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手段,入了东厂刑狱,逼供的时候,便会用上这个,专门烙在官员或有功名在身的书生身上,将人的脸面清白往土里按,戚晏得了圣旨特赦,用不得脸上,便落在脚踝处。
说来前世戚督主大权独揽,却从来都用包住小腿的靴子将脚踝挡的严严实实,谁能知道他身上竟有这样一块暗疮。
难怪前世戚晏上位时将东厂洗了一遍,如果他是戚晏,他会比戚晏做的更绝,更狠。
然后,他便被人抱了起来。
他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卷,放轻声音:“别折腾了,宫里人多眼杂,回家给你叫太医。”
身体骤然悬空,戚晏下意识一抖,手指攥住萧绍的袖口,又仓促地松开了,他脚不沾地,身体便格外紧绷,僵硬的挺直了,像萧绍怀里的一根棍子。
“……”
萧绍个高,他的氅子也格外长,戚晏的身体被柔软的大氅罩了个完全,就连脚踝也被紧紧地包裹着,细密的兔毛贴着皮肤,热度暖暖的包裹上来,戚晏被环绕着,久违的感到了些许浅薄的安全。
戚晏显然没怎么被抱过,不懂怎么配合发力,萧绍揽着他,像抄着一块石头,他道:“伸手搂着我,这样不好受力,别把你滚下去了,这四周都是湖,你掉下去就算了,别连累我寒冬腊月的跳湖捞你。”
“……”
戚晏偏头:“殿下,这般行事太过招摇,有违礼法,您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萧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戚晏:“!”
“呵。”
辰时宫门落锁,外臣无诏滞留宫内是重罪,萧绍虽是皇子,却也是成年男人,不便留宿宫中。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戚晏惊魂未定,只攥着萧绍的领口,又不说话了。
福德海已经等候了许久。
殿下手中抱了个人。
福德海眉头一跳,还以为这祖宗从宫里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女人,但看靴子的大小,又分明是个男人。
那是双黑青色的皂靴,宫中仆役的常见款式,鞋底沾着松软的泥土,应当是奔波行走的,可见不是宫中圈养着的娈宠少年,可宫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男人?
戚……戚晏?
殿下不是嫌弃极了这新来的近侍,连安排房间都安排在离主殿最远的偏殿吗?
福德海躬身应了。
戚晏又是一抖,却敛着眉目没说话,萧绍将他的腿拉高架在凳子上,撩起袖子:“现在四处无人,我总算可以看了吧?”
血留了那么多,要尽早止血,否则戚晏这个病秧子,萧绍怕他厥过去。
再说,那推行到一半的改革,没了戚晏,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戚晏穿着扎裤,裤腿是束在袜子中的,萧绍要看,他就得一路提上来,小腿、膝盖、脚踝,一览无余。
虽然如此,戚晏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膝盖上的伤口涓涓渗血,沾染了一裤子,他一咬牙,便扯了靴袜的系带,将裤腿撩了上去。
而萧绍表面古井无波,只是困扎伤口,心中却想:“有趣,实在有趣。”
可不过是摸了摸脚踝,抱一抱,看了看他的腿,什么出格过分的事情都没做呢,戚晏却成了这副模样?
多有趣。
不畏惧追罚,不忧虑死亡,却非要维持着君子的体面,畏惧着打破礼法的束缚?
世人都说戚探花知礼守礼,是最中正平和的君子,也就是说,只要萧绍对他做一些不那么“君子”,不那么“守礼”的事情,甚至不用多过分,戚晏自己就能恼起来。
萧绍在一边凉凉道:“那么赶做什么,反正太医来了,你还要解的。”
戚晏系袜带的手一抖。
恰好落在萧绍鞋边。
萧绍将纸捡起来,只见上头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平章”。
私通内臣是重罪,这张纸要是递给皇上,宋太傅或许不会有事,可皇帝正在白银失踪案的气头上,戚晏免不了一顿棍棒。
萧绍道:“宋太傅给你取的字?”
顷刻之间,戚晏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那样大的血口,接着跪,萧绍不想知道该有多疼。
萧绍将字条递还给他:“你确实有辅佐君王的本事,也或许真能许天下海晏河清,这字取得不错。”
“……”
他将手指压在字条上,指腹的热度仿佛将胸口烧灼出了大洞,越发的虚无空茫,而戚晏勾了勾唇角,像是讽笑。
他如今,也配吗?
马车一路悠悠驶入府邸,等将人放到卧室,太医也提着药箱过来了。
于是萧绍在他面前垂了个帘子。
谁家正经近侍看病,还用个白纱挡着啊?
萧绍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