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戚琛一家,带我去见他。”
……少了什么呢?
戚晏呢?
他那么大的一个老婆呢?
再一打听,嚯,建宁三十四年,他和他老婆还不认识呢。
于是,萧绍的心情又诡异的转好了。
况且案件过后戚晏族人伶仃,平常到还好,遇上举家团聚的时候,总有些低落,甚至后来每年礼部安排祭祖,萧绍去皇陵给亲爹便宜哥上香,因着这一桩成年旧事,要躲着戚晏,偷摸和做贼一样,如果有机会挽回,那再好不过了。
然而真奔驰到了寒狱门口,萧绍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了下来。
好在离行刑还有段时日,萧绍当了两辈子皇帝,朝臣的利益勾连他门儿清,在立秋前将戚晏一家捞出来,不算太难。
于是,深更半夜,牢中忽然灯火大亮,牢头粗暴敲击铁栅栏,发出砰砰砰的巨响,旋即厉声喝问:“戚晏呢?谁是戚晏?”
牢头皱眉:“少废话,贵人指名道姓要见他,轮得到你讨价还价?戚晏是谁?出来。”
戚晏便从他身后绕出来,不卑不亢道:“是我。”
戚晏脊背挺直,强作镇定,站到了一处封闭小屋前。
他便垂眸推开门,门锁吱嘎一声,像是枯槁老人喉间拧出的呻吟。
门外寒风呼啸,门内倒是温暖如春,坐在里头的也不是刑官,而是个极俊美的年轻男人,慵懒的斜靠在座椅上,手中执着本闲书,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阅读着。
戚晏唇齿微动,俯身行礼:“二殿下。”
戚晏将头埋的更低:“罪臣登科之时打马过长安街,您曾在楼上饮茶。”
彼时他是新科探花,春风得意,偏偏有个富家公子打扮的坐在茶馆二楼,远远望着他,摇着扇子叫他“美人”,言语轻佻随意,戚晏什么时候遭过这等调戏,当时就恼了,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事后询问同僚那讨人嫌的纨绔是谁,才知道那是当即圣上的二皇子,萧绍。
戚晏这边垂首不语,萧绍也在打量他,小探花憔悴的厉害,也瘦的厉害,动作拘谨,眼下有青黑,耳尖冻的通红,手指上也隐有冻疮,像是既没有吃好,也没也睡好,看着形销骨立,一阵风就能吹病倒。
萧绍就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戚晏只道:“随二殿下。”
戚晏刚要摇头,大氅便劈头盖脸的罩了下来。
萧绍:“送给你了,这糕点也给你。”
“……”
又是一阵沉默,戚晏不知如何开口,只悄悄抬眼打量萧绍,憋了许久,憋出来一句:“殿下今日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萧绍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流连,心道他想做什么,他想把自个老婆捆回家抱着睡觉,起床气还没散呢,但戚晏这么问,他便只是笑了声:“没什么,回头事情结束,你跟我好不好?”
这话一出,戚晏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萧绍一收书卷:“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萧绍便扬眉:“当真?”
事后萧绍回味,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小探花打马过长安大街的时候吗?
这时候,萧绍还是个闲散皇子,并未参与朝政,然而两世为帝,他心思一转,大概有了个章程。
兹事体大,得早做安排。
萧绍虽然是皇子,但是戚晏是圣上下旨,金口玉言要人入宫的,萧绍可以暗度陈仓,却不能直接越过,故而入宫这道流程,戚晏还是要走。
萧绍起身要走,路过戚晏时又回头:“这牢中上下,我也会给你打点好,吃食衣物都不会缺,如果有急事,只管找牢头告知我。”
萧绍瞧他的模样,有心想要再安慰两句,然而言语苍白,萧绍默然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照顾好自己。”
来时萧绍披着朱红大氅,走时却只穿着织锦曳撒,牢头一愣,刚要说话,便被萧绍按住肩膀,带到了一边。
他虽然是个闲散皇子,却将恩威并施玩得如火纯青,几句下来,牢头已生不出其他心思。
他推门而入,只间那二殿下点名要保的人正半抱着朱红狐裘,愣愣立在房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晏却没接话,自嘲笑道:“有福之人,是吗?”
吃食有荤有素,都冒着腾腾热气,自大戚晏落难以来,再没有吃过热乎东西。
戚晏掀开一看,是四枚糕点,造型花样无一不细致,四角还嵌着橙黄桂花。
他默然怔愣。
身后孩子争抢的争抢,狼吞虎咽的狼吞虎咽,几个同辈的子侄也克制不住的掰下白面馒头,围绕着食盒吞咽起来,唯有戚晏的父母没有上前,面露担忧。
戚琛轻声:“阿晏,将你叫出去的贵人,是谁?”
戚琛只看着他:“皇帝亲自过问的案子,你的什么同学,能打点到寒狱中来,你抱着那袍服的袖口,可绣着皇家的吉纹。”
在父母担忧的眼神下,戚晏挺直的脊背,无声的垮了下来。
戚晏避开父亲的视线,挤开其他人,从食物中拿了个馒头,掰碎了就往嘴里塞,囫囵咽下,最终也没尝出个滋味。
似乎掰碎糕点,穿上华服,就有什么从他的躯壳中抽离出去,掩盖上华贵却糜烂的其他东西。
戚晏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