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烈的缺氧和高热中，江岐恍惚间想起了童年时代的天空，煤渣混合着硫磺色气体，将天空染成灰黑的颜色，层层叠叠的积云终年不散，像是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下城区，江岐小时候，觉得那漩涡状的云雾就像魔神的巨眼，注视着城区里生活着的每一个人。

那天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枷锁一般越收越紧，江岐定定的注视着它，便无法呼吸了。

叶望一把将他从灶台前拽开，反手将锅盖盖上炒锅，他一边将抽风机开到最大驱散烟雾，一边扭头斥责道：“江岐，你特么的在干什么？你想把我和你一起烧死吗？”

叶望：“我只是让他穿围裙烧个饭！这么歹毒的报复我？”

江岐被扯的退开三步，远离了灶台，脑海里浓重的乌云散去，他恍然惊醒，恢复了顺从的神态，垂眸道：“抱歉，长官，一时走了下神，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岐退开两步，却应了他上一句话：“……抱歉，先生。”

指挥官毛骨悚然。

指挥官炸了一背鸡皮疙瘩，咳嗽两声掩盖，抢先指责道：“……不会用和我说一声，我还能逼你用吗？都快着火了，算了算了，你去餐桌旁坐着，我来做。”

江岐便走到了餐厅，像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机器人：“好的，先生。”

叶望：“……”

江岐：“都可以，先生。”

他认输道：“辣椒炒肉？再用白糖拌个西红柿吧。”

江岐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明明是来折腾人的，可他的死敌，帝国之星江岐穿着居家围裙，好好的坐在餐桌上，反倒是他这个联邦指挥官穿着帝国的礼服，在灶台旁挥舞锅铲。

叶望心里古怪的很，最后一铲子将淋过热油的小辣椒抄起，放入白瓷盘，往江岐面前哐当一放：“凑合吃吧。”

叶望：“嫌弃也没用，我就这水平，你要吃不惯，就自己重新做吧。”

帝国之星嘛，天之骄子，口味挑剔些可以理解。

叶望：“……”

好在西红柿和辣椒炒肉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叶望改吃健身餐前口味挺重，辣椒用的多，一顿吃下来挺下饭，等将碗筷塞入自动清洗工具，已差不多天黑了。

叶望划开通讯器看了下时间：“我去二楼跑个步，你在房子里转转吧，看电视或者喂鱼，累了就上楼睡觉。”

江岐豁然抬眼。

叶望心想：“这才有意思。”

可下一秒，那人又恢复了温吞无害的状态：“好的先生，是主卧吗？”

指挥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与江岐是合法夫妻了，当然是该睡在一起的。

他快步上楼。

*

再一看，训练室里许多器材都落了一层灰，只有几个最基本的有使用痕迹。

这具身体，远不如叶望之前的。

叶望平复了一下，又蒸了会桑拿，洗了个澡，只穿了条平角短裤赤足走出来喝水，而后通讯器响了三声，联系人裴铭。

叶望：“我认识他。”

叶望按下接听。

叶望嗯嗯啊啊的应了，瞬间调整了口气，笑道：“叔父放心，裴齐是吧，都是亲戚，肯定关照，放我这里错不了。”

“认识的，怎么不认识，那表弟小时候我们见过的，经常一起吃饭，后来他们一家不是在您的示意下调到第四军区去了吗？后头联系就少了许多。”

他挂了电话。

叔父叫得行云流水，角色代入那叫一个丝滑流畅，不见丝毫滞涩。

他在备忘录记下：“约裴齐吃饭”，然后披上外套，准备上楼睡觉。

裴固的别墅不小，走廊两侧整整齐齐排布着六扇门，门框装修完全一致，分不清哪间是哪间。

“……”

他抬手，握住了最近的把手，房门没关，叶望一动，便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叶望曾在联邦战地医院值守，那些伤员疼痛难忍又不想深夜打扰到战友时，就是这个声音，明明苦痛非常，却极轻极闷，像是按在嗓子中，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满室寂静，仅有浴室方向有轻微的水声。

叶望注视着半掩的门缝，门廊处的灯关照亮了室内一小片区域，床边的床上依稀是个蜷缩的人形，人形清俊消瘦，即使裹着被子，也依稀可见脊背单薄。

叶望退开两步，关上房门。

他一连敲了三下，每下间隔平均，礼貌而克制，“江岐，你还好吗？我听你声音不太对。”

空气静谧三秒后，江岐平静镇定的声音响起：“很好，先生，刚刚睡着了，我没有任何问题。”

那隐秘而断续的呻吟，像是叶望幻听下的错觉。

他正要离开，还未转身，又顿住了脚步。

江岐的声音是很平静镇定，问题是，他太过平静镇定了。

除非，他在刻意掩盖压抑痛苦，连久经训练的叶望都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