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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年下卿卿 枫眷 39901 字 2024-04-01

槐夏依言去取花灯了,顺带给?“腿脚不?便”的文昭捎回?了笔墨。

文昭接过灯来,将之放在自己的腿上,却把毛笔递给?了云葳,仰首笑?言:“你先写,写完了把笔给?孤。”

云葳捏起毛笔,背过身去一通唰唰唰,随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小灯,转身把笔还给?了文昭。

“去前面放吧,槐夏跟着,别乱跑。”文昭啰啰嗦嗦,像个看?孩子的。

云葳抱着写好?的小灯走去了江边,身侧一个好?心的叔叔给?她递了烛火,她笑?意盈盈地接过,学着旁人的样子,放飞了那一盏明艳的灯火。

这是?她第一次放灯,为上元的福祉,亦为自己的生辰。

云葳忽而发觉,文昭给?了她很多新鲜的感悟,带着她经历了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她甚至萌生了一丝僭越的奢望,若这人真是?她的姐姐,该多好?啊。

望着远去的花灯,云葳意识飘忽间,秋宁已然推着文昭来到了她的身侧。

文昭麻利的放走了手中的花灯,云葳都没来得及看?,这人的灯上写了什么愿望。

“许了什么愿?放走了便可以说了。”文昭甚有耐性的跟她攀谈。

“殿下呢?”云葳俏皮的将问题还了回?去。

文昭轻嗤一声,“四海咸宁,万家灯火。这也要?藏着掖着?”

“臣没您这般气魄,都是?小女儿心思,不?值一提,不?说了。”

云葳吐了吐舌头,拔腿就溜,心底对文昭的好?感却又?增加了几分。

槐夏在一旁偷摸与?文昭低语:

“婢子瞧见了,才不?是?小女儿心思。云姑娘写的是?东风入律,时和岁稔。”

文昭凤眸一怔,这丫头人不?大,愿景不?小。

不?为自己求个期许,却顾念着黎民富足安泰,当真新奇。

“你跟上她,”文昭给?槐夏递了个眼色,而后又?命随侍拎了个兔子灯,提笔便落:“平安喜乐,岁岁康宁。”

云葳自己不?写,她就给?人补一个好?了。

“还想往何处?”放过小灯,文昭追上了脚步匆匆的云葳:

“今日难得消遣,过两日便要?启程归京了。孤身体不?便,路途上会耽搁的久一些,无趣是?在所难免的。”

云葳垂眸思量半晌,只傻乎乎摇了摇头,她的脑袋里对于消遣事,实在没有什么见解。

“那便回?马车上。”

文昭淡然吩咐,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去,马车悠悠的驶离了火树银花的上元夜市。

不?多时,车马复又?停驻。

云葳有些纳闷儿,正欲掀了车帘去瞧怎这么快就回?了府上,文昭直接抬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必看?了,此处是?宁府外的长街。”

“殿下?”云葳有些不?高兴,文昭并?未与?她说过要?来此处。

“夫人送了手书给?孤。”文昭不?疾不?徐的解释:

“且你入京后,不?知要?与?宁烨两地分隔多久,该见一面的。去吧,不?想久留就出来,孤便不?进去了,在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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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葳的眸光有些飘忽,闷头下了马车,宁烨一早便在府门处候着了。

“夫人。”云葳躬身一礼:“惜芷来过了,入夜天寒,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便不?搅扰了。”说罢转身便要?往马车上跑。

“葳儿?”宁烨眼疾手快,近前把人拉了回?来,与?人附耳低语:“有话?和你说,进来坐一会儿。”

听?着宁烨一本正经的口吻,云葳选择了妥协,随人抬脚入了庭院,便立在了小径边:

“不?好?教殿下久等的,您有话?直言。”

“书房说。”宁烨健步如飞,先一步朝前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汤圆的馨香气味萦绕鼻息,云葳惊觉,自己好?似又?被宁烨摆了一道。

果不?其然,宁烨去火炉上舀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兀自招呼着:

“红糖桂花,玫瑰榛果,黑芝麻三个口味,过来尝尝,暖暖身子吧。”

“何必呢?”云葳掩了房门,却未曾近前一步:

“我与?您,在十?四年前的今日便断了羁绊,独自存留于世间。我无意认您,您也不?必再做这些。您有女儿,她很可爱,不?是?么?我今夜不?想见您。”

宁烨捏着勺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轻叹一声道:

“当真要?入京去吗?若我猜得不?错,你与?云相约莫彼此尽皆不?能相融,是?也不?是??”

“要?去。”云葳回?应的简明。

“过刚易折,你这性情,我放心不?下。”宁烨背对着她:

“云相在京耳目遍布,他毕竟是?你的血亲,莫明着起冲突。有机会见你舅舅一面,他先前不?知你的身份,当云景是?我的亲骨肉。他会护着你的,可以信他。”

“这是?我的事,不?劳费心。”

云葳转身握住了门把手:“即便所有人都抛弃我,我也会为自己活着的,我惜命。告辞了。”

房门开合不?过转瞬,云葳大步流星地走在宁府的石径路上,借着乌黑暗沉的天色,遮掩着脸颊垂落的两行清泪,抿着嘴没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来去不?足半刻,云葳裹着一丝凉气钻进了文昭的马车。

文昭的视线随着人游走,直至云葳落座,都未曾瞧见云葳低垂羽睫掩映下的眸光。

等了须臾,见人不?发一言,她便直接吩咐:“回?府。”

“怨孤了?”

直觉告诉文昭,方才还开开心心的小兔子,这会儿的情绪有些消沉,她沉吟须臾,还是?开了口。

云葳胡乱的摇了摇脑袋,什么也没说。

文昭的凤眸微微觑起,悄然朝着云葳挪了挪身子,探出手掌将人揽入臂弯。

待垂了视线过去,她眸光一怔,柔声轻语:

“诶,真成?小兔子了?眼眶通红,方才哭过?跟孤说说,为何伤心了?”

云葳将脑袋埋的很低,固执回?嘴:“没哭,风大眯眼睛了”。

可沉闷的鼻音将她卖了个干净。

文昭一时也摸不?透,云葳是?与?宁烨相处多时有了感情,舍不?得分开,还是?在生辰之日相见,情绪太过敏感,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思忖须臾,她试探着出言:“年前你陪孤喝酒,今夜回?府,孤陪你喝酒如何?出来的如此快,该是?没吃东西,回?府传膳,陪着孤吃些?”

“嗯。”云葳抿嘴应承了一声,听?着糯叽叽的。

文昭宠溺地搓了搓她的小脑袋,与?人打趣:“抬头,车下大灰狼最?爱吃小兔的眼泪了。”

“噗嗤——”

“乖,回?府喝酒去。”

第37章赴京

暖茸鹅黄破尘泥,纤柳轻舞软丝绦。

“殿下,入鄂州境了,要休息吗?”槐夏在马车外扬声询问。

“嘘…”文昭透过半开的车窗,眼神点落云葳沉静的睡颜,与人轻语:

“小声些,莫吵醒了她。直接赶路吧,不必停。”

云葳近来被文昭灌了好些酒水,自?上元夜始,小东西的心绪就一直有些消沉。

文昭得闲,便?日日入夜与人对?饮,从醉醺醺的云葳口中套出了好多心里话。

元月廿十一早,一行人启程返京,彼时云葳沉溺于睡梦,是被桃枝背上舆车的。

都怪文昭昨夜毫不收敛,让人宿醉一夜不说,竟迷糊糊睡到了午后,马车已驶出百余里,云葳都毫不知情。

车马徐徐,蹄过扬烟,夜幕低垂之?际,一行人停驻于汉州城外的一处馆驿。

云葳倒在摇晃的马车内昏睡了整日,此刻整个人宛如一个不知把魂儿丢去?了何处的小傻猫。

文昭伸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睡了一日一夜,还未清醒?到驿站了,下车。”

“驿…什么?驿站?”

云葳一脸迷茫,将小脑袋探出窗外,四下望着全然陌生的风物,暗道?大意?。

若是文昭把她卖了,她也不知情的。

文昭轻嗤一声:“傻透了,孤不认识你。”

云葳眯了眯眼,将软绵绵的双腿自?座位上挪下来,扶着桃枝的手探出马车,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与人咬耳朵:

“姑姑,这是到哪儿了?为何启程时无人叫我?一睁眼背井离乡,很吓人的。”

“汉州的一个县城。”桃枝莞尔轻笑:“婢子也得叫得醒才行啊。”

文昭被秋宁抱上了轮椅,路过云葳时,甚是板正的沉声吩咐了句:

“跟上,来孤房里。”

云葳腹诽,文昭变脸飞速,在自?然流露与演戏诓人间切换自?如,也不知哪一面才是她的庐山真面目。

随人亦步亦趋走进馆驿的房间,文昭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来,陪孤饮酒。”

云葳下意?识倒退两步,满脸抗拒的慌忙摆手:“臣不胜酒力,殿下,换个人陪您可好?”

“抗命?”

文昭哼笑一声,眸色虚离地望着房门外的重重人影,与人低语:

“非是在孤府上,孤可不纵着你,一言一行三思再动。”

话音入耳,云葳抿着小嘴,脚步生风地接过酒盏来,垂着眸子斟了两杯酒,先拎了一杯在手:

“殿下恕罪,臣错了。”

“自?罚三杯。”文昭把身前的那杯也给人推了过去?,容颜并?话音清冷。

“是。”

云葳头皮发麻,她觉得再如此喝下去?,非成个傻透的酒闷子不可。

但碍于文昭的命令,她只好连灌了三杯酒水入喉。

只是今日的酒水,好似有些清淡。

“坐吧,莫再让孤废话。”

文昭拎过酒壶来,悠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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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自?饮,压低了嗓子对?着云葳道?:

“郁郁不得志的人该是个什么?心绪,你应该有数。以后每日都如此做戏,可能胜任?”

云葳恍然大悟,文昭是要旁人觉得,她是个醉生梦死?混日子的闲散宗室,只会拉着属官借酒浇愁,一蹶不振,遂正色回应:

“臣尽力。”

“干了。”文昭以酒杯轻碰她的杯沿:

“除了你,孤身边的人,跟了孤许多年。孤一个眼神,他们便?知后续三步如何走。京中不比襄州,丫头,回去?机灵些。”

“是。”云葳深感压力萦怀,揣摩上官的心绪,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她眼前人还是曾权倾朝野的摄政长公主。

二人也无饭食,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喝干了一壶酒。

尽管壶中酒勾兑了清水,但云葳如今的酒量,依旧扛不住,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被文昭套了多日话,她已有了经?验,会在神志不清前,尽力管好自?己的嘴。

“孤今日午后得了京中齐相的密信。”

文昭见云葳的眼神飘忽迷离,知晓时机已到:

“国朝对?西辽的战事吃了败仗,元邵不肯带兵驰援,却要遣定安侯宁烁与萧帅去?。依你之?见,孤该插手拦阻吗?”

“臣…不,不懂战事。”云葳半撑着脑袋,喃喃敷衍。

“宁烁与萧帅若去?,怕是有去?无回,你定然猜得出。”文昭分外清醒:

“即便?宁烁的戏码天衣无缝,元邵为揽权,仍要除去?他。同为军侯,对?朝廷的忠诚却天壤之?别,不是么??”

“有去?无回,枉送性命?”云葳摆手不屑一笑:

“怎么?可能?宁家武将世家,萧家自?不必提,若这二人出兵挂帅,如今已四分五裂的西辽非得哭爹喊娘不可。”

文昭哼笑一声,又拎了一壶酒水,塞进了云葳的小手里:

“会跟孤演戏了?想是酒喝得不够,再喝半壶。”

云葳把眉心拧成了“川”字,盯着酒壶半晌,拗不过文昭凛冽审视的眸光逼迫,无奈灌了自?己半壶酒:

“殿下,真不能喝了,臣会傻的。”

文昭并?不急着言语,只靠着椅背安然等候,待到云葳的眼睑低垂,羽睫不住的闪烁着上下交缠时,她才开口:

“宁烁是你舅父,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舅父?”云葳半趴在桌上,困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宁家非佞臣,从不曾仗着军功耀武扬威,我不想他们有事,不想…”

“是啊,孤也不忍。”文昭长叹一声:

“元邵曾也是随祖父马踏四方,一腔热血的赤胆小将。今时身为军侯,仗着为大魏守疆平乱的功绩,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谁家臣了。此番孤若拦,朝中必有一番大动荡。”

“建功殊不易,守心实?至难。”云葳的明眸已经?没入眼睫,口齿囫囵不清:

“高位迷失者?,数不胜数,正常…”

“前雍孝文帝写在《帝行》一书中的话,你怎会?”

文昭端着酒水的指尖微微泛白:“林老?教过你这本书?”

“……”

小鼻子轻微翕动,云葳已然昏沉入梦。

文昭的问题飘散于虚空,没有等来云葳的回应。

“得失取舍,唯以大业计。”文昭抿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喃喃自?语:

“孤不能再隐忍了,待到国朝良将忠臣尽失,即便?孤得了正位大统的清名,彼时失去?的再无可挽回,孤不该如此自?私。”

一盏烛火微光愈发昏暗飘摇,秋宁忍不住叩响了房门,推门而入时,桌边杯盏狼藉,酒气熏天。

文昭眸色虚离地望着秋宁,抬手指了指身侧的云葳:“扔出去?。”

秋宁指尖微颤,赶忙揽过烂醉如泥的云葳,扛着她送去?了桃枝的房间:

“又醉了,照顾好她。”

桃枝接过昏睡的云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地里把文昭骂了三百遍不止。

赴京的旅途并?不似文昭先前所?言,会慢行缓达。

自?汉州启程后,分明是一路疾驰,只消三日,便?抵达了京城。

而云葳绞尽脑汁,也逃不脱文昭拉她灌酒的魔掌。

是以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一觉睡醒时,人已躺在帝京长公主府的卧房里了。

云葳撑起身子捶着冗沉的脑袋,对?身侧的桃枝道?:“受不了了,再喝我怕是要见阎王了。”

“还有不足半月,贡院就要开考了。”桃枝不无担忧的与她攀谈:

“殿下这么?灌你,是不想让你考试了吗?”

“她若如此慈悲,我给她磕一个都成。”云葳扶额轻叹,语气里的不满格外鲜明。

“背地里议论孤,怨怼不少啊?”

话音还未散去?,文昭已然现?身门前。

人虽坐在轮椅上,矮了身边人一截,周身气势却压得满屋子透着憋闷。

“臣失言,殿下息怒。”云葳匆匆下榻,垂着脑袋屈膝请罪。

“关门,出去?。”文昭审视着桃枝,沉声吩咐:“你和?秋宁在外守着。”

桃枝依言,赶紧溜了出去?带紧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闷响,文昭也不再伪装,直接站起身踱去?云葳的身前:

“起来吧,孤回了自?己的地盘,不会拉你做戏了。”

“谢殿下。”听着文昭的语气尚可,云葳悄然起身,双手交握,安静的在旁侍立。

“对?外战事失利,是孤未料到的变数。”文昭正色与人叮嘱:

“朝中就增援一事吵得不可开交,近来京中朝局复杂,但你入了贡院便?只能靠自?己,不管见了何人,务必留心,记住了吗?”

“臣记下了。”

云葳脑子里隐约记得,文昭好似确曾提及什么?战事,但连日混沌,思绪一团乱麻,已然不知这人是何时与她说过这番话了。

“十日后便?要应考,安心准备吧。”

文昭冷淡的眸光掠过云葳时,云葳分明捕捉到了她深藏的疲惫与挣扎。

“殿下既有心事,不必为臣劳神。”云葳不假思索的回应。

话音入耳,文昭敛眸讪笑,“算你还有三分良心。”

她伸出纤长的指尖戳着云葳的心口:

“孤一来便?撞上了你出言怨怪。孤不在时,你这小嘴,嗔怨了孤多少?”

“没有。”

云葳委屈地瘪瘪嘴:“臣若说是巧合,殿下怕是不信,但事实?如此,仅此一次。”

“伶牙俐齿留待日后吧。若孤有朝一日被人口诛笔伐,你这小东西,若能替孤辩护一二,孤的心便?也得了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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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

文昭悠悠转身坐回了轮椅:“这些日子孤不见你了,你也不必去?寻,要听话。”

“是。”云葳忽闪着杏眼忖度,总觉得文昭话里有话,但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咂摸不透。

待文昭离去?,云葳拉着桃枝窃窃私语:“先前我让您放的话,放出去?了吗?”

“自?然。”桃枝恳切回应:“在襄州就办好了,姑娘要问进展?婢子出去?问问?”

“不了,”云葳放下心来,“初来乍到,姑姑先在府中安分些日子,免得令她起疑。”

“姑娘怎突然问这事?”桃枝心有不解。

“方才殿下言辞含混,说朝堂近来因对?外战事失利,氛围有些紧张,会影响京中的朝局。”

云葳抱着膝盖窝在蒲团里:“这么?想来,定不是小事,所?以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掌权的元侯爷和?云相。”

“有理。”桃枝摩挲着自?己的下颌轻喃:

“放心吧,阁中前辈知晓您在何处,有事会设法给您消息的。”

“自?前雍末年便?战火无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云葳像个小大人儿一般,垂着眸子轻叹。

“分分合合,打打杀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桃枝似是习惯了,随手给人递了杯温热的茶水:

“今时内乱平定,只剩边陲烽烟不断,已经?少了好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会越来越好的。”

云葳捧着茶盏,盯着里面飞旋的茶叶出神,似是陷入了沉思…

第38章较量

夤夜府苑清寂,烛火寥落。

长主府书房内,文昭摆弄着身前纸片一样的密信,凤眸幽沉,转头?吩咐槐夏:

“送云葳去贡院那日,让我们的人外?松内紧,伺机探查余杭那些护她出逃的人马,可曾随她一道来了京中。”

“殿下还是?怀疑,云姑娘身后有旁的势力?”

槐夏有些意外?文昭的命令,自入了襄州,并未觉察云葳有人护佑。

“林青宜虽不肯入仕大魏,但她身居相位数载,手下有些势力是?情?理之中。”

文昭温声解释:“孤只为确认,云葳手里的钱财人马,是?否出自一处,是?否为护她而存在。”

“是?,婢子会安置妥帖。”槐夏听得此语,应承的分外?爽快。

“今晨朝会的消息呢?”文昭转了眸光,正色询问秋宁。

“西辽遣使挑衅,说国朝若无反击之能,嫁公主求和?也无不可。”秋宁满心愤懑:

“使臣为辽小皇帝求娶启宁长公主,朝臣有人应和?。据说陛下未曾表态,平陵侯志得意满,云相气得吹胡子瞪眼。”

文昭冷笑一声:“惦记婉儿?想得美。皇考给?婉儿指亲云家时,定?料不到?,今时此事能让云崧和?元邵反目。且看孤的好弟弟打算如何做吧,着人盯住边疆细作动向。”

“对辽之战惨败实在蹊跷。派去西疆的将?军战功赫赫,人马更远胜辽军,怎会惨败?”

槐夏眉心深锁:“西辽主动求娶婉公主,更是?突兀。先前暗卫曾言,平陵侯想把元照容嫁给?陛下,会否是?他的局?”

“可迎战的恰是?平陵侯下属,他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说他想让女儿入宫,与婉主儿有何关系?”秋宁甚是?不解。

文昭将?密信扔入了火炉:

“若元家不愿见云家与皇族联姻得势呢?元邵与云崧不过?互相利用,各为自身揽权,岂会真的齐心协力?但元邵若拿战事做文章,等同叛国,也就活到?头?了。槐夏,再?查。”

“若陛下真不顾先帝指婚,答允了西辽,那婉主儿…?”秋宁难掩忧心。

“违逆父命,损我国威,他若敢,他的命也到?头?了。”文昭的语气淡漠,无甚情?绪:

“细想来,撺掇陛下派萧帅和?宁烁出关迎敌的人,和?妄图从和?亲中牟利的人,该是?两拨人马。敢言和?亲之人,真是?胆大包天。”

“自前雍起,国朝三百载再?未送一位公主远嫁,陛下该不会答应的。”

槐夏心怀一丝侥幸,文婉是?文昭的心尖尖,拿她做文章,便是?在挑战文昭的底线。

“不对啊殿下,提议陛下派萧帅和?宁侯驰援的人,就是?平陵侯。”秋宁抿了抿唇:

“而云相为尚主不惜换了孙辈,绝不会操纵和?亲。让婉主儿远嫁削弱云崧日后的势力,再?把女儿送入宫服侍陛下,得势的也是?平陵侯,怎会是?两拨人马?”

“真正忌惮宁家,务必除之而后快的,是?元家吗?”文昭哂笑一声:

“商讨出兵和?提议和?亲这两件事,并非同时,不是?吗?出兵驰援在孤入京前;提议和?亲,是?孤入京后的事。”

“您是?说,云相和?元侯本?一心,先前是?云相说服元侯帮他除去宁家,这才设局惨败,诱朝廷命萧帅和?宁烁西征。”

槐夏眸光一亮:“而您带云葳入京这几日,云元两家突然?不和?,平陵侯才勾连西辽阴了云相一手?”

“既猜到?了,还不去查原委?”

文昭笑着睨了槐夏一眼,又剜了秋宁一记眼刀:

“还有你,去盯紧手中暗卫,脑子灵透些!”

槐夏和?秋宁双双告退,书房中只剩文昭一人。

她凝眸望着夜色,脑海中存了迷惘。

元邵为何突然?发难云崧,就因云葳入京了不成?

究竟是?何处出了变故,才会让他不顾现下的联盟,急于出手打压云家,生怕云家与文家联姻?

云崧对待云葳这孙女,究竟是?何态度,约莫等几日,就该有确切消息了。

但护国公府萧蔚多年深居简出,虽有大将?军之名,却交了大权,缘何也会被云元二人列入清算的阵营?

思?前想后,文昭只留了一个答案:

元邵不为做权臣,而是?要篡位自立。

萧家威望高却中立,他必须除去;灭掉看不透的宁家,既能消除隐患,也可示好麻痹云崧。

而云崧与皇家联姻,他必须阻止,才可永诀文家东山再?起的后患。

二月春风和?煦,拂过?贡院门前士子额前的碎发,漫过?耳畔的低吟,皆是?百姓对国朝栋梁意气风发的慨叹。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驻贡院外?的长街,槐夏将?小木箱交给?云葳:

“姑娘顾好自己,切不可让贴身之物离开您的视线。”

“知?道的。”

云葳接过?木箱,远望应考举子排起的长队,敛眸轻语:“姐姐回吧,该入场了。”

“好,您快去吧,莫误了时辰。”

槐夏笑着催促,指了指不远处人数颇少的女举子勘验队伍。

云葳微微颔首,抱着小木箱直奔应考队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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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考女子的队列旁,停驻了一辆马车,半晌都未曾离去。

云葳等候的间?隙,好奇地转眸去瞧,只当是?哪家送考的亲眷不舍得女儿,在此耽搁。

凝眸回望的一瞬,马车窗内一双犀利而复杂的视线与她四目相对,令她身形一颤,飞速的回首阖眸,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这人她从未见过?。

可那与叔父七分相似的容颜,和?他身上绯红的官袍入眼,云葳转瞬便知?,他是?云山近,那个抛弃她,十余载从未曾谋面的,官至大理寺少卿的——好父亲。

心绪烦乱不堪,直到?走进了贡院落座,云葳心头?的慌乱都未曾消减分毫。

云山近来此,是?为恐吓她,还是?敲打?

抑或是?,胆大包天的,意图在贡院门外?寻求将?她除去的时机吗?

九日时光,说短,短不过?日落月升几度;说长,长足矣兰烬遍烛台,沙漏簌簌垂散。

“考几日了?”文昭长身立在寝殿的花窗下,语气中隐有纠结。

“四日了。”

秋宁轻劝:“殿下,云姑娘年幼,还能再?考的。可萧帅与宁侯若走,谁人都无把握护他们平安归来,不是?吗?您该早做决断,一声令下,便可行动。”

“孤挂念的,非是?云葳一人。科场不易,才子多年苦读只为这几日。孤此时生事,士子们候了三载的愿景转瞬成空。”

文昭怅然?一叹:“事情?尚有转机,庐陵王力主出兵,倒让孤意外?。你给?云相传讯,让他来见孤。”

“殿下,他会来吗?”秋宁并不赞同文昭的决定?:

“他一贯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您的府邸于他而言,如虎穴龙潭。且陛下决定?发兵驰援,正顺了他的心意,他应该正在志得意满才是?。”

“试试便知?,就说孤在府恭候,今夜子时。”文昭淡然?一笑,瞧着很?是?轻松。

秋宁带着满脑子疑惑,派人去云府送了消息。

事情?的走向出乎她的意料,当晚子夜,云崧竟真的踏月而来。

“殿下,云相在门外?。”秋宁闪身探入文昭的书房,与人通禀。

文昭微微勾唇,指尖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快请。”

“殿下安好啊。”

云崧并未撤去大氅,狡黠的眸子扫过?文昭的双腿,只象征性的微微作揖;

“您夤夜做请,不知?有何见教?老臣洗耳恭听。”

“云公客气了,您坐。”文昭伸手示意:

“您自便,孤身子如此,就不跟您客套了。孤让您来,是?为驰援西疆战事的人选。换下萧帅和?宁侯,说服陛下,让元邵前往,如何?”

“殿下说笑了,平陵侯还要在朝辅政,怎好挂帅出征呢?”云崧在文昭对侧落座,神态淡然?。

“云公很?为元邵着想。”文昭似笑非笑:

“他设计您一遭,险些让陛下违逆皇考对您的承诺,您还如此大度?但陛下终究没应他,陛下对亲母舅尚且忌惮提防,不让他如意,更何况您呢?”

“殿下这是?离间?君臣来了?”云崧讪笑一声:

“老臣效命陛下,辅佐政务,乃是?先帝遗诏。老臣所为,皆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魏江山的安泰。”

“将?云葳送去余杭,也是?为了大魏,为了文家?”

文昭凤眸觑起,摩挲着扳指,敛眸轻语:

“未在朝堂,何必说虚话?等陛下翅膀硬了,您和?元邵,不会比孤的下场好。而元邵得势,您怕是?要水深火热了,孤言尽于此。”

“老臣与元邵斗,您做得利的渔翁,还是?黄雀?”云崧老迈的眸光中精光乍现:

“您既敞开天窗说亮话,总得让老臣拨云见日,看到?一线希望吧?”

“庐陵王是?您拉拢的?”文昭步步紧逼:

“孤这王叔,绝非表面上那般横冲直闯。陛下年幼,尚且不好摆弄,更何况王叔呢?云葳少年中举,是?云家的后辈英杰。云家屹立两百余载蒸蒸日上,审时度势的本?事,该是?不差。”

云崧捋着胡须沉吟良久:

“殿下何必总拿幼女说事?即便捅出去,老臣不要云景与启宁长公主的婚约便罢,其?实也并非伤筋动骨之事。您也知?道,云葳和?云景,皆是?臣的孙儿,臣虽有小错,但婚约不成,便无罪。”

“失去皇家的联姻,您便失了一大助力。”文昭哼笑道:

“云景今岁学识,孤也有耳闻。您敢让这姐弟二人比试一番吗?云公若归心,一个侯爵而已,孤还是?可以承诺的。非但如此,日后云家数十载荣华,亦然?稳妥。”

话音散去,房中静默良久。

云崧的眸光几度辗转,才缓缓从座椅上起身,对着文昭长揖一礼:

“殿下珍重,老臣告退。”

文昭未曾回应,眸色虚离地望着云崧离去的背影,心中悬起的一块巨石落了地。

待人离去,秋宁闪身入内,忐忑出言:“殿下,如何?”

“盯紧了他,此人城府比元邵深沉百倍,绝非表面所见的贪慕荣华之辈。孤用他,不过?权宜之计,掌控他,怕是?不易。”

文昭兀自起身,迎上一袭月影,眸色幽沉。

“是?。”秋宁颔首应下:

“殿下,方才萧帅传讯,说您不必拦阻,顺其?自然?即可。云相在,婢子没敢入内跟您说。”

“不必拦?”文昭颇为诧异的反问,沉吟须臾,又补充道:

“知?道了,孤另有安排,让萧帅不必烦忧。”

第39章绊嘴

樱花盈门,玉兰满庭。

二月中旬,春闱落幕,文昭一早派了马车去贡院接云葳回府。

贡院外挤满了官宦家的车马,水泄不通,人头攒动。

槐夏与桃枝眼?见这?等?阵仗,不好直接亮出长主府的身份给文昭惹是生非,又怕云葳久等?,便下车步行,往门口迎着人。

贡院大门去锁,应考的举子们鱼贯而出。

云葳不疾不徐,缓步走在队尾,她心神不宁,生怕再碰上不速之客,故意放慢了脚步。

“姑娘!”桃枝踮脚寻觅,冲上前抢过她的小木箱:

“怎闷闷不乐的?累坏了吧,殿下设了宴席,回去好生吃一顿缓缓。”

“嗯。”云葳浅应一声,垂着眸子不敢四下张望。

“马车在前面?,人太多,劳您走两?步。”槐夏手抵长剑,柔声解释。

“好。”云葳答应的爽快,被桃枝和槐夏一左一右护着,觉得分外心安。

“…姑娘,”一声飘渺呼唤自身?侧传来:“云姑娘,请留步!”

云葳身?子一震,茫然?回身?去瞧,是个从未见过的中年妇人,方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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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马车上走下来。

“您是何?人?”

槐夏扫了眼?毫无线索可循的马车,不无戒备的上前半步询问。

“婢子从云相府来。”妇人叉手一礼:

“老夫人在车里候了多时,还望姑娘赏个颜面?,随她回云府一趟,府中备了接风宴。”

云葳下意识往桃枝身?边缩了缩,脸上的抗拒显而易见。

“殿下命婢子接云文学回长主府,今日殿下亦在府设宴,云老夫人若不嫌弃,不若一道过府。”

槐夏笑盈盈婉拒了云府唐突的请求,揽着云葳便走:“姑娘,这?边。”

云葳头也?不回,脚下步伐飞快,几乎是逃离了贡院门前,绕过熙攘的人群,飞速钻进?了马车。

待到马车远走,她才长舒一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长街的小马车内,云老夫人冷笑一声:

“早便料到是如此场面?,云崧算盘打脱了,回府。”

“云老夫人多年称病,不理内外事务,今日出现,实在反常。”槐夏抱臂凝思:

“回头婢子跟殿下说道一二。”

云葳歪了脑袋枕着桃枝的肩头,小脸上满是疲惫,无心回应半字。

她的脑海里对云老夫人从无半分印象,未曾听?任何?人说起这?位祖母,仿佛是个透明的存在。

“到了,姑娘醒醒。”

不过半刻路程,云葳竟睡了过去。马车停在府门前,桃枝轻声唤着她。

“唔…”云葳揉了揉眼?睛,慢吞吞挪下马车,直奔内苑。

“长姐,这?就是你说的小才女?”

回廊下闪出一抹鹅黄的明媚身?影,话音清甜,长得也?如春桃般娇艳甜美。

圆圆的鹅蛋脸上,一双笑眼?水汪汪的,不似文昭清冷,却与人有五成相像。

话音入耳,云葳一愣,懵懂地停在原地,不知是否该去打个招呼。

怔愣间,文昭被秋宁推到了廊下,瞥见云葳便朝人招了手:“云葳,过来。”

“臣参见殿下。”云葳快步近前,躬身?见礼。

“还有我呢?”小姑娘出言凑弄:“云家小妹妹,只看到了吾的长姐不成?”

“小殿下千秋。”云葳复又朝人肃拜一礼。

“婉儿?,莫要凑她,没个正经。”文昭沉声出言:

“云葳,这?是孤的妹妹,启宁长公主,虚长你一岁。今日她来府上蹭宴的,你无需拘束。”

云葳早便猜到,这?便是那被先帝与云家指腹为婚,害她被亲族抛弃的小公主,是以只垂眸应道:

“是,谢殿下。臣数日未曾盥洗,有失仪礼,可否允臣先行告退?”

“去吧。”文昭恬然?一笑,待人走远,才拉过文婉,笑着嗔怪:

“多大的人了,怎就不能稳重些?”

“她瞧着倒是比云景讨喜两?分。”文婉嘟着小嘴:

“就是一点不活泼,云家人都很无趣,各个像老学究一般,没劲透了。”

“你见过云景?”文昭柳眉微蹙:“听?口风,你不喜欢他?”

“呆板木讷,长得尚可,却不如方才那丫头好看。”文婉随意倚在雕栏一侧:

“早先母妃带我去大相国寺祈福,那日可巧就撞见了云家车马,在寺外寒暄了两?句。”

文婉说得轻快,文昭却不认为这?是巧合,她凤眸微转,轻声问道:

“你母妃身?体好些了?不是一直提醒你,不准折腾你母妃,不准胡闹吗?”

“婉儿?也?是一片孝心,母妃近来笃信佛法?,若礼佛诵经能让她抒怀,也?是好事,不是吗?”

文婉略显委屈地绞起裙摆:

“就去了一次而已,那日母妃难得开?怀,还冲我笑了呢,她多年不曾笑过了。”

“没怪你。”文昭有些敷衍的回应,心底却涌起了些许疑窦:

“既出宫来了,在孤府上住些日子,陪着孤解闷儿??”

“求之不得,谢谢长姐!婉儿?可想您了,南下都不告诉我,回来再见,您还…算了不说了,您不赶,我就赖着不走啦。”

文婉拉过文昭的胳膊摇来摇去,颇像个粘人精。

文婉的生母,乃是西辽公主,名耶律容安。

今时的西辽虽仍是耶律家掌权,却不再是耶律容安的至亲。

甚或说,是杀她全家的仇敌,不过是昔日耶律皇族的旁支宗亲罢了。

作为寻求庇护而嫁入大魏皇庭的女子,这?些年来,耶律容安忧郁病弱,深居简出,甚少?见人,几乎无甚存在感。

就连唯一的血脉——文婉,也?是文昭和齐太后看顾大的,与生母并不亲近。

文昭的直觉告诉她,云景与文婉的相遇,绝非凑巧。

若云崧与大内的耶律太妃能有联络的本事,那这?位看似规矩的太妃,她也?要好生看顾一番了。

“这?小十日,府中京中有何?动向?阁中有消息吗?”

云葳方踏入自己的卧房,便急切的追着桃枝发问。

“这?儿?不比襄州,殿下府宅规矩森严,婢子连她的院墙都摸不到。”

桃枝怅然?一叹:“消息自也?听?不到的。三日前婢子试图寻个由头出府,被殿下婉拒了,所以凡事只能靠姑娘聪明的小脑瓜了。”

“两?眼?一抹黑呗。”云葳俏皮地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掩盖慵懒话音里的嫌弃。

“过来沐浴。”桃枝直接无视她的嘲讽,将篮中的花瓣粗暴的倾泻入木桶。

“外面?去等?。”

云葳冒坏,一把将桃枝推去了门外,飞速合拢了房门,这?才“噗通”一声,跳入了温热的沐汤。

待到云葳收拾齐整,往府中正殿去寻文昭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文昭早已着人备好了佳肴:“就等?你了,入座吧。”

宴席间还有几个旁的姑娘,云葳并不认识,瞧着好似都比她年长。

见文昭无意引见,她便只朝着文昭微微欠身?,由婢子引去了自己的位置。

方落坐,外间便有仆役通传:“殿下,府外云老夫人求见。”

云葳闻言,顷刻瞪大了圆圆的杏眼?,广袖里藏着的一双手紧紧握在了一处。

文昭的神色划过些微的怔愣,却并未回绝,“请进?来。”

云葳愈发诧异,不安的绞着发颤的手指,不待这?人进?门,便朝着文昭拱手道:

“殿下,臣有些头晕,可否…”

“见一面?无妨,这?是孤的府宅,无需害怕。”文昭不等?她说完,先行出言安抚。

话音方落,侍从已然?引着一鬓发皆白的老妇人入内。

“老身?参见殿下、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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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老夫人微微欠身?,礼数未曾周到,文昭便出言,听?着甚是热情?:

“老夫人快免礼,您请上座。”

“见过姨祖母。”席间一身?着红衣锦袍的小姑娘突然?起身?,话音甜美地朝着云老夫人见礼。

云老夫人只微微颔首,面?容清冷无甚表情?。

即便文昭表现得很是谦和,老夫人也?只是依从她的安排,在上首落了坐,并无肉眼?可见的喜色。

“老身?不请自来,叨扰诸位了。”云老夫人的话音略显沧桑:

“说来惭愧,席间坐着老身?的孙女,老身?还从未见过。听?闻她自科场归来,身?为长辈,当有所表示,却晚了殿下一步,是以只得厚颜无耻的来凑热闹了。”

“云葳,”文昭见云葳无动于衷,便出言提点:“这?是累着了?快来见过老夫人。”

“臣身?体不适,求殿下恕罪。请诸位见谅,云葳失礼,先行告退。”

云葳不知文昭是何?用意,但这?个场面?里演戏,她厌恶透顶,并不想就范。

她不等?文昭回应,抬脚转身?就走。

云老夫人的眸子顷刻眯起,端详她背影的眸光隐隐透着危险。

“老身?搅扰诸位雅兴了。”她的话音却沉稳如常,正色打量着文昭:

“既如此,老身?随她去瞧瞧可否?”

“殿下,臣去瞧瞧吧,她方才气色不好跟您做请,约莫就是难受的紧。姨祖母才落座,莫折腾了。”

萧妧眸光一转便计上心来,出言给众人解围。

“臣也?一道去,正好与云姑娘认识一二。”舒澜意见萧妧离席,便也?起身?来。

“去吧,给她传个太医,孤和老夫人晚些过去。”文昭温声应允,转眸对着云老夫人道:

“是孤疏忽了,她方才回来就有些乏累,不该拉她饮宴的。”

“云家后生失了礼数,老身?代她给殿下赔个不是。”

云老夫人起身?便是一礼,文昭都没来得及拦阻:

“二位殿下,老身?来得不巧,不便再搅扰,先告退了。”

文昭勉强扯出的笑靥,在这?人离去后转瞬消散开?来。

“长姐?”文婉回眸望着四座空空,怯怯道:“您莫动怒,要不我也?告退?”

“把人都叫回来。”文昭沉声吩咐,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包括云葳。”

文婉抿了抿嘴,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哪知才转过一道回廊,就见了那离席的三人,尽皆躲在转角处,遂快步上前,好意提醒道:

“老夫人走了。我长姐叫了,脸色可不好,某些小妹妹注意分寸。”

“走吧。”舒澜意和萧妧一边一个,拉着执拗的云葳往正殿去:

“我们都是殿下叫来陪你的,你这?正主怎好离席呢?”

被架回来的云葳垂眸不语,文昭剜了她一眼?,吩咐道:

“婉儿?,门关上去歇着,其?余人近前来。”

几人依言照做,簇拥着云葳走去了文昭的案前。

“不想用膳便饿着。”文昭语气清冷,含霜凤眸睨着云葳,提醒道:

“你身?前的,是雍王府郡主和萧府少?帅。而方才来的,你的祖母,亦是萧家人。你应试期间,若非孤斡旋,此刻萧帅和宁烁,皆在西北沙场。孤方得先机,你要任性?给孤败干净吗?”

方才被两?个小阿姊追上拦阻,云葳才知几人的身?份。

但云老夫人终究沾了云家,令她不自在。

“回话!”文昭突然?拍案而起:

“孤提醒过你,京中不比襄州。涉及云家便抽疯,能不能改?”

“殿下息怒…您的腿…”

萧妧硬着头皮提醒,文昭一个“残废”,不好起身?的吧。

文昭阖眸一叹,暗道自己被云葳的任性?气糊涂了,复又扶额坐了回去。

“您说的臣一无所知,云家于臣,非亲似仇,臣非是故意任性?,更不敢败坏您的筹谋。”

云葳心里也?窝着火气,并不想息事宁人。

第40章谋事

梁上燕呢喃,云间锦书回。

文昭正?在气头?上,云葳亦不肯出言退让,殿内氛围尴尬里透着焦灼。

舒澜意余光瞥见文昭盯着云葳的视线,顿觉毛骨悚然,悄摸扯了扯身侧萧妧的衣摆。

“臣告退。”

萧妧怯怯出言,躬身一礼便要跑,舒澜意紧随其后,免得被文昭喷薄欲出的火星子伤到。

“全都站住!”文昭的话音陡然凌厉:

“今儿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出房门一步。”

意图逃跑的二?人齐齐阖眸,垂着脑袋复又转回身来站好。

反观云葳,倒是一脸淡然的垂眸杵在原地,无视了文昭的怒火。

文昭懒得再演戏,索性起身绕过桌案,自袖间拎了手书出来,举去三?人眼前:

“这是雍王眼线传回的消息,元邵部?下在西疆与辽细作?勾连颇深。

若宁侯与萧帅去驰援,便会落入布好的圈套,万劫不复。或是叛国罪,或是军需断绝,孤也不知。

而说服陛下命元邵领兵西进,是云相?的功劳。”

听到此处,云葳陡然抬眸,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孤提醒过你三?思?而动。”文昭凝眸望着她:

“若真?让宁烁领兵,侯府令牌在宁烨手上的事实便会暴露。届时?宁烁未成行,可能就被杀了。云家人不会贸然撞上孤的府门来,你平日的机智去哪儿了?”

云葳哑然,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她在贡院外,被云家人飘忽的行踪吓怕了,哪儿还有理智?

“今日没外人,孤便直言了。”文昭坦然扫过三?人:

“自现下起,你们不准离府。非是人质,孤应了诸位的亲眷,护尔等周全。孤无事,你们皆无事,待孤入主大兴宫,你们便是小功臣。”

舒澜意和萧妧不显意外,唯独云葳受惊不轻,屏气凝神愣在了原地。

“云老夫人三?十载无声无息,与云相?貌合神离,今日突现,甚是奇怪,亦是变数。”

文昭耐着性子解释:

“而云葳你,因对云家的成见,把这变数生生气走了。你离去时?她看你的眸光,足够阴鸷,日后自去想办法,孤不再管你的家事。”

云葳咕哝着小嘴,却没敢吱声。

她脑子里还在想文昭先?前的话音,“入主大兴宫”五个?字太过骇人。

“今日把大家叫在一处,是让你们彼此熟稔一二?。都是年岁相?仿的人,日后行事,也能知敌友,辨是非,尽力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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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昭垂眸扫过冷了的吃食,温声道:

“澜意,阿妧,你们去寻文婉,一道用些饭食,先?去吧。”

“是,臣等告退。”舒澜意和萧妧异口同声,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出了大殿,两人皆一脸狐疑,齐齐出口:“你娘说了这事吗?”

话音散去,两人又齐齐摇头?。

“怎会这么突然?说起事就起事?殿下不怕以后声名受累?”萧妧边走边拉着舒澜意咬耳朵。

“你我老娘都敢干,定有折中之法。老实呆着吧,要么鸡犬升天,要么咱俩就咔咔,来生再见。”

舒澜意抬手在萧妧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里头?那小不点儿,气性真?大。”

萧妧倒吸一口凉气:“殿下对她,倒是有耐心,也是新鲜噢。”

“你我跟在殿下身边数载,殿下也没给?个?属官做。”舒澜意揽过萧妧:

“走吧,殿下惜才,她是个?好福气的。”

彼时?正?殿内,文昭背对着云葳默然良久,才平复了心绪,幽幽道:

“你很聪颖,欠缺的只是她们几人在京中斡旋成长的经历。孤三?番五次叮嘱你,言行审慎,见机行事,看孤眼色,怎就不听?”

“臣知错了。”

云葳思?忖一番,如今被文昭彻底绑上了贼船,荣辱一体,还是服软换个?舒坦日子好些。

文昭轻叹一声,自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枚玉佩:

“此物你定然认得,当?年将它交给?孤祖父的,是你师傅。孤便直言了,萧家有半块玉佩,另外半块又被分成两半,一半在舒家,被雍王当?作?定亲礼送去了宁家,另一半呢?”

“臣不知。”

云葳一脸懵,林青宜只说此物是一对儿,能号令宿卫大兴宫的左右卫和左右翊卫禁军的一万兵马。

“说实话。”文昭沉声警告:

“不然你也好,舒家,萧家,宁家,云家…都会因孤的失败而人头?落地。”

“臣真?不知,师傅没说过啊。”云葳慌了神儿:

“臣见过此物图样?不假,可臣不清楚它的去向。连宁家有此物,臣也不知的。”

云葳的慌乱不似伪装,文昭惯常沉稳的容色隐生波澜:

“如今只缺一角。当?年林老为护舒家无虞,与孤的祖父做了交易,定会把它交付合于大局的良臣。你仔细想想,林老当?真?未与你说过?她若不曾把此事交托你,怎会让你知晓这个?隐晦?”

云葳愈发糊涂,双手抱着脑袋回忆良久,却只剩摇头?:“臣不知…”

“再想想?此物在手,号令禁军便名正?言顺。”文昭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孤的弟弟愈发糊涂,不听劝谏,行事随心所欲,孤不能再等。但抛却自身声名,若世人觉得孤得位不正?,日后内乱不休,何谈安邦定国?”

云葳无奈,干脆闭了眼,脑子里一团浆糊。

一时?间,大殿内透着诡异的静谧。

“此物不全,殿下的筹谋便无法推进了吗?”

文昭正?欲放弃这点儿渺茫的希望,云葳却忽而出言询问。

“孤的筹谋…”文昭哂笑一声:

“支走元邵,构陷庐陵王挟持陛下,图谋篡位;

孤带人勤王救驾,而陛下惊惧过甚,加之被庐陵王投服慢性毒药,身体不济而禅位于孤。

套出了孤的阴毒谋划,满意了?”

“没有…臣没套您的话。”

云葳喃喃低语,心中暗道文昭的手段的确有些阴损。

构陷,用毒,逼人退位…她是否真?的错看了这人?

不知念音阁的众人知晓此事,会如何看待文昭?

…念音阁……

“等等,臣…臣好似…臣去寻个?人,殿下稍待!”

云葳忽而想起,桃枝曾说林老另有物件留给?她,是以不管不顾的破门而出,拔腿去找桃枝了。

“姑姑,师傅的东西,给?我!”

云葳气喘吁吁地立在门边,伸手就找桃枝要物件。

“什么东西?”桃枝颇为意外的觑起眼睛瞄着她。

“别闹了,再晚搞不好我们都得没命,师傅留给?您的物件,现在给?我,我要看!”

云葳自顾自抬脚走去二?人的储物柜,疯疯癫癫的开始翻箱倒柜。

“行了。”

桃枝将人制止,从自己?的妆盒底部?敲开了一个?暗格,一枚金簪便浮现在了云葳眼前:

“便是此物了,何事要得这么急?”

云葳瞥见那枚簪子上镶嵌的扇形白玉簪头?时?,瞳孔猛然缩起,拎了物件便跑。

“殿下!”云葳复又推门而入,捏着簪子递给?了文昭:“在这儿,可对?”

文昭接过金簪时?,凤眸中划过一丝喜色,垂眸审视着气儿都没喘匀的云葳:

“哪儿变出来的?”

“不重要,您拿去用就是了。”

云葳现下根本?理不清楚,林老这一通谋算是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好似被师傅下进了一盘大棋。

而这棋路的走向,仿佛早便定好了,不由她选。

“记你一功。”文昭用力抠下了簪头?,复又将簪身归还:

“此簪的簪头?被换过,但簪子式样?出自内廷,孤认不错。这等成色的金簪,唯有三?品以上的内命妇可以佩戴。”

云葳的眉心顷刻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并不知师傅身边何人做过内廷命妇,也不知为何师傅把此物留给?桃枝,却不肯直接传给?她保管。

“殿下可否容臣告退?”

云葳握着手中的金簪,此时?一头?雾水,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文昭,只想逃避。

文昭看着她一脸茫然的小模样?,此刻也顾不上多言,摆摆手道:

“去吧,自己?与膳房讨些吃食。”

云葳躬身一礼,快步回了自己?的卧房。

桃枝瞥见丢了簪头?的金簪,眸光陡然一凛。

但失态不过须臾,她便恢复了寻常神色,从云葳手里抽出了发簪,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姑娘想休息吗?”

“姑姑能说吗?”

云葳像个?失魂落魄的小木偶,呆坐在床榻上:“这物件,还有师傅的谋划,您能说吗?”

“婢子说什么?林老就让婢子替您保管此物,嘱咐我,若您执意不做念音阁的主人,便把此物给?您,其余的婢子也不知。”

桃枝背对着云葳,手上忙活着擦拭桌案。

“不说算了,我多日未曾休息好,睡一会儿。”云葳兀自扯了锦被搭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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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别出门…哦,约莫您也出不去,算了。”

许是应试太过劳神,云葳沾了枕头?很快便睡熟了。

待到她醒来,文昭早已不在府上。

彼时?大兴宫内,禁军四围,将受骗入宫的庐陵王与陛下困于沛宁殿内。

文昭此刻却不在沛宁殿,而是只身前往了齐太后的寝宫——

“皇帝中毒了?”齐太后深感意外,顷刻拍案而起:

“怎么会?御前值宿的,是他生母元妃的人,元妃会害亲儿子?”

“此事的确蹊跷,但文昱体内的毒,有段时?间了。”

文昭怅然一叹:“女儿本?就奇怪,好好的孩子怎会偏激日甚一日。暗卫传消息时?,女儿没信,还想嫁祸给?王叔来着。可太医验过,此毒再服半年,便能疯癫致死。”

“庐陵王是皇帝自己?召回的,此事元邵大为不满。当?务之急,是查出用毒的人和用毒的途径,不然你即位也是危险的。”

齐太后满脸愁思?,眉头?深锁:“庐陵王留不得,更出不得沛宁殿。昭儿,不可心慈。”

“说他谋反,不冤枉他。”文昭勾唇哂笑:

“只不过这些家丑,就不必让臣下知晓了,女儿会将这些线索瞒下。文家坐江山不过二?十三?载,经不起动荡。”

“去做吧,母亲帮不上你许多,文昱中毒的事,吾会让内廷去查。元妃那儿,吾也会处理,不必你动手。”

齐太后不疾不徐的交待着:“平陵侯那儿,提防他在西疆反叛。”

“他到不了西疆了,女儿让宁烨带兵北上拦截,此刻或许该交锋了。”

文昭的指腹摩挲着公服衣襟的绣线:

“西疆的兵力,是女儿临时?从银州和宁州调拨的,今日事后,会让杜淮表兄随萧帅出征西辽。”

“你比吾想象的要出色,安排的很妥帖。”

齐太后敛眸压下了自己?眼底的惊骇,淡然回应着。

“那母亲好生歇着,女儿去前头?了。”

文昭微微莞尔,起身叉手一礼,施施然离开了太后寝宫,直奔沛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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