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月上柳梢、漫天星子,他披着月色来到乾清宫时,宫里的灯光却是暗的。
他从进宫开始都是与江巡同睡,先前在马车上却被“洵先生”诸般冷落,在青萍关也不敢挨的太近,沈确急于确认一下塞北的半个月,君王身体可好,是否消瘦了。
沈确停顿片刻:“不在?可知去了哪里?”
侍者:“奴才不知。”
侍者依旧道:“奴才不知。”
门口的动静惊扰了王安,大太监从满脸笑意,从殿中迎下来:“哎呦沈大人,更深露重的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回吧,”陛下今日没有召见。
王安是太监总管,江巡的近侍,理应时时刻刻陪伴君王,江巡去了其他宫殿,为什么不带着他?
沈确眉头微跳:“……寻个清净?”
王安叹气:“陛下的心思我们也不敢随意揣测,或许是乾清宫呆腻了,想寻个新鲜地方,明日就搬回来了,沈大人您也别让奴才难做,陛下没有召见,奴才是不能将他的行踪告诉您的。”
说着,他摆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他转身离去了。
之前数次借口迷路寻到那边,沈确如今倒也轻车熟路。
江巡正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66趴在他肩头,好奇的打量四周:“宿主,这是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吗?”
这是块四四方方的小院儿,四周都是高高的宫墙,小时候江巡觉着这里很大,从一头跑到另一头要跑半天,可他现在觉得这里很小,小到从这里望天像从井里望月,视线被牢牢的圈住了,是走不掉也逃不开的囚笼。
院子中的花木也没有翻新过,只是每回洒扫时随意除了除虫害,如今地里还横七竖八的长着许多杂草。
66便趴着看他:“好耶!”
他说着,手中草叶翻转,折了好几步,又拆散打开了。
江巡苦恼道:“我不记得了。”
66便拍拍屏幕,打包票到:“没事宿主,给你调数据库,我知道蚂蚱怎么折!”
折纸,编草绳,叠千纸鹤,还有折草蚂蚱,这些民间手工小玩意儿,每个世界的习俗都不尽相同,每个朝代每个地区也各有各的编法,66的数据库虽然大,也并不是万能的,江巡母亲的那种编法,它不会。
江巡便将系统抱起来:“没关系,还有好几天才走,等我好好想想,想起来给你折。”
此时已差不多到了休息的点,江巡便将椅子搬进去,准备休息了。
他和66打招呼:“晚安,66。”
然后,江巡拉过被子,系统按住关机,开始睡觉。
第133章 灯会
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面容恬淡安宁,脸颊晕有薄红,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君王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于是沈确替他掩了掩被子,没有其余的动作。
他想知道,君王为何要住在这里。
此处坐落在皇城西北角,一片都是荒芜破败的宫室,墙壁斑驳掉漆,瓦缝长满杂草,早年是给有罪的妃嫔皇子居住的,留有不少鬼魅传说,宫女太监都避讳着这里,并不靠近,加上夜间没有灯火,宫殿一片漆黑,远远看着高墙参差,影影幢幢,如森罗鬼殿一般。
沈确将灯笼放在脚边,起身探查起这宫殿来。
沈确摸索过桌案和床架,又轻手轻脚的拉开衣柜,看见柜子里压着个小篮子。
沈确小心掀开绸布一角,往里头看去。
有婴幼儿的小衣服,有棉花扎成的小玩具,有鞋底破损的小鞋子,还有很多很多个草蚂蚱。
这玩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草叶已经失水枯黄,变的干脆,轻轻一掰就能掰断,但姿态还活灵活现的,沈确借月色打量它,忽然从院子里揪了片叶子。
而后,他将小蚂蚱放回衣篓,将新折的揣进袖子,继续摸索起院落来。
江巡登基后便将承露殿封了,里头的程设没人动过,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沈确摸过书桌,木头上有针眼的痕迹,那是江巡母亲缝补时不小心戳出来的;他摸过衣柜,下摆有不规则的牙印,是江巡小时候抱着东西乱啃留下的,还有零零碎碎的印记……
孩子从婴儿一直长到七八岁,都在这小小的院墙中。
他心中升起一个略显荒谬的猜测。
他蹙起了眉头。
江巡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沈确转头看向床榻,他睡着的是一张杉木矮床,没有雕花没有床缦,比君王的床差上好几个档次,可江巡蹭在被子里熟睡,他总是微蹙的眉头舒展着,好梦正酣。
沈确迟疑片刻,伸出手,碰了碰君王的脸颊。
*
长久以来,大魏与蛮族的战役都处于劣势,这是场史无前例的大胜,朝野上下都欢欣鼓舞,当沈确将折子放到江巡案头,君王少见的笑了。
奖励之丰厚,君王几乎将私库搬空了。
帝师快步从背后走来,与君王并肩,略微迟疑,含笑道:“战报传到京城,民间自发举行灯会,就在今晚,陛下可有兴致观看一二?”
每年上元京城都有灯会,可惜江巡小时候没出过宫,便也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