,元太子的心声也仍是清清冽冽的,不紧不慢,仿佛只是提起?了一桩寻常小事。
但苏淼淼听着却是眉心一跳——
他竟然能看出自己从?桃花池出来以后变了?
苏淼淼不自觉的团了手?心,偏偏元太子的心声只这一句,便又没了后续。
苏淼淼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便只借着母亲的话小心打探:“哪里变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表兄瞧我?有哪里不一样吗?”
“自然有。”
赵怀芥淡淡扫她一眼,眸光清凛,仿佛能看破一切迷障:“清水浊尘,脱胎换骨。”
苏淼淼心下更是一紧——
可不就是在清水里,将故事蒙在她心里的不对劲都洗了去吗!这未免也说的太准!
身旁长公主?朗盛一笑:“照你?这么说,这倒是好?事?”
赵怀芥认真点头:“是好?事。”
长公主?亲自为他添一盏酒:“说的也对,若不是淼淼闹这一场,怀芥你?还未必舍得上门?来。”
赵怀芥:[也罢,看过她不会自戕,也该走了。]
听见?这心声的苏淼淼忽的抬头——
原来元太子是因为觉着她想跳水自尽,不放心她,才会上门?来应谢的吗?
他竟这样热心!
在苏淼淼诧异时,赵怀芥也果真开口告了别:“今日去九州苑也是与宫中辞行,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母亲身后事,耽搁日久,侄儿也该回?山去。”
长公主?吃了一惊:“怎的这样快!何时动身?”
赵怀芥:“打算后日。”
长公主?闻言又是一番挽留,先说山中清苦,不如就留在京中,又说赵皇后便是葬在蓬莱宫,灵位也总要请进皇陵,总不能叫先帝在地下独守,便是要走,也要等此?事安置云云。
苏淼淼在一旁听着,原本也想跟着劝几句,耳边却又猛不防的响起?了熟悉的怪异天音——
【祈安院内的玉兰开的正好?,霓裳片片,点破银花,苏卿卿却无心赏花,日光从?层层的树冠洒下,她遥望着碎金点点,心事重重。】
【凉风骤起?,竹影自身后出现,为苏卿卿披上一件外衫。】
【多宝槅外,梅花数着匣中银钱,心生不舍:“当真全要送去吗?这可是姑娘这么多年才攒下例银,都在这儿了。”】
从?前天音都只是角色出场时,谶言一般的预示结局,这次竟是姐姐主?仆之?间的情?形对话?
这般历历分明,倒当真像是在听一本书。
这与以往不同的声音,也叫苏淼淼再顾不得旁人?,只连忙凝神细听。
姐姐自小攒下的银子都拿了出来?这是干什?么?
【竹影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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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点一盏祈平安的长明灯罢了,大安寺这香油钱也要的太狠!”】
【苏卿卿云淡风轻:“身外之?物罢了,自从?陈昂说要北伐,我?这心里便总是发慌,我?困于内宅,也帮不了别的,为他在大安寺点一盏平安灯,只当是为自己心安。】
大安寺长明灯,苏淼淼倒也是听过的,寺内有一座九层长明塔,供奉着真身舍利,不论?是子嗣姻缘,功名前程,还是求平安拜往生,都可点长明灯供奉在塔中,越高越好?,据说十分灵验。
难怪姐姐今早还说要去大安寺,原来是早就想过了要为陈昂请灯求平安。
听到这儿,苏淼淼如同发现了姐妹小秘密般,偷偷扬了嘴角。
不过姐姐还真是小心,这样的事还不肯与家里说,偏要自个去办。若是她,肯定是起?了这念头之?后,就只管找母亲了。
姐姐便是觉着与母亲不好?张口,去寻父亲也是一句话的事嘛,何苦还要自己费心费力。
苏淼淼想着自个有多少银子,要怎么寻个合适的借口给祈安院送去,耳畔的刻板声音也仍在一字字继续:
【梅花叹一口气:“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外头才传的信,姑娘若是想点到最高一层,一时半日却没空位呢。”】
【苏卿卿蹙眉:“上次不是问了还有?”】
【梅花解释:“是,原本有一盏,是京中一位贵人?为南边的亡母祈来世的,原本说好?要点足了九千日,正应亡母活过的日子,只是寺中说没有定那样的久的,就只一气儿先交了五年,说好?了到时候再续,这几日就刚好?到了,一直也没见?来,去问也没寻着人?,寺里说,再等半月,若是还不见?人?来,便先请出来,换上咱们的。”】
【九千日,屈指算来,这位故去的夫人?阳辰也不过二十有四,正是英年早逝】
【一番话,叫苏卿卿思及亡母,也顿生同病相怜之?心:“既是说好?要九千日,定是一位孝子,先头还说要立时定下,可见?也不是缺银钱的,只怕是忘了也未可知呢?这寺中怎的这些日子也等不得?”】
【苏卿卿看向院中落花,暗暗有了计较:“梅花,算算我?们还有多少银钱,能将这位知客的灯多延几日?”】
【“姑娘何苦这样好?心!”梅花一声惊呼:“姑娘也说了,能一气舍下五年,定然也是豪富,还有消息说是宫中贵人?,寺便是没寻着人?,一年半载的也不敢灭,只是移到底下去罢了,咱们自个请灯都快将银子花尽了,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春光澹澹,将苏卿卿的面容映得净若月华,她声音细细,却是不容拒绝:“去吧,再不成,将我?这些年收的金银裸子也融了去,同为天涯沦落人?,我?没见?过生母,只当是全了我?这一份孝子的心。”】
苏淼淼听到这儿,也不禁心生感动。
天音里说的金裸子她知道,她们姐妹年节与生辰时,府里都会额外送一份,用金子打成的吉利花样,还带着她们的名字,与她的玉币一般,每年都有,就为了压岁讨吉利。
姐姐还当真是好?心,都是宫中贵人?,一开口就是九千日,不缺银钱,只是为了什?么事出门?耽搁了,这样不相干的人?也操……
不过才刚想到这儿,苏淼淼就猛地倒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这,这怎么越听越觉着像是箫予衡!
箫予衡原本就是陛下在行宫一夜荒唐,才与宫女?留下的子嗣。
而当今陛下的毛病,苏淼淼是打小就听母亲摇头调侃过的。
当初太宗打天下,随身带着长子元宗,将最小的幼子留在寿阳祖籍,因为无人?管教,才十三?岁,就已和房里四个丫鬟连生带怀,折腾出了四个子嗣。
且这么多子嗣,细论?起?来也不全是为着好?色,据说,是因为四个大丫鬟,一个有了身孕,年幼的陛下为了不叫剩下的姐姐们吃醋伤心,才格外努力,一人?给一个,天下太平。
登基之?后,陛下虽前朝处政清明,但后宅里“多情?”的毛病却一直未变,后宫里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半载,便总会出现一位受宠的新人?,之?所以这么长,是因为陛下不是一时盛宠,他会先与新人?谈情?说爱,互生情?愫,真如民间寻常夫妻一般,日日相伴直到厌倦了,才会再换下一位娘娘。
据说陛下年轻时,还当众说过,男女?之?爱就是要“谈”,要风花雪月,情?到深处,有情?人?才能行有情?事,只看中一时颜色,名姓都不知道便收入帐中,便是俗不可耐,与配种的牲畜又有何不同?
因着这样的缘故,宫中的娘娘不算太多,但每一位都与陛下有过一段情?深的往事,若有子嗣,也都是陛下爱之?重之?,心存期盼看着长大的儿女?。
即便是前头几位“病弱痴傻”的殿下,陛下也是从?未嫌弃,从?小相见?,细细照料至今。
唯一的例外,就是箫予衡。
苏淼淼对箫予衡一见?钟情?之?后,便仔细打探过心上人?的曾经。
箫予衡的生母,是陛下还是个风流王爷时,在行宫时酒醉之?后认错人?,一时糊涂宠幸的寻常宫女?。
整个过程,都完全正是陛下口中连名姓都不知道,最瞧不上的“俗不可耐”的意外。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陛下清醒之?后,十分不愿承认自个干了他最看不上的牲畜之?举,立即动身回?了京,连之?后听闻宫女?有了身孕,也没有接来,只是打发了几个人?送了些银钱过去照料,只当没有这一回?事。
箫予衡最终能够回?宫,还是因为风流王爷登基成了陛下,不能叫皇嗣长久流落在外,加上那宫女?也正巧病逝,皇后娘娘贤德,听闻之?后谏言作主?接了回?来。
至于之?后陛下对这个不喜的六子改了态度,便是因为箫予衡自个足够出挑,谦谦君子,霁月光风,无人?不赞了。
苏淼淼从?前知道心上人?的这番经历时,只觉满腔心疼,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箫予衡,弥补他自幼的艰难。
可现在想起?来——
还是会心疼!
苏淼淼有些恼火的按了按心口,使劲儿将不属于她的情?绪往下压。
箫予衡可不可怜,那都是陛下的错,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又不欠他的,现在被箫予衡在哄骗的人?是她,可怜人?也是她!倒是为恶人?难受个什?么劲儿?
这么来来回?回?的想了两?遍,才好?容易勉强控制了些,能将心思重新扯回?了刚刚听到了天音上。
宫中出来的贵人?、生母是南边的、只活了二十多岁便早逝、儿子不缺银钱偷偷在寺中点灯,近些日子有事出门?耽搁了……
这一桩桩,连箫予衡简直是一点不差,连最后出门?,要按着原本的故事里,六皇子是北伐主?将,今日就已领兵出征,诸多忙乱中忘了这一茬,也是再合理不过。
也对,这故事里的主?角就是苏卿卿与箫予衡,她方才听见?了这么长的一大截,总不会单纯就是姐姐好?心,帮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放在故事里,男女?主?角即便一个远在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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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守在内宅,甚至各自定亲,也要千里姻缘一线牵。
按着这么个发展下去,箫予衡因为领军北伐,忘记了亡母的长明灯,想起?之?后急来一问,却是先前便一见?倾心的姑娘人?美心善,为他出了银子保下了明灯。
再后男主?角回?来,感动感激,上门?道歉,再提一提自己旧事,竟都是生母早亡,同病相怜,可不是正好?牵在一起??
这么一对,简直就是严丝合缝!
彻底想明白之?后,苏淼淼却反而更气,姐姐人?美心善,是因为想到了自个的亲娘,才舍了年节的金裸子,保住了你?亡母的长明灯,但凡是个人?,也该送钱送物,涌泉相报。
怎么放在箫予衡身上,就还恩将仇报,去将恩人?《困卿》了呢?
这是哪来的道理!
呸,姐姐就多余发这个善心,活该把银子扔水里、去喂了狗,也比花你?身上强!
苏淼淼气得面颊都泛起?了一团红晕,茶盏放回?盏碟时,没忍住磕出了重重一道声响。
长公主?原本正在与赵怀芥叮嘱些路上小心,叫这清脆的声响吃了一惊,都朝她看了来。
赵怀芥看看她之?余,甚至还又扭头,朝周遭的水帘疑惑的看了看,仿佛在找什?么。
他好?像看出了自己方才是在倾听什?么声响?
苏淼淼隐隐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一时却顾不得这个,只连忙道:“对了阿娘!你?不是说要也去蓬莱宫祭拜先皇后吗?不如也与表兄一起?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叫长公主?一时都没能回?神。
苏淼淼却干脆的站了起?来:“对了,也叫上姐姐,今日不是还说要去大安寺,蓬莱宫可是刘国师的地方,大梁谁不知道刘仙人?,肯定更灵验!我?这就去祈安院里和姐姐说,与她一并去蓬莱宫求!”
不成,既然知道姐姐是成了东郭先生,她无论?如何也要拦着,眼下元太子回?宫,就是再好?的理由。
趁着银钱还没送去,她现在就去拦下来!最好?干脆连大安寺都不去,与他箫予衡一点牵扯也不要有!
苏淼淼一双星眸闪亮,着急又期盼的看向赵怀芥:“表兄是后日要走?不如也与我?们也一起?,路上也好?有个伴啊!”
在她圆亮的眸子下,能清楚的看到赵怀芥闻言之?后,微微皱眉,深水一般的平淡疏离眸子里,第一次闪过分明的郑重与担忧。
这神色也叫苏淼淼心下一惊,不禁也想到对方之?前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她跳水之?中的变化的话来。
元太子可是国师高徒,神机妙算,她方才表现的太着急,别是又露出了什?么破绽,叫赵怀芥发现什?么不对?
旁的倒罢了,只是别叫母亲疑心,这次不带她们一起?去……
心虚之?中,苏淼淼又听到了元太子严肃的心声:[要立时传信,将我?房中苏淼淼的图册都藏起?,不能叫人?发现。]
苏淼淼松一口气,吓了她一跳,还好?不是又被看出了不对,还好?只是在想房中她的图……嗯?
等等,她的什?么?藏起?什?么!??
第26章
天光破晓,晨光方熹,朱雀大街上,便已响起了辚辚的车马声。
大梁唯一的长公主,仪仗从诸侯王,按礼,出门的马车都可用银顶黄盖,正红的车帷。
只是因这次随元太子回稽山,主要?是为了?祭拜先赵皇后,长公主才?特意低调了?些,虽是双辕,却只用了?内敛的石青帷,只在车厢四角的挂穗上用了八爪蟒龙,显示身份,免被小觑冲撞。
马车内,长公主一身青衣,乌鬓如云,只在脑后斜斜插了一支六羽彩凤簪,也是少见的素净:“时候还早,你们要困了就躺下再眯会儿,清早露水重,身上多盖一条毯子。”
苏卿卿一向多思,闻言只是恭敬道谢,抱了?绒毯,却还是规规矩矩坐着?,轻易不肯在母亲面前大咧咧躺下。
长公主倒也不劝,这才?刚出门,到蓬莱宫要?多半日,长女身子弱,只怕在车里坐到午时身子就僵了?,等?人撑不住了?再按一回,自?然?更有用些。
一旁苏淼淼倒是不会介意好不好看,只是她这会儿却是压根就没有听见长公主的话,只瞧着?车帘外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的是车外的元太子赵怀芥。
元太子没有乘车,骑了?一匹寻常矮马行?在车前,身上仍是一身禁欲的直缀长衫,锦州产的新细棉布,朴拙素净,只在领袖处用丝线绣了?些暗纹,许是清晨风凉,外头又?披了?一件玄色的广袖长袍。
男要?俏,一身皂,这话实在说的没错,元太子原本就生的俊朗,如今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只在腰间拿红绳结络挂了?一枚竹佩,在飘荡的长袍下隐可见,更衬得?他脸若冠玉,发似鸦羽,玉山照人一般。
也就是身下的矮马太过普通,若是旁边再立只仙鹤,就愈发有仙家气派,立时羽化?成仙都不觉着?诧异。
这样的人,哪怕说他私藏兵器甲胄、虎符龙袍呢,苏淼淼都算认了?,结果他藏的是女子图册?
还是她的!
想到前日意外听见的心声,苏淼淼眉头皱得?越发紧,目光灼灼的盯着?外头的人影,只恨不得?能穿透一切遮掩,看透了?这人真正的根底。
许是她看的太过用力,原本好好行?在车前的元太子似有察觉,毫无缘由便忽然?扭头,直直看了?过来。
他的眼尾微垂,直面着?从下往上看人时,是桃花眸才?有的深情迷醉,加入资源晓说峮八已寺扒椅六⑨六散不迷路但?这般从上往下看来,却是疏冷孤傲,只觉一股锐利的凉意扑面而来,冷得?人心慌。
苏淼淼原本是在审视赵怀芥的,但?迎着?这样的眸光,她下意识的一颤,来不及多想,却猛地缩手,躲闪似的缩回了?车帘后。
马上的赵怀芥神色一顿,看清之后,原本疏凉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车内的苏淼淼并不知道外面元太子的模样,她下意识躲回来后,回过神又?觉着?不对——
做了?亏心事的明明是元太子,她心虚个什么?!
苏淼淼气呼呼扭过头,出声问道:“阿娘,我从前有请人画过图册吗?”
“画册?”长公主愣了?愣:“你小时候,你父亲倒是给你画过几幅戏水图……”
说着?,又?想到什么?一般,咳了?一声,继续道:“也就是随手消遣罢了?,你小小年纪,哪里用得?着?这个?”
虽然?长公主话头转的极快,但?一旁神色宁静的苏卿卿,指尖却还是微微顿了?顿,立时便明白了?缘由。
她听出了?长公主的顾忌,是担心她知道父亲给年幼的妹妹绘过戏水图,却没有给她绘,会觉着?不痛快,故意含糊过去,不愿多言。
但?实际上,苏驸马却是给她画过的,就是在某一日教她诗词时,忽的拿出了?两张仕女图,说是闲暇时所绘,如今还在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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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院里收着?。
她当时不明缘由,直到现在听长公主提起,才?明白父亲是为了?一视同仁,即便她并不知情,也要?尽力不叫她受冷落委屈。
明白之后,苏卿卿的眉间便也春水一般,泛出一丝丝的暖意。
她从前自?惭身世,总觉连父亲都是圣命之下尚了?公主,一丝违抗不得?,她便更是寄人篱下的累赘,只能小心度日,才?能不多添麻烦。
但?如今看来,不单父亲一番慈心,便连母亲贵为长公主,也在顾及着?她的性?子,心存照料,
相较之下,反而是她小人之心。
一旁苏淼淼挂着?心事,倒是没有发觉母亲与姐姐的神色,她听了?这话,只觉着?愈发困惑:“那就更不对了?!”
她从小到大,从未请人画过什么?小像,而元太子被赵皇后带着?离京时,是七岁,那时候她也才?是个路都走不利索的一岁小肉团子。
元太子藏着?一个小女娃娃的图册作什么??
可惜他都已经提早派人要?好好藏起来了?,她便是今日过去,也未必能瞧得?着?,若不然?,倒是能寻机会看看……
对面苏卿卿看着?妹妹疑惑出神,柔声道:“什么?不对?”
她方才?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心中惭愧,一时无处提及,只能主动与妹妹开口?亲近。
“啊,没什么?,想起了?一桩别的事。”
苏淼淼闻言,却也没法?解释,只好摇头岔开了?这话头:“姐姐放心,蓬莱宫也是刘国师西?去之处,必然?灵验的!”
苏卿卿也认真点?头。
这也是苏淼淼能劝说姐姐放弃大安寺,该去蓬莱宫的缘故。
元太子倒罢了?,只国师刘玄这四个字的名号实在太有说服力,直到如今,盛京的戏院茶馆中,还在说着?太宗皇帝敌军之中几进几出,诸多凶险都能化?险为夷,就是因为有刘仙人在后做法?庇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