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形状奇异的草叶编织物,四处有尖尖的翘起,像个小虫子。
这草蚂蚱很大,比他小时候拥有的任何一只都要大,草叶粗糙,是院子里随处可见的杂草,与斯文儒雅的沈确一点不沾边,江巡很难想象文渊阁大学士的袖子里会揣着这样一个东西。
沈确的袖子里掉出来的,这是沈确折的?
童年时心心念念又遍寻不到的大蚂蚱,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从沈确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帝师依然紧握着他的手,十指用力相扣,像是怕他挣脱或者甩开,步履平稳地护着君王步步向前,穿过火海。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放开君王的手。
四周火焰冲天,高温让空气为之扭曲,皇帝的这句话莫名其妙且不合时宜,可沈确笑了笑,居然应和道:“好,臣教陛下编蚂蚱。”
江巡忽然就不想留下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在心中扎根,而后飞快的成长,在荒芜一片的原野上拱出新生的绿意,又如春风拂过的野草,密密麻麻蔓延开来,压也压不下去了。
江巡稍稍顿住脚步,指尖收拢掐进掌心,轻声问:“66?”
江巡记得最初的契约,85分的限制,倘若没有达成,眼前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
小系统抽抽噎噎的哭,将底牌露了个干净。
沈确便拉起他,将君王牵了出去。
此处位置偏僻,没有其他建筑群,高挑的宫墙也阻挡了火势的蔓延,不多时,火便被扑灭了。
火势过后遍地焦土,房梁坍塌落下,江巡站在安全处愣愣回望,眸子里朦胧一片,不知在看什么。
“没事。”沈确压下这点微不足道的生理反应,他喝了两口水润喉,音色重新变得和缓:“此处不能住人了,陛下回乾清宫可好?”
乾清宫是要留给薛晋的,他已经把66的任务搞砸一部分了,不能再搞砸了。
他不喜欢这座皇宫,一点也不喜欢。
君王当然该住在乾清宫,大晚上的出宫不合礼制也不合规矩,而沈确恰好是最重礼仪和规矩的人,以大太监的想法,帝师应当会拒绝,并且劝谏。
百里胡同,就是洵先生那个种枇杷的小院子。
他思维迟缓,想问沈确什么时候知道的,却被人捧住了下巴,帝师凑近看他的眼睛,蹙眉道:“眼睛可是伤着了?”
沈确仔细观察着君王眸子,看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呼吸几乎在江巡耳侧,江巡捏着衣摆,老大不自在。
眼下皮肤细嫩,而皇室的衣服挺阔,衣摆绣金线,又硬又硌,怎么能用袖子去擦?
他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了。
江巡松了口气。
江巡便拉了拉沈确的袖子:“想去百里胡同。”
江巡顿了顿,补充:“你和我一起去。”
蚂蚱被江巡好好的收在了袖子里,当夜,一顶轿子便从侧门出了皇宫,往胡同的方向过去。
帝师拍了拍君王的脊背,像安抚不肯睡觉的小孩子:“快睡。”
第135章 代理
他睡觉的样子非常乖巧,没有朝堂上伪装的暴戾,没有洵先生刻意的疏远,也没有方才承露殿里一片死寂的空茫。
皮肤温热,血液流经血管,脉搏在手指下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振动穿透皮肤,准确的传递到指腹皮肤。
沈确高悬的心脏回归原地,可那强装镇定的手指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君王想要寻死。
可确实如此。
……为什么?
独自一人,在几乎等于冷宫的承露殿孤独的死去。
饶是沈确以智谋著称,他依然不明白。
所幸的是,江巡和他出来了。
沈确心道:“不急。”
想到这里,他吐出一口浊气。
马停步的震颤弄醒了江巡,他皱眉打量四周,无意识的蹭了蹭沈确,全然是依赖的模样。
江巡:“嗯。”
从江巡去往青萍关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百里胡同,小巷子无人打扫,厚厚落了一层枯叶,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头发花白的太医令托起君王的下巴,细细端详江巡的眼眸,琥珀色的眸子被黑烟燎过,蒙上一层白雾,太医看着看着,脸色便严肃起来。
太医迟疑片刻:“这……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
但他察觉到了一道复杂难明的目光。
沈确手指微动,他有些想再碰一碰君王的脑袋,但此时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只温声道:“您睡吧,我与太医再商讨商讨。”
青萍关战事已了,镇北侯和世子薛晋都要来京城接受封赏,算算日子,明日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