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再为萧芜带粥，不会为萧芜浣发，更不会为他挑选澡豆和香薰，他们将是陌路的宿敌和死仇。

但谢枢向来理性，他很快压下了心中的不适。

离宫前，他会与萧芜告别。

于是这日，谢枢忽而在院中摆了一桌酒菜。

这宅邸自带一处庭院，院中三株野梨树，此时恰逢初春，落英缤纷，满室雪白，空气中浮动着清浅的香气，梨花树下一张石桌，桌旁错落放置着四个石凳。

他告别之后，萧芜修为复原，依旧是那个餐风饮露、不食五谷的仙君，平芜君辟谷已久，人间的百味风物。大抵也不会再尝了。

魔宫饭菜难吃，菜肴是山下买的，薛随守在酒楼，看厨子将锅舞的热火朝天，等热腾腾的饭菜放进食盒，他提着气劲，从山下一路跃上无妄宫，送到小院时，温度刚刚适合入口。

谢枢率先颔首：“仙君。”

萧芜原本不太搭理谢枢，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修为逐渐回来，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说上两句话：“药师？”

谢枢便笑笑：“仙君过来吧，今日的晚饭在院中吃。”

谢枢拉着他的腕子，带着他伸手敲了敲面前的餐盘：“松鼠鳜鱼，酸甜口味。”

“开水白菜，清甜口。”

如此一一介绍了个遍，谢枢又将碗塞进萧芜手中：“仙君且试试吧。”

如此丰盛，不是药师的风格。

萧芜的筷子彻底顿住了：“哦？”

他笑笑：“您也知道，在这魔宫之中讨生活，就得唯宫主马首是瞻，宫主既然下令，我不日就得启程，这才来与仙君知会一声。”

他问：“是吗？”

萧芜又道：“什么疾？”

萧芜：“你说谢宫主有疾，是什么疾？”

他脑内点了点66：“66？谢春山有什么疾病？”

疯药师本来就一边缘NPC，全场没几句台词，至于谢春山的病，一个单纯让边缘NPC下线的剧情点能是什么重要剧情，谁管他有什么疾病呢？

萧芜：“可严重？”

萧芜：“什么药？”

他这刨根问底的态度弄得谢枢招架不得，谢枢哪里知道极北之地有什么药材，当下岔开，调笑道：“仙君关心这个做什么？总不会想为谢春山采药吧？”

萧芜抿唇：“……自然不会。”

谢枢单手支着额头，斟了口酒，闲闲道：“那是他该死。”

谢枢便点了点面前鱼肉：“仙君且尝尝，酸甜可口，味道极好。”

谢枢猜他的喜好向来猜的很准。

仙门的规矩严苛，一道菜不能吃三口，即使是没辟谷的童子，也不该贪多贪足，沉溺口腹之欲，必须克制欲望，才能使得道心澄明。

萧芜抿了抿唇珠，恍然间想：“是了。”

于是他当真卸了身上的清规戒律，继续对着鱼下筷子。

他难得开了瓶魔宫新酿的桃花酿，这酒气味甘甜，余韵悠长，喝得人醺醺然，便一口一口，看着萧芜一筷子一筷子，将鱼挑干净了。

谢枢一笑：“今日。”

肴核既尽，杯盘狼籍，谢枢收了酒杯，盏中还剩一点残酒，便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仙君可愿和我喝上一杯？”

谢枢酒意上头，随口一提，萧芜性格冷淡，况且修仙人忌讳酒色财气，本就不会答应，他问完了，也没等萧芜答话，自顾自的倒了最后一点，却听萧芜说：“好。”

萧芜偏头，生硬的重复道：“好。”

萧芜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桃花酿再怎么柔和，也是酒，从不喝酒的人一口闷，十有八九要呛。

谢枢失笑摇头，同样以袖遮面，将酒饮尽了，他前世经常应酬，知道对饮的礼数，即使萧芜看不见，还是转过空杯，示意喝完。

谢枢将酒盏放回桌面：“仙君，那我便告辞了。”

谢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萧芜和他说“再见”“一路顺风”。

谢枢暗叹一句仙魔有别，平芜君果然还是更喜欢天真无邪的少年，拱了拱手，打算转身离去了。

他藏在广袖宽袍中的手指微微收拢，指甲浅浅刺入掌心。

他只是在想，药师的身份离去，那谢春山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今日的样子了？

萧芜当然知道，谢春山不值得信任，更不值得怀念，即使药师待他那么好，也当不得真。

谢春山那么坏，可药师又那么好。

*

原文里萧芜半死不活，谢春山难得没有找事，闭了个小关，谢枢也乐得清闲，在宫中翻看心法剑谱，偶尔甚至易容下山，抓几个散修切磋，为仙魔大比做准备。

总之，无妄宫主终于不是空架子，要靠装神弄鬼折服属下了，薛随吴不可要是敢起异心，谢枢能一巴掌把他两拍山里，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而薛随不知为何，忽然汗毛倒竖，他急匆匆的和宫主见礼，逃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