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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你这一计,可抵十万雄兵!◎
第六十一章
赵修文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亲卫,快步向姜贞走来。
“果然不出婶娘所料,端平帝没有北上与郑王盛元洲汇合,而是选择南下入蜀,远遁锦城。”
赵修文一边走,一边道。
男人风尘仆仆而来,嘴唇干得起皮,姜贞从亲卫手里拿了水壶,抬手递给赵修文,“不着急,慢点说。”
一路上紧赶慢赶,赵修文连水都没喝几口,嗓子干得冒烟,姜贞递来水,他心中一暖,笑着道了声谢。
“多谢婶娘。”
道完谢,赵修文快速喝了几口水,又继续说自己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婶娘,我的人已埋伏在他入蜀的必经之路,不出十日,必能擒拿端平帝。”
担心多日的事情被男人解决,兰月松了口气,“我与二娘方才还在担心被端平帝跑掉,可巧你就回来了。”
“正好,我与你婶娘今夜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婶娘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赵修文抬头看姜贞。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虽有篝火在燃,但光线依旧不算好,幸好习武之人眼力好,赵修文看到姜贞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典型的连夜不曾安眠才会有的略显憔悴。
赵修文皱了皱眉,“我做事,婶娘难道还不放心吗?”
“正是因为是你做事,二娘才格外挂心。”
兰月道,“一个你,一个小骞,你俩是豫章为数不多的亲人,你若出了意外,叫二娘怎么跟豫章交代?”
赵修文抿了下唇,“知道婶娘对我好。”
“知道就好。”
兰月道,“你婶娘把你带大不容易,不求你感恩回报,只求你日后去了京都,莫学没心肝的人来针对你婶娘。”
相豫章与姜贞成婚多年,膝下只有相蕴和一个女儿,早年振臂一呼起义时,便有人打趣儿相豫章,让他认赵修文当嗣子,省得膝下没儿子,日后做王之后万里江山白白便宜其他人。
如今相豫章真的做了王,虎踞中原,入主京都,膝下却依旧没有儿子,只有相蕴和一个女儿,那些曾经别人打趣儿他的话,这些年又被人反复提起,让赵修文做他的嗣子。
一来国赖长君,乱世之际幼主坐不稳江山,前朝皇帝便是很好的例子,相豫章不能再走他的老路。
二来么,在外人看来,赵修文是相豫章与姜贞带大的,本就与他们夫妻俩极亲,将万里江山传给他,与传给自己儿子也没甚区别。
既如此,还不如早早确定了赵修文的嗣子身份,继承人一旦确定了,下面跟着相豫章与姜贞的人也能早早安心。
——百年来第一明君的前朝皇帝的万里江山亡在皇帝英年早逝后继无人上,他们可不想自己追随的人再来第二遍。
这样的说法多了,兰月便无比厌烦。
扪心自问,她挺喜欢修文这孩子的,敦厚温和又聪明,远比豫章的那帮游侠兄弟强得多,可喜欢归喜欢,二娘还有亲生女儿阿和呢,哪里就到了一定要将家业传给他的份上?
女子做继承人的事情虽没有先例,可女子打江山的事情也没有先例,身为女人的二娘能打江山,凭什么身为女人的阿和不能坐江山呢?
她更希望看到阿和接过二娘与豫章肩上的担子,把未来的九州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不是二娘戎马半生,到头来要将天下交给一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虽然她待赵修文极其亲厚,与自己亲生孩子没什么区别。
兰月从不是玲珑心肠之人,她性子泼辣直率,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这话也并非敲打赵修文,而是让赵修文念着姜贞的好,别被那些狂言狂语说动了心,真的跟阿和去争继承人的位置,若是那样,才是辜负了姜贞对赵修文的一番教导心。
赵修文笑了一下。
“兰姨放心,我赵修文终其一生,绝不背叛婶娘。”
赵修文道。
他没有指天发誓去起誓,而是极其平静说出这句话,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做叔父与婶娘的追随者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他不需要起誓,因为他本就如此。
赵修文温和看向姜贞,眼底笑意映着满天星河。
姜贞眼皮微抬。
——唔,有几分像豫章年轻时的样子,只是少了几分豫章的豪气与落拓不羁。
兰月没有敲打之意,方才的话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赵修文既做出保证,她便不再往下说,“兰姨知道你是善良宽厚的好孩子,必不会做出让二娘失望的事情。”
“修文一向稳妥,有修文盯着端平帝,倒能让我省心不少。”
题外话到此终止,姜贞把话题拉回政事上,“修文已派人守在端平帝的必经之路,端平帝又善弄权术,不知兵法,仓促逃命之际不足为惧。”
“端平帝虽不足为惧,但我们要提防他身边的人。”
姜贞道,“世人皆道宸妃是妖妃,可我却觉得她的才干远在端平帝之上。她监过国,理过政,又颇通兵法,若她拿到军队指挥权,必会成为我们的大麻烦。”
赵修文有些意外,“她懂兵法?”
“若她不懂兵法,又怎会养得出大司马这样的将才?”
姜贞往篝火里添了把柴,“名震天下的大司马,其实出自她之手,是她豢养的一头恶犬。”
恶犬席拓闭目而躺,面上没甚表情。
习武之人感官敏锐,姜贞的营帐与他极近,说话又不曾避着他,那些好话坏话便一字不落传进他耳朵,裹挟着回忆汹涌而来,让他恍然发现,原来已过了这么多年。
从他被她带出角斗场,从他成为她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从前朝覆灭大盛崛起,从她一跃成为宠妃,从她毒杀大盛开国皇帝,扶持如今的端平帝登基,时间如越想抓便越抓不住的沙子,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已悄然溜走许多年。
他果然如她所想,声名远扬,是大盛的守护神,有他在,大盛便不会崩塌。
而她已臭名昭著,是人人唾骂的祸国妖妃,世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世人不会知道的是,他们奉若神祇的守护神其实是妖妃一手所调/教,世人赞他而骂妖妃,实在是骂错了人。
“前朝天子乃百年来第一明君,更是百年来最能打的将才,他的一身本领,全部教给了宸妃。”
姜贞道,“可惜他死得太早,他死时宸妃年龄也着实太小,小小女郎威信不足,自然难以掌兵,若他再活两年,若宸妃年龄再大些,只怕这天下九州未必是今日的乱境。”
兰月长眉轻蹙。
赵修文斟酌片刻,“宸妃当年难以掌兵,如今端平帝虽宠她,但也对她严防死守,她更加难掌兵。”
“只要我们不把端平帝逼到绝路,端平帝便不会松开对她的桎梏。”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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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位传闻中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宸妃娘娘。”
赵修文接过亲卫手中的头盔,伸手递给姜贞,“我与婶娘一道去。”
“行,你俩去吧,我去接应雷鸣。”
兰月打了个哈欠,“这个地方的郡守咬得有点紧,他领那点兵做疑兵,时间久了,郡守肯定生疑。”
天下乱了百年之久,各地的郡守其实是一郡之地的皇帝,军政大权尽抓于手,麾下屯兵数十万,遇到这种郡守当然不能硬碰硬,更别提姜贞本意是抓端平帝,而不是打郡守,所以让雷鸣领了两千多人做疑兵,自己绕路抓端平帝。
“去吧。”
姜贞颔首,“若是时机好,倒也不用只做疑兵,此地郡守非能征善战之将,你与雷鸣若配合得当,未必没有将他擒拿的机会。”
兰月瞬间不困了,附耳过来,听姜贞排兵布阵。
“好,好极了!”
兰月眸中精光大盛,“二娘,你这一计,可抵十万雄兵!”
姜贞笑着捏了下兰月的脸,“早去早回,我等你好消息。”
战场上刀剑无眼,今日追随你的人,明日便被人割去头颅领赏。
身边人死了无数,她的话也从我等你凯旋变成了早去早回,仿佛她们不是兵分两路去打仗,而是踏春赏玩一般,过几日便会回来。
兰月披甲上马。
姜贞目送她领军出征,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幕中再看不到兰月的身影,姜贞收回视线,一声令下,三军出动。
·
姜贞追捕端平帝顺便将郡地的兵力收于麾下,而此时的相豫章与相蕴和父女俩也没有闲着,正在进行诱/杀刺客与世家的结尾工作。
世家们供认不讳,刺客们死得七七八八,皇城血流成河,其他没有涉事的世家在严三娘的安抚下回到自己的府邸,对这位平民出身的夏王的手腕有了一个清楚认知。
——确认过眼神,这不是他们能招惹的狠人。
白手起家攻入皇城的枭雄与宫变上位的端平帝完全不同。
前者靠自己便能坐江山,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更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协,而后者得位不正,在世家权贵们的扶持下才能坐得稳天子之位,执政之后自然要与世家权贵共治天下,不敢自己独大。
是以,他们敢在端平帝执政期间对朝政指手画脚,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子侄后辈,可如今是相豫章当家,他们把持朝政让是寒门庶人无晋升之日的好日子便到了头,从今以后,是能者居之,而不是看家世与出身。
世家权贵们为自己的眼瞎看错人痛恨不已,但痛恨之后还得老老实实做事,前几位想要刺杀相豫章的世家们的尸体还没凉呢,他们着实不做下一个。
相豫章恩威并施,皇城风气焕然一新,帮着相豫章处理内乱的相蕴和终于能腾出手,带着人马去商城找顾家三郎。
“恩,让三娘跟你一起去。”
相豫章亲自为相蕴和点了三千精兵,“对了,还有石都,石都也跟着你。”
兵要精,将领更要文武双全做事稳妥,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相豫章都想自己跟过去。
“阿父,你放心好啦,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看着面前颇为紧张的相豫章,相蕴和忍不住笑道。
相豫章道,“知道你很快回来,阿父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从京都到济宁一路都是相豫章的势力范围,山贼流寇早已被相豫章一边平内乱一边收拾了,与战乱四起的其他地方相比,此时的中原之地可谓是一片净土。
可饶是如此,相豫章依旧不放心,哪怕一路畅通无阻,哪怕接应人是商溯,他还是不放心相蕴和独自上路。
——万一呢?万一他的小阿和遇到意外了怎么办?
这种事情不能想,一想便让他坐立不安,连饭都吃不好。
“不行,为父得跟你一块去。”
相豫章越想越害怕,“你才多大?哪能一个人独自带兵?还是阿父跟着你,这样才更稳妥。”
“”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
相蕴和长长叹气。
石都摇头轻笑。
严三娘笑而不语。
姜七悦睁大了眼睛。
——义父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让阿和独立领兵的,临到出发了又反悔?
相豫章转身回头,握着军师韩行一的手,郑重其事交代,“军师,京都的一切便交给你了,我跟阿和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
韩行一不胜其烦,抽回自己的手。
得到韩行一的首肯,相豫章立刻翻身上马,领着相蕴和雄赳赳气昂昂向商城进发。
而此时刚把济宁据为己有的商溯,也得到了父女俩出发的消息,艳丽凤目微微一勾,笑意便从眼角漫了出来,“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把人叫过来,让他给相蕴和送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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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不讲武德。◎
第六十二章
扈从嘴角微抽,“三郎,您刚取了他的济宁之地,此时再让他送寿昌公主一份大礼,是否不大合适?”
言外之意是您干点人事吧。
——哪有占了人家地盘还叫人拱手送礼的?周围的山贼都不敢这么豪横。
“我觉得合适便够了。”
做过山贼的商溯丝毫不讲武德。
“”
行吧,天王老子都没您大。
扈从叹了口气,认命去叫人。
逐鹿中原各凭本事,有夫妻联手白手起家的相豫章与姜贞,有落魄贵族但一统江东的楚王,有坐领西北之地的梁王,自然便有父亲早逝幼年便被迫支撑门楣的朱穆。
若以世人眼光来看,朱穆也是一代传奇,父亲早逝,宗族欺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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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他还是长大之后借助母族的力量夺回属于自己的财产,并成功谋到官职,是庇佑一方的郡守。
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朱穆亦趁势而起,成为称王的诸侯中的其中一个,在楚王不曾崛起之前,他是江东最有仁主之相的明主,而姜贞的投奔,更让他实力大增,短短数月,便将领土扩张到商城与济宁,一度威胁中原之地,是端平帝的心腹大患。
可当姜贞离开,战无不胜的女将去寻找她的郎君与女儿,朱穆的扩张之势便为之中止,而楚王的迅速崛起,更让他江东之主的位置拱手让人,曾经几乎入主中原的雄主,在楚王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如今只剩下两座城池,扼守中原之地的济宁与商城。
麾下城池尽失,朱穆不敢再任用外人为将,自己守商城,让族弟朱通守济宁,人在绝境之时往往会迸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朱穆便是如此,竟一次次打退楚王的攻击,在楚王剑锋所指下守住了商城与济宁,把看似摇摇欲坠的两座城池守得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然后商溯回来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济宁,在朱穆与朱通兄弟俩尚未反应过来便成了济宁之主,而曾经驻守济宁的朱通,此时已是他的阶下囚,还要听从他的安排,去给即将到来的相蕴和送上一份大礼。
简直欺人太甚!
朱通气得直哆嗦,“士可杀不可辱!”
明晃晃的刀架在朱通脖子上。
扈从稍稍用力,刀锋刮过肌肤,红色血迹顷刻间漫了出来。
“别!有话好好说!”
士可杀不可辱的朱通立刻改了主意,“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是日,济宁城披红挂彩,郡守府焕然一新。
军士们自郡守府门前列阵以待,长长的队伍直排到济宁城外,翘首以盼等待相蕴和的到来。
·
而彼时的姜贞与赵修文,也在等待端平帝的自投罗网。
月沉星河,万籁皆寂。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的响起突然打破夜的宁静,急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赵修文眼前一亮,“婶娘,他们来了。”
声音刚落,一队骑兵护送着的马车闯入众人视线。
那辆马车看似虽普通,但处处透着讲究,轿帘上的绣花暗纹映着篝火与月色,时不时在夜里闪着奢靡的暗光。
这是以金银线交织绣在寸缕寸金的云锦上才会有的质地,这样的一匹缎子,一个郡县里也没有几户人家能用得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平民百姓在赤地千里的乱世中挣扎求生,执政者却嫌装饰马车的布匹不够华丽。
乱世的苦难,从来与上位者无关。
姜贞眯了眯眼。
“动手。”
姜贞声音低沉,一声令下。
是夜,端平帝遇伏。
来人并不多,虽把端平帝吓得不轻,但并未威胁性命,摆脱追兵之后,端平帝稍稍松了口气,暂时打消让宸妃掌兵的想法。
再往前走,便能出中原,入蜀道。
蜀地易守难攻,哪怕他失了皇帝位,也能在蜀地做个富贵王。
端平帝打算得很好,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波埋伏只是让他放松警惕,后面的伏兵才是杀招——
“陛下,姜二娘,是姜二娘来了!”
小内侍连爬带带滚,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姜二娘亲自带兵来了,咱们完了!”
端平帝脸色微变,“怎么是她?!不是赵修文吗?!”
“她跟赵修文一起来了!”
小内侍哭天抢地,“陛下,快弃车骑马逃命吧!她若追上来了,您哪里还留得性命?”
亲卫牵马过来,“陛下,快上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端平帝立刻跳下马车,扶着亲卫的手翻身上马。
“快,快扶宸妃上马!”
端平帝吩咐亲卫。
亲卫焦急道,“陛下,此时如何还顾得了宸妃?”
“您快走吧,再晚便来不及了!”
端平帝张了张嘴。
他想说不,但此时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抬头看刚才的马车,马车里的女人安静坐在轿帘后,没有挑开轿帘,更没有哀声祈求他,让他带她走,她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祸国妖姬便该死在乱世中。
端平帝喉咙发紧。
“杀——”
喊杀声隐约从后方传来。
端平帝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快走!”
男人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率先冲进夜幕之中。
亲卫紧跟其后,顷刻间便没了身影。
夜风撩起轿帘。
在喊杀声直冲霄汉的嘈杂中,轿帘后响起一声轻叹,但周围太乱,那声轻叹无人听见。
东方亮起鱼肚白,战乱逐渐平息。
但尽管乱了一夜,却没有军士冲到马车前造次,安静的马车与血流成河的战乱仿佛是两个世界,被一双无形的手安置在同一块地的两端。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亲卫护着姜贞与赵修文,缓缓来到马车前。
马车上的人便是臭名昭著的祸国妖姬,但众人对她的态度却并不是嗤之以鼻,他们端看着马车,仿佛马车上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九州的纷争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宸妃娘娘安好?”
姜贞对宸妃颇为推崇,赵修文亦对这位宸妃娘娘颇为尊敬,翻身下马,拱手向马车上的人见礼,“在下赵修文,姜王与夏王的侄子,昨夜冒犯之处,请宸妃娘娘原谅则个。”
长风卷起枯叶,沙沙作响。
而新的枝叶已从树干上吐出绿色,一片生机盎然。
旧的秩序已崩塌,新的世界在建立。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将军说笑了,大盛已亡,又何来宸妃娘娘?”
被端平帝抛弃的小内侍哆嗦着手,挑开轿帘。
清晨的阳光自轿帘处倾斜,碎了满轿的霞光盈在女人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浅浅金光,她抬眼看轿外,眉间之间尽是圣洁与悲悯。
众人微微一愣。
——她不像是传闻中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国妖姬,更像是坠入凡间来渡劫的神女。
姜贞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宸妃手指微抬。
小内侍颤着胳膊伸出手。
宸妃的手指搭在小内侍的手背。
扶着小内侍的手背,缓缓走出马车。
金乌自云层跳出。
大片大片的金光晕染过来,落在她的裙角与眉梢,她轻轻抬眉,细碎的光盈在她眼底,将那双秋水般潋滟的眸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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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三分绝色。
旌旗在烈烈风中长扬,千军万马,却无人发出半点声响。
所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她怎会是祸国妖姬呢?她不是。
她是天山的一捧雪,是夜里的一汪月,更是合该被人顶礼膜拜的降世神女。
姜贞挑了下眉。
“妾,顾见微,拜见姜王殿下。”
女人盈盈下拜。
姜贞眯了眯眼。
宠冠六宫的宸妃身份,仿佛随着大盛的覆灭而一同消失,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顾家女,顾辞,字见微。
“免。”
姜贞道。
顾见微扶着小内侍的手,敛袖起身。
“你是聪明人,而我喜欢聪明人。”
姜贞看着生于乱世去不染纤尘的女人,声音没甚起伏,“顾见微,莫再做别人掌中刀,你的才情与才华,应大白于天下,让青史永留芳。”
顾见微轻轻一笑,“多谢姜王殿下宽宏大量,留妾一条性命。”
“我很想见识一番,乱世第一明君教出来的人的治国之能。”
姜贞道。
顾见微没有接话,只有面上的笑意恰到好处。
姜贞笑了一下,“走吧,去见一见你豢养的恶犬。”
“在没有见到你之前,他没有吐露一个字。”
“谨遵姜王殿下之命。”
顾见微欠身听命。
赵修文的眉头拧了起来。
明明那么谦卑,那么有礼,浑身上下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可他却总觉得,这位宸妃娘娘将他们放在眼中,又或者说,这天下没有能入她法眼之人。
·
相豫章虎目微缩。
“阿和,这位顾家三郎好厉害,竟然能让济宁城的郡守挂印献降!”
姜七悦惊讶出声。
严三娘与石都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震惊。
——只带十几个扈从便能让济宁郡守开城献降,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顾家三郎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还让对朱通马首是瞻的军士们全部倒戈相向,奉相蕴和为主。
相蕴和慢慢从震惊中回神,“恩三郎一向很厉害的。”
朱通拱手奉上官印,“夏王,寿昌公主,通愿归降。”
“行,归降就行。”
相豫章啧了一声。
亲卫收下官印。
相豫章左顾右盼,“顾家三郎呢?他怎么不在?”
“三郎已去商都劝说我兄长,此时不在城中。”
朱通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相豫章敏锐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恨意,虎目转了又转。
论打仗,商溯的确是一把好手,可若论做人,这位战无不胜的战神便十分欠奉了,堪称平等瞧不起世间每一人。
挺好。
商溯若太会做人,他未必会如此放心。
相豫章笑了笑,领着相蕴和一同进城。
身家性命被人捏在手里,朱通对相豫章一行人极为用心。
但用心不代表心里不恨,尤其在商溯这般折辱自己的情况下,他若不在商溯与相蕴和之间生点幺蛾子,还真对不起他那出身世家善于算计的心。
“寿昌公主可是在找一位名唤商溯的少年?”
酒过三巡,朱通徐徐开口,“此时三郎也曾交代过,让下官留心公主所说之人,纵是将济宁商都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公主口中的商溯。”
相蕴和看了看几乎把算计写在脸上的朱通,“那你找到了吗?”
“天命在公主,下官怎会找不到?”
朱通笑道,“不瞒公主,此时的商溯便在济宁与商都交界的地方,以乞讨为生,日子过得分外艰难。”
相蕴和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她就知道此时的商溯弱小贫穷又可怜。
相豫章挑了下眉,“以乞讨为生?”
“不错。”
朱通颔首,“在下官没有找到商溯之前,商溯沿途乞讨,以此为生。”
相豫章一唱三叹,调子拉得老长,“好生可怜的一个少年郎。”
这话听着怪怪的,但相豫章这个人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处处都透着落拓不羁的古怪,朱通没有多想,只是道,“王上放心,下官找到商溯之后,便将商溯好生安置起来,如今他就在济宁与商都的交界处,等待公主的到来。”
“济宁与商都的交界处?”
相豫章摸着下巴,“那里是清风寨的势力范围。”
不曾踏足济宁却对济宁周围的情况了若指掌,朱通心头一跳,顿时觉得自己的计划要泡汤,但下一刻,主位上的相豫章却哈哈一笑,不甚在意,“我南征北战近十年,怎会怕些许山贼?”
“阿和,收拾一下,咱们入夜便出发。”
相豫章眸中精光微闪,“去会一会以乞讨为生、弱小贫穷又可怜的商溯。”
【📢作者有话说】
朱通:看,这就是商溯,贫穷可怜小乞丐!
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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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请问,最穷、最可怜的商溯在哪?”◎
第六十三章
史书上的商溯十分可怜,什么年少失怙,什么漂泊半生,史官们仿佛生怕后人不知道他的惨似的,每一个描写他的词汇都透着凄风苦雨与处境艰难,让看完他传记的人都会为他拘一把同情泪。
——好好的一位绝世天才,幼年之际的经历怎就这么惨呢?
更惨的这位天才英年早逝,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
像是天际一闪即逝的流星,在乱世之中大放异彩之后便早早退场,给后人留下一场又一场的传奇战役。
而现在,这位充满传奇性的战神被朱通安置在城外三十里地方,只等她去拜访,相蕴和当下再也坐不住,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部放下,略微收拾行囊,在朱通的带领下与父亲一同去找商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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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三郎呢?”
只是这一路都没见顾家三郎,相蕴和忍不住问了一句。
朱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回公主的话,三郎去了商城,劝下官兄长归降夏王。”
假的。
他的归降是性命被顾三捏在手里的迫不得已,他的兄长又怎会归降?根本不会。
兄长听到他“投降”的消息,此时已派出兵马前来济宁解围,而顾三,便在沿途布防兵力,提防兄长的攻打。
他虽不知顾三与相蕴和父女俩的关系如何,但看顾三如今的行事作风,他也能推断出一二。
多半是顾三在相蕴和父女俩面前夸下海口,让他与兄长拱手献城,于是顾三到了济宁没有为难他,只要他投降,一切都好说,他如此,他的兄长也如此。
既然如此,那么兄长的派兵攻打自然不能让相蕴和父女俩知晓了,所以顾三自己偷偷带了人,先把兄长派来的人解决掉,再故技重施潜入商城,逼迫他兄长投降。
计是好计,顾三这厮也的确有兵不刃血便能取城的能力,他的计划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但这厮未被政治玷污的清澈愚蠢足以让他在顾三不在的时候略动手脚,哪怕坏不了顾三的计划,也能让顾三在相蕴和父女俩面前颜面扫地。
“下官与姜王曾并肩作战,乃是生死相交的战友,哪怕三郎不开口,我也要归降姜王的。”
朱通把开城献降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把顾三的能力降到最低,“但兄长与我不同,姜王在他帐下做事时,他曾与姜王有过不快,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归降之后会被姜王报复,这才犹豫不决,需要三郎亲自走一趟。”
什么性命被顾三捏在手里的不得不归降,他不说,顾三不说,有谁会知道?
左右都是投降,他主动投降和被迫投降的意义大了去了,他当然要把这份功劳留给自己。
至于会不会被揭穿,他则不大担心。
就凭顾三那种未被政治玷污过的清澈愚蠢,哪会把事情想得那么深?
在顾三看来,开城献降了,顾三的任务便完成了,便可以把献城的事情留给他,然后顾三继续去做下一件事情。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顾三都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他了,他干嘛还跟顾三客气?当然是怎么吹捧自己怎么来了。
相蕴和看了一眼朱通,没有揭露他的自吹自擂。
若真是有心归降,那为什么早不降晚不降,偏偏等三郎来了济宁,他便迫不及待投降了?
——还不是因为他着实不是三郎的对手的原因?
打又打不过,跑又没得跑,权衡利弊下,投降他们是最好的结果,所以他便听从了三郎的劝告,开城献降献官印,把姿态放得很低,希望他们看在自己足够有眼色足够恭谦的份上,日后让他做个富家翁。
这就是世家养出来的公子的一贯作风。
风骨是吹出来的,能力是冒领的,贪生怕死与见风使舵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相蕴和不大喜欢这种人,略微敷衍几句,便收回视线。
相豫章对这种人见怪不怪,爽朗一笑,接了朱通的话,“你兄长多虑了,二娘心胸豁达,岂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你与你兄长只管放心,我与二娘绝不会苛待你们。”
“多谢夏王。”
朱通心中一喜,拍马屁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直把相豫章逗得笑声不断。
姜七悦翻了个白眼。
哼,溜须拍马什么的最讨厌了。
严三娘面上闪过一抹不耐。
石都早年在杨成周手下讨生活的时候见过太多朱通这种人,三年之后再见朱通这种人,莫名有种经年改世的恍惚感,有一搭没一搭接着朱通的话,心中越发感慨相豫章着实是一代明主。
若是庸才,此刻已被朱通骗了去,将献城的功劳全部记在朱通身上,而真正出大力的顾家三郎,则被抛之脑后,捡芝麻丢西瓜还沾沾自喜,未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相豫章不是那种人,这位雄主明辨是非,落拓不羁,不会被人三言两语所蒙蔽,更不会让有才之士蒙尘。
自古以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在这种雄主手底下做事,着实是他上辈子积了大德。
石都无比感激地看了一眼相蕴和。
——寿昌公主简直是他的再生父母!
察觉到石都的视线,相蕴和有些奇怪。
好不好的,这么看她做什么?
但很快,她明白了,石都遇到朱通,难免会想起自己被权贵们当牛马的日子,与不把底层人当人的权贵们相比,她与她阿父简直是每个有才之士做梦都想遇到的明主,她不仅救了石都性命,还让阿父对石都委以重用,是如今地位仅在军师之下的第一人,连满叔与雷叔都要在他之下,两相对比下,石都怎会不对自己感恩戴德?
相蕴和眸光微微一转,对石都报以甜甜微笑。
恩,石都可以,商溯肯定也可以!
只要在商溯艰难之际治愈他,温暖他,庇佑他,必能让他跟石都一样为她所用!
相蕴和心情大好。
“朱郡守,咱们离商溯住的地方还有多远呀?”
纵马又走一会儿,仍未看到朱通所说的房屋,相蕴和忍不住问道。
朱通道,“大概还有十里路,咱们很快便能到了。”
十里路不算远,相蕴和还能坚持,便催马继续前行。
“公主殿下,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要子时才能抵达商溯所住的地方。”
朱通眼珠滴溜溜转着,“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原地休息,下官派人将商溯带过来,让他来见您?”
“一个沿途乞讨为生的小乞丐,哪里值得您风尘仆仆去见他?”
朱通道,“应是您在这儿等着,让他快马加鞭来见您。”
相蕴和摇了摇头,“不,我要去找他。”
“深夜便深夜,等到了他居住的地方,咱们略作休整,待天亮之后,再登门拜访。”
“古有刘皇叔三顾茅庐,今有公主跋山涉水寻乞儿,公主的礼贤下士之心,不在刘皇叔之下。”
相蕴和态度坚决,朱通立刻改口,吹捧的话说来便来,“百年之后,公主必会与刘皇叔一样青史留芳,万世传颂。”
“郡守谬赞了。”
相蕴和不大喜欢溜须拍马之人,淡淡应了一声。
朱通眼皮跳了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寿昌公主似乎不大喜欢他?
但下一刻,相豫章热情爽朗的声音接着响起,“朱郡守所言甚是,我的阿和必能青史留芳。”
朱通疑惑尽消。
小姑娘家家的,腼腆害羞是正常的,更别提这位被相豫章捧在掌心的寿昌公主是位出了名的病秧子,病得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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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自然比别人淡然疏冷些。
再说了,哪怕寿昌公主不喜欢他也无妨,不过是个公主罢了,又不是继承人,喜不喜欢他有什么重要的?只要相豫章看重他便够了。
这么一想,朱通心里好受很多,殷勤引着路,往自己提前安排好的方向走。
·
“三郎,就是这个方向。”
扈从指着山下小道,尽职尽责向商溯道,“朱穆听闻济宁失守,心中大震,哪怕商城的兵力所剩不多,但还是派出精兵五千前来帮助朱通夺城。”
“斥卫来报,朱穆的人走的便是这条路,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夜深之际便会抵达此处。”
商溯微颔首,“不必杀他们。”
“将他们掳去山寨,他们自会归降。”
“到底是三郎,不伤一兵一卒便能取济宁商都两城。”
扈从笑道。
商溯不甚在意。
姜二娘曾在朱穆帐下做事,极得朱穆麾下将士之心,只要打出姜二娘的旗号,便不难招降这些人。
既然能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又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他又没有嗜血好杀的爱好,没事儿便爱杀个人玩玩。
扈从领着山贼前去布防。
商溯刚走时,清风寨的山贼们听从商溯的计策,顺利夺了济宁城,从山贼摇身一变有了城池,还是中原之地的兵甲必争之地的城池,山贼们不免有些飘飘然,觉得问鼎天下指日可待,便不再把商溯留给他们的计谋看在眼里。
山贼们本就不具备逐鹿中原的实力,是商溯用兵如神,强行把他们送到夺取天下的高度,当他们不再用商溯的计谋时,便原形毕露,成为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朱穆排兵布阵的能力虽远远不及相豫章姜二娘与楚王,但对付山贼绰绰有余,不过几月时间,便把济宁打了下来,山贼们九死一生逃出济宁,重新回到清风寨安家。
经此一事,山贼们再不质疑商溯的能力,在商溯重新找上门的那一刻,他们仿佛迎来神祇,激动得手舞足蹈,对商都就差顶礼膜拜,如今商溯吩咐他们什么,他们便做什么,生怕商溯再把他们抛下,让他们沦为诸侯们相互为战的牺牲品。
山贼布防完毕。
万事俱备,只待朱穆的人马经过小道。
五千人马不足为惧,商溯将事情交给扈从与清风寨的两位当家,便回营地休息。
算一算时间,此时的相蕴和应该在朱通的带领下赏玩济宁,待他收拾完朱穆的人,再潜入商城逼朱穆投降,便能给相蕴和传信,让她来商城寻他。
那么多的粮草再加上扼守中原之地的济宁与商城两城,大抵是能平息他不曾将身世告诉她、甚至有意戏耍她的事情。
思及此处,商溯忍不住笑了笑。
此事怎能怪他?
若不是她口中的商溯与他相差甚远,他怎会生了逗弄她之心,把身世瞒到现在?想要看一看她得知他身份后的精彩表情?
此事虽缺德,但的确有意思。
若不然,不会让他现在都很好奇相蕴和得知他身份后的反应。
当然,身世能告诉相蕴和,之前做山贼什么的事情便不要告诉了。
这种经历着实不光彩,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不太想让相蕴和知道他的这一段过往。
至于他麾下的山贼们如何安置,他也想好了。
济宁城有两万余人的新降将士,山贼们打散编入降兵之中,便能把他当山贼的事情遮掩过去。
商溯打算得很好。
他自负用兵如神,从不会在打仗的事情上出任何纰漏,所以此事万无一失。
迎接相蕴和的,是一个因生母之死而与父亲决裂叛出家门的世家公子,虽与相蕴和想象里的贫穷弱小又可怜的商溯有些许差池,但也殊路同归,是个可怜人,很能激起相蕴和的保护欲,足以让善良的小姑娘将他隐瞒身份的事情抛之脑后。
他计划的很好,但他忘了自己感人的政治敏感度,他在战事上有多所向披靡,他在官场上便有多一塌糊涂,刻薄缺德的上峰从来不得人心,哪怕真的投降相豫章了,朱通也气恼商溯对自己的折辱,虽然着实打不过,不敢行叛乱之事,但给人添添堵还是可以的嘛。
朱通领着相蕴和一行人来到小道。
他可以指天发誓,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带着相蕴和父女俩走进商溯的包围圈。
他只是想恶心商溯一把,弄个乞丐来分相蕴和的心,顺便让相蕴和父女俩看看顾家三郎其实没那么神,他投降是因为他深明大义,但他兄长不想投降,商溯便毫无办法,只能硬打。
“公主,前面便是商溯居住的地方。”
朱通指着不远处的房屋,向相蕴和说道。
相蕴和虽不是超一流战将,但在耳濡目染下也略知兵,朱通领的路怎么看怎么像是埋伏人的好地方,走了一半她便生了疑心,回头瞧阿父,阿父冲她挤眉弄眼,于是她便明白了,一切都在阿父的掌控之中,她只需扮演好寻找商溯的伯乐便好。
“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再去登门造访。”
相蕴和道。
相豫章大手一挥,“就地安营扎寨。”
兵士们开始安营扎寨。
布防的山贼们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号旗一摇,便准备发动偷袭。
扈从拉住二当家的手,“天太黑,看不清对面人的将旗,要不咱们问一问三郎再行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朱穆的人还会有谁?”
山贼出身的二当家没那么多的缜密心思,又立功心切,便道,“再说了,三郎已经睡下了,干嘛因为这种小事再把他喊起来?”
说完话,大手一挥,号旗摇动。
扈从连夺下号旗的机会都没捞到,便眼睁睁看着无数山贼冲下山峰。
此时的相蕴和正在与姜七悦说话。
虽察觉朱通有些不妥,此事多半有诈,但相蕴和对明日的事情还是存了一丢丢的期待。
万一呢?万一真的能见到商溯呢?
于是她与姜七悦叽叽喳喳讨论着拜访商溯的开场白。
“不不不,还是这样说:”
相蕴和道,“请问,你们这里最穷、最惨、最可怜的商溯在哪?”
但下一刻,是喊杀声震天,山贼们汹涌而来。
【📢作者有话说】
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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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64?第64章(补剧情)
◎“十万黄金买平安,否则撕票。”◎
第六十四章
山贼们来得太快,也来得太多,不一会儿便将相蕴和带的人包围起来,火把在夜幕里烈烈而燃烧,大当家与二当家的面容格外凶神恶煞。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山贼们叫嚣的声音响彻营帐。
相蕴和眼皮跳了跳。
姜七悦瞬间提起剑,安慰相蕴和道,“阿和,你别怕,这里有我呢。”
“我不怕的。”
相蕴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这就是阿父的打算?
对朱通听之任之,然后将计就计,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注意?
相蕴和拢起外衫,不动声色听着外面的动静。
“投降者不杀!”
营帐外,山贼们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快投降!只要投降,便饶你们不死!”
“列阵防御!”
卫士们的声音有条不紊,丝毫不见被劫营的慌乱。
相蕴和心下了然。
一切都在阿父的掌握之中,她只需要待在营帐里等结果便好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早怀疑商溯是朱通的诱饵,她找到商溯的事情未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可万一呢?万一商溯真的在朱通手里呢?哪怕希望渺茫,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万一朱通真的找到了商溯,那么在阿父料理完朱通之后,她还是有可能见到商溯的。
哪位明主能拒绝用兵如神的战神?
更别提此时的战神弱小贫穷又可怜,只需自己庇佑他温暖他,他便对自己誓死效忠。
她一直眼馋着这样的战神,尤其在阿父入主中原,而阿娘活捉端平帝并且把蜀地尽收麾下的情况下,与梁王楚王决一死战的时间便即将到来,在这种时候,多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便变得尤为重要。
哪怕知道阿娘阿父打仗颇为厉害,梁王与楚王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可她还是想给他们再加一层保障。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她希望阿娘阿父能平安凯旋。
可朱通的劫营却打破了她的幻想,朱通敢如此明目张胆劫营,便说明商溯一事是他一手捏造,他没有找到商溯,又或者说他连商溯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打着商溯的名号把她与阿父“骗”过来,杀了她与阿父,然后图谋中原。
真讨厌。
害她白高兴一场。
相蕴和撇了撇嘴,抬手摘掉自己的护甲。
她平时不大带护甲,觉得这东西着实累赘,也不大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富丽堂皇的,觉得穿什么衣物都一样,只要干净整洁便好了,不必刻意求奢靡。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寻找商溯,把商溯招揽到麾下,供自己驱使,那么第一印象便很重要。
她要给商溯留一个好印象,兵强马壮,自己又颇为阔气,这样才会在小可怜战神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人一看便有钱又有权,定能护住我。
有了能护住商溯的资本,把商溯招揽麾下便不是什么困难事。
水磨工夫做足了,不难把这位性格别扭如小刺猬一样的战神收拾得服服帖帖。
战神为她掌中剑,神州大□□分五裂的乱世便能很快结束。
乱世到此终结,盛世太平指日可待,阿父阿娘仍如旧时恩爱,她也不枉重活这一世。
只可惜没有商溯,只有朱通的诱杀她与她阿父。
她花团锦簇的装扮与手上的护甲、鬂间的硕大明珠,都成了一种无用功,白白浪费她的钱与时间。
哼,朱通真讨厌。
等阿父擒下他,她一定要好好惩罚他,看他还敢不敢拿商溯来骗她。
相蕴和心里腹诽着,把指上带着的护甲一只一只摘下来。
相蕴和心里骂着朱通,姜七悦心里琢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山贼们敢来,她就敢让他们回不去。
京都叛乱平息之后,她便再没有人提起刀剑,今夜是个好机会,能让她畅快淋漓与人大战一场。
“阿和,你在营帐里待着,哪都不要去,我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姜七悦提着剑,准备出帐看外面的情况。
严三娘挑帘而入。
虽有一众亲卫与姜七悦守着相蕴和,但相豫章还是不放心,又把她派过来守着,省得相蕴和这里出了乱子。
她有些好笑相豫章的谨慎,但还是听命过来了,刚进来,便看到姜七悦佩着剑准备往外走,一副想酣畅淋漓与人打一场的模样。
“”
果然主公就是主公,主公的担心都是有道理的。
“你出去做什么?”
严三娘瞬间冷了脸。
姜七悦摩拳擦掌,“我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
抬手一拍额头,恍然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相蕴和,“你瞧我这脑子,听见外面的动静便想往外面跑。”
“外面这么乱,我的任务应该是守着阿和。”
姜七悦恋恋不舍看了眼外面的兵荒马乱。
——自从京都的叛乱被镇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与人战个痛快了。
虽有些心动,但姜七悦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转身回头,三步并两步来到相蕴和面前,提剑守在她身边。
“阿和,对不起哦,我差点把你给丢下了。”
姜七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相蕴和笑了一下,“没事的。”
“亲卫们都是阿父精挑细选的,我不会有危险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严三娘道,“今夜之事虽在王上的意料之中,公主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以稳妥来看,还是让千金公主守着公主才更加妥当。”
姜七悦点头,“对,我守着阿和,绝不让阿和被人欺负了去。”
“那就辛苦七悦啦。”
相蕴和笑眯眯。
外面的嘈杂仍在继续。
虽有冲杀声,但并没有刀剑相撞的铿锵声,很显然,用兵之人似乎只想擒拿他们,并不想伤害他们的性命。
“朱通弄这么大的阵仗,居然不是为了杀阿父?”
相蕴和有些疑惑。
姜七悦更加疑惑,“朱通不是投降义父了吗?怎么会杀义父?”
姜七悦的政治敏感度不比顾家三郎高多少,直到现在她都以为山贼只是山贼,而不是朱通派人扮成的。
严三娘看她这副模样,眉头不由得拧在一起。
——七悦日日与公主在一起,怎没学到公主半点的聪明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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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
“七悦,朱通是诈降。”
严三娘半桶水晃荡的政治敏感度不足以让她把这件事与姜七悦掰扯清楚,相蕴和便向姜七悦解释道,“阿父对他的信任,是为了迷惑他,看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相蕴和的话说得极其直白,姜七悦恍然大悟,“哦,所以朱通上钩了?有了今夜的事情?”
“对。”
相蕴和笑着点头,“七悦很聪明,一下子便猜中了。”
姜七悦一脸骄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整日与你在一起,当然学了你的聪明。”
严三娘抬手扶额。
——你真是一点不谦虚。
“那些山贼真的是朱通假扮的吗?”
外面的呐喊声仍在继续,作为习武之人的姜七悦察觉到来人并无杀意,“我怎么听着他们好像并不想杀咱们?只是想让咱们投降?”
严三娘道,“朱通若能活捉主公与公主,这中原之地岂不是他的囊中物?”
“他敢!”
姜七悦拍案而起,“他敢来捉阿和,我便敢来把他剁成肉泥!”
·
朱通还真没有这个胆子。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无论在风起云涌的朝堂,还是战火纷飞的乱世中都能屹立不倒,繁荣昌盛百年之久。
——换言之是见风使舵的本领强,只要主子换得足够快,他们就能代代朝朝都吃香。
岁月史书是个好东西,只要活得时间足够长,原本讽刺他们的话都能被他们吹捧成赞颂他们的话。
比如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话原本是讽刺他们朝三暮四背主求荣,但现在已成为称颂他们比皇帝更强大的意思,皇帝换了那么多,他们却还能巍然不动,可不就是他们比皇帝更厉害么?
恩,他们不当皇帝一定是因为他们不想当,才不是势不如人只能给人当走狗。
作为典型的世家里养出来的典型的世家公子,朱通把世家的这个主子不行我就换的八面玲珑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争夺天下的实力,他兄长么,从曾经的江东之主到现在只剩下两城,可见也望之不似人君,既如此,那就只剩投降这条路。
梁王太远,且能力平庸,楚王太狠,动不动屠城,姜二娘倒是一个好选择,礼贤下士颇有才干,还与他有同袍之情,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好去处。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要投降了。
——可惜顾家三郎折辱他太甚,否则他定是相豫章夫妇最好用的马前卒。
然而与相豫章相处了这些时日,他忽而觉得顾家三郎折辱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因为相豫章委实是个好主子,为人宽厚,心性豁达,虽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但从不摆架子,拉着他抵足而眠就是一个很好证明。
怪不得严三娘那群人对相豫章死心塌地,像他这样的明主,打着灯笼也难找。
恩,投降相豫章挺好的。
投降谁不是投降呢?投降一位明主,自己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至于顾家三郎折辱他的那些事,他使些手段报复回去不就行了吗?
就凭顾家三郎一穷二白的政治素养,他能让他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这么一想,朱通对相豫章越发满意,只盼着相豫章快点一统天下,自己封妻荫子,得一个从龙之功。
哪曾想,他的黄粱梦刚蒸到一半,营帐外面便传来山贼们的喊杀声,他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不好,这条路是他领着相豫章过来,这个时候出现山贼,怎么看怎么像是他领着相豫章走进山贼们的包围圈。
朱通惊得差点从床榻上跳起来,忙不迭撇清自己与山贼们的关系,“主公,我不认识这些人!”
“朱郡守果真不认识这些人?”
相豫章似笑非笑。
朱通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抬头看相豫章,男人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动作施施然,人也闲适,丝毫没有被山贼劫营的惊慌失措。
——很显然,相豫章知道自己会被劫营,甚至有意让自己被劫营。
他与他兄长不仅是相豫章最讨厌的世家出身,更是深度参与逐鹿中原的诸侯,有过问鼎天下的野心与实力,虽没有学梁王楚王去称王,但也是虎踞一方的诸侯,无论归降于谁,都会被谁所忌惮,相豫章也一样。
相豫章素有贤名,从不杀降,更别提他这种开城献降的人,如果杀了他,必会寒了天下人的心,让以后的人不敢再投降相豫章,所以相豫章不会杀他,只会让他自寻死路。
比如说诈降。
表面投降,实则想取相豫章的性命,如此一来,相豫章再杀他便是师出有名,不仅除去两大威胁,还能彻底吞下济宁与商城,实在是一箭双雕,名利尽收。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这位看似宽厚待人的雄主从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而是一位运筹帷幄城府极深的枭雄。
朱通瘫软在地,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相豫章从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而是一位运筹帷幄城府极深的枭雄,这种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谋算,再给端平帝一百年,他也想不出这样的好主意。
守在营帐外的相豫章的亲卫冲了进来,三步并两步来到朱通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塌上揪起来。
“朱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山贼加害大哥!”
亲卫破口大骂。
朱通被亲卫惯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被亲卫这么一摔,朱通反而清醒起来。
不行,他不能这么死,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凭什么要认?相豫章是明主,定能查清他的冤屈,还他一个清白!
“主公,我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会与山贼勾结害您性命?!”
朱通手脚并用爬到床榻前,抓着相豫章的衣服放声大哭。
不过相处月余时间,这位自小被养得八面玲珑的世家子弟已对相豫章的圣明深信不疑,对着相豫章便是一阵哭天抢地,“我若想害您,还会等到今日?”
“在您入城的那一日,我在您的饭菜里动些手脚便能取您的性命啊!”
“可是我没有!”
“不仅没有,还好酒好肉招待您,给公主奉上那么多的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生怕怠慢了您与公主。”
“主公,我对您委实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
朱通悲痛欲绝,哭声震天,一时间把营帐外的山贼们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
不是,这厮真不知道山贼的事?
揪着朱通的亲卫傻了眼。
相豫章狐疑瞧了瞧哭得比死了亲爹都凄惨的朱通,再听听营帐外只想活捉不想杀人的山贼,不怒自威的虎目眯了眯。
“主公,臣冤枉,臣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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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通悲恸大哭,“臣可以指天发誓,臣与这些山贼毫无干系啊主公!”
“”
难道是真的冤枉了他?
相豫章眉头微拧。
“朱郡守,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这般哭哭啼啼?”
相豫章伸手将朱通搀起,“起来说话。”
朱通不敢起,扯着相豫章的衣袖表忠心,“主公,臣真的不认识这些山贼!”
·
不止朱通不认识山贼,山贼也不认识朱通。
他们认识的是朱通的兄长,劫的也是朱通的兄长,为的是切断朱通与兄长朱穆的联系,给朱穆一个下马威,为以后的劝降朱穆做准备。
可当他们冲到营帐外,将安营扎寨的人团团包围之后,这些原本以为他们的夜袭而陷入慌乱的军士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慌乱,甚至还有条不紊列阵防御,仿佛早就知道他们的到来一般。
“???”
事情不对,中计了!
大当家见势不妙,立刻派人传信给商溯的扈从。
——趁夜劫营却被人守株待兔,若再耽搁下去,他们怕不是全部要死在这儿!
接到消息的扈从险些破口大骂。
一群蠢货!
让你们看清来人再劫营,你们偏不听,现在好了,夜袭不成反被埋伏,若无三郎坐镇,只怕这些人会全部折进去!
扈从忍了又忍,到底没在众人面前大骂出声。
——稳住,他虽跟在三郎身边做事,但不能像三郎一样没教养。
扪心自问,扈从的气度比自家三郎多了不知多少个老仆,大手一挥让斥卫原地等着,自己着急忙慌进商溯的营帐。
“三郎,大事不好了,山贼劫错了人,底下的人不是朱穆的兵马!”
扈从对着熟睡中的商溯便是一阵哭天抢地,“您赶紧想想办法,要是去晚一点,山贼们怕不是全部折里面!”
商溯被摇醒了。
养尊处优的少年有着极其严重的起床气,又加上没有父母教养,他的教养显然远远不及扈从,睡得正香却无端被人吵醒,吵醒他的原因还是如此的可笑,他烦不胜烦,低低骂了一句,“蠢货。”
“三郎说得极是,这群山贼就是一群蠢货!”
扈从连声附和商溯的话,“哪怕有三郎提点指挥,他们也是一盘散沙,上不得台面。”
话虽这样说,但另几个扈从却各自忙活开来,一个手脚麻利把商溯的衣物与盔甲取过来,另一个打来水,几人三步并两步来到商溯床榻前,随时准备伺候商溯洗漱着甲。
商溯此时仍躺在床榻上,漂亮凤目紧闭着,秀气眉头微拧着,不耐烦便从他眼角眉梢透出来。
来报信的扈从道,“山贼就是山贼,不听指挥不听调遣,没得把三郎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要我说,三郎便该让他们自生自灭,省得他们给三郎捅娄子,坏了三郎的计划。”
商溯紧闭的凤目微微一动。
扈从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说道,“三郎身子弱,哪能由他们这般折腾?”
“夜已深,三郎早些睡吧。我这便将报信的斥卫赶出去,省得他来打扰三郎的休息。”
说完话,扈从转身离开。
扈从的脚步声响起,商溯的眼睛缓缓睁开。
“滚回来。”
一身起床气的少年语气算不得好。
扈从立刻止住脚步,转身回头,故作惊讶问道,“三郎?”
“山贼上不得台面?”
商溯抬手掐了下太阳穴,声音冷冷似腊月寒风,“只要有我在,他们便能所向披靡。”
“这是自然。”
扈从连忙拍马屁,“三郎这么厉害,莫说是山贼们,底下纵是一群疯狗来打仗,三郎也能让它们赢得漂漂亮亮。”
这样的溢美之词商溯不知听了多少,如今再听,只觉得格外聒噪。
“闭嘴。”
商溯骂道。
扈从瞬间闭嘴。
营帐内恢复安静,商溯走下床榻。
打水的扈从捧来水盆与锦帕。
商溯就着水盆净了面。
扈从先后递来三方锦帕,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擦干面上与手上的水珠。
另有扈从捧着香膏若干,商溯随意抹在面上与手上,任由另几位扈从给他束发着甲。
“三郎,朱穆的人马大概还有三个时辰抵达。”
打探朱穆消息的斥卫前来报信。
商溯微颔首。
扈从皱了皱眉,“朱穆来得这般快,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三个时辰内把现在这群人解决掉。”
“很棘手。”
另一个扈从分析道,“朱穆少说也有五千兵马,现在这群人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以营帐来看,也有三五千之众,与朱穆的人马加在一起,大约有一万人,而我们只有不到三千人。”
“三千人对一万,不能杀,只能捉,这场仗很难打。”
扈从们达成共识,齐齐看向穿戴整齐的商溯,“三郎,不如咱们换个策略,全杀了?”
杀人比活捉来得容易。
尤其在这种己方兵力远远不及对方的情况下,一味活捉降兵,不亚于自掘坟墓。
商溯冷笑出声,“难打又如何?”
“我打的便是难打之仗。”
“”
行,您牛。
三千活捉一万人,天亡老子也做不到。
扈从们闭口不语,端看商溯如何指挥。
商溯走上高台,看山下的两军乱象。
天太黑,来人又没打主旗,很难分辨出这支军队是由谁来率领,只能从营地的排兵布阵来推断。
这支军队被劫营,却不见任何慌乱,可见主将有大才,远不是朱穆朱通两兄弟麾下的庸才。
不是朱穆朱通两兄弟,那便是楚王?
他的斥卫之前便探查到,楚王近日有异动,似是想在相豫章大部队赶来之前将济宁商城两城吞并。
只要占据这两城,楚王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时刻威胁中原之地,让相豫章夫妇寝食难安。
“来人可是楚王麾下之兵?”
商溯问斥卫。
斥卫头大如斗,“三郎,敌军主将没有挂帅旗,没有自报家门,我们无法从帅旗营帐上分辨他们的身份。”
“而且敌军主将治军极严,军士们颇为警惕,我们根本没办法混入军营打探消息。”
商溯凤目轻眯。
周围的势力分布很简单,能有如此兵力的人,无非有三人,商都的朱穆,江东的楚王,以及领着五千兵马前来济宁的相蕴和父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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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避开斥卫的探查,悄无声息潜伏到这里。
相蕴和父女俩新得济宁,此时应该在城内安插人手,培养自己的势力,提防朱通的突然反水,不会丢下一个新投降的城池来这里。
不是朱穆,不是相蕴和父女俩,那就是楚王。
楚王善用兵,麾下将领个个一骑当千,能避开他的斥卫来到这里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熟知兵法的将才,在夜间休息时也不会放松警惕,山贼们夜袭却被他们瓮中捉鳖,更是一件常见到不能更常见的事情。
商溯道,“这群人是楚王的人。”
“楚王早有夺商城之心,如今趁乱来到这里,打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可惜他们遇到了我。”
商溯扬眉一笑,志在必得。
一道道军令发出。
前军变后军,左右翼退守,后军改前军,变换阵型突围。
原本如无头苍蝇一样的山贼们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按照商溯下达的命令去突围。
战局瞬间被扭转。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商溯凤目轻眯,看向跟随山贼变换阵型的敌军,“长江天险何其难渡?有了这群人,咱们便能破了长江的天险。”
·
相豫章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
朱通没有害他之心,朱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顾家三郎虽厉害,但手底下只有一个老仆和二十几个扈从,弄不来这么大的阵仗,今夜来劫营的,必然是楚王,想趁他的大部队还没赶到济宁,便先把商城吞到肚子里,作为日后与他对峙的桥头堡。
但偏偏,他来得早,楚王没能捏到软柿子朱穆,而是踢到了他这块硬板,一击不中,只能立刻撤退,免得一会儿遇到朱穆的兵马,导致腹背受敌。
想走?
那也要看他让不让他走。
南下江东之地有长江天险相隔,强渡长江必会损兵折将,战损极高。
可若有了这群人,那么长江天险便也不能不能渡,甚至还能悄无声息便能打着楚王的旗号去偷袭江都的渡口。
这么好的机会,相豫章当然不会放过,见偷袭之人有撤退之意,便立刻亲提兵马去追击。
“三娘,守好阿和。”
相豫章跃上马背,吩咐众将,“石都,随我追击敌军,不能放走一个楚军!”
“喏!”
严三娘与石都各自领命。
五千人马兵分两路。
两千追敌军,三千守着相蕴和。
商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三郎,此时留守营地的军士约有三千人。”
斥卫飞马来报。
商溯微颔首,“叫上所有军士,随我一起劫营。”
“???”
还劫营?!
方才劫营遭了埋伏,要不是撤退得及时,现在这会儿早就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一次劫营不成还来第二次,这嫌刚才有惊无险,所以一定要再次冒险才甘心?
扈从们大眼瞪小眼。
但商溯的话就是军令,虽离谱,但的确能带着他们打胜仗,半息后,扈从们从震惊中回神,招呼留在营地的所有人,随着商溯一同冲锋。
说是跟随商溯一同冲锋,其实是众人将商溯护在中间,以左右两翼为包抄,再次深入敌营。
——骑射虽为君子六艺的其中两艺,三郎出身世家也会习骑射,但小心点总没错,三郎若是出了意外,谁还能带领他们仗仗不败?
众人将商溯保护得极好。
而主帐内,严三娘与姜七悦也把相蕴和保护得极好。
“领兵之人究竟是谁?竟然如此阴险狡诈。”
姜七悦气鼓鼓看向再度被夜袭的营地。
严三娘心有余悸,“还好主公提前交代了,要提防敌军再次劫营,要不然我们疏于防范,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调虎离山的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阿父的眼睛。”
相蕴和拢着衣袖,眼底透着几分担忧,“楚王麾下之将便如此厉害,远不是朱穆之流所能比拟,而统帅如此之将的楚王,又是怎样的旷世奇才?”
严三娘叹了口气,“我们与楚王之间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止有硬仗,还有长江天险。”
姜七悦道,“我们都是北人,不善水战,如果在水上交战,只怕我们不是楚王的对手。”
前世的阿父阿娘没有在水上与楚王交战。
那时的楚王兵锋极盛,已将势力扩张到中原,有称王称霸问鼎天下之态。
兵多将广,又占据着重要城池,让楚王与阿父的交战胜多败少,最后是阿父阿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终于转败为胜,射杀楚王,让一代雄主饮恨中原,梦断江水河畔。
在中原之地交战,阿父阿娘尚如此吃力,若到了楚王最擅长的水战,阿父阿娘又有几分胜算?
相蕴和越想越忧心。
不行,她必须尽快找到商溯,让水战陆战皆是天花板的商溯来对付楚王。
——虽然阿父阿娘也很厉害,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她舍不得他们去冒险,打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商溯来,商溯没了便没了,还有三郎能顶上,可阿父阿娘若没了,那便是她的天塌了。
相蕴和心下一沉,盘算着如何寻找商溯。
然而就在这时,嘈杂声却由远及近,伴随着闷沉的马蹄声,仿佛是山压海倒——
“严将军,我们的阵型被敌军破了,快带公主走!”
亲卫浴血而来,急声催促。
严三娘脸色微变。
姜七悦大吃一惊,“不可能!”
“这是阿和亲自排演的防御阵型,义父都要花半日时间才能破解,怎会被敌军这么轻易便破了?!”
相蕴和眼皮狠狠一跳。
这种阵型的确很厉害,让世之骁将阿父都花了大力气才能破阵,可若遇到真正排演阵型的正主,破阵只在片刻间。
——来人是商溯。
这是她从商溯的兵法里学来的,只有商溯才会破阵破得如此之快。
相蕴和如坠冰窟。
商溯竟被楚王招揽了去?!
她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让这位用兵如神的战神成了她的对手?
这简直是她重生之后遇到的最坏的消息,相蕴和脸色变了又变。
不行,她必须改变这种局面。
商溯是她看上的人,谁都不能把他招揽了去。
相蕴和大脑飞速运转。
“打开营门,放敌军主将进来。”
短短一瞬,相蕴和想到了主意,“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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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抵挡不过,让他们冲进主帐,而后趁其不备,擒拿敌军主将。”
“”
不愧是主公的女儿,用计风格与主公如出一辙的缺德。
严三娘肃然起敬。
——缺德就缺德吧,能赢就行。
相蕴和看向姜七悦,“七悦,我要活的。”
“简单,包在我身上,我给你抓活的!”
姜七悦冲相蕴和甜甜一笑,露出尖尖小虎牙。
·
在众人密不透风的保护下,商溯继续往里冲。
越冲阵,越觉得奇怪。
——这不是他琢磨出来的防御阵型么?怎么他自己还没用,便被楚人用上了?
看来守阵之人是位将才。
更难得可贵的是与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了同样的战术与阵型。
这种人当然要活的,商溯啧了一声,“抓活的。”
“喏。”
扈从们听令行事。
众人护着商溯继续冲阵。
守阵之人虽厉害,但阵型被破,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骑了快马,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仓促逃窜。
“调虎离山之计的障眼法,马上之人不是主将。”
商溯一眼便看破着急逃命的一行人,手中长枪一指,指向搁置辎重处缓缓移动的一行人,“他在那。”
扈从们立刻上前,将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切尽在自己掌握,商溯打马而来,闲闲提着手中长枪,不紧不慢走近敌将。
那人背对着他,身上虽着甲,但纤细瘦弱,看上去像女人。
很正常,楚人大多是南人,推崇儒将与玉面郎君,鲜少膀大腰圆的虎将。
商溯不甚在意,以手中长枪挑起主将头盔。
此举欺人太甚,但商溯一向如此,性子恶劣又刻薄,折辱人的事情做得不知有多少,自然不缺这一回,主将头盔在他枪尖上晃悠悠,上面缀着的明珠于夜色之中流光溢彩,越发衬得戏珠的双龙栩栩如生,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啧,有钱人。”
商溯眯眼瞧着价值不菲的明珠,悠然啧了一声,“十万黄金买平安,否则撕票。”
商溯揶揄笑着,视线落在没了头盔的敌将身上。
只一眼,便让他的眼皮跟着跳了跳——怪事,这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说】
小商:让我看看谁能跟我心有灵犀想到同一种战术和阵型——
阿和:呵
小商:??????????????
阿和:你别吃惊,该吃惊的人是我,说好的弱小可怜又贫穷呢?!打家劫舍的山贼哪里弱小可怜又贫穷了!!!
啊,冷题材好难,宝宝们给我一点动力吧orz
另外接档新文求预收,阿和小商的故事完结就开这一本~
【少将军黑化日常】之大型恋爱脑男主破防现场
众所周知,少将军裴衡与傅颂言是势同水火的死对头
可无人知晓的是,傅颂言夜夜入梦,婉转承欢,微红眼角与低靡嗓音让少将军如爆开的火,恨不得与人一同溺死在梦里
对死对头起不堪心思,光风霁月的少将军十分不耻
——想他世家出身,清贵自矜,怎会为一佞臣折腰做断袖?!
裴衡不屑不耻,冷水浇脸守空房
而另一端的奸佞小人傅颂言,却是纳美妾,夜缠绵
前往岐州的路上,隔壁房间的动静让少将军咬牙打坐一晚上
本以为这样的关系会持续到老,不料苍天开眼,傅颂言跌落悬崖,生死不知
裴衡挖人挖到指甲断裂,白骨横出,却只寻到半片染血衣襟
那是傅颂言最喜欢的一件衣物,束着白得晃眼的脖颈慵懒穿在身上
每每向他靠过来,领口处露出来的如玉肌肤总会让他呼吸急促,情愫骤生
但现在,那片衣物血红一片,刺得他的眼睛针扎一样疼
极少生病的少将军裴衡大病一场
病愈已是三年后,性情大变的裴衡远走边疆
在那里,他遇到一怪人——
“艹!狗男人也太难缠了!”
雄雌莫辨的美人显然是醉得狠了,遮脸的面具掉了都不曾发觉:
“给毁天灭地大BOSS当死对头,我活腻歪了么?”
“还好我及时死遁,要不然连骨头渣都不剩!”
裴衡眯了眯眼
半息后,他忽而低笑,缓步上前,屈指抚弄美人脸
冰凉触感落在脸上,美人不悦拧眉,一抬眼,撞见一张疯狂得令人心惊的脸
“裴裴裴裴衡!”
醉醺醺的傅颂言瞳孔骤缩,瞬间醒酒。
“渣都不剩?”
裴衡阴鸷笑着,低头咬上那截白得晃眼的脖颈,“你对自己的下场很清楚。”
#忍了又忍,不如不忍#
#不装了,我喜欢你#
感谢在2024-02-2602:03:24~2024-02-2717: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48432310瓶;阿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第65章
◎商溯瞳孔地震。◎
第六十五章
商溯眉头微动。
他生性薄凉,对谁都是淡淡的,为数不多的情绪大波动,是生母撒手西去的那一日,他怀揣着一把刀,险些把姗姗来迟的父亲一同送走。
子弑父是为大逆不道。
他就此叛出顾家,浪迹天下。
不知是知道自己对他们母子做的事情着实亏心,还是子弑父的事情传出去着实不好听,顾家在震怒之后又满世界找他,派来寻他的仆从们好话说尽,劝他回家,让他向父亲认错,还说只要他认了错,低了头,他便还是顾家的好儿郎,未来继承顾家满门荣耀的世家子。
他不屑一顾,冷笑着让人将劝他的仆从轰出去。
他没错,凭什么要认错?
他不是在弑父,而是在替母亲报仇,所以他没错,更没必要认错。
顾家的好儿郎?
继承顾家满门荣耀的世家子?
呵,这些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吗?
没了顾家与顾家的那帮老不死,他一样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所以世间再无顾家三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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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身商城的随母姓的商溯。
当然,他性子虽别扭,但从不矫情,做缺德事儿的时候还是会打着顾家三郎的名号——
比如说落草为寇,比如说将顾家因着急出京都而来不及带走的粮草珠宝打劫一空,再比如说,大张旗鼓与朱通朱穆两兄弟为难,把朱顾两家的表面亲戚情分消磨得一分不剩。
他的性子如此薄凉狠辣,自然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熟悉的背影。
——相蕴和是个例外。
但这位小姑娘此时正在济宁,与她那粗枝大叶的父亲在一处。
济宁新降,等待他们处理的事情极多,她断不会放下济宁的事情来到这里,还做这副打扮。
商溯瞧了又瞧略显瘦弱却莫名熟悉的背影,心里把相蕴和排除在外。
不是相蕴和,那他怎么做都无所谓。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为了一个好名声便让自己委屈求全。
商溯手指微松,长枪顺着他的掌心滑落,而被他挑在枪尖上的头盔,便落在他手里。
他拿着头盔,指腹摩挲着头盔上二龙戏珠的明珠。
珠子质地触手温润,光泽皎皎似月,明显不是市面上流动的明珠,而是世家大族们才会有的东西。
恩,敌将果然是楚王的人。
楚王贵族出身,麾下将领也多为世家子,的确能做出将这么好的明珠镶嵌在头盔上的事情。
商溯把头盔丢到身旁扈从怀里。
扈从会意,立刻抽出腰侧佩剑,去剜头盔上的明珠。
而另一个扈从,则奉上锦帕一方,仿佛被商溯拿在手里的头盔极脏,哪怕只是稍微碰了下,也会脏了商溯的手。
商溯接过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手。
虽未大吼大叫,当街强抢民女,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将世家子弟的目中无人发挥得淋漓尽致。
“十万两黄金,十日之内送到。”
商溯身边的扈从恰时开口,“若是迟一日,便剁你一根指头,迟两日,便将你的整只手剁下来。”
“???”
这厮真的是商溯?而商溯就是盛气凌人又刻薄的顾家三郎?!
相蕴和脑袋嗡嗡响。
分不清弱小可怜的商溯其实是拦路打劫的山贼给自己的冲击大,还是一贫如洗父母双亡的商溯是世家出身一身傲骨的顾家三郎给自己的冲击大。
两件事情凑在一起,不亚于烟花和着惊雷在祥云很脑海轰然炸起。
相蕴和被这种无比离谱又异常契合的事情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僵硬转过身,面无表情看向山贼偷偷顾三不对,是山贼头头商溯。
此时的商溯正在用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女人似的修长如玉,没有半分薄茧伤痕,是花了大把金银与时间才能养护出来的手。
而现在,他拿着锦帕,细致擦拭着,上面明明没有任何尘埃,他却擦得很认真,仿佛她的头盔有着剧毒,拿过她头盔的手要擦得一尘不染才不会让毒液沾染自己。
可问题是,她虽平民出身,但也向来喜洁,哪怕在行军之中,都分外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她的头盔不可能脏,更不可能被人如瘟疫般嫌弃。
“”
确认过眼神,这是世家子的骄奢劣根。
——除了自己的东西,旁人的东西都上不得台面,拿一下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
方才还在震惊商溯是山贼,商溯是顾三,而现在,她不震惊了。
少年的倨傲举动精准踩在她雷区,让她现在只想抓把泥巴糊在他脸上,而不是惊讶商溯的真实身份。
相蕴和转身回头。
精致小脸转过来,周围扈从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这不是三郎唯一的朋友相蕴和吗!
不仅是三郎的朋友,更是三郎如今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为了弥补自己隐瞒身世戏弄她的过失,三郎既送粮食又送城,好让这位唯一的朋友不计较自己性子的恶劣。
但现在,这位唯一的朋友被三郎袭营打劫,开口便是十万两黄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狮子大张口,这不是本着谋求相蕴和的谅解去的,而是本着俩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路子去的!
很好,三郎唯一的朋友到此割袍断义。
今日之后,三郎还是孑然一身的三郎,再无心心念念要哄人开心的好朋友。
这可真是——太好了!
刻薄恶劣的贵公子也有今日!
扈从们喜从中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当自己没有认出相蕴和,杵在相蕴和身边当柱子。
当然,也有那种有丁点良心的扈从,看到被自己打劫的人是相蕴和,便连忙咳嗽,拼命向商溯挤眉弄眼。
——三郎啊,您可长点心吧!您打劫的人是相蕴和啊啊啊啊啊!
“?”
挤眉弄眼做什么?
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打劫的人原是自家人?
还别说,真的有这种可能。
顾家不止与朱家联姻,江东的楚王也是顾家的联姻对象,如今楚王虎踞江东之地,麾下有顾家的儿郎为将着实正常。
若他打劫的果真是自家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商溯挑眉一笑,声音更加恶劣,“你世家出身,十万两黄金对你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
“既如此,我便涨涨价,再从你身上讨点其他东西来。”
大约没想到他不仅喜欢折辱人,还这般明目张胆打劫,敌将肩膀微微一颤,似是被他惊人的无耻所震惊。
这就震惊了?
哼,他还没开始呢。
商溯懒洋洋抬头,声音慢悠悠,“怎么?舍不得?”
“命都没了,还舍不得钱财?”
说话间,少年抬起头,隽秀面容上满是嘲弄,只差把我折腾的就是你写在脑门上。
但在下一个瞬间,他看到“敌将”的脸,未说完的嘲讽话尽数咽回肚子里——“敌将”是相蕴和。
相蕴和?!
商溯瞳孔地震。
老仆啧了一声。
——活该!
扈从们的目光整齐划一看向面无表情的相蕴和,再顺着相蕴和的视线看向因太过震惊而失去表情管理的商溯,心头生起与老仆一样的念头——活该!
以老仆为首的扈从们幸灾乐祸看着商溯,一时间看热闹不嫌事大。
·
“二娘,大事不妙。”
兰月纵马追上姜贞,压低声音与姜贞耳语,“军师送来消息,檀娘不日便会抵达京都。”
遇事不惊的姜贞手上动作一顿,哒哒的马蹄声瞬间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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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娘,小她十二岁的表妹,一位风吹吹就倒的菟丝花,正儿八经的纸糊的美人灯。
她刚揭竿而起的时候,这位娇弱的麻烦精没少扯她后腿,不是暴露她的行军路线,便是引得盛军来追杀她的主力军,若不是她在打仗的事情上着实有天分,只怕自己早就死在战乱中。
有这样的恩怨在,她对檀娘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念在母亲的面子上,她早就提剑把这个延误军机的小表妹送上西天。
“让军士把她送走。”
待人颇为亲厚的姜贞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兰月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杜满听说是你的表妹,唯恐把人怠慢了,亲自出城接的人,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接到了。”
“”
不,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姜贞抬手掐了下眉心,“既是杜满接的人,那便交给杜满来处理。”
“在我入京之前,我不想看到这个人。”
·
“什么?二娘不想见檀娘?”
杜满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怎么可能?檀娘可是二娘的嫡亲表妹!”
斥卫赔笑道,“此话乃二娘亲口所说,断然不会有假。”
杜满当然知道斥卫不会传假话,他纳闷的是二娘怎会对檀娘这般无情。
——姜贞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将檀娘做的事情压了下来,杜满一行人并不知道她与檀娘的恩怨。
杜满挠了挠头,“行吧,我接来的人便由我来安置,不叫二娘心烦。”
是日,杜满去寻檀娘。
“看来二姐姐仍在生我的气,连书信都不肯给我一封。”
刚拜访完姜老夫人与相老夫人从宫里回来的檀娘轻摇团扇,声音温和如三月春风,“姐姐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我这次来寻姐姐,是有大事要告诉姐姐的。”
身边接触的女人不是姜贞便是兰月,再要么是杀人不用刀的宋梨,乍然接温柔小意的檀娘,杜满有些不习惯,声音也磕磕巴巴,“什、什么大事?”
“二娘还未回来,你、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夫君如今在梁王帐下做事,颇得梁王的信任。”
檀娘抿唇一笑,“若我们里应外合,不难大破梁王,尽收梁王土地城池。”
这话不亚于平地起惊雷,杜满为之一惊,“你有夫君?!”
话刚出口,便觉此言甚是不妥,又连忙改了说辞,“不对,你夫君如何愿意帮我们?梁王不是很信任他吗?”
“他效忠梁王,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臣子。”
檀娘对杜满的反应见怪不怪,“可若是姐姐与姐夫得了天下,他便是皇亲国戚,岂不比为人臣子强?”
“哦。”
理是这个理,杜满哦了一声,“所以,他传来什么消息?”
是日,杜满把消息转告军师韩行一。
韩行一处理政务的动作微微一顿,一双狐狸眼慢慢转了起来,“若果真如此,檀娘夫妇便是二娘与主公的大功臣。”
“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就是大功臣了?”
夫妇俩字让杜满听得怪怪的,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韩行一眸中笑意微深,“你既不想让他们两个当这个大功臣,不如便自己来做。”
“怎么当?”
杜满耳朵微动。
姜贞与相豫章皆不在,韩行一便是京都的一把手,军事政治全由他来管,“梁王近日有异动,你领五万兵马,前去边境探个虚实,若无意外,可立大功一见。”
“遵命。”
杜满正不想在京都待,二话不说领了军令,亲率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京都城。
檀娘目送杜满出京都,立刻给夫君送上书信一封,让他尽快举事,好与杜满里应外合拿下城池。
姜贞回到京都,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杜满领人去攻城,檀娘信心满满等自己夫君来跳反,军师摇着羽扇笑而不语,端的是山人自有妙计。
“”
妙计个鬼!当心把杜满折进去!
韩行一却不甚在意,羽扇掩面,只露一双狐狸眼,眼底盛着明晃晃的笑意,“二娘,我放出风声,说杜满亲提三十万大军去攻梁王。”
“消息一出,天下人皆以为京都缺兵少将,防备空虚。”
“这种情况下,你猜郑王与大盛那位新登基的小皇帝会不会趁机攻打京都?夺回他们的京师?”
韩行一问姜贞。
这话一出,姜贞瞬间不在意杜满的死活。
——以杜满为疑兵引郑王来攻打,哪怕杜满折在里面,这场战役也是划算的。
“小满乃豫章麾下第一悍将。”
姜贞极其肯定杜满的能力,“区区梁王罢了,他定能牵制得住。”
韩行一重重点头,“二娘英明。”
兰月比俩人多了几分清白良心,“梁王虎踞西北,非一般雄主,小满只有五万人,只怕未必能抵挡得住。”
“那便让胡青与葛越各领两万人马去接应他。”
姜贞大手一挥,“三路兵马共有九万人,只需牵制梁王六月时间,便能让我拿下郑王与小皇帝。”
是日,胡青与葛越又领两路兵马,大张旗鼓出京都。
消息传到大盛小皇帝耳朵里,小皇帝登时坐不住了,去寻皇叔盛元洲。
盛元洲是端平帝最小的弟弟,早年封郑王,镇守北方之地。
燕赵之地多勇士,盛元洲的三十万大军,足以改变九州天下的结局。
“皇叔,当初杜满领兵攻打梁地,您说此事恐有诈,让朕再等等。”
小皇帝单刀直入,“如今胡青葛越又增兵梁地,旌旗遮天蔽日,军士不计其数。”
“先有杜满,再有胡青葛越两军领兵出京都,如今的京都,可算守备空虚?”
小皇帝问盛元洲。
盛元洲剑眉微拧,“若果真是这样,的确算京都无人。”
“既然京都无重兵把守,那么皇叔还在等什么?”
小皇帝到底年少,失了国都龟缩郑地的耻辱让他做梦都想把京都打回来,“在等朕出了意外,皇叔好做这天下之主?!”
小内侍脸色微变。
——我的陛下啊,这话也是能说的?!
皇叔若果真有反心,您还能待在郑地做天子么?!
盛元洲虽忠心,但也不是任人猜忌的软柿子,小皇帝的声音刚落,男人面上笑意便淡了,抬眉看了焦躁的小皇帝一眼,淡声吩咐小内侍,“陛下病了,送陛下回房休息。”
“我没病!”
气急败坏之下,小皇帝连自称都变成了我,“我只想把京都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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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们的国都,不是反贼们的享受所!”
盛元洲攥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
“元洲,皇帝年少气盛,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皇帝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内侍都是人精,见势不妙,立刻去请太后,让太后来缓解皇帝与皇叔之间的矛盾。
女声从廊下传来,盛元洲微拧眉头舒展开来,面上重新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皇嫂这是哪里话?”
“天子为君,我为臣,我怎会与天子置气?”
“元洲果然深明大义。”
太后快步走来。
又一次被太后打圆场,小皇帝有些无奈,不再咄咄逼人“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与元洲。”
太后含笑看着盛元洲,“我与皇帝皆不知兵,攻打京都一事,全凭元洲做主。”
盛元洲眸光微微一滞。
小皇帝一惊,“母后!”
“皇帝,若无元洲,哪有我们母子的现在?”
太后拍了拍小皇帝手背,继续说道,“做人不能忘本,我们怎能把元洲当一般臣子看待?”
温柔刀杀起人来更诛心。
盛元洲无奈摇头,“皇嫂此话将元洲置于何地?”
“自然是将元洲视为我们母子的恩人。”
太后笑了起来,“若无元洲,我们母子早已丧命战乱之中,元洲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又怎会质疑元洲的忠心?”
太后笑眯眯,“元洲放心,朝堂之事,当然由元洲做主。”
“至于出兵京都,也由元洲拿主意。”
“何时出兵,何人领兵,只要元洲开口,我们母子绝无二话。”
太后亲手给盛元洲斟上茶水一盏,双手捧到盛元洲面前,“元洲放心,我们母子对元洲深信不疑。”
这话简直是把盛元洲架在火上烤,更别提一朝太后却给臣子斟茶的举动,更是做实盛元洲不仅是权臣更是佞臣的事实。
盛元洲深吸一口气,“一别经年,皇嫂还是这般厉害。”
她的锋芒从未被宫廷磨去半分,绵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曾经的少女站在他面前,不动声色便将小小的他刺得辩无可辩。
“皇叔谬赞。”
太后轻轻笑着,“厉害两字,我不敢当。”
“皇嫂当得起。”
盛元洲笑了一下。
男人接过太后手里的茶,抬手一送,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小皇帝几乎压不住心头怒火。
——身为臣子怎能让太后斟茶?!
太后面上依旧含笑。
盛元洲饮完茶,将茶盏放在太后手边的案几上。
茶盏落于案几之上,发出一声轻响,而男人也退后半步,一撩衣摆,单膝跪地。
“皇嫂不必再说,臣弟这便出兵。”
盛元洲道,“三十万大军兵发京都,定将国都从反贼手中夺回来。”
小皇帝愣在当场。
不是,死活不出兵的皇叔怎么就突然愿意出兵了?
早说啊,要是上位者斟茶皇叔才愿意出兵,他斟的茶能把中原之地淹了去。
·
九州各地调兵频频,而相蕴和与商溯这里,是另一种形式的兵荒马乱。
众人落井下石的心思太明显,以至于自己眼前突然闪过一物这种事情都没来得及做反应。
但老仆反应极快,那身影刚过,老仆眼皮一跳,苍老身体如鬼魅一般去阻拦少女的动作。
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拦下这个人,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少女的力气极大,大到近乎恐怖,不曾出鞘的剑被她单手捏变形,让自己的攻击再无阻拦,紧接着,身影一闪,已来到商溯面前。
“三郎,退后!”
老仆冷声提醒。
商溯纹丝不动。
更确切地说,他不信有人能绕开老仆攻击他,他之所以到处惹是生非还能活到现在,全靠老仆独步天下的保护。
恩,问题不大,没有人是老仆的对手,他只需要站在这儿看戏就好。
本着这种心理,商溯一动不动,然后下一个瞬间,自己手里拿着的长枪被人劈手夺去,寒芒一闪,冰冷触感便已来到自己脖颈间。
“十万黄金买平安?”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带着明显的怒意,“行,你拿十万黄金来,我便饶你不死!”
“???”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破了老仆的防备?!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商溯瞳孔再次地震。
“我倒不知,三郎何时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相蕴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商溯心头一跳,瞬间不震惊姜七悦的功夫了。
——他背着相蕴和当山贼的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啊啊啊啊!
抬头看相蕴和,小姑娘面上此时一点表情也无,一双精致杏眼静静瞧着他,里面没有一丝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墨色。
“”
那什么,他现在说自己是走投无路才当的山贼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
——走投无路的山贼哪会像他这么嚣张?开口便是十万两黄金?
他方才狮子大开口的熟稔,一听便是常年拦路抢劫的老山贼。
商溯万念俱灰。
“三郎怎么不说话?”
相蕴和气笑了。
见过豪横的,没见过自己隐瞒身份打家劫舍劫到自己朋友身上还豪横得不置一词的人。
“你、你想让我说什么?”
商溯弱弱问道。
相蕴和道,“我想让你说什么?”
“三郎也太看得起我,我何时能左右三郎的意志,让三郎听我号令?”
商溯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枪尖横在自己脖颈处,他其实不太害怕,他害怕的是相蕴和的态度。
小姑娘明显动了怒,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有的是气急反笑,仿佛下一刻便能与他割袍断义。
他不想这样。
他想再挣扎一下。
人生得一知己不容易,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便痛失知己。
“相、相蕴和,你别这样。”
商溯说道。
一向说话不过脑子的耿直少年此时说话有些磕巴,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少女,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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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郎,事到如今你还想骗阿和!”
他的话音刚落,姜七悦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横在脖颈处的枪尖往里面送了送。
锋利的利器险些割破他肌肤,他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下。
姜七悦从不是细致入微的人,并未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不知是因为情绪太激动,还是因为故意为之,她手里的枪尖直往商溯脖颈送,若不是商溯提防着躲得快,这会儿已被她戳出好几个血窟窿。
老仆本意还想救一救。
毕竟是主人临死之前托孤的小主人,哪能眼睁睁瞧着他被危及性命?
但看姜七悦的举动,并没有伤他的意思,只是想吓他一吓,让他长长教训,以后莫再这般行事。
既如此,他还救什么?
他这小主人的性子,早该被人收拾了。
思及此处,老仆理直气壮站在扈从堆里,心安理得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被人用枪指着。
——恩,画面绝美,是顾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盼得看的场景。
姜七悦拿枪指着商溯,“我早就说过,你不把阿和当朋友,阿和偏不信,说你很好,这下好了,你竟然率领山贼来劫我们的营地,把阿和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打乱阿和的计划?”
商溯想也不想便否认三连。
怪事。
在面对相蕴和的指责时,他磕磕巴巴,感觉舌头不是自己的,一句话在肚子里过了不知多少遍,但就是说不出来。
可当面对不是相蕴和而是其他人的气急败坏时,他的牙尖嘴利便再一次上演,自己没理也能说出三分理——
“我什么时候不把相蕴和当朋友了?”
商溯立刻反驳,“我若不把她当朋友,会帮她守方城?”
“会送她那么多的粮食,让她父亲在中原之地彻底站稳跟脚?”
“会不远千里来到济宁与商城,绞尽脑汁把这两座城池从朱穆兄弟手里夺回来送给她?”
“不是朋友会为她做这些事情?”
“我对她,就差肝脑涂地把心剖出来送给她了!”
姜七悦听得一愣。
——还真是。
若仔细掰扯起来,这位性格古怪的顾家三郎对阿和确实没话说,又守城又送粮又送城的,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第二个。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大对。
对阿和好,便能欺骗阿和了吗?便能劫阿和的营地了吗?
对一个人好,难道不是盼着她更好吗?
哪有一边打着对她好的名义一边欺骗她伤害她?
姜七悦越想越糊涂。
但她是个直爽性子,想不明白,便不去想,梗着脖子道,“那、那你也不应该骗她,更不该来劫我们的营地!”
商溯瞬间闭嘴。
——这事儿的确是他理亏来着。
抬头看相蕴和,小姑娘面上仍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黑湛湛,一眨不眨看着他,几乎把我在生气刻在眼睛里。
“”
就很难办。
但商溯从不是会被困难压垮的人,相蕴和不开心,他便继续哄,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哪能去怪相蕴和对他没有好脸色?
“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商溯曲拳轻咳,磕巴着向相蕴和解释,“我有想过把身份告诉你,但是,但是怕你生气,就没敢告诉你。”
相蕴和面无表情。
狡辩,接着狡辩。
不想告诉她是假,想看她因他的身份揭露而震惊时的精彩面容才是真。
她太了解这位性格恶劣的贵公子,她敢打包票,他最初打的就是戏弄她的主意。
——当然,相处久了,处出了感情,他那点戏弄变成了忐忑也是真。
商溯看了一眼相蕴和,又飞快收回视线,低头瞧着指着自己脖颈的枪尖的纹路,无比懊悔自己的幼稚举动。
“我在京都的时候便想把身份告诉你了,真的。”
商溯别别扭扭道,“可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我若说了,没得叫叫别人看你的笑话。”
“看你待我这么好,我却连我是谁都不告诉你。”
“不仅不告诉你,还把这件事瞒了这么久,瞒到着实瞒不下去,才不情不愿说给你听。”
“我不想让旁人看你笑话。”
商溯慢慢抬起眼,看着面前小姑娘,“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好好的,开开心心做新朝的小公主。”
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大概是深渊向往月光,希望月色永远皎洁,永远熠熠生辉,永远高悬九天之上。
那是深渊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便只好让自己心头的那一抹月色做到。
月儿皎皎,有些许光亮落在他身上。
他抬手看着指尖的月光,便觉得深渊地狱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相蕴和沉寂面容上有了一丝波动。
商溯看不太懂,只以为她还在生气,便抿了下唇,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分,“于是我便想着,多为你做几件事,等你知道我身份之后,看在我为你做的事情的面子上,或许就不那么生气了。”
“如果你还是在生气,那,那我再为你做些其他事情?”
商溯拧眉想了一会儿,问相蕴和,“你还想要什么?”
“钱?”
“权?”
“还是土地与城池?”
“只要你想要,我便都送给你。”
商溯认真说道,“只要你不要生气便好了。”
相蕴和眼皮轻轻一跳。
恍惚间,她想起商溯前世的死法。
一代战神没有死在战场上,更不是被人兔死狗烹,而是只身赴死,为救一人。
他从来如此。
政治素养低到令人发指,言辞刻薄让人想跳起来打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未被阴谋算计浸染的清澈单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送出去。
——他从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却是一把好刀。
相蕴和静了一瞬。
“可我就是很生气。”
相蕴和说道。
假的。
在他坦诚相待,把一切告诉她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阿父入主中原,阿娘尽收蜀地,我怎会缺钱与权?”
相蕴和声音淡淡。
这句话也是假的。
中原与蜀地虽被阿父阿娘收于麾下,可北有梁王,南有楚王,阿父与阿娘的夏王姜王的王位其实坐得并不是那么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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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土地与城池”
相蕴和声音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商溯的脸,继续说道,“阿父阿娘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怎会打不下土地与城池?”
好像的确如此。
这位小姑娘早已不是被人追杀的反贼,而是夏王姜王唯一的子嗣,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不需要她为她做任何事情——再说直白一点,是她根本不需要他。
商溯一下子垮了脸。
“哦,这样啊。”
商溯语气落寞,“那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更不是有意打劫你的。”
虽然知道相蕴和在生气,还有可能不会原谅自己,但商溯还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他不希望相蕴和误会自己,哪怕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误不误会都不会影响他刻薄恶劣的性格。
商溯说道,“我以为你们是楚王的人马,所以才过来的。”
“江东与中原之地隔着长江天险,你父亲的人不善水战,如果能擒拿楚王千余人,那么与楚王的仗便会好打些。”
“你们不是楚王的人,我再想其他办法。”
商溯垂眼,吩咐身边扈从,“散开,退下。”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扈从们呼啦啦散开。
相蕴和眼皮微抬。
所以,商溯是因为想要擒拿楚王的人,才会误打误撞来劫营?
他要送她的不止有济宁商都两城,甚至江东之地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相蕴和手指微紧。
“我知道了。”
相蕴和慢慢说着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很生气。”
严三娘简直想拍手称快。
对,就是这个味,太有主公不动声色便能掌控人心的风范!
唯一不同的是主公更加枭雄,而阿和则是天然流露,她本意不想掌控人心,但拿捏人心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举手投足间,便能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严三娘为商溯鞠了一把同情泪。
——顾家三郎,遇到阿和是你的福气!
商溯挺喜欢这种福气,听相蕴和开口,便忍不住问道,“那你怎样才会消气?”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生气起来也是轻声细语的。
商溯垂了垂眼,“好。”
“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在外面守着你,等你消气了,你便让人来唤我。”
相蕴和轻轻点头。
商溯领着扈从退守营帐。
“阿和,你怎么了?”
姜七悦问相蕴和。
她有一种预感,阿和不是单纯生顾家三郎的气。
事实上,相蕴和也的确不是在生商溯的气,而是商溯的情意太重,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商溯是除了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毫无保留,热诚直白。
他的好让她很有压力,因为她对他的好并不纯粹,更多的是利用。
“没什么。”
相蕴和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是阿父阿娘遇到我们今日的事情,他们会怎么处理。”
他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搞政治的,心哪有不脏的?
诚然,她对商溯是利用居多,可她付出的东西的确是商溯想要的,温暖的知己情本就是容易让人上头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士为知己者死那句话。
既然她给了商溯他想要的东西,那她为什么还要有心理压力?
她不需要的。
她需要做的是继续将所谓的知己情继续扩大。
商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将,她便是继阿父阿娘之后的明主,良将遇明主,怎么就不是千古佳话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她是让商溯能力发挥到最大的伯乐,有利用,但更是名将们梦寐以求的明主。
相蕴和不纠结了。
恩,她明日一早便与商溯说清楚。
而彼时的商溯,正一脸郁气与扈从们商议如何能让相蕴和消气。
扈从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满嘴跑火车,争先恐后出主意——
“三郎,送金银首饰,没有女人不喜欢金银首饰。”
“金银首饰多俗,要送就送特别的,最好是风雅的琴棋书画。”
“你们把公主看轻了,公主心怀天下,怎会在意金银首饰与琴棋书画?”
“要我说,还不如辅佐公主登基,让公主做前所未有的女皇帝!”
“公主登基,三郎便是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岂不比现在当个山贼强?”
这本是扈从们信口胡诌的一句话,却让浑身上下写着不高兴的商溯眼前一亮。
——女皇帝好,相蕴和肯定喜欢!
【📢作者有话说】
韩行一:陛下要雨露均沾,不要独宠一人。
小商:???????
嗯,小商与阿和是双向奔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4-02-2717:48:23~2024-03-0120: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小蜜蜂29个;叽叽喳喳5个;谁还不是小天使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铁锅炖大鹅、捞月亮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谁还不是小天使2个;孙小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沙砾88、财神爷的心肝宝贝20瓶;浅夜、3843431310瓶;过渡9瓶;小小黄、柠檬草、Wing^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第66章
◎她要的是九州天下,山河万里。◎
第六十六章
商溯认真想了一会儿。
自己为人一塌糊涂,家世更不必提,能为相蕴和做的,也仅仅是开疆扩土,助相蕴和一统天下。
但是问题来了,万里江山已被相蕴和父母打下四分之一,中原之地与蜀地尽归相豫章夫妇,他若再不抓紧点,不用他出手,相豫章夫妇便能让相蕴和做九州之主。
——相蕴和是相豫章夫妇唯一的孩子,又颇为聪明,她若有心做天下主,未必不能做国之重器的东宫储君。
所以他得尽快行动。
雪中送炭是从龙之功,锦上添花是趋炎附势。
而今雪中送炭已来不及,那便努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趋炎附势的人。
事实上,他也成为不了。
像他这种言辞刻薄性子别扭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下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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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狗与弓。
可若结束乱世的人是相蕴和,那他便不会。
相蕴和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断然不会让他成为冤死的武安君。
思及此处,商溯越发觉得此事可行。
一为缓和他与相蕴和之间的关系。
二么,是为了他不会成为又一个武安君。
他对自己的性格有太清楚的认知,无论是梁王还是楚王又或者郑王,都不可能容下他的目下无尘。
当然,哪怕是相蕴和的父母,相豫章与姜贞,他们虽是一代雄主,有容人之量,但他们自身便是用兵如神的战将,有他没他意义不大,自然不会拿出水磨的功夫来容忍他桀骜不驯。
普天之下,唯有相蕴和容得下他,而他也只有在相蕴和麾下能得善终。
虽说他看淡生死与名利,功名富贵对他来讲不过是过眼云烟,权势地位于他而言更是不值一提,可若是,若能青史留芳,谁又愿意被千夫所指?
那些曾经被按下的念头悄无声息冒了出来,在他心头抽根发芽,刹那间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被史官记载。
青史几行,写的是他的战功赫赫,而不是他的弑父悖逆。
烛火在商溯眸底跳跃不定。
清晨的暖阳斜斜探进营帐,浅浅的金色一寸一寸灌进帐篷,一点一点铺在少年的眼角眉梢,少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隽秀的面容仿佛在发光。
“集结人马,出兵商城。”
思度良久的人突然开口,艳丽凤目是舍我其谁的跃跃欲试,“十日之内,我要商城城门大开,百姓军士夹道相迎相蕴和。”
劝什么降?磨磨唧唧太慢了。
他就该直接把朱穆的脑袋拧下来,然后把商城据为己有,而后借助商城强渡长江,将所谓的江东之主一波送走。
江东之地尽收麾下,九州天下便得大半,剩下的梁王郑王不足为惧,略施手段便能让他们从世上消失,九州平定,相蕴和登基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登基好,登基了,他便是从龙之功,相蕴和麾下第一功臣。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与相蕴和的名字都会永远绑定。君不疑臣,臣不叛军,君臣相和的千里马遇伯乐。
想起后世人提起相蕴和便会说起他,从不在意世人言论的他突然隐隐开始期待。
——相蕴和很好,他也不能太坏,他要做一个千古一帝身边的人臣典范。
商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对自己的性格哼,有才之士有点脾气怎么了?他又不做千古贤相的诸葛亮,道德水准没必要这么高。
骄矜的贵公子在我性格恶劣需要改与有能力就该有脾气之间反复横跳。
然后还是收敛一二,在大军开拔前去找相蕴和,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说给她听。
恩,他与相蕴和之间不能有误会。
若真有了误会,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解开,不能横在两人之间拧成疙瘩。
商溯去寻相蕴和。
“劳烦通传公主,我家三郎求见。”
扈从相蕴和的亲卫道。
亲卫看了眼锦衣金甲的少年郎,知晓这是主公与公主极力拉拢的人,倒也没有拿架子,“三郎稍候,我这便为三郎通传。”
从反贼到跟随相豫章入主京都,草莽出身的亲卫们此时也学了几分规矩,一个亲卫去通传,另一个亲卫引着商溯去吃茶,礼数周到,让人无可指摘。
只是茶不是什么好茶,相豫章与相蕴和两人又不是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的人,亲卫捧来茶,商溯闻着味道便觉不大妙,但他又不是来吃茶的,哪能跟以前一样去挑茶的错儿?
极为挑剔吃喝的少年郎在亲卫的注视下饮了茶。
以老仆为首的扈从们顿时觉得今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很好,这种茶都能入肚,看来三郎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希望这位寿昌公主能再接再厉,继续把他家三郎的道德水准往上提一提。
他们整日跟在这样的主子手底下做事,道德水准与性格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日子好过还是不好过。
众人翘首以盼等着寿昌公主的到来。
然而他们的三郎在让他们失望的事情上从不让他们失望——
“此茶甚劣。”
极重口腹之欲的少年忍了又忍,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杯茶下肚,便忍不住吐槽,“茶色不佳,香味劣质,味道更是难以下咽,你们如何能拿这种茶来招待人?”
“”
您可闭嘴吧!
商溯在外人面前从不闭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全靠众人舍命相护。
“我与相蕴和关系好,不会说什么,可若换了旁人,定然会觉得你们招待不周,有意敷衍。”
商溯觉得自己极为大度。
亲卫嘴角微抽。
——您这还没说什么?您就差把这茶狗屎都不如写在脸上了!
商溯的确很嫌弃茶,“以后这茶不必再用,没得让相蕴和得罪人。”
放下茶盏,少年手指轻扣案几。
一扈从拱手向前,“三郎?”
“命人送些我的茶叶来。”
商溯吩咐道,“阳羡茶,云雾茶,白露茶与雀舌茶各来一些,送到相蕴和面前让她挑选,看她喜欢什么,再多多送些她喜欢的茶。”
“!!!”
好家伙,原来是位财神爷!
亲卫瞬间不觉得锦衣少年言辞刻薄了。
人家嫌弃归嫌弃,但却是实实在在送东西的,出手这般阔绰,让人说几句怎么了!
亲卫不仅不觉得少年言辞刻薄,还深感少年心思单纯性子直率,是位不可多得的妙人。
——能打还有钱,别说主公与公主了,连他都想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底层出身的亲卫是石头缝里野蛮生长的草,听惯太多难听话,更遇到不知多少的恶人,与那些人那些话相比,商溯的优点一抓一大把,优点着实多,言辞刻薄这种事情便不值一提。
再说了,人家都送东西了,让人家说两句怎么了?
亲卫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接受财神爷的馈赠,“如此,便多谢三郎了。”
“客气。”
毕竟是相蕴和的亲卫,商溯难得没有摆架子。
两人对话被严三娘一字不落听了去,严三娘笑了一下,从外面走进来。
“三郎寻公主所为何事?”
严三娘问商溯。
来人是严三娘,商溯有些失望。
相蕴和没过来,来人是严三娘,说明小姑娘还在生气,不想见他。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严三娘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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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没让亲卫把商溯来寻相蕴和的消息告诉相蕴和。
小公主心肠软,面皮也薄,性子更是好得没话说,心里从不记仇,在旁人看起来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在她那不值一提,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情况下,商溯隐瞒身份又闹出劫营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原谅,少年伏低做小说三五句好话,便能哄得小公主不计前嫌,与他重归于好。
这样的性格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好到会让人觉得她性子好没脾气,以后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里。
这样不行。
公主深得两位主公的重视,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哪能做个针扎在身上不知道喊疼的软柿子?
当然,公主哪怕真的做了,她也得在外面把公主的威信竖起来。
——比如说,不能那么快原谅商溯。
本着这种心理,严三娘在商溯面前落座。
来人是严三娘,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商溯收回视线,眸色有些黯然,“我是来向她道别的。”
“道别?”
严三娘眼皮一跳,一下子有理由不喝亲卫捧过来的劣质的茶,抬手把茶盏搁在案几,眼睛看着商溯,“三郎要走?”
商溯微颔首,“对,我要去商城。”
严三娘虽是降臣,但与相蕴和关系极好,商溯没有瞒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商城是扼守中原之地的咽喉,更是一把插向江东之地的利刃,若能将此城拿下,日后攻打江东便会容易很多。”
哦,原来是这样,她还是以为眼高于顶的少年经此一事后要一蹶不振,要与阿和分道扬镳了呢,不曾想少年一片冰心在玉壶,为的是把商都打下来。
虚惊一场,严三娘松了口气。
“也好。”
严三娘道,“三郎若能拿下商城,公主或许便能消气了。”
这话刚出,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活脱脱把顾家三郎当成攻城略地的工具人,仿佛他与相蕴和之间毫无感情,全是利益。
这不成。
这不是拿人当傻子看么?
严三娘立刻改口,“其实——”
“只要我拿下商城,相蕴和真的不会再生气?”
她的话尚未说完,坐她对面的少年便已开了口,一双漂亮眸子拢着清晨的阳光变得亮晶晶,仿佛在等待她的点头。
“”
这人脑回路是不是不太对?
仔细一想也颇为正常,唯一的朋友被自己得罪了彻底,可不就要拿东西来哄人开心么?
阿和不喜欢花儿粉的,对金银珠宝也是淡淡的,唯一能让她欢喜的,也只有城池与土地了,这种情况下,顾家三郎当然要往建功立业上想。
“应该会消气。”
琢磨明白商溯的心理,严三娘便道,“虽说三郎做得有些过分,但公主是宽宏大量之人,不会因这些事情对三郎紧追不放。”
商溯放心了,“既如此,我便即刻启程,将商城打下来。”
少年说干就干,起身向严三娘告辞。
“呃,三郎要不要等一下公主?”
严三娘被商溯的执行力惊了一下。
商溯摇了摇头,“她昨夜受惊了,今日让她好好休息。”
“我不会耽搁太久,快则五日,慢则十日,便会来请她入商城,到那时,我再好好向她赔礼道歉。”
“也行吧。”
棒打商溯与相蕴和的严三娘磕巴了一下。
不是,商溯与公主到底谁更傻白甜啊?
她怎么瞅着商溯比公主更好哄呢?
严三娘心情复杂,目送商溯离开营帐。
·
“商溯走了?”
听到消息的相蕴和有些意外,转过身去看严三娘,“他怎么不等等我?”
严三娘当然不会说自己有意拖延了消息,只是迎着相蕴和的目光,她多少有些心虚,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也是这样说的,让三郎等等公主。”
严三娘道,“但三郎内疚异常,言公主昨夜受惊,今日便该好好休息,不必因为他的离开而起身相送。”
相蕴和哦了一声。
这的确是商溯能做出来的事情。
桀骜的少年虽言辞刻薄,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但在她的事情上,他总是出乎意料的耐心与细心。
“他还说了什么?”
相蕴和问道。
严三娘看了一眼相蕴和,道,“他还说,慢则十日,快则五日,他必会将商城打下来,让公主入主商都。”
“五日十日便能打下商城?”
姜七悦微微一惊,“商城易守难攻,别说十日了,正常人三五个月也不一定能打得下来。”
谁说不是呢?
但那人是商溯,便一切皆有可能。
被历代史官大书特书的最强之将,打的就是不可能。
相蕴和站起身来,“他既然这样说,便有破城之法,否则不会在三娘这般说话。”
“不错,此人并非自吹自擂之辈,而是的确有真才实学。”
严三娘点头,极为认同相蕴和的话。
岂止是真才实学?那简直是经天纬地之才!
——当然,仅限于带兵打仗。
此人性子极端,才干更极端,打仗有多厉害,政治素养便有多一塌糊涂,可以说是用百世的情商与政治换一世的将帅之才。
这种极端人才也只有公主能容得下。
若换成别人,一旦得了天下,便会因他言行无状而让他成为新朝杀的第一位功臣。
姜七悦挠了挠头,“好吧,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
“他出发多久了?”
相蕴和起身往外走,“我去送送他。”
严三娘跟着相蕴和一同走出营帐,“约有半个时辰。”
相蕴和蹙了蹙眉。
半个时辰的急行军,足以让商溯一行人彻底与她拉开距离,她此时去送,只怕连他的马蹄印都看不到。
但尽管如此,相蕴和还是走出营帐,登上高台,看向商溯行军的方向。
商溯一行人的速度太快,此时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有在天与地的交界线有着一堆小黑点,那是山贼们的甲胄的颜色,不同于任何势力,是墨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能让他们悄无声息便潜入敌营与敌城。
相蕴和冲着黑点挥了挥手。
姜七悦道,“阿和,他看不到的。”
这时候说这种扫兴话做什么?
严三娘拿手肘撞了一下姜七悦。
姜七悦奇怪看了眼严三娘。
撞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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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说错话了?
不能吧?
这多正常的一句话,哪里出错了?
姜七悦一头雾水。
相蕴和收回视线,“我知道他看不到。”
“他看不到便看不到吧,送送他,我心里好受些。”
商溯虽隐瞒身世,又阴错阳差劫了她的营地,可对于她,他从来一片热诚。
与他的真诚相比,她更多的是利用,两相对比下,她多少有些亏心,心既亏,便想做些事情来描补,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但仅仅是描补,而不是改正。
——搞政治的心都黑,她黑着黑着就习惯了。
再说了,她虽利用了商溯,但对商溯也不错。
他有将帅之才,她有容人之量,他们两个无比契合,若无意外,当是后世颇为推崇的君臣相和。
战功赫赫又能得以善终,还被后人所传颂,这种结局不比他前世英年早逝强得多?
思及此处,相蕴和不那么亏心了。
“走吧,咱们回去。”
相蕴和道。
·
而被相蕴和遥遥相送的商溯,此时也在扈从的提醒下回了头,“三郎,寿昌公主心里还是挂念您的。”
“快看,她来送您的。”
商溯在马背上转身回头。
隔着极远的距离,他看到一个小人影在几个小人影的簇拥下登上高台,阳光照在她甲衣上,她的甲衣晃着一团耀眼的阳光,似乎在冲他招手。
商溯心中一喜。
——他就知道相蕴和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与他割袍断义。
小人在高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才在其他小人的簇拥下走下高台。
高高的山顶没了小人,只剩下蔚蓝的天与洁白的云,仿佛是颜色倾倒才有的澄明如洗。
商溯收回视线。
“传令下去,十日内不,五日!”
商溯声音微顿,立刻改口,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喜意,“五日内拿下商城,请相蕴和前来接手军政!”
“喏!”
扈从们齐声应下。
·
商城剑拔弩张,而彼时的京都,更是一片刀光剑影,战事频频。
胡青与葛越增兵杜满不过月余时间,皇叔盛元洲的三十万大军便向京都进发。
盛元洲在北地经营多年,极得人心,此时又是打着天子讨逆贼的名义出兵京都,一路上引得无数盛军相投。
他们知道相豫章与姜二娘的厉害,更知道大盛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可这座如今腐朽不堪的大盛是他们父辈们浴血奋战才打下的,怎能不过数十年便拱手相送?
——他们当与大盛共存亡。
有舍生取义之人,自然也有投机取巧之辈。
相豫章与姜二娘是平民出身,对豪强世家没什么好脸色,士族出身的权贵们当然不愿意见相豫章夫妇得了天下,若真是这样,哪还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所以大盛危如累卵也好,岌岌可危也罢,他们都会支撑着这个腐朽的王朝继续前行,直到山穷水尽,他们再难以支撑,他们才会转投相豫章与姜二娘,为新朝出谋划策。
千军万马心思各异,但彼此都达成共识——不能让相豫章夫妇得天下,这九州万里,还是大盛皇帝来坐为好。
盛元洲的大军开拔,一路连下数座城池,消息传到京都,原本被相豫章的雷霆手段所镇压得不敢生事的世家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眼下是个好机会,若能帮助皇叔夺回京都,他们便是大盛的一等功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岂不比跟着相豫章姜二娘做个备受忌惮的世家强?
一时间,心怀鬼胎的众人闻风而动。
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暗送情报的暗送情报,只盼着皇叔入主京都,让他们过上以前在平民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这种异动自然瞒不过姜贞一行人。
皇城内,雷鸣急得抓耳挠腮,“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盛元洲的大军少说也有三十万,若再有京都的人给他通风报信,咱们怕不是守不住京都。”
“守不住便守不住,大盛皇帝能弃城,咱们难道不能弃?”
韩行一轻摇羽扇,面上不见半点慌乱。
雷鸣瞪大了眼,“军师,你这是什么话?”
“大盛皇帝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拿他跟咱们比,这不是侮辱咱吗?”
一个丢下臣民自己望风而逃的昏君也配与他们白手起家越挫越勇的人比?
——呸!提端平帝一嘴,他都觉得自己沾上了晦气!
姜贞却觉得韩行一的法子可行,“端平帝做得,咱们也做得。”
赵修文抿了抿唇,对姜贞的话不置一词。
婶娘虽狠辣果决,但从不是薄凉之人,此时赞同军师的提议,必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二娘!”
雷鸣惊得一蹦三尺高,“军师疯了,你难道也疯了?!”
“咱们把士族豪强收拾得这么惨,把他们的土地与钱财分给京都的贫苦人家,咱们在时,他们不敢怎么样,咱们若是走了,他们不把拿了他们土地与钱财的百姓生吃活剥?!”
想想豪强士族们报复百姓的血腥画面,雷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我打仗是为了让跟我一样的贫苦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不是为了劳什子的功名利禄!”
姜贞笑了一下。
“雷叔,我们还是先听听婶娘的想法。”
赵修文安抚道,“婶娘这样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雷鸣冷声道,“什么道理都不行!”
“在我这儿,咱们说什么都不能抛弃百姓!”
“谁说要抛弃百姓了?”
韩行一眸中精光微闪,“弃城归弃城,百姓是不能抛弃的。”
雷鸣冷笑,“弃城不抛弃百姓?”
“军师难道想学刘皇叔携民渡江——”
雷鸣声音微微一顿。
他虽心直口快,是典型的虎将而非智将,但也是一场仗一场仗打下来的将军威名,哪怕家中贫穷没有读过兵法,但也在战争中历练多年,知晓兵者诡道的道理——城可以弃,但百姓的确也可以不弃。
“二娘的意思,是假意弃城?”
想了又想,雷鸣斟酌开口。
姜贞微颔首,“不错。”
“雷将军果然善战之人。”
韩行一悠悠一笑,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皇叔盛元洲与端平帝不同,是位勤政爱民的好藩王,又能征善战,护一方平安,他此时对京都用兵,必然会引无数人前去相投。”
“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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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洲兵锋极盛,我们不妨避其锋芒,待士气大泄之后,我们再一鼓作气,将其擒拿。”
韩行一声音不紧不慢,“如此一来,我们不但能赢,还能保存实力,不至于在与楚王的决战中在兵力与粮草上落于下风。”
虎踞江东的那一位是位极其棘手的雄主,又擅长水战,他们若连兵力粮草都不能占上风,这九州天下的格局怕不是会再度改写。
“好主意!”
听完韩行一的计划,雷鸣眼前一亮,“盛元洲虽来势汹汹,又得豪强士族襄助,但底层兵士依旧是平民百姓出身,只要抓住了他们的心理,咱们就不难赢盛元洲。”
“当然,赢了盛元洲还不算,还有楚王跟梁王,咱们要留点兵力跟他们打!”
雷鸣信心满满。
赵修文看向姜贞,眼底满满是崇拜之意。
果然是婶娘。
她看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得失,而是天下大势。
是日,姜贞准备弃城的消息从皇城内传出,不过几日便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姜王要弃城?”
“不能吧?她不是最看重咱们百姓吗?怎么会丢下咱们不管?”
“姜王倒是想管,可怎么管?”
“杜满与胡青葛越三位将军出兵梁地,京都现在哪还有多少人马?哪里守得住京都?”
“姜王若是再不走,被皇叔盛元洲抓到了怕不是千刀万剐。”
“可是,她走之后咱们怎么办?”
“咱们瓜分了豪强的土地与钱财,若没姜王护着咱们,豪强士族会不会把咱们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