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闷在房间里，江岐似乎拿毛巾包裹住了花洒，让水流只能极缓慢的流出来，旋即汇入地下室，发出微不足道的声音。

他重新睡了上来。

他静静的等待着，等隔壁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而均匀，等江岐陷入沉眠，窗外亮起微光，才蹑手蹑脚的起床，也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他停止动作，听了会儿隔壁的声响。

他放下花洒，准备回到卧室，借着天边朦胧的微光穿起衣服，期间不经意的往身后一瞥，便瞧见了镜子。

宽肩窄腰，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是一等一的男模身材。

叶望忽然想起来，梦中的那个拥抱，他是和人这样抱过的。

那一天，是帝国之星对下城区的第一次公开演讲，摄像机对着他们360度的拍摄，最后优中选优，选出了一张照片。

但只有叶望知道，那时他怀里战无不胜的江岐，是多么的无助可怜。

……他好像忽然知道，江岐通讯器里的那张照片是谁了。

江岐通讯器里的那张照片，是裴固。

虚伪的演讲稿，虚伪的台词、动作、表情，重重虚伪的假象下，对江岐而言，体温便是唯一可以触碰的真实。

他心想：“见鬼了，江岐这么珍视裴固的照片做什么？”

偏偏江岐唯一留的一张照片，是他和裴固的合影。

而后，叶望躺回床上，好半天没睡着，一合眼便是江岐腰腹的那一段弧度，他好几次想再去洗手间冲个冷水，却发现隔壁的江岐也辗转反侧，隔个小时起来一次，每次都蹑手蹑脚做贼似的，可见睡的不太安稳。

隔壁半天没动静，而后，江岐也下了床，这回他没掩饰声音，光明正大的穿上鞋，去洗手间洗漱。

江岐去给学生上课，叶望不知道去干嘛，他单纯觉着呆在家里尴尬，打算装作事务繁忙，去军部晃悠一圈。

可惜，指挥官比江岐略高，江岐又低眉敛目，一心盯着地板，不敢抬头，他看不见叶望的黑眼圈，叶望却将他的黑眼圈看了个分明。

江岐的模样有点憔悴，并不衬他，眼下的乌青像碍事的颜料，让指挥官想要伸手抹去。

他想将江岐养在有阳光和漂亮露台的大别墅里，将他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日日安眠。

江岐并不看他，只埋头整理上课的用具：“嗯，蚊子有点吵。”

“……不知道哪来的，半夜吵的很。”江岐匆匆道：“叶指挥麻烦让一下吧，我等下有课。”

江岐停住脚步。

江岐顿住，平静道：“我明白。”

这位是联邦的实权少将，地位比裴固在帝国只高不低，从对方对裴固轻蔑的态度，大概是不屑于去学的。

对方看不起裴固，倒是挺看得起他。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留着和裴固拥抱的照片，你想和他拥抱吗？如果江岐回答想，叶望要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如果江岐说喜欢，叶望还要问‘你喜欢他什么呢？他的脸吗？还是……’

“抱歉，叶指挥官”江岐突兀开口，语调重新变的生硬，“请您理解，有些事情我并不想提。”

最后，叶望只说：“抱歉。”

他们擦肩而过。

帝国联邦刚刚开战，前线人手紧缺，庞宿已经奔赴前线了，文暮远还是文职，暂时在后方留守，两人在军部撞了个正着。

文暮远：“有来有往吧，帝国现在是内乱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颇有些手段的，昨天我们一条补给线给他们第三军端了，那线很隐蔽，也不知道从哪透露的风声。”

联邦往帝国插卧底，帝国自然也也往联邦插卧底，而且相比起帝国血脉相承、下城区几乎不能进入上城区的制度，联邦开放的风气更利于卧底行动。

叶望：“查的怎么样？”

叶望是军团长的儿子，查他头上还得了。

叶望一琢磨，他还真有事问军团长。

于是，两人一人一份食盒，在军团长的办公室相对而坐。

叶望：“假如，爸，我是说假如，你问某个人喜不喜欢谁，那个人避而不谈，根本不愿意提到那人的名字，这是什么情况？”

叶望：“……真的？”

叶望：“也是。”

叶望便想起来，军团长也有个不敢提的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叶望便起身离去，他兀自想着什么，甚至忘记和老爹打个招呼。

叶望便回到了学校。

指挥官寻思着，如果江岐是个纯颜控，问题倒也不大。

可他在老旧的宿舍里看完了好几份文件，甚至爬到帝国的网站去看了媒体对那场演讲的评价，一直到日落西沉，军校的学生们纷纷下课，三三两两的在操场上溜起弯来，江岐都没有回来。

他于是按捺不住，去了趟老师的办公室。

“哦，江老师啊，军部来人，说有个什么事儿要他协助调查来着，江老师就跟着走了。”

“呃，好像是国安吧。”

叶望虽然是少将，但各部门之间各司其职，隔行如隔山，国安那边，叶望真不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