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巡进了营地，却神色如常，他平静的替每个人看诊，若有人躺在席子无法起来，江巡便撩起青袍半蹲下来，不曾避讳伤口血污。

江巡：“看惯了。”

有了沈的数据作为模板，66扫描很快，江巡才在营中转了半圈，系统已经将所有人看完了，它分析过后，告诉江巡染他们的是同一种疫病，暂时也没有变异进化等情况，比较好控制。

他按照66所说，将方子转述给薛晋，让他去安排配药。

江巡：“还有什么事情吗？”

薛晋的记忆里，无论沈确还是江巡都个性稳重平和，可今天两人却一齐失态，险些吵了起来。

这话不假，前世他对不起沈确，今生又将人扣在宫里，坏了他的名声，若说沈确恨他，有可能，但江巡对沈确没有丝毫意见，甚至是心怀愧疚的。

江巡一愣：“什么要求。”

说着，他苦笑：“现在城里人心惶惶，太傅肩负重担，日日不得停歇，也不敢表现出病情，但我知道他已然装了好一会儿，如果您有空，也请为他看看吧。”

薛晋的信里说沈确病了，江巡第一时间看了他的脸色，方才沈确一切如常，吐字清晰逻辑分明，他还以为他已经痊愈了。

说着，他小心去看江巡的表情。

第130章 转醒

薛晋只得跟在后头：“诶，诶您等等！我为您引路”

声音的主人竭力想将咳嗽压下去，于是闷在嗓子里，直到抑制不住，才从唇齿间溢出来少许断续声音。

隔着薄薄一道碧纱窗纸，他能隐隐沈确的影子，帝师素来挺直的腰背微微躬起，手攥成拳抵在下颚，像是难以忍受胸腹间的疼痛。

江巡看见他面前堆着的折子，其中有各处关隘发来的通信，有北狄军队的动向，也有粮草后勤的准备事宜，那些折子堆的那么高，沈确躬身咳嗽的时候，像是要将他整个埋住了。

薛晋：“沈先生和沈同时染病，算下来也有十来天了，只是沈发的厉害，直接人事不省了，沈先生轻微些，近日来却也常常咳血。”

江巡落后薛晋十步，薛晋则率先抬手敲了敲房门，询问道：“沈先生？我是薛晋，可以进来吗？”

沙哑干疼的嗓子适应不了长时间说话，他没说完，便掩唇咳嗽了起来。

洵先生一下马车，便往这边赶了过来，哪有时间沐浴更衣？

沈确越咳越厉害，先前在江巡面前他装的优雅从容，此刻却鬓发散乱，额角带有汗水，他单手强撑着书案，指尖用力发青，可谓狼狈至极。

他咳的厉害，薛晋便探手扶他，小声道：“少说两句吧先生，您怎么那么关心陆先生啊？也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啊，陆先生是你亲戚吗？沈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他说着，又俯身咳嗽起来。

“不必。”沈确打断，“让他先去沐浴更衣，我先看完这些文书，其余不急咳咳，还有，他腰间那枚青玉也得用沸水煮过，才能再次佩戴……”

江巡提起衣摆跨过门栏，药箱与门框相撞，发出“嘭”的巨响。

他看着江巡，紧皱的眉目便舒展片刻，可等视线在他身上巡视一圈，眉毛又死死地蹙了起来。

“……”

江巡心道：“病成这个样子了，倒是还有精力训我？”

这回，沈确又顿了许久。

江巡心头火气更盛，他从沈确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潜台词，大概是：“这病没什么要紧的，左右死不了，容我先将折子看完，明儿再治也不迟。”

他已经能演绎沈确的想法了：帝师为国为民，宁愿拖着病体，也不愿意让重要的大夫也就是洵先生多接触感染源，还吩咐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生怕大战前大夫病了或者跑了。

他不太高兴，语调也有点阴阳怪气，沈确无措地蜷了蜷手指，露出稍显郁闷的表情，而后将手腕摊了上来，垂眸道：“……劳驾。”

沈确在发烧。

病中人对温度敏感，冰冷的手指触上皮肤瞬间，沈确便起了鸡皮疙瘩。

66扫描过一个营地，如今已经是很有经验的小系统了，它飞快的分析数据，给出结论：“没有特别严重，把沈那个方子拿过来，改改就能用，就是让他注意休息，最近别工作了。”

让沈确别工作，这得是多么大的工程量。

说着，他咬了咬舌尖，觉着不对。

薛晋再怎么信任他，沈确与洵先生的身份也是天壤之别。

沈确不可能把文书给他，是他自讨没趣。

说着，他转身欲走。

他说到一半，便掩唇咳嗽起来，江巡迟疑着抬手，拍了拍沈确的脊背。

沈确缓了缓，才笑道：“您愿意处理公文再好不过了，就是开头几天我得在旁边看着。”

外人批公文，沈确当然得看着，江巡没觉得不对。

沈确不像在监督可疑人员，他像是在教学生。

沈确害怕将疫病传染给江巡，坐得远远的，可指点却细致入微，他将文书里的条理拆解了，揉碎了，尽数教给江巡，像在指导最喜欢的学生。

他身处苦寒之地的塞北，窗外是早已凋零的枯荷残柳，可他坐在沈确身边，却像回到了文渊阁，回到了边角一方小小的书台，他恍惚间抬眼，似乎看见了文渊阁外高大粗壮的银杏树，秋天来时满树金黄，叶子铺了满地。

他虽然去了二十一世纪，可文书中的弯弯绕绕需要实践，他也半通不通，但沈确给他讲清楚，他很快便能举一反三了。

有66在，等于自带了一个超大型数据库，江巡每隔几日看诊一次，他带着幕篱出入其中，记录数据，调整药方，这时候人的身体还没有耐药性，简单的方子作用却不小，渐渐的，康复的人越来越多。

66为他改了几次方子，效果都有限，江巡日日替他看诊，66也苦思冥想，看有没有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