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的争夺中，有狙击手朝他开枪，为了抢瞬间的角度，除非致命，兰恩从来不避，他的肩膀，小腿，各处都有擦伤和弹孔，又在军雌恐怖的治愈力下缓缓愈合，留下狰狞的痕迹，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漂浮在空中，猩红如帕米尔星系昂贵的鸽血宝石。

而在飞行器落地窗的另一边，星环依旧缓慢运动着。

它看见了一大片金属残骸。

那些坠毁的飞行器早已化为了星环中无机质的金属棺椁。

可即使意识涣散已久，灵魂不复存在，此时此地，他们却仿佛透过几层玻璃，正停驻在这艘钢铁舰船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长官。

第九枪。

又一次正中靶心。

“已死亡。”

大皇子的身体面条一样滑落下来。

新鲜的血液顺着额头涌出，又很快凝结变黑，变成一个看不见底的血洞。

哪怕尊贵如他，死后也是这般模样。

他没有力气了。

他甚至没有力气爬回驾驶室了。

该结束了。

他侧过脸，将视线从大皇子丑陋的脸上移开，看向另一侧的落地窗，在那里，无数破败的星舰缓缓掠过，金属早已变形，上面第三军的标志斑驳掉漆，可兰恩的脸色柔和下来，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两枚炮弹近在咫尺，而兰恩甚至没办法爬进驾驶舱，完成最基本的转向。

只是……

第三军的指挥官从来不在战场上佩戴首饰，戒指这种无用的累赘只会影响他的发挥，可这枚戒指是个例外，在兰恩此生最重要的一场战争中，它依然好好待在指挥官的食指上。

现在，鲜血濡湿了手套和戒指，兰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微微闭上了眼睛。

遗憾他终究无法履行回去的承诺，遗憾遇见的时间的太晚，相处的时间太少，不曾彻底拥有过那些温存。

时至今日，科莱特家族人丁凋敝，兰恩没什么值得记挂的亲人，德文等人各有事业，也不需要他操心，唯一一个记挂着的，只剩下林佑了。

会因为他的失约而愤怒，伤心，甚至记恨他吗？

时至今日，联系小说原文，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小说中的三皇子自以为兰恩是掌上玩物，可其实他才是兰恩选中的棋子，兰恩的灵魂凌驾于肉体的茫茫痛苦之上，冷眼旁观着三皇子施加的一切苦难，而满不在乎，因为他早将这篇荒芜的星系选为了坟墓，在这一日，开出这一枪。

大皇子稳坐储位多年，权势滔天，连林佑的生父霍伊尔上将都难以掠其锋芒，更不要说兰恩，这一场铤而走险的刺杀，是他为故友夺回公道的唯一机会。

他扣上训练舱的舱门。

下一秒，视线骤然变化，训练舱画面转变，林佑再一睁眼，已经置身于飞行器的驾驶室中。

而主控屏幕上，无数蓝色小点起起伏伏，飞快掠过，是星环中高速飞行的岩石碎屑。

这种难度的飞行模拟，他没做过。

他的CPU运转到极致，捕获计算了每一颗岩石的运动轨迹，并将它们标注再屏幕上，一时间，屏幕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细线。

两枚导弹在飞行器身后极速碰撞，而后爆炸，狂暴的宇宙射线铺天盖地，哪怕飞船做了屏蔽设备，也差点失灵。

十公里，五公里，一公里……

他冲出了星环。

“工厂”尝试追击，可它毕竟不是为了战争诞生的飞行器，速度缓慢，几乎几个眨眼，飞行器就消失不见了。

它将所有哨点一一标注。

他在驾驶室半摊下来：“66，规划一下路线吧。”

林佑点头：“霍伊尔上将会为我们遮掩的。”

66：“好的，预估飞行时间36小时。”

旅途中，兰恩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兰恩的情况很不好，但得益于军雌恐怖的恢复能力，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头脑发懵，视线模糊，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死前的幻象。

这里绝不是23区。

兰恩昏昏沉沉，一个又一个地做着梦，有时他梦到战争，死去故友的脸庞从他面前掠过，带着血和火的痕迹；有时他梦到小时候，雌父拿着戒尺站在面前，说柯莱特家的雌虫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仪态必须端正；有时候他梦到林佑，梦到林佑触碰着他的皮肤，带来难耐的痒意，三殿下紧紧蹙着眉头，抱怨“兰恩，你要休息，你还在发烧。”

身下是绵软的被子，床铺很大，将他整个簇拥了起来，空气中弥散着柑橘的清香，清甜干净。

他躺在一间卧室中，装修整洁明亮，窗户拉着白纱窗帘，阳光正悠悠洒进来，角落摆了株一人高的琴叶榕，枝叶舒展，生机盎然。

是活着，还是死前的幻觉？

兰恩一顿，侧头看去，林佑正坐在他的床头，面露忧虑。

“三殿下……”兰恩想直起身体，疼痛却忽然蔓延上来，不尖锐，甚至有点温吞，但由于面积过大，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林佑止住他的动作，将他强行按回了被子：“别动，你很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