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微顿。
他继续浏览论文:“那小区有空置的出租房吗?”
此时,谢逾终于收拾好了一间房。
谢逾系上小熊围裙,开火做饭,将排骨丢进锅中焯水,动作写意娴熟,他心情颇好,开着窗哼小曲,全然没在意隔壁住户的灯悄然点亮,有人影出现在了窗边。
接下来的三天相安无事。
谢远山暴毙,公司的股权归属存在问题,谢远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沈辞则借着罗绍的东风旁敲侧击,拿下了不少谢氏的老客户。
他乐得清闲,全当度假:每日清晨买菜,上午逛公园,看大爷大妈打牌钓鱼,中午午睡,下午打打游戏看看电视,三点一线,作息比老年人还要规律。
幸福小区是上世纪的保障房,楼间距狭窄,隔音也一般,在隔壁的阳台,很容易觉察到这边的动静。
他虽然和谢逾朝夕相处六个多月,可那时的谢逾是谢氏金尊玉贵的少爷,他住酒店、开豪车、带名表,他有专属的司机、医生,他众星捧月,不需要苦恼任何事情。沈辞虽然能窥得一点他个性中温柔的底色,却如隔雾观花,看得并不分明。
每日11点整,隔壁准时开火,谢逾系着小熊围裙,在灶台前挥舞锅铲。
沈辞小时候也经常做饭,用乡下的土灶,他那时还没有灶高,惦着脚添柴烧火,也算是熟练工了。
谢逾似乎将做菜当成了艺术,他哼着歌,菜式三天没有重过样,顿顿都有诸如蒸鱼烧鸭之类的大菜,丝毫不见敷衍。
有时候肉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谢逾还去楼下喂猫,傍晚阳光不那么刺眼的时候,他将红白肉和内脏混合剁碎,装在小盘子里,放到楼下长椅旁,然后在长椅上小憩。
小区的猫没有名种猫,都是土猫,最多的是大橘,毛绒绒胖乎乎,他们餍足地爬在一旁,慢吞吞的舔毛,而谢逾也懒洋洋地摊在长椅上,没骨头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猫,沈辞没忍住,偷偷开窗拍了一张。
谢逾喂猫时沈辞刚好结束一天的工作,他在长椅上摊半个小时,沈辞就藏在窗户里看半个小时,他胸腔中满溢着某种情绪,心态平和又安宁。
沈辞一直一个人睡,但六个月时间,谢逾强迫他习惯同眠,以至于分开过后,他的精神尽力克制,可身体还记得,每每午夜梦回,身体都还怀念着那个拥抱,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感受也淡了。
可同时,他又有点迷惑。
关于谢家大少爷,江城有那么多传闻,说他手段粗野、暴力,脾气一点就着又不知收敛,可从来没有传闻提到过,谢逾烧得一手好菜,还喜欢下楼喂猫。
外人的评价可以编造,可独处时的模样做不了假,所谓谢少爷暴躁阴郁疯批变态是假,温柔爱笑脾气好是真,而假如谢逾真的表现出了暴力行为,那只可能是因为……
沈辞回忆起那篇冗长的论文,掌心不自觉地攥紧用力:
*
这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纯黑西装。
系统抓心挠肝,不知道宿主在搞什么幺蛾子,他见谢逾打开背包,往里面放了三瓶酒,满脑子都是问号:“你到底想干嘛?你要自制□□吗?”
这三瓶酒是谢逾前两天买的,他挑了超市货架上最贵的几瓶,没看价格也没看度数,直接付款走人。
谢逾:“我们打车去。”
别家的男配出入高档茶室奢派酒店和顶级会所,他家的男配出入精神病院安置房和远郊公墓。
谢逾拎包出门,随口道:“你记得之前有一场剧情,原主一个人喝醉了,临时将沈辞唤到医院,好一顿折磨吗?”
“我当时还奇怪,原主喜爱热闹,每次聚会都呼朋引伴,从不独自行动,再加上以他的身份,从不缺人陪,为什么会独自饮酒。”谢逾微微叹气,“想来,这是他妈妈的忌日。”
谢逾道:“我领了她的恩惠,住着她的房子,而且她与我母亲十分相像,于情于理,我该去一趟。”
虽然精神病院一般都建在远郊,但当初许青山选址这里,也有看顾姐姐的意思。
今日不是约定俗成的祭祖节日,墓前来者寥寥,谢逾在公墓门口买了束纯白的雏菊,在后山松树下找到了原主母亲的墓地。
谢逾扫了扫墓前落灰,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单人墓地,谢远山身前和妻子感情平平,甚至多有龃龉,两人并不葬在一起。
他伸出手指悬停在那照片上,露出略带涩然的苦笑。
两个世界截然不同,又有诸多相似。
系统:“……真喝啊?”
谢逾:“我也来不了多少次了。”
到那时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叫谢逾,除了许青山,也没有人会来这墓前献上白花了。
一位温柔的母亲,孩子却走上那样的歧途,声名狼藉结局凄惨,又一文不名。
心中有事的时候饮酒总是不知节制,系统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却也不敢劝,等雨水几乎浸透了他的衣服头发,谢逾踉踉跄跄撑着松树站起来,收拾背包准备离开时,已经有些八分醉了。
墓园地处偏僻,打车是打不到的,最近公交车站在七八公里开外,以谢逾现在的状态,怕不是走一半就要倒路上。
反正依照剧情,他本来也该在那里住一晚。
公墓依山而建,全是台阶。
这酒入口清淡,但后劲绵长,方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站起来,颇有点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味道。
系统的电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谢逾每下一截台阶,它就咯噔一下,好在谢逾虽然喝得和醉猫似的,摇摇晃晃,平衡却还不错,总能在最后一刻站稳扶牢。
话说到一半,骤然停止,系统不存在的瞳孔一缩,电子心脏剧烈震颤起来。
准确来说,一个打伞的年轻男人。
系统不存在的大脑皮层要炸了。
谢逾被吵得头疼,琥珀色的眼睛艰难聚焦,虚虚落在来人身上,他露出略显疑惑的表情,似乎没明白系统在嚎什么。
这么冷的天,衣服湿透了,走上三公里找许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