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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跟基友讲脑洞的时候我说你觉得我第四章开始虐狗怎么样(那种兴奋);

基友:……

基友:你醒醒,你背景铺不明白的;

我:人家不嘛QAQ

第36章

裴向云拧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低声道:“我没错……”

“你没错?”

江懿笑了下,伸手按着他的肩,不偏不倚地压在他的伤口上。

裴向云肩上的鞭伤好不容易结了痂,被他这么一按又疼了起来,面上的表情慢慢因为疼痛而扭曲。

他吃痛地低哼了一声,下意识要去掰江懿的手,在扣住那瘦削手腕时听那人轻声说:“果然朽木不可雕。”

裴向云的动作僵在原处,到底是没敢再继续用力。

江懿却依旧按着他的肩。

那道原本就没好利索的伤口在压力下再次开裂,温热的血慢慢渗了出来,顺着裴向云的手臂一滴滴落下。

这样缓慢的疼痛并不好受,如同凌迟一样。

裴向云紧紧锁着眉,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好像在无声地与江懿对抗着。

“你以为陇西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江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若是没有张戎,你早就死在那个雪夜,尸体被狼群分食,还有能耐在这里顶撞我?”

裴向云咬着牙,额上与鼻尖冷汗涔涔。

江懿借着不远处火堆昏黄的光线,细细地打量他。

若是按照上辈子裴向云的暴脾气,估计已经和自己动上手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他却异常地克制着自己,甚至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方才攥了下手腕。

脑子被他打傻了?

江懿有些犹疑地看了他半晌,动了动唇:“让你跪下,听不懂是吗?”

裴向云觉得肩上那只手有千钧重,压着他的身子慢慢弯下。

就好像有人生生敲碎他一身的傲骨,而后不按原状地一块块拼凑了回来。

若是旁人这样做,裴向云就算拼尽全力与他同归于尽,也断然不会容许自己受如此屈辱,所受的痛苦必让他百倍奉还。

可眼前的人是江懿。

是他上辈子痛苦地失去过,这辈子下定决心要尊敬爱惜的老师。

是最爱的人。

裴向云咬着牙,终于屈服了,慢慢弯下了膝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

江懿垂下眸,静静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微眯,似乎在审视他这一跪里有几分真心。

不远处火光跳动,映在他的侧脸上。裴向云咽了口唾沫,一双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江懿缓缓抬起压在他肩上的手,尚未凝结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了下来,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裴向云看着那只沾了自己血迹的手,一时间有些茫然,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师的手脏了。

江懿捻了捻指腹,端详着自己前世逆徒的脸,忽地轻笑一声:“疼吗?”

裴向云点了点头。

那双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江懿又问道:“恨我吗?”

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真的不恨我?”江懿问,“你看上去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

“那知错了吗?”他说,“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

裴向云带着异域凶戾的秾丽面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眸里却满是不服气:“我想要的东西我来争取,看见有人捷足先登,生气有什么错?”

江懿挑眉:“东西?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件可以被抢来抢去的东西是吗?”

裴向云睁大了眼睛,仓促解释道:“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江懿没有生气,甚至连声音都很轻柔,可说出的一字一句却格外无情:“你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要按照你的意愿做事,但凡不顺心,你便动辄胡闹,真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吗?”

裴向云咬着唇,目光仍满是倔强。

“算了,朽木而已。”

江懿瞥了他一眼:“不可雕琢就是不可雕琢,当真无用。”

“江大人!”

裴向云咬着舌尖,生生将那句「师父」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他厌恶至极的生疏称呼。

他撑着地要站起来,肩上却忽地钻心一疼。

江懿抬手按着他的肩,眸中掠过一道冷意:“谁让你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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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云胸腔中发出一声钝痛的悲鸣,再一次重重地跪回原地。

“不是喜欢我做你老师么?”

江懿从袖袍中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将白皙指间锈红色的血迹擦拭干净。

方才的争执让他束起来的发有些许松落,几缕青丝垂在眼前,被他轻轻撩开,抚至耳后:“收你做学生就别想了,但我不介意教你些东西。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不识感恩,当真畜生一个。”

裴向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四个词重重落在心坎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怕是上辈子他最痛恨的四个词,字字句句间写满了对异邦人的排斥与偏见,如今却被江懿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先前老师不会这样的。

可为何,为何……

裴向云鼻尖泛酸,一双眼蓦地红了,梗着脖子看江懿:“你从未了解过我,为何会这样看我?我……”

江懿伸手卡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脖子狠狠向下一压:“谁许你这么看着我?方才不长记性是吗?”

裴向云撕心裂肺地呛咳半晌,发出一声呜咽。

“你今天伤的张素是张老将军的独子……”江懿淡淡道,“说你是白眼狼,一点都不冤枉。”

“低头好好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江懿说完,头也不回地撩起帐帘离开,只余下裴向云一人和周遭「噼啪」响着的火堆。

裴向云低着头,觉得万籁俱寂,风吹动草场发出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动了动胳膊,眉眼骤然一紧,唇被咬得泛白。

天上星月渐渐隐没于乌云之后,紧接着便有燕兵赶来将几堆篝火熄了,只余下军营门口的那一堆。

裴向云正讶异于他们的举动,额上便被一滴冰凉砸中。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裴向云的额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肩上刚结了痂的伤口再度被雨水冲开,淡淡的血水流了下来,随着地面上的积水流向远处。

他愈发觉得周身寒冷,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子前后摇晃,似乎一叶湍急水流中苦苦求生的扁舟。

裴向云不知道自己在暴雨中跪了多久,只记得耳畔长久而持续地嗡鸣着,而后一头栽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中。

昏睡之际,他浑身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被烙铁烫熨,一会儿又如堕冰窟,十分难受。

身侧隐隐响起嘈杂声,他费尽力气微微睁开眼,看见两个人似乎站在自己身前争吵着什么。

一道粗犷的声音低沉道:“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不识感恩,又是个乌斯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细作呢?”

另一道更显温润的声音响起,似乎为了辩驳带着七八分火气:“将军,您对他的成见未免太深了,在陇西这几年日子里,云儿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何不能好好与他相处?”

“并非因为他做了过分的事我才生气……”粗犷声音叹了口气,“他隐瞒了乌斯血统,混入陇西军营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有发觉,本来就是我的失职。幸好他尚未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不然……”

“云儿虽然有时不听管教,可他心肠应当不坏。”

那人轻声道:“我父亲去年过世,我没什么家人了,早已把他当做唯一可以倾诉的亲人。”

粗犷声音许久未说话,终究归于一声叹息。

“子明,太过用情不好……”他最后说,“你自己多思量罢。”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人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

裴向云听见自己问道:“师父,你要把我赶走吗?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覆在他额上的指尖微凉,江懿似乎笑了下,安抚道:“不会的,你好生养病,不用担心这些。”

裴向云许久未感受过老师的关心,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那人的手,却无端抓了个空。

周遭原本的天朗气清骤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几道刺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说的大抵是些恭维他的话,说他天生战神,是乌斯的开国元勋,领兵清剿汉人,配得上那「定西王」的称号。

可他却在这一片恭维声中愈发惶恐,猛地抬眸,正撞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江懿背后的天是血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好像勾唇对他笑了下,而后拿起一旁的长/枪,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裴向云蓦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了一片。

梦中地狱般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心脏打鼓似的将他的胸膛撞得生疼。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期盼在床边看见关于江懿的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找到。

原来都是梦。

而梦醒了,江懿却不会再如从前那样偏爱照顾他。

他去爱,去照顾他的新学生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都有看,关心有收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啵啵啵比心心!

要信我的「物理hzc」,信丞相的心狠程度;

没有整到大的他俩不会彻底放下成见的(点烟)

第37章

裴向云刚要挣扎起身,帐帘却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个小厮。

那小厮生了一张娃娃脸,个子不高,显得十分喜庆。

他怀里抱着一个铜盆,上面搭了手巾,看见裴向云醒了后眼前一亮:“你醒了?”

裴向云看着他,慢慢坐了回去。

这人他是认得的。

上辈子乌斯人兵临渝州城下,喊话要城中主将投降。可那汉人主将似乎软硬不吃,誓死不开城门。

最后渝州城破,乌斯副将气焰嚣张:“李佑川,你现在还不愿降吗?”

那名为李佑川的汉人站在城墙上,被烧了一半的披风在身后飘扬着,如同一面永不降落的旗帜。

他朗声一笑,那张娃娃脸上沾着血迹和灰尘,可一双眼却无比明亮:“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说完,他便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落进大火之中。

裴向云当时在那副将身后,看见李佑川坠下来时心脏重重地擂在胸膛,下意识地策马上前想要接住他。

可他才刚伸出手,那人便已经落入了熊熊大火中。

副将慌忙上前,询问他有没有被火伤着。他摇了摇头,目中却尽是失神。

这李佑川……是陪老师一起长大的小厮啊。

“这位小兄弟?”

李佑川看着眼前人怔愣的神色,以为是烧傻了,连忙将铜盆放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裴向云攥着他的手腕,喉咙里不知哽着什么,让他说不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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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李佑川今晨接到张戎的指示,要他来这儿暂时照顾一位伤员。他以为是出去打探敌情受伤的探子,却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生面孔。

眼前这人不愧是汉人与乌斯的混血,鼻骨高挑,眉眼深邃,自带一种野性的狠戾。

李佑川被那双狼似的眼睛盯得害怕,小声道:“这位小兄弟,你要是难受便和我说,我去帮你请军医来。”

听见他说话,裴向云这才从那种被魇住的魔怔中清醒过来,慢慢放开他的手腕。

李佑川松了口气,悄悄揉了揉自己遭了罪的手腕:“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向云摇了摇头,动动唇,轻声道:“对不起……”

要是上辈子将他救下来就好了。

至少老师身边也有故人相伴,最后那段日子怕是不会走得那么决绝。

李佑川被他这句道歉闹得摸不着头脑,叹息一声:“你不会是在外头被雨浇傻了吧?那真是可惜啊,多俊一孩子,傻了太可惜了。”

他说完,悄悄瞥了眼帐帘,又压低了声音:“你是那晚新来的,你有所不知。咱这陇西里有两个特护短的,一个是张老将军,另一个就是我家少爷。

我听说你伤了张小公子,那我家少爷能不和你生气吗?听我的,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去和我家少爷好好道个歉。”

裴向云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却被那句「护短」不偏不倚地刺了下。

明明上辈子,江懿最护着的人是他。

他眼眶微红,咬着唇轻声道:“你家少爷不会原谅我的。”

李佑川拧着眉:“为何不会?你们又没怨没仇的。”

没怨没仇?

哪里是没怨没仇。

那是隔着家仇国恨的血海深仇。

裴向云有些疲惫地叹息一声,靠坐在床上,任由李佑川在一旁给他肩上的伤换药。

江懿前一夜的态度让他难过得很。

是不是老师真的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

这一病果真让他元气大伤,不只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

裴向云无法接受自己「江懿学生」的名头被别人占了,更无法接受江懿的偏心和宠爱悉数给了另一个人,是以伤寒反反复复,总是不能彻底见好。

待他的身体稍稍恢复,已然是夏初了。

裴向云拖着病体去军帐外透气,遥遥看见了自己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那个人。

江懿牵着张素的手走在陇上,那人的唇角微翘,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他已经好久没看见师父这样开心了。

似乎上辈子二人最后相处的那几十天过于悲怆,在他记忆中凿刻下深深的印记,让他忘记了江懿放松地笑着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裴向云加快脚步向前,隔着半个校场静静地看着老师牵起别人的手。

那分明……应该是他的位置。

他下意识地又想要冲过去,可跑了两步后生生止住了脚下的动作。

老师不喜欢这样。

江懿那夜用训斥和疼痛教育过他的。

他不应当以自己的想法而干涉老师的生活。

裴向云的手紧紧扣在校场外拦着的藩篱上,那木刺勒进手中,他都没觉察到半分疼痛。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才慢慢放下手。

他一直在校场坐到酉时,这才惊觉天已经黑了下来。

校场上没有一个人,只余下兵器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裴向云慢慢站起身,抽出了一把银色的长/枪。

那柄长/枪颇重,拿在手里有一种踏实的厚重感。他依着上辈子的记忆,稳稳地向前刺出一枪。

枪尖闪烁着寒光,他眨了眨眼,恍惚间手背上覆上了另一层暖意。

“下盘要稳,不然会被敌人抓住弱点。”

那人温润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手把手地教他枪术:“既然选择拿起武器,就千万不能退缩。战场并非儿戏,你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活下去」。曹刿论战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可知晓?”

裴向云从来头疼读书习字,记不清那曹刿是谁,胡乱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式,我们……”

他依着那人说的换了一式,小臂上肌肉的线条紧绷,与银枪连作一条带着力量之美的线。

“师父,我……”

裴向云自觉这一式做的不错,欣喜地侧过头要讨那人的夸奖,可手背上覆着的暖意骤然消失。

夏虫在草里轻鸣,一阵带着燥意的风拂过,除了月色以外,校场上只有他一人。

裴向云愣愣地看着身侧,恍然方才的温馨原来仅是回忆。

银枪在身侧垂下,他轻叹一声,正要将枪放回原处离开校场,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刚才那几式很好,怎的不继续了?”

裴向云动作顿了下,有些局促地转身。

张戎卸了轻铠,一身劲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裴向云有些许日子没看见这位老将军了,其一是因为生病,其二是因为心虚。

若是没有张老将军,他说不定已经被赶出陇西军营了。

老将军让他在陇西吃住,甚至同意他来校场习武,可自己却一时昏头,伤了他的儿子。

裴向云下意识地想跑,可张戎的下一句话却将他钉在原地。

“病好多了吗?”张戎慢慢走了过来,“还发着热么?”

裴向云动了动唇,垂下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轻轻点了点头:“见好了……”

“见好了就行。”

张戎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别傻愣着,坐。”

裴向云瞥了他一眼,轻轻将手中的长/枪放下,规规矩矩地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安静,只余下草虫的低鸣。

半晌,裴向云才鼓足勇气,低声道:“对不起,将军。”

张戎哼笑一声:“老夫正准备和你好好说说,没想到你先道歉了。”

“我不是故意的……”裴向云的喉咙有些干涩,慌忙辩解,“我就是太着急了,真的很抱歉。”

“刚听江子明说你伤了素儿的时候,我倒是真动过挑你手筋脚筋的念头……”张戎说,“可是素儿不让。”

裴向云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攥紧了衣服。

“素儿说你哭了,看上去很可怜,也很伤心。他自己摔在地上很疼,你也摔了,他觉得你也很疼,求我不要怪罪你。”

张戎的声音低沉:“你对不起的是他,不是我。”

“我……”

“这么想做江子明的学生?”

张戎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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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云看着将军那双鹰隼一样的目光,舔了舔唇:“我听说他是大燕最有才华的人,是登科状元和少年丞相,所以……”

“你在撒谎。”

裴向云的心漏跳半拍,手心早已是涔涔的汗。

“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

张戎拍了拍他的肩:“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强取得到,很多时候往往会适得其反。得之你幸,失之你命,这你可明白?”

“我明白……”裴向云低声道,“但我……很难做到。”

张戎看着面前少年眸中的倔强,叹息一声:“每个人都很难做到,但人之所以不同于牲畜,到底还是因为源于自身的克制与理性。”

他慢慢站起身:“这次的事素儿帮你求情,我放你一马,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对不起……”裴向云看着他的背影,提高了声音,“我知错了。”

“江子明先前说你并未知错,所以才罚你在暴雨里跪着。”

张戎侧过脸,露出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若是真知错了就去和他说,歉意要表达出来,人家才知道你真的心怀愧疚。”

作者有话说:

狗子:所有人都在点我;

评论都看啦,爱你萌(我绿码退烧了,我快乐贴贴);

今晚还有一更

第38章

裴向云到底还是没找着时机与江懿道歉。

他病刚好,便被支使进了炊事班,开始与那些新兵们一同负责整个军营将士们的伙食。

裴向云刚听见这个消息时无异于挨了当头一棒。

上辈子虽然在乌斯受了委屈,可还是被父亲好生照顾长大的。后来到了陇西,做了大燕丞相的学生,任谁也不敢让他干这些粗活。

但这辈子他已然一无所有。

裴向云拖着疲倦的身子去炊事班报到,不出所料地看见了一堆带着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他们那日去接猪,顺带知道了将军捡回来这么个混血少年,却未曾想过如今会在炊事班重逢。

炊事班班长施光远比这些新兵知道得多点,听说了先前裴向云是住在将军帐中的,以为是张老将军特意把人下放炊事班锻炼,连忙给他安排了个简单的洗菜的活儿。

裴向云挽着衣袖站在两个大桶前,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身,拿起桶里的一捆青菜。

他将青菜从根上拆开,一片一片地在桶里洗着,洗完后在旁边整整齐齐地摞起来,半天功夫才洗了一小把。

过来拿菜的兵见他只洗了一小捆,直接急红了眼:“你,你会不会洗菜啊?”

裴向云闻声抬头,眸中是惯有的狠戾与不耐,瞪向那炊事兵。

炊事兵被他瞪得喉头一哽,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谁洗菜像你这么慢,晚上吃什么?”

他捞起那可怜的菜叶子,火气更甚,也不管裴向云看起来如何凶,上下嘴皮一碰便数落道:“晚上密东的王子要来陇西拜访,我们这样如何给人家洗尘接风?”

密东?

裴向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稍一思索,想起来「密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夹在乌斯与大燕之间的小国,借着天堑不受乌斯人的侵略,与大燕的关系尚可。

他垂下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会。”

那炊事兵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张老将军的「关系户」这么好说话,一下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来:“算了算了,你也别洗了,一会儿负责端菜去吧……端菜你会吧?”

裴向云点了点头,看着他一手一个桶,将菜和洗菜的水都提走了。

或许因为童年的一些经历,让他觉得索要任何东西都必须要用强硬的手段争取。

身份地位是,情感也是,所以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歉意,也从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重生回来,自己好像说了比上辈子多很多的「抱歉」与「对不起」。

这是他认知中的某个盲区,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看着周遭的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

这次并非密东王子自己要来陇西的,而是江懿特意修书一封送去密东,邀请他来的。

上辈子陇西之所以会被偷袭至那样惨烈的下场,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大燕十分抵触与其他国家进行必要的交流访问,以至于密东这样的一个小国都会在利益驱使下跨过天堑,选择向乌斯人倒戈。

密东国土虽仅有一个渝州那么大,却是第一个制造出「火铳」的国家,并且十分精于各种机关巧术。乌斯人用牛羊与烧制的琉璃与他们交换武器,最终作用在了燕人身上。

如今倒不如趁着关系还未恶化,先乌斯人一步与密东结盟。

密东的王子今年二十岁有余,生了一张称得上「妖艳」的面孔,软骨头一样坐在轿子上,任属下将自己抬进了燕人的地盘。

王子一双丹凤眼微眯,不动声色地将陇西军营打量了一番,有些遗憾地发现燕人心思极细,除开一处烧火做饭的炊事班,再也不能从那些营帐中窥得里面有些什么。

密东虽是小国,却并不只想着在两个大国夹缝中苟全性命。

江懿面上带着谦和有礼的笑,与张戎一同迎接他。

“久闻大燕有一位丞相年轻有为,才学过人……”王子赤着足从轿子上走下来,眼波流转,毫不掩饰地在江懿身上多瞄了好几眼,“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江懿欠了欠身:“喀尔科王子谬赞了。”

他暗暗打量了下眼前这位密东皇室,心道一些传言未必不是真的。

传言说王子殿下男生女相,极为俊美,天性风流,有过无数爱慕者和情人。

江懿原先以为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今日一见面,这才慢慢相信了那些传闻。

几人在桌旁落座,江懿正要开口说话,便见那风情万种的美人撑着脸看他:“江丞相不怕孤瞧见了你们的军中机密,回去告与父君?”

江懿向他的杯中添了酒,淡淡道:“正是因为相信王子殿下的人品,所以大燕才愿用诚意结盟,我们……”

喀尔科忽地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在江懿唇前。

“嘘,江丞相……”他轻声说,“良辰美景,花前月下,说这些太煞风景。”

这位小王子似乎是香脂罐里泡大的,身上带着股异香,闻多了让人觉得有些腻。

江懿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只葱白的手指,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下:“那请教王子殿下,说些什么才不会煞风景?”

张戎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喀尔科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笑盈盈地看着江懿:“聊些别的,比如……”

他撩着眼角,向江懿凑过去:“这些?”

裴向云端着盘子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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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

他的老师被人堵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对面坐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一双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江懿。

裴向云登时将手里的盘子向桌上一搁,三两步上前便要将人拉开,却听江懿道:“休得放肆。”

他的动作倏地顿住,一双眼却仍死死地瞪着那异域美人。

喀尔科一回头,便瞧见黑着张脸的裴向云,唇角勾起一个缱绻的笑,声音却很冷:“乌斯人?”

裴向云目光微滞,生硬道:“不是……”

“不是?”

喀尔科手中掂着副自带的象牙筷子:“江丞相,你在营中私藏乌斯人,这要是被天/朝皇帝知晓,又会如何?”

江懿神色一凝。

眼前这人并非看上去那般废物草包。

他瞥了眼傻站在旁边的裴向云,蹙眉道:“这孩子的生父是汉人,他因为血统被乌斯人赶了出来,风雪夜倒在陇西军营门口。张老将军仁慈,念他年少,这才将他留在营中炊事班打打下手。”

“原来如此。”

喀尔科温温柔柔一笑,用象牙筷尖沾了沾汤料:“乌斯与大燕关系如此紧张,若是真在营中窝藏敌国子民,当真是要掉脑袋的。”

江懿的目光落在那双筷尖上,发现上面裹着一层不起眼的银箔。

试毒的……

他眼中掠过一道耐人寻味:“王子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必知无不言。”

一边说着,江懿向裴向云递了个有些愠怒的眼神。裴向云触到他目光时身子颤了下,鞠了一躬后从帐口退了出去。

喀尔科虽然看着像个风流的草包皇子,可藏在这幅漫不经心面孔下的却是针尖般细的心思。

他一边招呼手下将密东带来的酒摆上来,一边不动声色地跟江懿和张戎套话。

密东虽小,国君却有野心,不想做两个大国斗争中的牺牲品,也不想有朝一日被任何一方侵略,丧失主权。

更何况密东有最优秀的机关师傅,光这一点便足够被他人暗中垂涎。

而反观大燕这边,虽然国力雄厚,但到底是祖祖辈辈积累至此。

近几代的天子愈发害怕他国思想大面积流入,控制了燕人的思想,是以越来越故步自封。

到了这一代的皇帝,更是听信朝中文臣的话,直接拒绝了周边几个小国的示好。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懿曾是个历史教授,越看眼下的场面越像那著名的「闭关锁国」,越想越心惊。

别人都在疯狂接受比自己先进的思想与技术,唯独你在原地打转,未尝不是一种退步。

短短一场饭局,三人周旋了无数回合,最终达成了共识。

择日江懿回燕都述职时,会向天子进谏提出与密东结盟,大燕由此可每年用农作物换取一定量的火铳与机关造物。

密东的酒与大燕不同,刚入口绵软无力,后劲却很大。几人尔虞我诈了一晚上,酒没少喝,连密东王子都红着张醉醺醺的脸。

他宛如柔弱无骨地靠在江懿怀中,指尖轻轻挑在他下巴上:“可惜江丞相不能与孤一同回密东,真是可惜。”

江懿被灌了酒也昏沉得很,此刻强打精神将手按在他肩上,想把人推开:“多谢王子殿下好意,待日后有机会定然去密东拜访。”

喀尔科风情万种地将手贴在他心口:“一言为定,孤等你。你这般美人,合孤口味得很。”

裴向云正巧被打发来收拾桌子,撩开帐帘,便看见江懿与那密东王子距离如此之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他的眸色倏地黯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桌边,将那些瓷盘瓷碗摞起来,撞得「叮当」响。

如果自己没记错,老师向来不喜近距离的亲密接触,眼下怎会与这人离得这样近?

裴向云一边假装收拾桌子,一边不住地打量着喀尔科。

喀尔科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弯了弯眼睛,撑着桌子摇晃着站起身向帐外走去,路过裴向云时轻笑一声:“嗤,小狗。”

裴向云的动作一顿,眼中含了怒地向他看去,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软着身子被下人抬上了轿子。

张戎跟着去送客了,江懿靠在椅上,单手撑着头,双眉微蹙,呼吸有些紊乱,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密东的酒未免也太烈了些,不止让他醉得厉害,更灼在胸口般烧得人生疼。

裴向云慢慢停下动作,悄悄抬眸看向那人,目光落在他攥着胸口衣料的手上。

鬼使神差地,他低低唤了一声:“师父?”

作者有话说:

裴·护食且被骂·向云:拿开你的手QAQ;

小王子(扶额):你是觉得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傻么

第39章

醉了酒的人似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依旧轻轻按着太阳穴,面色疲惫。

好像江懿的沉默给了裴向云莫大的勇气,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师父……”

江懿「唔」了一声,微眯着眼朝他看来。

那人一双桃花眼原本就勾人,现下染了醺醺醉意,眼角发红,颇有点「水光潋滟」的意味。

裴向云几乎遭了当头一棒,连带着呼吸都无法遏制地放轻,生怕惊扰了眼前两人来之不易的独处。

帐帘被人从外面撩开,这才让他从方才那种静如雕塑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慌忙倒退几步,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李佑川从外面探头进来:“少爷?”

他先是看见了在桌旁强撑着不醉倒的江懿,目光一转又瞥见旁边站着的裴向云:“小兄弟你也在这儿?那敢情好。”

裴向云还未开口,便听李佑川道:“我一个人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你正好帮帮忙,将少爷送回帐中歇息吧。”

“可是……”

李佑川不听他的「可是」,说完话便火急火燎地放下帐帘便走,留裴向云一人在原处。

裴向云舔了舔唇,后知后觉自己手上沾满了菜肴的调料味,连忙在一边的水盆里净了手,这才小心地向江懿走去。

江懿喝多了头疼,正阖眸养神,忽地觉得有人在晃自己,这才微微睁开眼。

裴向云见他睁眼,动作僵在半路,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

可江懿细细端详了他片刻,忽地勾起唇角:“云儿?”

他声音有些低哑,两个字在唇齿间碰了下,绕出几分缱绻的暧昧:“怎的脸色这么差?”

裴向云原本应该是高兴的。

因为他许久未曾听过老师这样喊自己了。

可上辈子老师自刎前,也是如此喊他的。

裴向云焦灼在欣喜与担忧中,连带着呼吸都放轻了。

江懿蹙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唔,你傻站着作甚,扶我回去。”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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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云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很:“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江懿反问道。

裴向云摇了摇头,珍而重之地揽过那人的肩,不敢做任何逾矩的动作,只能隔着衣物触碰老师的温度。

江懿靠在他怀中,终于带着几分安心地再次合上眼。裴向云的手横过他的腿弯,将人小心地抱在怀中。

这间用来会客的营帐离江懿的有一段距离。裴向云用衣袖挡着他的头,以免被夜风吹后第二日头疼。刚转过一个拐角,便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裴向云面色一变,眸中的温情骤然消失。

“这不是小裴兄弟吗?”关雁归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这段时间我没空去看你,身子可好利索了?”

“回关校尉。”

裴向云的声音紧绷着:“身体好了,多谢关校尉挂念。”

关雁归摆了摆手:“哪里,你既进了炊事班,便也正式成了陇西军营中的一员,我关心是正常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完,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裴向云怀中人身上:“阿懿这是怎么了?”

“江大人不胜酒力醉了……”裴向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警惕,“他的小厮让我帮忙送他回去。”

关雁归看着他这如野狗护食般的举措,觉得有些好笑:“炊事班现在应该缺人帮忙,要不要我替你将阿懿送回去?”

“不必了,谢谢关校尉好意。”

裴向云几乎立刻便拒绝了他的提议:“我答应了李佑川帮忙,若是出了岔子,对我和关校尉都不好。”

他说完,垂眸避开关雁归的目光,抱着人向远处走去。

江懿这一路在他怀中睡得很安稳,待被人放在床上时才醒了过来,目光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聚得上焦。

裴向云瞧着他这样子,知道怕是今夜真醉得不轻。

密东王子带了七坛酒,死活不让倒在杯子里,说是汉人太拘礼术,真正豪放的汉子就应当用坛子喝酒。江懿和张戎为了哄他高兴,硬着头皮陪他用坛子对着灌。

当真是喝了个「伤筋动骨」。

裴向云叹息一声,用帕子把那人额上的细汗抹去,有些心疼,亦有些暗喜。

若没今夜这一醉,他和老师要多久才能如现在般亲近?

裴向云心中酸涩交加,站起身要去烧些热水帮老师擦下身子,刚站起来却被人扣住了手腕。

他心中悚然一惊,回过头,便看见那人的衣领不知何时被扯开了些许,露出被遮住的锁骨。

“你去哪?”江懿轻声道,“坐会儿……”

他说着手上一用力,径直拽了裴向云一个踉跄。

裴向云慌忙道:“师父我,我去帮你接桶水来擦一擦,不然你明日要……”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江懿强行扯着他的手要他坐下,他没办法和醉鬼计较,只能如坐针毡般在床边落了座。

“昨日让你临的那幅字,你可临了?”

江懿掩着唇轻咳几声,问道:“你那手字都不如鸡扒得好看,日后在军中写折子时该如何是好?别再扔字帖了,好不容易写的呢。”

裴向云眨了眨眼,回忆半晌才想起他说的是哪段。

那会儿他刚十六岁,年轻气盛得很,愈发怠慢那些诗书功课,甚至连江懿布置的描红都不乐意做,每回老师问起,便敷衍地说临完了。

直到有一天,江懿从一堆被扔掉的废纸中翻着了他给裴向云写的一摞例字,登时气得话也说不出,冷着张脸坐在帐中等裴向云回来。

裴向云在陇西骑着马跑了一天,临近傍晚才回来,带着一脸的尘土兴高采烈地撩开帐帘,便看见自家师父坐在桌旁。

他被老师那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规规矩矩地站住:“师父,我回来了。”

“裴向云你能耐了。”

江懿将那摞干净的例字丢到他面前,手都在发抖:“我让你临字帖,你告诉我临了,这又是什么?”

裴向云有些慌乱地抬眸看他:“我……”

“我是在害你吗?”江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一个字一个字给你写的,你就当做垃圾一样扔了?你要是不想写大可直接和我说,我不费力,你不费心,这样多好!”

“师父,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裴向云有些语无伦次,“我是真的坐不住,读不进去书,我一读书就头疼,我……”

江懿被他气笑了:“接着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诓我!”

那是记忆中二人尚未决裂前为数不多的争执之一。

裴向云收回思绪,轻声道:“师父,我错了。”

江懿挑眉:“嗯?”

“我不该将你亲手写的字扔掉。”

裴向云鼻尖有些泛酸,俯下身将头抵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哽咽:“学生知错了,师父可还愿意再给学生写字?这回我肯定认真临帖,再也不骗你了。”

好像这些日子说的「抱歉」说多了,眼下认错再也没了最开始的那种耻辱和别扭,反而让他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轻了几分。

自己先前……确实挺混账的。

活了两世,裴向云第一次清楚地觉得自己是如此不识好歹。

怕是他性本贱,拥有的时候从未珍惜,待真的失去了才开始痛苦地追悔莫及。

“此话当真?”

江懿双眸微弯:“第一次听你与我道歉,倒是新奇。”

“师父喜欢吗?”

裴向云细细地看着他,想将他的每一个灵动的神色都印在脑海中:“师父若是喜欢,学生将过去做的错事一并向你道歉,师父如何惩罚我都行,你……”

你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可这句话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微凉的指尖抚过他到底脸颊,陌生的触感让他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

“别哭,乖……”江懿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师父在呢。”

裴向云轻轻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说真的?”

“真的,哪有当老师的与学生这样计较?”

似乎酒力渐渐上头,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梦中呢喃一般:“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裴向云轻声允诺道,“无论什么事都不再骗你,好不好?”

江懿没有再给他回答。

裴向云抬眸,见那人耗尽了最后的精力,终于睡了过去。

江懿神色平和,像是真的陷入了什么美梦,一直微蹙的眉也舒展开了。

可这分明是我的美梦,裴向云心想。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他未曾背叛大燕,老师未曾心死身死,一切如常,待明日来到,自己依旧是那个被宠着惯着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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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半晌,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扰了江懿的清静,过了一会儿才敢悄悄伸手抚过江懿的脖颈,眸中满是心疼。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那么深的创口,我看都不敢看,你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亲手将长/枪扎进去的?”

“这么多年,你不曾来梦里看看我,我也没机会问你疼不疼。想来……应当是很疼的吧?”

他兀自神伤许久,慢慢站起身,却忽地听见「吧嗒」一声。

一团被叠起来的纸从床上滚落下来,掉在了他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裴·十分克制·被揍怕了。不敢搞事。

向云:QAQ;

老规矩晚上还有,啵啵啵

第40章

江懿确乎是喝多了,待第二日醒来后全然不记得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他刚抬手,便察觉自己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被团起来的纸,纸面像是磨砂的,十分粗糙。

江懿蹙着眉将那团纸展开,发现上面用炭笔画着一幅地形图。

他神色一凛,几乎要以为是有奸细画了燕都,可再凝神打量,才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

所以这是哪座城池的地形图?

又是谁趁乱塞入自己手中的?

江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来路不明的地图好生收起来,备着以防万一。

密东王子来访后,江懿便有意无意地在每月送往燕都的折子里提起结盟一事,可得到的回应却仍十分模棱两可。

天子不愿结盟,有人不想看见密东与大燕结盟。

江懿一边与千里之外那帮明哲保身的酸儒斗智斗勇,一边在陇西军营里暗暗查那深藏已久的细作,终于在夏秋之交时劳累过度受凉,患了风寒。

上一世自己好像也没少生病。

纵然发着热,可他依旧拖着病体查看军中要务,一时也不肯耽搁。

重生之后他每日每夜都紧绷着心中那根弦,像是与死亡赛跑的人,生怕哪一刻就发生了无法逆转的悲剧,重现上辈子的错误。

江懿疲惫地放下笔,掌心在眼眶上按了按,轻轻叹了口气。

帐帘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心中一动,抬眸却看见了关雁归。

“阿懿,你既已病得这么严重,怎么还不去歇息?”关雁归将手中捧着的一碗粥放在案上,“喝了这个去睡会儿吧,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

江懿「嗯」了一声:“放着吧……”

“你喝了啊。”

关雁归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悦:“你不喝我就不走。”

江懿有些无奈地叹息:“我真的喝,你别在这儿杵着。”

“你如何敷衍人我还不知道么?”

关雁归将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听话,喝了睡一觉,醒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江懿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端起瓷碗。

那是一碗小米粥,被人熬得软糯,加了几枚红枣。红枣煮得皮软裂开,里面的枣芯流了些许在粥里。

似乎怕影响了喝粥的口感,枣核也被人细心地拿掉了。

江懿尝了一口,有些诧异地挑眉:“这粥……”

关雁归蹙眉:“你不喜欢喝甜的?”

江懿扣在碗边的指尖顿了下,若无其事道:“无妨,就是营中少见甜食,觉得蹊跷罢了。你熬的?”

“嗯……”关雁归轻咳一声,“还合口味吗?”

江懿垂眸道:“尚可……”

陇西如此偏僻,炊事班能备着盐就算不错了,糖算得上是稀少的调味料,只有来贵客时才会做甜口的菜招待客人。

江懿鱼米之乡的书香世家长大,从小就偏爱甜食,只是在陇西时怕给人添麻烦,从未与旁人仔细提起过。

而没料到上辈子吃甜食最多的日子,竟是被软禁在裴向云府中的那段时光。

那会儿他万念俱灰,食水不进,指望着能不能靠绝食把自己饿死。

那逆徒瞧着他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是心疼还是怕了,命小厮特意烧了江南菜,端进卧房喂给他吃。

嘴对嘴,强迫地喂给他吃。

其中便有这么一碗甜粥,是他动过最多的一道菜。

江懿收回思绪,慢慢将那碗粥喝完了。

关雁归接过碗:“累不累?”

“还好……”江懿阖眸靠在椅背上,“不用担心。”

关雁归站在他身后,低头便能看见那人精致的眉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要我替你揉揉穴位么?上次我害了风寒,军医便是这样帮我的。”

江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关雁归当他同意了,将粥碗放在桌上,指腹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

江懿的呼吸趋于平稳,半晌后轻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关校尉。”

关雁归手上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阿懿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没什么意思。”

江懿轻笑一声,感叹道:“只是许久未曾与你这样单独相处,有些陌生罢了。”

关雁归眼中也浮起怀念的神色:“我们是如何相识的,阿懿你可还有印象?”

“当然记得。”

江懿的声音带着几分耐人寻味:“这有什么不记得的?”

算起来,他与关雁归相识得还要比裴向云早很多。

那会儿他刚来陇西军营,人生地不熟。这些将士们瞧他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又是从燕都空降来的,自然没有几分好脸色,偶尔都明里暗里挤兑过他两句。

直到那次张戎别有用心安排的军中切磋。

关雁归主动挑了江懿做对手,并在这次切磋中败给了他,从而让军中将士对这燕都空降的状元郎刮目相看。

而只有江懿知道其实是关雁归放水了。

那柄本来能挑飞他手中长/枪的剑不知为何偏离了方向,径直擦着他的手腕而过。

江懿不是那种被人给了施舍就感恩戴德的人,反而对关雁归这一举动十分不满,晚上的时候找上门去质问他为何放水。

“你年龄比我小,又心气儿高,别的委屈就算了,这种委屈受不得的……”关雁归的声音很温柔,“我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帮你一把。”

江懿现在也记得那个草虫夜鸣的夏末,他站在年轻的校尉面前,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至少那个时候还是很好的。

思及此处,他又轻叹一声:“过去这么久了。”

“那次之后我们便成了很好的朋友……”关雁归继续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声音中多了几分温柔,“但近日你好像有些疏远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正好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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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今日的机会与你聊聊。”

疏远你?

江懿的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片刻,轻笑道:“没有疏远你,怎么会疏远你呢?只是……”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你变成了我所陌生的模样,我实在无法再那样赤诚地信任你。

他没再多说,只阖眸靠在椅背上装着假寐,直到那人放下手,将空了的粥碗拿走。

帐内新换的熏香还算好闻,较比先前那份更为淡雅,盈盈缭绕在他鼻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江懿刚吃了东西,又确乎好些时辰没好好休息,实在遭不住这困意,只得靠着床头眯一会儿。

他刚陷入半梦半醒之际,帐帘却又被人轻轻撩开了。

睡意登时烟消云散。

江懿眯着眼向帐口看去,只瞧见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站在帐帘边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在做什么。

看着那身量,不像是去而复返的关雁归。

那人在原地踟蹰半晌,似乎小心地向他这边望了望,待确认他睡了后才继续蹑手蹑脚地往桌边走去。

是贼……

江懿如今正病着,没有往日的身手,也并不清楚这不速之客的实力,只能悄悄向床头摸去,摸到了一柄早就放在那里防身的短匕。

匕首的手柄冰凉,几乎让他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那不速之客似乎并不熟悉他帐中的布局,平地被绊了一下后向前踉跄几步,撞在那张搁着铜镜的桌上。

铜镜摇晃了一下,险而又险地被那人接住。

那人于是又不敢动了,再次向江懿这边瞥了一眼,发现他没醒后更加小心地摸向桌边。

纸张与书页摩擦的「窸窸窣窣」响起,间或夹杂着笔杆碰撞的「咔哒」声,在一片安静的帐中格外清晰。

那人翻找片刻,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手忙脚乱地将那一摞纸塞进袖袍中,而后十分仔细地将被翻乱的桌子慢慢归于原状。

江懿握着短匕的手慢慢扣紧,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擂撞着。

什么贼不在乎金玉珠宝,反而去翻那些文书折子?

很显然,这位访客八成是那个潜伏在陇西军营中的细作,如今趁着他身体不适竟如此胆大,敢光天化日之下来偷东西了。

既然来了就别想全须全尾地走。

江懿刚打定这个主意,那贼便又偷偷摸摸地往床这边摸了过来。

他走路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若不是江懿没睡着,怕是真不知道自己帐中来过人了。

那人站在床边半晌,微微俯身,试探着向他伸出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江懿猛地睁眼,干脆利落地扣住那贼人的手腕。

贼人没料到他是装睡,一下子变得惊慌非常,踉跄着被人按倒在床上。

藏在被褥下的短匕弹出,狠狠地箍在那人的脖颈前,冰凉的刀刃在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江懿膝盖顶在他胸前,额上满是冷汗,只觉得自己残存的些许力气都用尽了。

“你是谁?”他喘/息片刻后低声道,“偷了什么?”

那人在他的禁锢下挣扎着,可挣扎的力度却并不大,似乎所有动作都带着分寸,生怕伤着他。

江懿眉心一紧,察觉出几分异样,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亮放在床头的汽灯。

暖黄的灯光在帐中骤然亮起,将那不速之客的脸照了个清楚明白。

江懿的脸骤然又白了几分,匕首不再犹豫,径直向他胸口刺下。

作者有话说:

有人又挨揍了是谁我不说;

地形图是谁塞的画的是啥我也不说;

不知道能连续双更多少天,能有多少天呢(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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