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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成长日记 道_非 7703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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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蕴和对姜七悦道。

姜七悦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不要累到了。”

毕竟是阿和与商溯的新婚之夜,她不能总是跟在阿和身边。

姜七悦辞别相蕴和。

相蕴和目送姜七悦出殿。

待姜七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进来,她才略整衣物,回头去看商溯。

男人负手而立,一双凤目含着不喜,彼时正在瞧着她。

见她看过来,男人轻哼一声,把脸扭过去,十足的生气她刚才没有开口制止姜七悦的胡说八道的行为。

相蕴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七悦一贯如此,你若与她置气,怕是一辈子都要生气了。”

“这怎么会是小心眼?”

商溯更生气了,“这是我们的大婚!她在我们大婚的时候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相蕴和忍笑道,“我怎不知,你的世界里何时有了吉利与不吉利之说?”

“”

如相蕴和所说,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吉利与不吉利,只有随心而为,将世俗规矩践踏在泥里。

所以他在生气什么?

明明以前他从在意这些东西的。

他若在乎半点世俗规矩,又怎会与父亲决裂,叛出顾家?

若在意世俗眼光,又怎会在入主中原之后,堂而皇之把顾家的家业据为己有?

正常来讲,他不该生气的,更不会生气的。

——因为他从不在乎这些东西。

可他就是生气了,不仅生气姜七悦的话,更生气相蕴和的态度。

他想与相蕴和同生共死共白首,但相蕴和却因为姜七悦的话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姜七悦的话并不合时宜。

“我说不过你,但我就是很生气。”

面对相蕴和的态度,商溯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气鼓鼓,那人还在笑。

以刻薄闻名的大将军竟然有说不过别人的这一日?

哪有什么说不过,不过是心里再怎样生气,也不会将火发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

相蕴和莞尔,“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

抬手遣退周围女官与侍女,相蕴和斟了两盏酒,一盏给自己,另一盏递给商溯。

“你在生气我的态度。”

相蕴和把酒盏递到商溯面前,“你想与我白头偕老,我却笑我们的大婚能让别人休假三日,与你的盼着我们长长久久相比,我在践踏你的真心。”

商溯微微一愣。

“但是三郎,我怎舍得践踏你的真心?”

男人没有接自己的酒盏,相蕴和便亲手将酒盏送到男人嘴边,“我爱你,一如你爱我。”

“我和你一样,都是希望我们能朝夕相伴,永不分离。”

相蕴和轻声说道。

酒水送到商溯唇边。

几乎是身体最原始的反应,商溯就着相蕴和的手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不算辛辣的酒水入喉,冲击着商溯的五脏六腑。

明明酒劲并不大,他却觉得整个人都开始晕乎乎,像是踩在棉花上,飘飘然找不到方向与自己。

——相蕴和说爱他!说她的爱与他一样!

像是着了魔,这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际响起,将他大脑冲击得再无一物。

世界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人?

只需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便能轻易拿捏他的心情?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所向披靡的将军不应该有任何软肋,他应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可每当他这么想,便会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这种感觉很美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这么懂他,这么值得他将一切交给她,包括他的生命。

两种思想打打架。

第二个思想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赢了第一个思想,然后在他心头耀武扬威,昭示着他无药可救的内心。

喜欢相蕴和是一条不归路。

但讽刺的是,他从未想过回头。

在相蕴和的事情上,他从来义无反顾。

“恩,我信你。”

商溯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

相蕴和笑了起来。

——她知道商溯会信她,一直知道。

方才的那盏酒被商溯饮下,她便拿着另外一只酒盏,学着商溯的模样,同样一饮而尽。

酒是果酒。

是宫里特意调制的,稍微有些酒味,但不至于让人喝醉。

对于酒量不好三杯酒便倒的人来讲,这无疑是宫人为他量身定制的。

但事上哪有那么多的量身定制?

不过是另一人的不厌其烦去交代,让宫人务必做出这样的酒来。

明白这个道理,商溯心里暖暖的,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因为姜七悦的话而置气着实是自己做得不对。

只是他这个人别扭惯了,又极其自负爱面子,哪怕在相蕴和面前,他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去道歉,去恳求原谅,于是他便轻嗅着淡淡的酒香,装作不经意问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这是他与相蕴和相处多年养出来的习惯。

如果他没话找话,那便意味着他在放下身段哄她,只是奈何嘴巴不够甜,简单易懂的心思也不够了解女人,所以问出来的问题说出来的话常常会让人觉得他思想过于跳跃,前言不搭后语。

但旁人看不出来商溯的心思,相蕴和看得出来,那是骄傲的凤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学着狸奴的姿态拿自己的头去蹭她的手,姿势不大对,也无法拥有狸奴的声音,可那种自负者俯首的模样,却能让她无端软了心肠。

“这是我让宫人特意拿梅子给你酿的。目前还没有名字,你要给它取一个吗?”

相蕴和温和出声。

她与别扭的商溯从来不一样。

她对旁人的好,从来不压在心里,只要做到了,便一定要说出来。

“特意给我做的?”

商溯眼前一亮,亮晶晶的眸光衬得那双形状极好的凤目越发好看,“唔,既是梅子所酿,便叫它青梅酒,怎么样?”

这个名字毫无艺术含量,完全不像是士族大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取出来的名字,更像是相豫章这种粗人信口胡诌的,但相蕴和眉梢微微一挑,敏锐觉察到商溯在酒的名字上寄予的心思——青梅。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在商溯心里,他们是青梅竹马。

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龄,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到逐渐沉稳越发内敛的现在,他们身边立着的人都是彼此,从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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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们初遇时她九岁,他十二,早已过孩童的年龄,是半大不大的少年郎。

可在商溯心里,他们依旧是相识与孩童,相知于少年,在姗姗来迟的情窦初开时,他们又一次心有灵犀选择彼此,且情根深种,至死不渝。

相蕴和轻轻笑了起来。

“青梅酒?”

相蕴和笑道,“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什么梨花白,桃花酿,都及不上他们之间的一壶青梅酒。

相蕴和起手,又斟一盏酒。

清亮的青梅酒如银线,徐徐注入酒盏之中。

商溯看着酒盏,她便看着商溯的脸。

那人的眼睛着实漂亮,眸光如秋波潋滟,却又像极了被是露水洗过的星辰,好看得让人一眼惊艳,一眼即万年。

当他专注看着一件东西时,那双平日里总略显薄情嘲讽的眼便会无端漫出几分情意来,莫名有一种看狗都深情的错觉。

——当然是错觉,薄凉与倨傲才是这个人的本色。

可拥有这般底色的一个人,却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情。

真好。

这样的他真好。

这样深深爱着她的他,真好。

相蕴和温柔笑着,端起斟满酒水的酒盏,再一次将酒盏送到商溯唇边。

“三郎,新婚快乐。”

她对商溯道。

商溯笑着回应她,“相蕴和,新婚快乐。”

男人接了她手中的酒盏,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反握着她的手,拿着她的手,将酒水送到自己的唇边。

这是极亲密也是极亲昵的姿势。

当他握着她的手时,她整个人便已落入他怀抱,他从她背后抱着她,呼吸间的热气洒在她耳际,痒痒的,烫烫的,让她忽而便明白了,何为小鹿乱撞。

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

当他饮完酒,他便放下了自己的酒盏,转而拿起她的那一只,握着她的手,将酒水送到她嘴边。

他是故意的。

一些男人的小把戏,想要借着喝酒的事情,来增加彼此的肢体接触。

——又或者说,酒能壮胆,最适合他这种在极其自负但在感情上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那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酒意,能让他心中涌出无数可能,笨拙而又缓慢地将她蚕食干净。

相蕴和笑了笑。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可爱到让人想要去欺负他。

事实证明她是外表柔弱,而内心强大,强大到胆大包天,最典型的例子是心中的念头不过刚刚冒出来,身体已付出行动——

她就着他的手将酒水一饮而尽,却没有将酒盏放在桌上,只轻轻松开酒盏。

“啪嗒——”

轻响声响起,酒盏骨碌碌滚在地毯上。

而被商溯从背后抱着的她,彼时也转过身,双手揽着商溯的脖颈,蜻蜓点水似的在商溯唇上印下一个吻。

男人平缓的呼吸在这一刻乱了起来。

灼热的气息在蔓延,而她轻轻拔掉男人发冠上的簪子。

簪子被她随手簪在自己鬂间,她双手一撑,轻轻将男人推入内殿。

反手关殿门。

启明星懒懒在云层伸着懒腰。

姗姗来迟的金乌不情不愿地拨开云层,视察着它的臣与民。

但不知瞧到了什么,它又倏地躲入云层,任由红色的朝霞在它周围铺开。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使龙城飞将在的下一句,竟变成了从此君王不早朝。

恩,希望这位新朝储君三日后记得上早朝。

125?第125章

◎姜贞,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番外-前世姜贞

喜欢上相豫章,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正常到她几乎已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便对他留了心。

是初见时,她一身血迹,手里提着三尺青锋,旁人被她鬼罗刹的模样吓得魂不附体,他却惊为天人,赞一句女郎的剑法好生玄妙。

又或者是相识多日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们走过尸堆如山的尸骨皑皑,看赤地千里,稚儿的尸骨被秃鹫和野狗分尸,他赶走秃鹫与野狗,以手中剑在干枯的大地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坑,将稚儿的尸体埋葬在里面。

她漠然看着他的举动,声音麻木得不像话,“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你埋得过来吗?”

“埋不过来。”

男人盖在最后一捧土,仰起头看着她的脸,“可是二娘,既然我们埋不过来,那为什么不能由我们来终结这一切?”

“二娘,你还没有受够吗?”

“这个肮脏的王朝,这个腐朽的国家,早就该成为历史的垃圾,被我们一脚踢开。”

或许是那日的夕阳太刺目,红得像血一样的颜色一度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又或许是那时的相豫章的声音太温柔,不拘小节的人突然间的柔情往往会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触动。

总之那日她在相豫章的注视下轻轻点头。

她在他的期盼下走到他面前,轻轻牵起他的手,与他手里的剑。

他们十指相扣,各自执着一把剑,在落日的余晖下,在乱兵过境后的修罗场中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朋友们都笑她傻,明明略有家资,找个同样家财万贯的商贾不成问题,可却被一个游侠儿哄得下嫁,实在是太不聪明。

她甘之如饴。

她喜欢的,不就是相豫章身上的那股傻气与侠气吗?

世界昏暗不明,他便敢劈开苍天,重塑日月与河山。

一如他们并不认识的那一年,为着别人的一句话,他便敢将身家性命全抛下,去救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她。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而她也为着相豫章的一诺千金重,从揭竿而起的乱臣贼子,走到新朝的开国皇后。

是的,她不再是商户女,也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反贼,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一个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词汇。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火红色宫装,眉眼如画,头上珠翠环绕,金光闪闪,可眉宇间的神色,却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是因为阿和的死与相豫章激烈争吵?还是因为楚王的死与相豫章撕破脸皮?

她已不大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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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知道的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相豫章也一样。

“娘娘,陛下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姜贞回过神,声色淡淡,敛袖起身。

“走吧。”

姜贞平静道。

但到了御书房门口,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眼底只剩一片冰冷。

这里面明明住的是她一生最爱的人,可当她看到紫宸殿的牌匾时,心里却只能涌出无边的恶心。

——是的,她无比恶心着她的夫君。

恶心到若非时局太过动荡,她甚至会一剑送他上西天。

“娘娘?”

侍女小声提醒。

思绪回归。

姜贞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龙椅上的男人虽已年近四十,但依旧风度翩翩,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让他更加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皮囊,可惜她心中只剩厌恶。

“陛下寻我所为何事?”

姜贞收回视线,敛袖坐在自己的位置。

龙椅上的男人彼时也在看着她,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谁也没有在彼此身上停留。

相看两厌,是他们之间最为真实的写照。

“我知道你恨我。”

相豫章冷冷出声,“但彼时江山不稳,你我还是暂时将恨意放在心里为好。”

姜贞没有接话。

曾经的无话不谈到现在将恨意挂在扣上,她对相豫章,已无任何话想说,只剩下不得不捏着鼻子合作的政治同盟。

“今日早朝,群臣请立太子。”

相豫章面上挂着浓浓的嘲讽,“请立你的姜奕为太子。”

姜贞眸光倏地一冷,锐利视线看向相豫章,“姜奕?”

“呵,他是你亲口承认的我们的长子,群臣请立长子为储君,合乎宗法规制,陛下又有何不可?”

“姜二娘,你以为我不知道姜奕是你跟楚王那个狗东西的孩子?”

相豫章如被激怒的兽。

他可以接受姜贞另嫁他人,也可以接受姜贞与别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但他不能容忍姜贞带着别人的孩子来继承他的家业,更不能容忍那个孩子是导致姜贞移情别恋的人的孩子。

相豫章掌心重重拍在御案上,“你休想让我九死一生打来的江山交给楚王的孩子!”

“你九死一生,难道我便安享富贵了?”

姜二娘反唇相讥,“为了你的千秋霸业,我的阿和惨死在战乱之中,相豫章,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阿和两字如同魔咒,让暴怒的帝王陡然失声。

帝王喘着粗气瞪着殿里的女人,那个雍容华贵的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岁月弹指过,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不可方物,是让他一眼便心动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模样还未变,性子与关系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从少年夫妻,走到相看两厌?

相豫章心中一痛,声音有一瞬的颤抖,“阿和你还有脸提阿和?”

“若不是你——”

“是你!”

姜贞冷声打断相豫章的话,“相豫章,阿和是被你害死的!她死在你手里!”

“是你罔顾父女之情,对她见死不救!”

姜贞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冷,“更是你铁石心肠,任由她尸骨无存!”

“相豫章,你不配做阿和的父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近乎在咒骂,“相豫章,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在地下见阿和?”

杀人诛心。

曾经能抚平他所有伤痛的人,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支支利箭射/入他心口,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紧紧握着拳,几乎将牙咬碎,才堪堪忍住自己被人踩在逆鳞上的勃然大怒。

“姜二娘,你休想转移话题。”

相豫章声音极低,“我今日召你过来,不是为了与你争吵阿和之死的,是为了东宫太子之位。”

姜贞满面嘲讽,“这是自然。”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怎会在意一个女儿的生死?”

“您所在意的,是江山万里,是千秋万代。”

姜贞讥讽道,“女儿?呵,她若死了,自会有旁人再为您生儿育女。”

“姜二娘!你能不能不要再胡搅蛮缠!”

相豫章再也听不下去,低沉的声音陡然拔高,“无论你怎样岔开话题,我的心都不会更改,我不可能让你的姜奕成为太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上书我立皇太子的人都是你的人!”

在暴怒中,无情的政治机器难得地保持了理智,“不仅是你的人,更是楚王的人!那些人蛰伏在朝堂之上,只要一有机会,便想立他们的小主子为皇太子,撺掇阿和用命换来的大夏王朝!”

“你们休想!”

提起阿和,帝王眼底多了一丝血色,“大夏的锦绣河山染满了阿和的鲜血,我不可能交给楚王的后人!”

“姜二娘,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阻止不了我立储的决心,更不可能将我掌控于鼓掌之中!”

帝王声音阴鸷,“若你执意如此,便别怪我手下无情。”

·

事实上,已经登基为帝的男人的确没有手下留情,哪怕她送姜奕远走高飞,也没能逃过他的铁腕手段。

等她赶到的时候,姜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半大少年的瞳孔不断涣散,无力的手指慌乱着,想要去抓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姜奕抓不住她,她便去抓姜奕的手。

“别怕,阿娘来了。”

她握着姜奕的手,一遍一遍安抚着。

“阿娘”

姜奕的声音很轻,“对不起啊,又让你与阿父吵架了。”

“没有。”

她摇头,“阿娘与阿父吵架不是因为你。”

“小奕很乖的,阿娘阿父都很喜欢你。”

她抱着这个她养了八年之久的少年,忍不住想起她带着他从江东之地回去的那一年。

那一年相豫章尚未得天下,那一年她与相豫章因为阿和的死而日渐疏离,少年夫妻的情分几乎消磨殆尽。

可是她还是带着小奕回去了,为了自己心底最后一丝清白良心。

——那是救她性命放她出楚地的人的孩子,她不能对他坐视不理。

她本想将小奕安置在中原之地,让他做一个富家翁,远离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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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与战争,平平安安在新王朝长大。

可偏偏,她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找她的相豫章,男人领着精兵悍将,一路搜寻她的下落,将身后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搁置在一旁。

这样的他,遇到的却是领着一个孩童的她,那个孩童亲昵喊她阿娘,模样与他最恨的楚王有着七八分相似。

是天意弄人吗?

还是他们注定要从情根深种走到江湖路远?

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天意弄人。

更不愿意与相豫章兰絮因果,死生不复相见。

于是在所有人都愣在当场的时候,她唤了一声豫章,准备把小奕的身世和盘托出。

她的那声豫章让男人虎躯一震,从震惊中回神——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干嘛一个个跟死了亲娘似的?”

相豫章抬脚踹将离他最近的杜满踹下马。

杜满骨碌碌滚在地上,相豫章却哈哈大笑,仿佛是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和贞儿,这是我和贞儿的孩子,才不是楚王那只王八蛋的。”

相豫章爽朗一笑,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她面前,将小奕抱在怀里逗弄着,“来,叫爹,我是你爹。”

小奕看看相豫章,又看看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

小奕迟疑问她。

她悬着的心蓦然便松了下来。

“小奕,他是你阿父。”

在众人的大眼瞪小眼下,她温柔笑了起来。

从未见过父亲的小奕眼前一亮,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父!”

“哎,我的好儿子!”

相豫章爽朗大笑,应下小奕的话。

几日不曾合眼的男人下巴处冒出青色的胡茬,他便拿胡茬去蹭小奕的脸,逗得小奕咯咯直笑。

“阿娘,阿娘救我。”

小奕笑得眼泪几乎掉下来,双手去抱她胳膊。

她就势将小奕抱过来,嗔了相豫章一眼,“孩子小,别这么逗他,没得将人吓坏了。”

相豫章摸了摸自己鼻子,“嗐,这不是太想你们了吗?”

男人没再逗小奕,招呼她一同回营帐。

但在回营帐的路上,他漫不经心与麾下悍将们说笑,“你们的大哥我,这辈子只喜欢贞儿一个人。”

“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可能影响我对贞儿的感情。”

少年侠气,一诺生死重。

他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将小奕视如己出,没有让小奕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影响到他对她的感情。

哪怕她再三向他解释,小奕并非她与楚王的孩子,而是楚王姐姐的孩子,她与楚王之间清清白白,觉无半分私情。

但相豫章只会把双手放在她肩膀,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贞儿,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你与楚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在意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我只在乎你。”

“贞儿,我已经失去了阿和,我不能再失去你。”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祈求,“贞儿,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她没有离开他。

她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坐拥江山万里。

曾经的他们一穷二白,落草为寇,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乱世之中。

他们相互偎依着躲在山洞里取暖,将自己身上带的最后一口干粮喂给对方吃。

那时候的他们朝不保夕,可他们从未质疑过彼此,更不会质疑彼此的用心。

——他们如此笃定,他们深爱彼此。

再也不会有比他们更契合彼此的人。

理想一致,目标一致,他们注定要携手与共,从万丈深渊,走到万人之上。

他们做到了。

乡音未改,模样未改。

唯一改变的,是他们彼此的心境。

一滴清泪自姜贞眼角滑落。

“阿娘,不要哭。”

姜奕艰难伸出手,吃力擦拭着姜贞脸颊的泪,“阿娘,对不起,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少年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孩童。

他一遍遍道歉,直到最后,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娘对不起。”

少年努力睁开眼,却再也睁不开,一句对不起,是他留给姜贞的最后一点声音。

姜贞抱着他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她只静静落着泪,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声砸在少年脸上,将少年面上的血迹冲洗得渐渐淡去。

“小奕,你不用道歉的。”

她轻轻捧起姜奕的脸,擦拭着姜奕面上为数不多的血迹,“你从来不是阿娘的累赘,你是阿娘今生最大的惊喜。”

怎么不算惊喜呢?

因为你的存在,楚王的旧部愿意无条件投降阿娘。

又因为你的死去,那些旧部会无条件支持阿娘夺权报仇,直至位登九五。

她抱着小奕的尸首又哭又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小奕小时候,又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阿和。

他们笑着奔向她怀里,却又在看到她面目的那一刻惊恐着向后退去。

“不,你不是我阿娘。”

他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仿佛身后有厉鬼在索命。

她看着他们挣脱她的怀抱,面上笑意逐渐消失,一点一点变得麻木且凌厉。

姜奕死了。

姜贞抱着姜奕的尸首,从郊外走到京都,再从京都走到皇城。

天际有惊雷在炸响,盛夏的雨季总会伴随惊雷而来。

大雨滂沱下,她将姜奕的尸首放在紫宸殿前,而她自己,也在紫宸殿前一跪不起。

“求陛下彻查小奕之死。”

她对殿里的相豫章拜下。

相豫章勃然大怒,“好,很好!”

“姜二娘,你才是真正适合当皇帝的人!”

“虎尚且不食子,你却为了权力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惊雷炸响,相豫章的声音断断续续,“阿和小奕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的母亲有如此魄力,必会欣慰自己有一个好母亲!”

【&#128226;作者有话说】

阿和:我那被逼无奈不得不黑化反击的白莲花的阿娘啊QAQ

小奕:我那被逼无奈不得不黑化反击的白莲花的阿娘啊QAQ

相豫章:我那心狠手辣但又无比迷人的黑莲花白月光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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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126章

◎挡在她路上的人,都得死。◎

前世番外2—姜贞

“轰隆隆——”

电光如剑刃一般,裹挟着一声又一声的惊雷,劈开大雨倾盆的雨夜。

雨声,雷声,和着宫人的苦劝声,一遍一遍洗刷着姜贞的耳朵。

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让她有些听不清相豫章的声音。

只依稀有相豫章的声音从殿里递过来,断断续续,却掩饰不住帝王的暴怒。

这是龙颜大怒?

又或者说是气急败坏?

姜贞分不清。

她唯一能分得清的,是雨夜的凉意入骨,隔着她湿透的衣服递过来,一直侵入她的骨头里,让她那些因常年征战而留下来的旧伤阵阵生疼,疼得让她的脸苍白如纸,如误入宫廷的幽灵。

“娘娘,您身有旧伤,怎能长跪雨夜?”

“娘娘,您快起来。”

“娘娘,大殿下已经薨逝,您更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楚将们在劝她。

苦口婆心,泪流满面,一如曾经的他们苦劝楚王卷土重来未可知。

姜贞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却没有起身,只是任由暴雨冲进雨伞下,将她原本便已湿透的衣服冲击得更加湿漉漉。

扑通一声,有楚将跪在她身边——

“娘娘!”

楚将磕头苦劝,“您纵然是为了薨逝的大殿下,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一个又一个楚将单膝跪地。

这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将军们,彼时全部跪在她面前,求她保重身体。

“轰——”

又一记惊雷在炸响。

电光紧随而来,将浓得如化不开的墨一样的雨夜照得如白昼。

“娘娘,大殿下究竟为何而死,旁人不明白,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娘娘,您为大殿下做的,已经够多了!”

“娘娘,您仁至义尽,无可挑剔。”

“娘娘,我们江东人世代感念您的恩情。”

将军们声音嘶哑,如同被逼到角落里的兽。

姜贞慢慢抬起头。

困兽之斗的结果是死无葬身之地吗?

不,她不信。

她不信苍天,更不信鬼魂,她只信自己。

姜贞深深拜下,额头抵在不断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

“陛下。”

她在雨夜里对相豫章道,“二娘的父亲去得早,无人教二娘温柔恭顺,更无人教二娘听天由命。”

相豫章听不到那些话,她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说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楚,清楚到让周围的将军们在惊雷不断炸响的雨夜里都听得极为清晰——

“二娘的这身骨头太硬,穿不进您中宫皇后的华服。”

姜贞的声音极为平静,“您的中宫皇后,应另有其人,而不是二娘。”

将军们劝阻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将军抬起头,视线齐刷刷看向被淋得本该异常狼狈的姜贞。

没有人能在雨中保持风采如旧,尤其是在做俯身磕头的动作时,任是再怎样刚烈不屈的一个人,也会因为环境与动作而无端多上几分处于下位者的谦卑。

可她却没有。

明明是磕头跪拜的动作,但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她不是在跪拜,而是在向人宣战。

在盛夏的惊雷雨夜,她的眼睛黑漆漆,如同点亮周围的一把火,让她视线所到之处,黑暗无处遁形。

将军们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在恍惚中想起来,佐定开国帝王定江山的皇后从不是弱不经风的小女人,他们面前的这位皇后娘娘,与殿里的帝王一样,有着可以改变天下的力量。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立。

而现在,便是她掌中剑终于到了出鞘的时间。

“娘娘圣明!”

将军们齐声高呼。

不是赞美后宫女子的聪慧端庄,而是圣明。

——圣明这个词汇,在他们这个时代,是用来形容执掌者的词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个溢美的词汇,便代表了来自于楚地将军们的心中想法——愿为姜贞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赵修文赶到紫宸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殿里的帝王勃然大怒,殿外的皇后风平浪静。

而跪在皇后周围们的楚将们,他们的眼眸异常明亮,一扫他们归顺大夏之后的阴霾无光,像只手可触天光,有了蓄势待发甚至战至最后一滴血的希望。

赵修文眼皮狠狠一跳。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楚将们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那么朝臣们的态度,还会远吗?

不会很远。

它会很近很近,近到让人措手不及。

要知道今夜发生的事情并非秘密,朝臣没有入宫,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大皇子的薨逝。

他们之所以不敢递帖子入宫,是因为他们不想成为帝后冲突时被波及的池鱼,他们极力避免着惹火上身,直到自己避无可避,无路可走。

到那时,他们的态度便会异常鲜明。

一如现在的楚将一样,他们亦会选择自己誓死追随的执政者。

赵修文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表去换取婶娘与叔父关系的缓和。

可现实总爱与人开玩笑,明明是想做和事佬的他,却极有可能成为帝后感情彻底破裂的导火线。

赵修文闭了闭眼。

暴雨仍在下,掠过二十四骨的油纸伞,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

他被砸得有些疼,旧伤在隐隐作痛,那是经年累月征战在外留下的旧伤,一如他的婶娘与叔父。

但他终究是幸运的,最起码,他活到了现在,而不是如其他人一样,过早死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

小叔叔,兰姨,张奎,宋梨,葛越,胡青

那些曾与他一同长大的人,与他并肩作战的人,早已葬身乱世,尸骨无存。

还有小阿和。

乖巧可爱的小阿和,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阿和,见了他便伸手喊哥哥抱的小阿和,与无数个乱世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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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一样,永远长眠在赤地千里的乱葬岗。

赵修文心中一痛,眉头拧了起来。

与他们相比,他已经足够幸运。

最起码,他熬过了乱世,见了新朝太平,更见了战乱之后的百废待兴,九州天下的欣欣向荣。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的婶娘与叔父回不到曾经。

天下之大,容不下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他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九五之尊的位置只有一个,上位那一个,注定要踩着白骨皑皑走到万人之巅。

赵修文轻轻笑了一下。

无妨。

无论是婶娘赢了,还是叔父胜了,对他来讲,都是能够接受的事情,更是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前或者未来的他,都改变不了婶娘与叔父的对立。

他唯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将帝后冲突会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让这场会波及天下的政斗的余波控制在京都之内,让这个牺牲了无数人性命才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不会因为帝后的争锋对立而再次战乱,甚至于四分五裂。

赵修文抬手掐了下眉心。

暴雨下得着实大,有雨水冲破了雨伞的遮挡砸在他脸上,顺着他的眉峰与脸颊不断往下淌。

他的掐眉心的动作更像是拭去自己脸上的雨水,只是他的动作是徒劳无功,当他的手离开眉头,便会有新的雨水降落在他眉宇间。

无碍。

他都能接受。

赵修文面容恬淡,走到姜贞面前。

身后侍从递来氅衣。

那是去岁冬猎时,婶娘猎来的皮子。

一共两件,一件给了他,一件给了小奕,小执撒娇痴缠问他们两个要,却被婶娘狠狠骂了一顿,骂他见不得东西,明明自己的东西一大堆,但当看到别人有,还是会讨要。

他与小奕看不过去,便将自己的皮子拿给小执。

可小执素来畏惧婶娘,婶娘开口,他便不敢去接,在小宫女的温声劝导下出了殿,不再留在殿里听婶娘的训斥。

“婶娘,您的脾气越发大了。”

他见此,便叹了口气,“侄儿小的时候,您从不这样的。”

婶娘却极为平淡,“此一时,彼一时。”

“你小时候的婶娘,也并非如今的位置。”

“可是,阿娘对我也没有这般严厉。”

小奕抬了抬眼,“阿娘只有在对待弟弟的时候,才会这般不近人情。”

婶娘眉梢微挑,眼底是化不开的嫌弃,“你弟弟若有你十分之一的懂事聪明,为娘又怎会对他如此严苛?”

婶娘对小执是恨铁不成钢。

明明婶娘坚毅果敢,叔父英明神武,夫妻两人是踏平乱世荡平诸侯走上九五之尊的狠角色,怎会生出一个半点不像他们的窝囊废?

小阿和虽温柔乖巧,但她的善良里有棱角,绝不是被人咬了一口都不会喊疼的怯懦性子。

但小执却完全不同,他没有婶娘与叔父半分的雷霆手段,更无两人的敏锐机警,他是真正的长在温室里的花儿,他的善良更容易成为偏听偏信的昏聩。

对于这样的小执,婶娘总是很焦虑,一边请名师大家来教导,一边让他跟随将军们学骑射,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知晓太平盛世并非那么容易好得的。更让他明白,未来继承九州天下的东宫储君,决不能是风吹吹便倒的墙头草。

可骑射尚未学三日,小执便发起了高烧,孱弱的身体差点丢了命。

为此叔父与婶娘再次爆发激烈争吵。

两人为小执能否担得江山万里吵得不可开交,让原本日渐稀薄的夫妻情分更加所剩无几。

而叔父的那句与汉宣帝别无二致的话,更是插向婶娘心口的一柄刀——乱大夏江山者,吾儿也。

婶娘一生要强,但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却难撑大任,这样的事实如何不让她悲愤难堪?

他懂婶娘对小执的严厉,一如他懂婶娘为何与叔父渐行渐远的原因。

——因为婶娘天生便是上位者,她容忍不了蠢人,更容忍不了别人在她之上。

赵修文垂眸,静静看着自己的婶娘。

雨太大,她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湿漉漉的衣服挂在她身上,描摹着她越发清瘦的身体。

明明天下已无战乱,明明她已不需要再南征北战,刀口舔血,可她身上却没有长半两肉,反而因为与叔父的冲突而越发瘦。

赵修文眸色暗了暗。

不该这样的。

婶娘与叔父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这是一种必然,婶娘与叔父之间已无任何回转的可能。

自阿和身死乱世,自婶娘去见楚王的最后一面,婶娘与叔父便已走向不死不休的不归路。

而他无力更改这一切。

赵修文嘴角抿成一条线。

“婶娘,夜雨太寒,您仔细身体,莫着了凉。”

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氅,他将氅衣披在姜贞肩头。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侍从亦如此,但被他们两个抱在怀里的氅衣,却仍是干燥的,不曾被雨水浸湿。

而皮毛的光滑也有着避水的特性。

雨水刚落在皮子上,便会顺着皮子的纹路一路滑下来,根本湿不到里面的衣物。

姜贞缓缓抬眉。

“修文?”

女人平静到极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恩,是我。”

赵修文微笑颔首。

姜贞没有起来,他便单膝跪地,轻手轻脚给姜贞系好氅衣的衣带。

一如他幼年的时候,姜贞一边交代他多吃饭,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一边扯过他歪歪扭扭的衣襟,将他的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

系好衣带,他对姜贞伸出手,“婶娘,夜已深,您该休息了。”

“侄儿送您回宫。”

姜贞眸光微动。

赵修文只字不提姜奕的死,更不提她与相豫章的冲突,仿佛他来到这儿,只是劝她回宫,仅此而已。

他不好奇小奕到底死在谁手里,更不在意她与相豫章之间的冲突已经摆在明面上,他唯一在乎的是她与他叔父,他们两个是他仅剩的亲人,他们之间的斗争无论伤了哪一个,他都会悲痛万分。

姜贞掀了下眼皮。

——这是一柄好刀。

一柄能让相豫章痛彻心扉再无与她争斗之心的利刃。

姜贞视线落在赵修文伸过来的手上。

那是一双略带薄茧的手,曾经的征战沙场的武将的手。

早年少战将,连赵修文这种更擅长后勤供给的文人都要领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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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冲锋陷阵。

得益于这个原因,让这位性格与相豫章截然不同的温和君子也被铁与血的战场磨练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伐悍勇之气。

那是被战场洗礼过的人独有的特质,能让人一眼便能认出来,这个人虽看上去温和无害,但他手上沾过太多的血,这一刻心平气和与你闲话家常,而下一刻,便能手起刀落,取你项上人头。

对于她与相豫章而言,这显然是好事,有这么一位允文允武又与他们一条心的好侄儿,能大大减轻他们孤军奋战的压力。

毕竟他们并非原本便虎踞一方的诸侯,而是白手起家的庶民,他们没有猛将如云,更没有谋臣如雨,只有跟随他们打江山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而新投奔他们的人,不是形势所迫,便是为利益而来,远不如自家侄子来得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有这样一个好侄儿在身边,她又何愁天下不得?

于是姜贞伸出手,放在赵修文的掌心。

“修文,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她一早便知道他会过来一般。

赵修文声音含笑,“恩,侄儿来了。”

男人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她跪了太久,膝盖已麻木,而雨夜的冰冷也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要借着赵修文的力,才勉强站了起来。

“娘娘当心。”

周围响起楚将们的声音。

当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周围的楚将们也全部跟着站了起来,见她身影晃了晃,便连忙向她伸出手,生怕她不小心摔在雨夜里。

“无碍。”

她抬手,制止楚将们的动作。

姜贞微敛衣袖,稳稳站在汉白玉雕成的宫道上。

武将们松了口气。

“娘娘,回宫吧。”

武将道,“殿下素来孝顺,若是见您为他如此奔波劳累,必会心疼您的。”

赵修文在身边,武将们的话收敛了很多,没有再跟刚才一样几乎把相豫章便是杀人凶手的话挂在嘴上。

赵修文垂眸看向姜奕的尸首,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小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场因帝后之争而掀起的杀戮,今日之后会席卷整个大夏,让所有文臣武将都陷入血色恐怖中。

赵修文无声叹息。

“婶娘,回吧。”

赵修文声音低沉。

姜贞微颔首。

她最后看了一眼被她养在膝下多年,但最终死于她之手的孩子,凌厉凤眸有一瞬的悲怆。

但那只是一瞬,转瞬之间,她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娘娘,与开国皇帝分厅抗衡的枭雄人君。

“好生安葬小奕。”

姜贞抬眸看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声音陡然拔高,“昭告天下,让他以东宫储君的身份葬入皇陵。”

楚将们为之一惊,“娘娘——”

“怎么,你觉得小奕不配做东宫储君么?”

姜贞声音冷冽。

“不!”

楚将虎目落泪,“末将、末将只是觉得,娘娘为殿下做了太多太多”

姜贞眸色如墨色,“他是我的孩子,我怎能不为他做这些事情?”

“这是我欠他的。”

姜贞面上无悲喜,只有降下来的雨水在她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不,您不欠他什么,是我们欠了娘娘。”

说到最后,流血不流泪的将军们泣不成声,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末将、末将愿为娘娘马首是瞻,百死无悔!”

赵修文静静看着这一切。

男人温和眸子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又被浓浓的不知名的情绪所占领。

姜奕的尸首被人抱走。

宫人来得快,也去得快,训练有素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姜贞收回视线。

赵修文扶着姜贞的手,继续往前走。

暴雨中的宫道有些滑,赵修文看着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帝后并未住在一起,帝王住紫宸殿,皇后住千秋宫,千秋万岁,是为后与帝。

千秋宫离紫宸殿并不远,赵修文将姜贞送到宫门下,脚步便停了下来。

“婶娘,侄儿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赵修文看着女人风采不减当年的脸,声音温柔依旧,“后面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姜贞眼皮轻轻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赵修文察觉了什么。

——又或者说,赵修文知道小奕死在她手里,也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赵修文松开扶着姜贞的手,含笑对她说道,“婶娘,您慢些走。”

“天黑路滑,您仔细别摔着。”

一如婶娘曾经对年少的他的嘱咐,“修文,别怕,这条路虽不好走,但婶娘会牵着你,护着你。”

可是婶娘,亘古不变是人心,人心易变的也是人心。

您终究不会陪我到最后,而我也不会成为挡在您路上的石头,您的侄儿,只能送您这一程,往后的路,您要自己走。

杀伐果决如您,定能走得顺顺利利,直到走到您想要的位置。

“婶娘,修文告退。”

赵修文俯身,深深向姜贞鞠躬。

姜贞手指微紧。

男人早已不是少年,而是长成与相豫章有着几分相似的伟岸男子,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相豫章的落拓不羁与不怒自威,温和的眼眸永远盛满阳光,永远只会对她浅浅而笑。

姜贞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轻轻揉了下赵修文的发。

“修文乖。”

她温柔说着话。

仿佛她与相豫章从无隔阂,仿佛她还是他的好婶娘。

“回去早些休息,后日还要早朝。”

她笑着嘱咐赵修文。

假的。

他不会再出现在朝堂上,因为他活不过这个雨夜。

挡在她路上的人,都得死。

无论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侄子。

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与她政见产生分歧,她也会毫不犹豫对亲生儿子下手。

她不需要一颗清白的良心。

她只想身居高位,刑掌天下。

【&#128226;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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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有只咘咘鸟、堡子冲鸭3瓶;榴月逢十八、爱谁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7?第127章

◎杀夫弑君,位尊九五。◎

前世番外3—姜贞

姜奕非死不可,是因为他的死能让楚将乃至追随她的人彻骨生寒,彻底灭了他们原本想要左右摇摆和稀泥的心。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相豫章容不下姜奕,更容不得他们,除了誓死追随她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而为何对赵修文起杀心,则是因为相豫章的态度,因为他不仅彻底否定她的儿子,更是生了想要立赵修文为储君的念头——

那日相豫章来她寝宫时,她正看着窗外出神。

那是阿和与她在乱军中失散的日子,每到这一日,她便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看着天空发呆,思念她从未享过一天福,却被他们连累至死的长女。

但尽管如此,哪怕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痛中,她身为武人该有的警惕仍在,听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便陡然回神,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来人是相豫章。

看到那张脸,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只剩无尽的厌恶与疲惫。

“你来做什么?”

姜贞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相豫章难得没有与她起争执,只是眸子暗了暗。

“贞儿,我想来看看你。”

相豫章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我知道每到这一日,你会伤心难过,比往日更加厌恶我,所以我想来看看你,陪陪你。”

说话间,相豫章在她身边坐下。

案几上有茶盏,他斟起一盏茶,送到她手边。

“贞儿,你也别太难过了,身子重要。”

相豫章对她道,“阿和最是乖巧孝顺,怎忍心让你为她如此难过?”

相豫章如此温和,如此字字带着关心,她听着他的话,看着他递过来的茶,心头有一瞬的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生出一种荒唐错觉。

她觉得自己与相豫章之间似乎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他们未必一定要不死不休。

他们还有缓和的余地。

还有给他们的孩子留下一个合格父母的机会。

可是她接了相豫章的茶,以手拖着,送到自己的嘴边。

“对了,贞儿,你昨日批的折子有些问题,楚人善水战而不善陆战,让他们北上远击匈奴,未必是一个好选择。”

下一刻,她听到相豫章的声音响起,“我这里有更好的人选,定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让匈奴再不敢小觑我大夏。”

男人抬手。

身后小内侍递来一封奏折,他拿过奏折,手指微曲,奏折便被他放在案几上抵到她面前。

楚人只善水战而不善陆战?

不,楚将骁勇善战,千里奔袭亦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分明是相豫章宁愿冒着临阵换将的风险,也要打压她的势力。

姜贞眼底升起冷意,即将送到唇边的茶被她啪嗒一下搁在案几上。

茶盏落在案几,发出一声脆响。

响声像是撕开她与相豫章又一场争斗的号角,再一次让他们两个为了谁的人领兵作战而陷入无休止的争吵。

姜贞看着相豫章,眼中满是嘲讽,“相豫章,你常说我没有心,但真正没有心的人,是你。”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

姜贞声音冷冽,“在这样一个日子,为了一个将军位置,你还要与我纷争?”

相豫章眉头微蹙,“贞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日便是昭告三军的日子,我若不今日来找你说,便只能任由楚将去北伐。”

话及此处,男人声音微微一顿,眼底泛起冰冷嘲讽,“姜二娘,若论利用阿和,谁又能比得上你?”

“这道折子你一直压着不批,为的不就是拖延时间,逼我在这一日来找你吗?”

相豫章抓起奏折,扬在姜贞面前,“你有无数的时间去批这道折子,但是你没有,你在逼我在父亲和帝位之中做选择,让我不得不在阿和的忌日里与你争吵。”

相豫章讥讽出声,“姜二娘,你的确聪明过人,但也别把我当成傻子!”

新一轮的争吵再一次开始。

只是这一次,吵得格外激烈,格外的诛心——这对夫妻连最后一点体面不愿给对方留,连女儿的死这道他们曾经无法逾越的伤疤都成为攻击对方的利刃。

姜贞啪地一声打掉相豫章手里的奏折,直视着他的眼睛,“相豫章,你不是一直觉得阿和无用,阿和需要旁人来保护么?”

“如你所愿,阿和死了,她不会再成为你的累赘,更不会让你掣肘于人,不得不向别人低头。”

“你如今大可高枕无忧,安安心心当你的皇帝陛下。”

姜贞的声音如一寸寸刺进人心口的匕首,扎得相豫章心脏鲜血淋漓,“因为你的软肋,已经死了。”

相豫章勃然大怒,“姜二娘,我什么时候说过阿和是我的累赘?”

“嫌弃阿和无用的人分明是你!”

“若不是你嫌弃阿和无用,不将她带在身边教兵法武功,而是将她放在大后方,她又怎会在乱兵来的时候毫无自保能力?!”

相豫章口不择言,“姜二娘,阿和是死在你手里的,是你害了阿和,是你——”

“啪!”

清亮的巴掌声响起。

相豫章的声音戛然而止。

痛感自脸颊处传来。

武人的手力道十足,他的脸已高高肿起,上面清楚映着姜贞的手指。

相豫章怒不可遏,“姜二娘!”

帝王拔刀。

皇后出鞘。

这一对曾经并肩作战的夫妻,彼时将手中的刀刃对准了他们曾经用性命保护的人。

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

相豫章骂骂咧咧鼻青脸肿去上朝。

姜贞比他要点脸,面上施了粉,将原本便不多的痕迹遮了遮,装作没事人一样去上朝。

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们早就听说了帝后动手的事情,对两人的遮掩心照不宣。

当然,也有不长眼的言官慷慨激昂,怒骂姜贞不知分寸,竟敢对一朝之主动手,简直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中宫皇后。

言官义愤填胸,上书废后。

废后两字一出,本来还颇为享受言官指责姜贞的相豫章一下子瞪圆了眼。

“你说什么?”

相豫章随手抄起一物,怒目而视言官。

言官以为相豫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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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终于有宁折不弯的臣子吐露他的心声,于是言辞更加激烈,不仅要求废后,还要求将姜贞幽闭皇陵,非召不得出。

“砰!”

言官的话尚未说完,身上便中了一物,直挺挺摔在大殿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对他动了手。

好家伙,直言敢谏的言官竟在大殿里遭了毒手?

皇后这不是只手遮天,而是想要把天翻过来!

皇帝能忍但言官不能忍。

言官在同僚们七手八脚的搀扶下站起来,鼻血长流,但忠心不改,一开口仍是废后,端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哪怕百死也要为委曲求全的帝王废了这个残暴恶毒的皇后。

“废后?”

他忠心耿耿的帝王破口大骂,“废个屁!”

“她不当皇后?你让她当什么?当皇帝?!做梦!”

帝王的声音拔得无限高,以至于让大殿之上都出现了浑厚的回音,“我死都不会废后!”

“有我在一日,她便是一日的皇后。”

帝王冷笑不已,“如果我死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我这位好皇后可没什么菩萨心肠,拿什么礼贤下士宽厚待人对你们。”

阿和的死释放了她心里的魔鬼,让这位手腕过人的奇女子更加手段百出,甚至丧心病狂。

作为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她的夫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手段,也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野心,他曾不止一次试着去遏制她不断膨胀的野心,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他想要的,与他得到的,永远南辕北辙,毫不相干。

最典型的例子是立储。

他也曾好声好气与她说话,试图劝说皇位未必非要他们的儿子来继承,但他的话往往成为点燃她怒火的导火线,让她顷刻间便从理智变成咄咄逼人——

他曾认真与她分说,“姜儿,你误会了,我没有……”

“误会?”

但姜贞往往是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难道我说错了?你想让执儿当太子?而不是你的好侄子赵修文?”

相豫章瞬间便没了与姜贞平和说话的心情。

“贞儿,其他事情我都能退让,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相豫章看着姜贞,目光沉沉,“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一个让你——”

“交代?什么交代?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姜贞冷笑一声,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相豫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把我排除在权力之外,让百年之后的大夏江山与我毫无干系么?!”

“你做梦!”

姜贞眼底是森森的冷意,仿佛淬了毒,“这是我浴血奋战挣来的江山万里,是用我女儿的命换来的九州天下,凭什么后世的皇帝们身上不流着我姜贞的血,不奉我姜贞为祖先?!”

相豫章肩膀微微一颤。

——他无法回答姜贞这样的问题,尽管他的理由是那么的冠冕堂皇,那么的为天下着想。

“相豫章,吕后死后满门绝灭,亲人无一生还,百年之后被后世皇帝废去皇后之位,不享香火供奉。”

姜贞直视着相豫章的眼睛,一声比一声悲切,“明明是佐定帝王定江山的开国皇后,最后却沦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背负万载骂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千古妖后!”

“相豫章,你想让我与她一样,崩逝之后功绩被抹杀,从仁君贤后变成最毒妇人心?”

姜贞彻骨生寒,“你休想。”

“无人能抹去我的功绩,更无人能废去我的尊位。”

姜贞声音缓缓,却无刚才的悲怆低哑,而是以一种俯视众生的居高临下对相豫章说道,“只有我生的孩子,才能成为大夏的皇帝。”

“只有这样,只有他们皇位的正统性来自于我,他们才不会在我百年之后抹黑我,废弃我,让我沦为手段恶毒的小丑!”

她承认,她是一个俗人,她看不透功名利禄,更看不透皇权富贵。

她就是喜欢身居高位的权力,就是喜欢生杀予夺的快/感/,就是喜欢后世皇帝哪怕对她的政见极为不满,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对她顶礼膜拜的尊荣。

万里江山是她一寸一寸打下的,她为何不能享受?

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她女儿用命换来的,她为什么要将这位拱手于人?让给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与女儿仅仅是堂兄妹关系的赵修文?!

不可能。

绝无任何可能。

姜贞死死盯着劝她让出皇位的相豫章。

不知是不是她的某些话激怒了相豫章,与她一样,彼时的帝王的情绪同样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也有些乱,眼底满满都是努力压抑着的怒火。

是的,他在愤怒。

愤怒她为何不将皇位拱手于人,送给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的侄子。

但帝王到底是帝王,有着收放自如的情绪,男人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而后睁开眼,一双虎目瞧着她。

“贞儿,我承认,这件事的确伤害到了你的利益。”

帝王声音低哑,“但是贞儿,你我都老了,又能庇护执儿几年?”

“执儿是你与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不爱他疼他?”

帝王艰难出声,“但是他才七岁,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大任。而且,他的天资太过平庸,性格也过于懦弱,容易对别人偏听偏信,望之不似人君。”

“像他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

相豫章伸出手,把手放在姜贞肩膀,声音近乎哀求,“贞儿,你还记得我们揭竿而起的初心吗?”

“我们揭竿而起,是为了让与我们一样穷苦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便给天下人留一个昏君。”

“你将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么我且问你,一心为天下人的你,为何不在臣子里挑选一位贤臣明君,将大夏的江山万里托付于他?”

姜贞反唇相讥。

相豫章微微一愣。

姜贞抬手拍开相豫章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声音无比清醒,“你敢立修文为储君,是因为他是你的亲侄子,你们是血脉至亲,他以及他的子孙后代,他们的皇位正统性都来自于你,绝不会往你身上泼半点脏水。”

“可若换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其他人,你的地位尊荣便会与我一样,得不到任何保障。”

姜贞冷笑出声,“所以你只会将皇位传给不会影响你的身后事的修文,而不是传给更加贤名的其他人。”

在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漂亮话谁都会说。

可一旦自己利益受损,那些说出去的漂亮话便成了回旋镖,镖镖扎向自己。

相豫章缄默无言。

姜贞转身离开。

但在她即将走出殿门的那一刻,沉默着的帝王却突然出声,“贞儿,与其说传给修文,我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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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愿意传位给你。”

姜贞眼皮轻轻一跳。

“毕竟修文只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儿子,纵然过继给我,但登上皇位追封自己父亲为皇考的白眼狼皇帝比比皆是。传位于他,我仍有被背刺的可能。”

帝王的声音仍在继续,“可若换成你,那便不一样了。”

相豫章笑了一下,声音仿佛如恶魔在低语,“毕竟你我是夫妻,是真正的荣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否定我的存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若登基为帝,只会我身为帝王的存在,而不是拼命抹杀我,让我从历史书上消失。”

相豫章一唱三叹,“因为你的帝位是从我手里获得的,我若不是帝王,那你又是什么呢?”

姜贞凤目轻眯,“那我可以成为开国之君。”

“开国之君?”

相豫章哈哈大笑,“很好,我祝你成功。”

“姜二娘,愿你武德昭昭,位尊九五。”

“百年之后,世人只知你姜二娘,无人知我相豫章。”

那一刻,姜贞对赵修文彻底动了杀心。

如果说姜奕是她得以与相豫章分庭抗衡的青云梯,那么被她一手养大的赵修文,便是通向皇位的最后一个拦路虎,而与她曾经少年情深的夫君相豫章,则是亲手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清楚知道她的野心,更清楚告诉她,皇位就在这儿,如果她想要,那便自己来拿。

——如果她连杀儿子杀侄子的手段都没有,那她如何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坐拥江山万里?

女人天生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

如果她想争夺与男人一样的继承权,那她的上位之路便注定鲜血淋漓,白骨皑皑。

姜奕是相豫章的磨刀石,赵修文亦如此。

他舍弃姜奕是人之常情,可他连最后一个亲人都舍弃,那便是与禽兽无异。

那些百年之后骂她心狠手辣的人,应当连相豫章一同骂,能以庶民身份从诸侯争霸的乱世中当上开国皇帝的人,怎会不懂帝王心术?

毫无疑问,相豫章是帝王心术的佼佼者。

若论狠辣果决,普天之下,唯有相豫章能与她平分秋色。

小奕死了,死于他必须死。

小奕的死让相豫章勃然大怒。

这位掌权数年的帝王清楚知道她的野心与狠辣,但也震惊于她的野心与狠辣——原来她为了皇位,竟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可以杀小奕,也可以杀赵修文,甚至于他。

谁说夫为妻纲,君为臣纲?

夫是妻的天,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她从不信奉这一切。

她只信奉自己手里握得到的东西。

她姜二娘一身反骨,不敬苍天与鬼神,更将世俗规矩践踏在泥里——

她身为女子,本该贤良淑德,温柔乖顺。

但她偏要以女子之身杀夫弑君,位尊九五。

所以小奕必须死,修文也得死,甚至相豫章,也要死在她手里。

如果她的掌权路注定鲜血淋漓,那便让她赤地千里,神挡杀神。

如果她的上位史必须以亲人的鲜血来浇灌,那便让她亲人死绝,孤家寡人。

她宁愿高坐帝位,坐享无边寂寞,也不愿在岁月史海被抹杀被妖魔化,成为人人唾弃的妖后小丑。

她的野心,如此势不可挡。

姜贞目送赵修文的身影消失在雨夜。

有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于是她微垂眼,任由水色顺着她的眼睑滑落,砸在汇成欢快溪流的雨水里。

“娘娘”

心腹心生不忍,低低出声,“齐王殿下尊您如母,待您比陛下更亲厚,对您从来言听计从。温厚如齐王,未必会挡了您的——”

“动手。”

她转身回殿,平静打断心腹的话。

她清楚知道自己有多恶毒。

但她喜欢永远有着炽热生命力的自己。

她不会成为孤家寡人。

——因为她永远更爱自己。

有人爱,便不算孤家寡人。

【&#128226;作者有话说】

姜贞:一边心痛亲人的死,一边嘎嘎乱杀。

相豫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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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128章

◎她待自己始终如初。◎

前世番外4—姜贞

此时的她已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机关算计,不择手段,为了一己私欲变得面目可憎。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不会厌恶自己,唾弃自己。

彼时的她依旧深深地爱着自己,在这条一步步走向深渊地狱的权欲路,她待自己始终如初。

——没有什么比她自己更重要。

“婶娘,此时此刻,您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修文曾这般问她。

那时的她微微一愣,眼睛便向赵修文瞧了去。

赵修文面上是一贯的温柔笑意,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笑得出来。

于是她眉梢微微一挑,想起来了,赵修文在她面前似乎一直是笑的,鲜少见他不笑的模样。

他很爱笑,一如他的叔父相豫章。

这大概就是血缘关系的奇妙之处,纵然性情完全不一样,也有其他的相似之处。

可他又不像相豫章,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与野心,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东西都很简单——家人平平安安,和睦和美。

只可惜,他生在乱世,乱世之中怎会有不被战乱波及的人家?

而身为权力顶峰的帝王家,又怎会有心无芥蒂和睦相处的美好时光?

他想要的东西,注定得不到。

姜贞收回视线。

“你觉得,我彼时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语气如深潭一般平静,反问赵修文。

赵修文便又笑了起来,“侄儿愚笨,只怕猜不中婶娘所想。”

“但不管婶娘所求的是什么,依婶娘对侄儿的养育之恩,侄儿也会帮婶娘达成。”

这话说得十足孩子气,仿佛他还是被她护在羽翼下孩子,不是如今朝中呼声甚高威胁太子之位的亲王。

可他早已不是孩子了,已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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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敛可靠的英俊男子。

他与他的叔父一样,身量颇高,只是到底不是武将,远不如相豫章那般高大魁梧。

与不怒自威的相豫章相比,他略显清瘦,也更温和温润,亲王的绛紫蟒袍穿在身上,见人便有三分暖笑,让那些自持身份的高门贵女们远远瞧见他都会脸红心热。

这样的男子坐在她身旁,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为她斟着茶。

茶倒七分满,茶盏便被他推过来,指腹轻叩着案几,提醒她茶已斟好。

“侄儿父母早亡,跟随叔父祖母长大。”

他将茶送到她手边,声音仍带笑意,“只是祖母与叔父皆不是心细之人,对于侄儿的养育,不过是能活就行,甚少关注侄儿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她接茶动作微微一顿,眼底便带了嘲讽出来。

——若相豫章与相太后听到这句话,定然后悔将赵修文养大。

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赵修文轻笑一声,低低叹谓,“或许您会觉得,侄儿的话说得没有良心。”

“毕竟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他们能将侄儿养大,已是十分不易,又哪来的金钱与精力去关注侄儿的生活?”

“既如此,你最该感激的,应该是相太后与陛下。”

姜贞声音冷冷。

“太后,陛下?”

赵修文向姜贞看过来,“在婶娘眼里,祖母是太后,叔父是陛下?”

“只是如此么?”

赵修文眼里是清澈的感伤。

若是以前的她,定然会被赵修文的神色所触动。

可光阴弹指过,她早已不是最初的心明神澈的姜二娘,她是大夏的皇后,更是野心勃勃想要与皇帝分厅抗衡的妖后。

多么可笑。

野心一词对于男人来讲是壮志雄心,是敢与天公试比高的伟丈夫。

可若落在女人身上,便是不被世人所容,任你是战功赫赫,还是定国安民,也只能落个雌鸡司晨惟家之索的千古骂名。

但那又如何?

她若畏惧市井流言,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天子之母为太后,天子为陛下。”

姜贞回望着赵修文,平静回答他的话,“此为千百年流传至今的尊称,我为何不遵守?”

赵修文澄明眼眸微微一暗,“婶娘自然是要遵守的。”

男人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他淡然一笑,眼底的失落便被浅笑所取代,一边吃着茶,一边与她继续方才的话题。

“婶娘是至纯至孝之人,又怎会不敬太后?不敬天子?”

赵修文道,“是侄儿唐突了。”

天子与太后的称呼有些沉重,他便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婶娘性情如此,大抵是瞧不上侄儿的。”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祖母与叔父将侄儿养大,已是十分不易,侄儿竟还想苛求更多,想让他们对我更关心一些。”

“只是祖母性格坚毅,叔父性子豪爽,他们从不是会在细枝末节上花费心思的人,侄儿的希望,注定只能落空。”

赵修文自嘲一笑,将茶盏送到嘴边。

茶是老君眉,叶长浓郁,还能消食解腻,是天下刚刚平定,赵修文便让下面的人进贡的,说她常年征战落下一身病,需多吃些老君眉来养养身体,万不能与其他朝代的皇后一样,年纪轻轻便驾鹤西去。

她素来不在吃穿用度上费心思,赵修文让人送,她便时不时吃一些,只当做白水来喝。

若是风雅之人,见她如此饮茶,必会痛心疾首说她暴殄天物,可她彼时是皇后,一个与开国皇帝一同定江山的皇后,她再怎样牛嚼牡丹,也无人来她面前指责她的不是。

这大概就是权力的美妙之处。

那些人再怎样看不惯你,也只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在你手底下做事。

老君眉的茶她没吃个所以然,因老君眉而引发的对于权力的思考却让她的心更加炽热——她喜欢把天下握在掌心的感觉。

“可是婶娘,您与祖母叔父不同。”

赵修文抬手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您不仅养育侄儿,还教侄儿四书五经,教侄儿为人做事的道理,是侄儿人生路上的启明星。”

手中的茶盏被赵修文搁在案几上。

茶盏与案几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轻轻的,脆脆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叩响人的心门。

“如果没有您,便没有现在的侄儿。”

赵修文向她看过来,“所以婶娘,侄儿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但温柔里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仿佛彼时的他并非相豫章派来试探她,而是将自己的一颗心剖给她看。

他如他此时在说的话一样,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为她百死无悔,为她无所不能。

可他是相豫章的亲侄子,更是相豫章哪怕废弃亲生儿子也要立他为东宫储君的亲王,前程光明如他,又怎会为了些许恩情便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万里?

帝王家中,最不需要的便是亲情。

而她对他的那些养育之恩教养之义,早已在她与相豫章的明枪暗箭中消磨殆尽。

所以他今日所说,皆为试探。

他今日所来,也并非给她送茶,而是受相豫章之命,前来试探她是否有争帝之心。

“我知道你素来孝顺。”

姜贞神色淡淡,声音不辨喜怒,“你今日能独当一面,帮助你叔父治国理政,便是对婶娘最大的回报。”

她的话似乎让他有些意外,赵修文的嘴角慢慢抿了起来。

而那双爱笑的眼睛,彼时也敛去了笑意,漂亮的瞳孔里聚满了失落。

他在失落什么?

一向极为敏锐的她大抵能猜出他的几分心思。

但这些小心思,在位尊九五的诱惑下不值一提。

她从不将自己的未来置于旁人的良心之上。

“婶娘这样说,倒让侄儿不好意思起来。”

良久,男人轻声一叹,苦笑说道,“我如今的这番模样,真的是婶娘想要看到的吗?”

窗外淅沥沥下起小雨,廊下的亲卫与女官们的模样被雨水模糊着,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安静的千秋宫被雨水的声音灌满,将那些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静谧驱除在外。

春雨贵如油,这雨下得好生及时。

有了这场雨,今年的百姓们便能有一个好收成,不用再忍饥挨饿过日子。

姜贞一边应付着赵修文,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水发呆,一心两用的她并未注意对面的男人眉眼凄然,恍若易碎的琉璃。

“婶娘我是您一手养大的修文。”

她忽而听到男人的话。

与刚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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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彼时的男人的声线比方才低很多,也沉很多,像是哑着嗓音发出来的声音,和着淅沥沥的小雨,隐约有种让为之揪心的错觉。

她从未听过赵修文以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过话,眼皮轻轻一跳间,视线便转了过来。

或许是方才的旧事重提让她暂时做回曾经的姜二娘,所以对面前的男人放松了警惕,不曾在意他此时的动作,但当她回眸转身,便因赵修文的动作而微微一愣愣——

男人此时并没有坐在她对面的小秤上,而是离座来到她身旁,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以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看着她的眼。

“您为什么,如此防备于我?”

赵修文哑声问她。

姜贞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养育之恩又如何?

少年情深的夫妻能兵戎相见,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在利益相左之际,又怎不会图穷匕见不死不休?

她不是赌徒。

所以她从不赌微乎其微的概率。

【&#128226;作者有话说】

姜贞:亲人祭天,权力无边。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祝大朋友小朋友们节日快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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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129章

◎一眼万年,自甘堕落。◎

前世—赵修文

第一次与姜贞相见时,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

他那不着调的叔父到了晚间仍未回来,祖母便大着嗓门让他去寻人,他便是在寻找叔父的路上遇到了姜贞。

“嘿,文小子,这边!”

他按照叔父以往的路线寻叔父,刚出村落,便听到叔父在喊他。

于是他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叔父身边的姜贞。

很显然,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璨若玫瑰,颜若舜华,让与叔父祖母相依为命的他都忍不住生出叔父上辈子定是拯救了九州天下,否则何德何能竟能与这般女子并肩同行的感慨。

——俗称鲜花插在牛粪上,癞蛤蟆竟得了白天鹅。

倒不是因为叔父相貌丑陋,行为粗鄙,而是因为姜贞实在太过耀眼,耀眼到她只静静立在那儿,便能将周围一切衬成土鸡瓦狗,更何况原本便与姜贞格格不入的他的叔父。

扪心自问,他的叔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俊后生,性格豪放,举止潇洒,是周围村落里不知多少女郎的意中人。

模样生得好看,性格又豪爽有担当,所以哪怕他们家里一贫如洗,叔父还带着他与小骞两个拖油瓶,前来向叔父提亲的人也能踏平他们原本便不高的门槛。

可这样的叔父,立在姜贞身后,也只能沦为陪衬,是衬托她光芒万丈的繁星之一。

姜贞这个女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所出现的地方,再怎样璀璨耀眼的星辰也会变得黯淡无光,再怎样豪放不羁的男人在她面前也会变得束手束脚,心甘情愿为她敛去一身锋芒,而后牵马执镫,无不依从。

——一如他现在的叔父,以及未来的他。

那时的他尚且年幼,不知自己的这种行为叫什么。

直到后来逐渐年长,见惯男欢女爱与儿女情长,方知自己对姜贞是一眼万年,自甘堕落。

若再说仔细些,便是始于颜值,忠于才情,毁于权欲。

可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空闲来谈情说爱?

所以当时的场景应该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呆立原地,落拓洒脱的游侠儿大笑不已,雍容风雅的女郎眉梢微微一挑,凤目波光轻转,携落日余晖的视线徐徐落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看呆眼了吧?”

相豫章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赵修文脑壳上,“快叫婶娘!”

习武之人力气大,赵修文被拍得眼冒金星,一眼惊艳的思绪终于重回躯壳。于是他便知道了,这是被叔父“英雄救美”的姜家女郎。

之所以在“英雄救美”的字上加上双引号,是因为姜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她,她自己便能杀透重围,撑起自己头顶的一片天。

可叔父也的的确确去救了她,在这个畏惧权贵更甚猛虎的世道,叔父是哪怕知道此行一去不回,但也义无反顾带着与自己交好的兄弟们冲入权贵的家中,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去主持自己心中坚信的正义。

游侠儿在这个时代从来不是什么好词汇,是整日吃喝玩乐的纨绔,更是自持勇武招摇过市的恶霸,但在叔父这里,游侠儿却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的豪侠。

这样的叔父,的确值得姜贞将一生托付。

“婶、婶娘。”

赵修文低头垂眸,俯身见礼,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磕巴。

姜贞扬了扬眉,“你便是赵修文?”

声音亲切而熟稔,不似看上去的那般高不可攀,赵修文攥了下掌心,轻轻恩了一声。

“你叔父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与他大不相同。”

姜贞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从路口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往日我总觉得你叔父在说笑,相依为命的一家人怎会养出两种性格?”

“今日一见,方知你叔父没有哄我。”

姜贞似在打量他,又似在轻笑,“你果然内秀文雅,全然不似你叔父。”

相豫章哈哈一笑,“瞧你这话说的,像我难道就不好了?”

“我倒觉得修文太文气,全然没有我的风范。”

俩人在他的事情上交谈甚欢。

而此时被两人谈论着的他,趁着两人说话的时间,偷偷地抬起了头。

彼时金乌西坠,霞光满天,两人并肩而立在乡间小道,虽未穿什么华贵衣服,却自有一种风华在流转,明明他们只是在闲话家常,说着他的性格不似他叔父,可话里却有一种挥斥方遒的英雄气概。

恍惚间,他看到的不是被权贵压迫得提剑杀人的女郎,更不是因出身庶族而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只能去做游侠儿的郎君,而是未来搅弄天下棋局的枭雄。

这不是恍惚,而是事实。

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人揭竿而起,虎踞一方,让原本逐鹿中原的诸侯们从不屑一顾到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再到天下一统,位尊九五。

只是白手起家的起义军首领到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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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厚的家底,更无百年士族可依仗,在每日都有无数人倒下的战乱中,他们的容错率极低,一次小小的疏忽,便能让将他们数年的艰辛付之东流。

意外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理所当然。

小骞死了,兰月死了,张奎胡青与宋梨,他们都死了。

这些曾因他们一番话便随他们南征北战的亲人们,尽数死在盛军与各路诸侯的构陷与迫害中,连尸骨都没有寻回。

而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死于自己人的背叛中。

在千年来王侯将相生来便尊贵的世道中,无人看好一支由庶民组成的军队。

又是一次险象环生的战役。

为了鼓舞屡战屡败的低落士气,叔父身先士卒,冲入敌营,杀得原本只等起义军来投降的盛军将领一个措手不及。

盛军大败,而他们兵力远逊于盛军,哪怕有叔父的调兵遣将与陷阵冲杀,也不过落个一个惨胜。

而叔父为了鼓舞士气的身先士卒,也让他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身中数箭,命悬一线。

盛军退去时,叔父血染征袍,威风凛凛,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首领是那么的英明神武,是那么的不可战胜,哪怕只有不到一千人的散兵游勇,也能将号称万余人的盛军打退。于是起义军在欢呼,在庆幸,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首领,纵然前方无路可走,也能带领他们走出一条生路。

是以,原本一蹶不振的士气登时如虹,面对数倍于自己的盛军也有一战之心。

可将士们不知晓的是,那时的叔父在强撑,身先士卒意味着自己独面刀锋,尤其是当他身为起义军首领时,所有的盛军都想斩他头颅换取军功,这种情况下,打下惨胜战役的他又怎能毫发无伤下战场?

叔父撑到将士们尽数退出营帐才倒下,已是一种奇迹。

“叔父?叔父您怎么了?!”

他大惊失色,搀着轰然倒地的叔父,连声对人大喊,“军医,快传军医!”

“不不可。”

几乎陷入昏迷之中的叔父艰难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抓着他的手,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虚弱,“若传军医,必必影响士气。”

他如何不知主帅受伤会影响来之不易的士气?

更别提这场战役全靠叔父个人勇武才能勉强胜利?

在将士们沉浸在死里逃生的胜利时突然传出主帅伤重难治的消息,不亚于将这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队再次推向深渊地狱。

赵修文心中一颤,“可是您——”

“没有可是。”

相豫章艰难摇头,手指吃力抓着赵修文衣袖,“文小子,绝、绝不可传军医。”

他能怎么做?

他只能含泪应下,小心翼翼将叔父搀扶在床榻上。

而彼时被他扶上床的叔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终于放心地合上眼,在极为简陋的床上陷入昏迷。

处理完叔父的伤势之后,他不忘将那些血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倒掉。

这个时间将士们大多在休息,不会撞见他倒血污的场景,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让将士们陷入首领重伤昏迷的恐慌之中。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军更不可一日无帅,更别提叔父是起义军的主心骨,所有将士们赖以活命的救命稻草,注定要承受所有将士们的关注目光。

叔父的一连三日不出现,让起义军人心惶惶。

不少人私下找他打听,问他叔父到底如何了。

他强作镇定,含笑告诉那些人,说叔父很好,只是在研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等他研究好了,便会带领起义军打下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

这样的话只能拖延一时,却拖延不了一世。

——更别提起义军并非叔父的嫡系,对叔父并无太多的忠心可言。

叔父的嫡系早就在众多诸侯的围堵下死伤殆尽,而今跟随叔父的,不过是路上遇到的散兵游勇,没甚军纪与忠心。

他们之所以追随叔父,一是因为自己无路可走,是被盛军通缉的乱臣贼子,二是因为叔父威名在外,想跟着叔父奔一个好前程。

这种情况下,一旦叔父出了意外,他们顷刻间便会站出来,吞并叔父的兵力,取叔父而代之。

可悲的是,他阻止不了这些人。

他与叔父从来不同,除了模样有三分相似外,再无其他相似。

叔父骁勇善战,而他不善掌兵,叔父落拓不羁,而他心思缜密。

叔父可开江山,可坐江山,而他,却只能在太平世道里做一个守成之君。

这样的他,完全镇不住失去叔父之后的群龙无首的烂摊子。

【&#128226;作者有话说】

相豫章:好大侄,快去请你婶娘!

赵修文:婶娘救救orz

姜贞的番外有点卡,先更一章赵修文的,明天继续更姜贞的~

130?第130章

◎政治是肮脏的。◎

前世番外5-姜贞

姜贞有些好笑。

赵修文还是辜负了相豫章对他的寄以厚望。

他太心软,也太重情。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怎会问自己的竞争对手如此可笑的问题?

赵修文始终是赵修文,做守成之君有余,但若做开拓之主,便显得有些幼稚。

——再精准一点,是他少了相豫章的狠辣,在面对亲情与权力的选择中,他始终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这大概就是聪明的普通人与野心家之间最大的差距。

若不能将权力视为第一重要的东西,又怎能在面对抉择时毫不犹疑摒弃自己手中掌握的一切,去换取掌权天下的畅快?

当然,以上的推测极有可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被相豫章耳提面命养大的人,又怎会是一个心无杂念的普通人?

或许他的伪装远比她想象中的好,骗过了她与相豫章,让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觉得他们的小侄儿单纯善良,仁厚温厚,是个值得托付百年大事的仁君明主。

所以为着这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不可能让赵修文走到那个位置。

她的子子孙孙会因为她是母亲祖母曾祖母而祭祀她,那么侄儿呢?世间焉有祭祀婶娘的侄儿?更别提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儿?

九死一生的战乱与刀不见血便杀人的政治斗争教会她最大的道理,是不要兵行险招,更不要在自己有能力逆风翻盘时给对方机会。

军事家讲究一击必杀,政治家要对对手赶尽杀绝。

很不凑巧的是,她既是军事家,又是政治家,所以当赵修文被相豫章推到她的对立面时,这个被她教养着长大的男人,他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死路一条。

她从不吝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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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即将死亡之人的善意。

“修文,起来。”

姜贞俯身,扶着赵修文手腕,想将他从地上搀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跪她做什么?

在他年少之际,她尚不曾让他动不动便跪自己,又怎会在他长大之后,让他单膝跪地?

但她没有拉起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她在战场上受了太多的伤,身子骨已不似年轻时强健,再把话说残忍一点,是她现在早已不再年轻,相豫章已步入中年,而她也三十好几,曾经的青丝三千有了白色的痕迹,曾经的单手持剑闯天下的武功过人也只剩下在太医院的嘱咐下细细将养身体。

——现在的她,已不是曾经伸伸手便能将赵修文拎起来的姜二娘。

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姜二娘已褪去所有的青涩与莽撞,成为现在尊贵无匹的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鲜少亲自动手去做一件事。

若这件事做不成,那便更不必去勉强。

姜贞敛袖收手,锐利眉眼轻轻挑着,斜睥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活到这般年岁,哪怕性格不豁达,也会被世事的无常磨成豁达。

——更别提她原本便通透,从不做勉强自己更勉强别人的事情。

“你若想跪,那便跪着吧。”

姜贞略整衣袖,声音懒懒,“左右我是你婶娘,担得起你的大礼。”

赵修文身体微微一僵。

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姜贞的眼睛。

姜贞轻轻一笑,不置可否,“怎么?后悔了?”

“若是后悔了,便站起来。”

“如今的你是陛下寄予厚望的亲王,身份贵重,品格端方,岂能动辄对我行如此大礼?”

姜贞揶揄笑道,“若叫旁人瞧见了,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她的口吻仍如往常一样,打趣儿着说着话,仿佛她还是视赵修文如亲子的好婶娘,可声音落在赵修文耳际,却让男人慢慢垂了眼。

与相豫章有几分相似却毫无相豫章的凌厉威严的眉一点一点塌下来,眼眸中的期待与哀伤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模样,像是点点星光终究点不亮漆黑如墨的夜,只能任由黑暗吞噬一切似的,男人眼底只剩墨染的乌团,再瞧不见其他颜色。

“身份?”

赵修文的声音很低,“是,若以身份论,侄儿的确是叔父最为看重的亲王。”

“可侄儿,又何曾在意过这些?”

他摇头轻笑,声音里满是苦涩。

姜贞笑着睥着他。

他太年轻,也太感情用事。

他与他的叔父从来不同,他不曾经历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不知道政治斗争并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手里的一切东西都得来的太容易,也太理所当然。

他是相豫章唯一侄子的身份,便能让他在朝堂之上青云而上,甚至登上旁人可望不可及的位置。

他经历过战乱,可他大多数时间在战争的大后方征集粮草与治理民生。

那些尸山火海的战场离他太远,以至于他至今不明白,有些东西,需要拿命去换。

所以他可以保留着一颗清白的良心,在这一刻将自己的良心的洁白无瑕剖给她来看。

多么可贵的一种品质。

只可惜,政治是肮脏的,对人不设防的初心不改,往往会成为那人插向自己心口的一把利剑。

姜贞眼底笑意更深。

“那么,你在意的是什么?”

姜贞笑着问赵修文。

这句话如同魔咒,让低垂着眼眸的男人顷刻间抬了头,墨色的眸子聚起光,灼灼对上姜贞眼眸。

他清楚看到她眼底的直白与温情。

一如多年前,她将他从人伢子那里领回来,温暖的掌心抚摸着他的发,漂亮的凤目看着他的眼,然后对他道,“修文,莫怕,你祖母不养你,婶娘养你。”

“婶娘虽家道中落,不似从前富贵,但养你一个孩子,倒还绰绰有余。”

“走吧,跟婶娘回家,婶娘养你。”

年轻的女郎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将他带回家。

自此之后,她的家便是他的家,她去哪,他便跟到哪。

无论是生死一线间的战场,还是杀人不见血的朝堂,他一直跟着她,而她,也一直养着他。

直到他被叔父推到她的对立面,直到文臣武将上书他为皇太子,直到他们因为争权夺利而几乎撕破脸,她依旧没有对他恶语相向。

她待他,一如从前。

哪怕他们已走到对面,但当她看向他时,眼底仍是一片柔软。

没由来的,赵修文睫毛轻轻颤了颤。

细微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

跪在锦毯上的膝盖在地毯上移动,移动到他伸伸手便能抓住姜贞的衣袖。

姜贞眼波微转,垂眸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腹微微泛着白。

那是用力攥着一件东西才会有的反应,似是要将注定要在掌中流逝的飞沙紧紧攥在掌心。

姜贞笑了起来。

——赵修文的举动,不合时宜。

迫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赵修文心如鼓擂,指尖捏得泛白,才鼓起勇气去说话,“婶娘,您可曾知道——”

“我知道。”

姜贞含笑打断赵修文的话。

赵修文瞳孔微微收缩,薄薄唇角有一瞬的哆嗦,“您您知道?!”

“修文,你太年轻。”

姜贞眉梢微微一挑。

因为年轻,所以藏不住心事。

那些拼命隐藏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思,让人想忽视都难。

赵修文面上一白,抓着姜贞衣袖的手指瞬间松开。

原来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思,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洞若观火。

小丑是什么?

小丑就是现在的他。

“对、对不起!”

赵修文声音结巴,再不敢看姜贞眼眸。

姜贞面带微笑。

伸出手,揉了揉男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发。

人如其发,发一丝不苟,人也是端正温雅,然而讽刺的是,最端方守礼的君子最离经叛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赵修文的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倒有几分像相豫章。

这大概是他们叔侄俩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

“不必道歉。”

姜贞嘴角微勾,笑了笑,“婶娘如此优秀,怎就不值得旁人心生欢喜?”

赵修文呼吸为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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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是婶娘能说出来的话。

她从来如此。

如此笃定,如此舍我其谁。

旁人的爱慕也好,追随也罢,都是她应得的。

赵修文释然一笑,压在心头让人无法呼吸的巨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的叔父不是皇帝,而婶娘也不是皇后,他们青春年少,侠气冲霄,小小的他跟在他们身后,目光所及,都是他们的身影……

“是,婶娘如此优秀,的确值得叔父与楚王一见倾心,至死不渝。”

赵修文温柔笑了起来。

当遗憾不再是遗憾,未来的路便走得再无阻碍。

赵修文与姜贞畅谈到深夜。

男人看到的是曾经的姜贞,而姜贞看到的,是命不久矣的政敌。

政治或许不肮脏,但政治家,一定是肮脏的,双手沾满鲜血的。

这些鲜血有敌人,有被无辜波及的倒霉人,但还会有自己的亲人。

“动手。”

姜贞的命令下得如此果决,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可那毕竟是相豫章视为继承人的人,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赵修文没有死,被舍命救他的暗卫从黄泉路上拉回来,又被太医院院正从牛头马面手里抢回来。

当黑暗归于朦胧,当痛感一点点席卷全身,赵修文吃力睁开眼,艰难看向姜贞宫殿的方向。

——他至死不敢相信,一手将他带在身边养大的婶娘竟真的会杀他。

可事实就是如此。

婶娘不仅对他动了杀心,甚至她年少情动的夫君,她也动了杀心。

赵修文轻轻一笑。

“婶娘,原来您与叔父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家。”

男人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婶娘,我是修文,我……”

永远不会背叛您啊。

可惜那时候的他已不知道,彼时的姜贞已不再信任任何人。

一如现在猜忌多疑的帝王,手握重权的皇后身后亦是万丈深渊。

这对曾经最为亲密的夫妻,被权力二字架在刀剑相抵的对面,不死不休。

帝王与皇后再一次爆发激烈争吵。

这次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

在不久的将来,帝王崩逝,年幼的皇子登基,太后大权独揽,临朝称制。

“恭迎皇太后陛下——”

朝臣们的声音山呼海啸。

姜贞俯视众生。

皇太后陛下?

不,这还不够。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野心究竟有多膨胀。

皇后殿下。

皇太后陛下。

她想要的是——皇帝陛下。

【&#128226;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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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非常感谢宝宝们的一路陪伴,这本文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啦O(∩_∩)O

英姿飒爽的姜贞,豪爽疏狂的相豫章,外柔内刚白切黑的阿和,恋爱脑但超级会打仗的小商,还有兰月石都,左骞赵修文,他们的故事终于结束啦!

作者君看不了悲剧,所以当然要给他们已经好结局,生活已经这么苦,小说就要甜一点嘛!

他们会在书里的世界过得很好,希望宝宝们在现实生活中也会跟他们一样过得好!

钱权两手抓,亲人与爱人在身边,所求所愿都能实现!

全文完结啦,全订的宝宝们帮我打一个五星好评鸭!评分对作者君非常重要,所以这里希望宝宝们给一个好的评论,么么啾(?????)

最后的再见当然不是再见,是在作者君的新文见23333

新文已经开了,轻松治愈的欢喜冤家,宝宝们快来收藏一下呀!

【如何哄骗高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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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遇到她那本该坟头草都三丈高的意中人——

禁军前方开道,百官争相献宠

男人高坐凤撵,神色漠然,气质光华,粲然如天神降世

陶以默瞳孔地震

三分惊艳,三分惊恐,剩下四分全特么是震怒:

卧槽槽槽槽!我的钱没了!!!

#为了我的钱,你能不能死一死?#

#拜托,前任这种生物只适合待在棺材里!#

张予白远走避事时,遇到矫揉造作一女子

此女虽美但蠢,却极爱他

得知他“死讯”,她又哭又笑,仿佛得了失心疯

见她如此,薄凉如他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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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定然是误会!

她如此爱他,怎会这么快便将他的“死”抛之脑后?

张予白强压心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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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着人仔细查访,然后他得知了真相——

原来他只是她破解诅咒的挡箭牌????

#我对你最深的爱意,是你与世长辞,驾鹤西去#

#爱我嘛?爱我请你快去死#

泼辣爱财搞笑女VS光风霁月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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