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起洒出去的消息费与瘦小孩的不满眼神,他还是为自己被一莎车人……而且是不满十六的莎车孩子偷偷鄙视而感到破防,转头就对同伴骂道:“真是不能惯着他们,一惯就敢漫天要价。”
【作者有话说】
昨天在吃多益网络的老板瓜。网上说他是封建老皇帝,土财主的做派,我觉得这是侮辱封建社会了。封建社会里的老皇帝和土财主好歹不会蜜汁自信或离谱到这个份上。最搞笑的是他说哈尔滨的法官击破了美国的法律,真是吃瓜一天笑死我了。感谢在2024-04-2423:57:24~2024-04-2707: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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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第492章
◎钱庄里50:1,出了钱庄70:1。◎
个高的匈奴人可不管同伴的唧唧歪歪,而是吹着陶碗上的奶皮以倒入谷物。
“西域的羊奶也变差了。”个高的匈奴人吞着被羊奶浸热的细碎谷物,给出作为饕餮者的中肯评价:“果然是一有钱了就变坏。”
他应和着低头数钱的同伙道:“无论是人还是物,保持原样都是最合适的。”
当然,没有大汉时匈奴的普通牧民吃着次一等的粗盐,上层别说绫罗绸缎,连好铁好布都难寻一块是一点不谈。
匈奴的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零下二三十度的就算是有牛粪取暖,也要考虑大雪后的干燥牛粪还剩多少,以及需要多少口水软化皮袄。
个高的匈奴人与其说是埋怨莎车的羊奶不好,不如说是惋惜现在的日子不好,怀念以前的风光无限。
当然,他自己也意识不到这话真是话里有话。
年老的匈奴人用羊肉块挑着碗里的奶皮。匈奴缺盐,拿盐水漱口的基础护理是想都没想,加上日常喜奶喜油,所以不到三四十就牙齿松动。
在匈奴,牙齿松动是很危险的。这意味着下头有人准备出头,狼王可以退位让贤。
以前的匈奴是不管这种优胜劣汰的,因为人都没法活到寿终正寝,所以管了也等于媚眼抛给瞎子看。
现在不同。
两代的霸主地位和生活质量的提高让老单于、老都尉、老当户们开始思考未来咋办。
“鞭子在手,羊才听话。”
“金币在手,人才懂事。”
年老的匈奴人没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一大片的羊肉嗝得他喉头犯恶,但也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灵敏。
“你有糖引不?”
“没。”
“你有搞到糖引的路子吗?”
“呵!我要是有搞到糖引的路子,何至于在这里受气。”
“安归亚那混蛋羔子又涨价了?”
“涨了。连带着兑糖引的金券都翻了一倍。”
年老的匈奴人偷偷望去,只见坐在细脚马扎上的西域人从兜里掏出金色铁纸,将其递给伸头去瞅的接应人士。
“看什么看?想强抢啊!”说是要给对方验证,但行动上还是像防贼一样防着对方,只露出个边边角角让对方确信自己又能换糖引的西域金券。
“没骗你吧!”拿金券的西域人洋洋得意道:“这可是我废了牛劲才搞到的货。”
对方的眼睛依旧盯着只露出一角的金券,声音里竟听出一丝谄媚之意:“真能交换一张糖引?”
拿金券的西域人表情一僵,默了许久才小声说道:“能换糖引不直接换了,何必用金券替代。”
“……什么意思?”上一秒还搓手谄媚的接应人士下一秒就彻底翻脸:“这玩意是安归亚发的还是大汉发的?”
能在这里混出头的都有两颗心脏,自然明白东西得有专人背书。
如果为金券背书的是大汉,那么这张金券就是毫无疑问的“金券”,反之则会降价销售。哪怕是有安归亚的名声加持,只要大汉不认金券,这张就是圈钱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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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除成本等于狗屎。
除非……
“有人保证这能兑换大汉糖引。”拿金券的西域人见对方已有退却之意,赶紧上前解释一波:“真能。楼兰的国主说了,持金券的九十日后可换糖引。”
接应的人还没有说话,偷听的匈奴人先嗤之以鼻:“九十日?三十日后人都跑了还九十日后给你消息。”
“你谁啊你!我们谈生意关你这穷鬼什么事。”西域人的耳朵很尖,眼神更是锐利无比:“瞧你这样,估计是从北边来的。”
瞧着那断线外露的麻布,西域人的声音越发的不屑:“丁零的吧!难怪一副没见识的样儿。”
“你……”个高的匈奴人刚想过来给西域人些颜色瞧瞧,就被同伴伸臂一拦。
年老的匈奴人起身坐到他们那桌。
就当西域人以为这是来找茬时,年老的匈奴人从兜里掏出一些银币,冲着两人咧嘴一笑:“这顿,我请。”
他将银币推到有些摸不着头的西域人前,态度显得十分谦虚:“我和这爱动手的傻大个儿已许久未来莎车之地,所以不懂莎车当下的贸易规矩。”
说罢他也扯下头巾,露出一张略带困惑的粗狂脸庞:“我只听说汉……大汉发行了在西域乃至其它国家都很需要的糖引,就是不知从何拿到大汉糖引,以及糖引的价值几许?能兑糖引的金券又价值几许?从何可得。”
年老的匈奴人怕对方误会,说话时还故意带了西域口音。反正在过半都有西域血统的右贤王部那儿,西域口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学起来和呼吸一样没啥难度。
西域人见对方出手还算阔绰,做掮客的都懂冤家宜解不宜结,有朋友的总比没朋友的强,所以在年老的匈奴人给台阶下后笑着推回对方的银币:“您这可是看轻我了。”
他让店家上了壶酒,配合着与面饼无异的奶块聊起金券的事儿。
当然,在聊金券前,他们得聊糖引为何供不应求。
前文已述,刘瑞是个体面人,至少在大是大非上非常体面,所以糖引参考的是荒年里的白糖价值。准确说是大汉在荒年里可提供的糖块总价。
当然,这个总价是刨除内部的外流糖价。
虽然糖引的发行不足让怒骂的人从楼兰排到泰西封,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汉的信誉非常可靠,且糖引的兑现速度远超当下的所有神殿。
最关键的是在西域的大汉钱庄里兑糖引是没额度上限与手续费的。
凡是在银行进行过大额转账的都很清楚不设额度与手续费的诱惑有多可怕。
而这也从流通的角度加剧了对糖引的追捧,以及它在黑市里的价值提升。
“楼兰本土的大汉钱庄是一糖引兑10公斤的糖,50金币兑换一糖引。”西域人解释了一通终于聊到最要命的价格问题,以及糖引有多难求:“但你知道,大汉钱庄的价格是给咱们这种没门道的看个新鲜。就好比是安息把德拉克马的含银量调低后,表面上的安息银币与希腊、塞琉古的银币是一兑一的,可在各国的交易里,安息银币与希腊、塞琉古的银币兑率是三比二甚至二比一。”
“大汉的糖引也是如此。”
“它在钱庄里是50金币换一糖引,但在离开大汉钱庄后,就升值为55甚至60、70金币兑一糖引。”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发现前面的罗马货币有误,现在改一下。前面说的第纳尔金币有误。第纳尔在目前的时代是罗马帝国的银币称呼,后来的第纳尔金币是贵霜后的新体系,目前罗马的金币叫奥雷。按含银量看,罗马的第纳尔与希腊的德拉克马的兑换率是1:1。没找到公元前的糖价,所以我用中世纪的欧洲和奥斯曼的糖价算上通货膨胀给的一个公元前的猜测值,大家不要细究。感谢在2024-04-2707:55:45~2024-04-2909:2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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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3第493章
◎倒卖一个糖引赚一个的年薪。◎
“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年老的匈奴人还未开口,个高的匈奴人便跳了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70金币……是多少金?”
莎车国的地理特殊,所以对安息传来的德拉马克比较熟悉(因为它的隐藏金主大月氏也跟紧安息,换上安息的货币体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东边的匈奴。
史上没匈奴使用货币的记载,但是参考以左为贵,政治定中心的原则,匈奴的货币认知还是基于汉匈贸易。
中行说也尝试劝说老上军臣制定货币,形成内部的经济体系,但在说出“集天下之铜,聚天下之金铸匈奴币”后,他差点被手痒痒的大当户们趁机抹了。
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集天下之铜……集的是谁的铜?
聚天下之金,用得是谁的金?
松散的部落制、联邦制的弊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可靠的货币就意味着在国际贸易里处于绝对的被动状态,而且缺乏内部自查的定量标准与进化助燃——因为简单的以物易物无法保证高效率的金钱流转,从而产生时间价值以供养庞大的第三产业,所以在天灾人祸之余,这也是让匈奴的人口没较大突破的主要原因。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元代就是开国即膨胀的魔幻现状让金融体系的最大根基——国家信用一开始就等于没有。
亦或是说,元代的金融信用根本不在蒙古朝廷内,而是南方的士大夫与地主手里。因为元代和前期的老朱般压根不懂纸钞这玩意是兑不来钱的,能兑钱的纸钞背后是黄金储备的安全感与大家族的百年信用。
当然,聊着这些都太虚太远,只是借案例强调货币的重要性与建立体系的相关益处。
而在当下的国际贸易里,货币的强势与否和现代没啥区别,主要是看所属国家的综合势力。
实力强且脑子好的能用造价不高的糖引兑来海量黄金……而且人家只进不出,只需别人用金币兑换糖引,然后用兑来的糖引兑糖块。
实力强且有手腕的能用含金量低的货币获取含金量高的等价货币,如现在的罗马与战国时的强秦,本质上与美元霸权没啥两样,就是靠汇率差来吸取他国的主要财富。不过和现代的美元霸权相比,罗马的“第纳尔霸权”还不算恐怖,顶多是用含银量4.37克的第纳尔换含银量4.5克的的德拉克马,跟有资本加持的美元霸权相比,就好比是一两平米的还钱所跟榨干泰铢的索罗斯,借一万亿赚700亿的巴菲特打正面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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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坊干两辈子的量也比不过次大危机里的操盘收益。
不用等到千年以后的美元霸权,现场的匈奴人在听到倒卖一张糖引赚20金币后就彻底破防了。
20金币是什么概念?
一奥雷金币兑二十五第纳尔银币。而一个希腊雇佣兵的月薪就是五十德拉马克银币,与第纳尔的兑换率是一比一。
也就是说,一个希腊雇佣兵拼死拼活地干八个月才赚得一张糖引的倒卖钱。
即使市价不可能按70金币换一糖引的最高价算,但只要从每张糖引上收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就足够买希腊雇佣兵为你卖命75天。
这简直是……
是……
“抢钱哪!”解释中的西域人也愤愤不平道:“20金币……我累死累活一年也赚不到这转卖的差价。”
“……这话纯属无的放矢。”接应的人对表演式的矿长姿态嗤之以鼻:“你要是一年没20金币的收入也不会在这儿谈论糖引。”
这好比是兜里没钱的问张雪峰要不要去海外读个成|人本科,后者一定十分无语的表示比起读书,你还是先打工攒钱比较实在。
“20金币是普通人的收入。”年老的匈奴人对莎车的现状感到陌生,但也不会因此抛弃基本常识:“这么说可太谦虚了。”
“何止是谦虚啊!简直是把自己贬到泥地里了。”接应的人也趁机附和:“没钱敢来做生意的也只有蠢货。”
这话似乎打开某种奇特的机关,让接应的人虎躯一震,随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提供稀有金券的西域人:“你不会是装腔来骗钱的吧!”
“怎么可能!”西域人的脸色一变,再次拿出金券作为佐证:“一个装腔来骗钱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西域人像受了大辱,叫嚷着要对方给个合理说法。
年老的匈奴人斜眼瞟去,只见桌下抖着一双不厚的大腿。
“有吗?有吗?”西域人只盯着质疑的接应人士,声音大的引来其他的食客瞩目。
“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不知是谁嘴里含着羊奶吼道。
西域人为增强底气而伸出的脖子立刻一缩,整个人在视觉效果上小了一圈。
“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来拼桌的匈奴人居然成了和事佬:“糖引出了大汉钱庄就涨了十币。”
年老的匈奴人伸出双手,终于把谈话扯回事情的重点:“即使是到这个地步,糖引依旧供不应求,所以才有别的东西替代糖引……我说的没错吧!”
“非常正确。”西域人的肩膀一松,向拉偏架的匈奴人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金券就是为此出的。”
说罢他又想到什么,语气里竟带了丝对西域现状的恨铁不成钢:“但一开始可不是拿金券补充糖引的空缺,而是想学大汉搞个各地都认的凭证……”
西域人也知道这话多么离谱,所以声音逐渐变小,以至于要侧身去听才明白后边说了什么。
匈奴人的种族DEBUFF在那儿,只是明白对方说得的不是好事,但不清楚不好的地方究竟在哪儿。
懂一点的接应人被这话雷得外焦里嫩,在那儿张着嘴巴消化新的消息。
“就……”
就难很评啊!
接应的人在回过神后提出质疑:“你也清楚大家为何承认糖引的兑换价值。”
SO……
“发明金券的人是什么来头?他凭什么让众人相信金券的价值等于糖引?”
就是让现代人给古人点曲梁静茹的《勇气》也不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五一亲友四人结婚,随礼加参加婚礼得搞掉我半条命。怎么都挤在今年结婚?感谢在2024-04-2909:27:39~2024-04-3011: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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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第494章
◎在西域埋个次贷危机的大雷。◎
勉强算是走南闯北的西域人生平第一次为自家……啊不!是楼兰国的行径感到羞耻。
是啊!
到底是多自恋的西域君主才会把自己带入大汉皇帝,觉得包括安息在内的外地商人都会承认金券的流通价值。
“楼兰的国君……是不是在匈奴呆过?”
年老的匈奴人:“……”不是,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匈奴头上。
西域人的脸色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
是啊!不然也没法解释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魔幻操作。
眼看二人又要讨论“匈奴人没经济头脑”的经典课题,年老的匈奴人赶紧问道:“金券不能填补糖引的需求空缺,更不能如糖引般在钱庄里是一个价,在钱庄外是另一个价……”
年长的匈奴人压低脑袋,血液也随这一举动充盈大脑:“楼兰王的想法很美,但是楼兰没有糖块,多的又是皮袄这类西域不缺的寻常货物。”
别说是脑子正常的商人,就连不懂经济为何的匈奴人都可以搞懂背后的逻辑。
一没国力,二没信用,三没可以增强信心的锚定物。
除非众人被下降头,否则金券就是废纸。
“楼兰王的脑子糊涂并不代表楼兰国的其他人也跟着糊涂。”好歹都是西域的一员,总不能让一颗狗屎坏了西域的普遍风评。
最重要的是别让楼兰的坑货君主代表西域的权贵水平,否则谁还愿意过来共商大事。
“所以楼兰的正常人用金券兑换糖引以补充糖引的需求空缺?”接应的人在略略思索后眉头一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这么做也……”
“没差吧!”
结果都是补上糖引的需求空缺。
SO……
“折腾了一通还是以大汉的拳头为准。”年老的匈奴人不懂经济,但他懂得万事都以强者为尊。
现代的民主社会讲政治正确与保护弱者……应该说是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出现偏向弱者的社会制度。
但是匈奴很显然没发展到有条例保护的那刻,所以用最简单的逻辑推理反而能正中眉心。
“亏得楼兰的贵族还没跟着一起不自量力,否则楼兰……唉!”西域人的嘴上埋怨着楼兰王的胸大无脑,实际却为西域的名声……尤其是其它国的名声松了口气。
但……
“金券真能替代糖引吗?”就在气氛逐渐转好之际,接应的人将西域人的心脏再次揪起:“说到底是糖引的伴生物,一旦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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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西域,或是不在西域兑换大汉糖引,那西域的金券还不只是废纸一张?”
“那时买了金券的人又找谁兑现?”
“总不能……”
接应的人眼睛微眯,似逼迫又似调侃地道出金券的持有者们最不想听的话:“总不会用55个金币买金券做压箱石后还得想着用30金币将破烂清空。”
“那样……”
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喽!
…………
自打成为西域外交的第一人后,安归亚已许久未如今日这般走路带风,面色阴沉的好似要把屋顶掀翻。
王宫里的仆婢因这可怕的脸色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装出一副“我没看到,我不清楚”的保命姿态,后者的衣角就卷着风沙从眼前闪过,一路冲到笑不拢嘴的楼兰王那儿。
“啪!”进门后的安归亚二话不说地往主君面前拍上一堆搜集而来的金券,声音比脸色还要低沉:“我想您该给我个解释。”
“解释?”楼兰王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之后更是起身做出退位让贤的举动:“要不你来当这国君?你来当这楼兰之王。”
“……我没有想取代您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明明是被问责的那方,但楼兰王就是有底气倒打一耙:“反正是给大汉当牛做马,怎么?当牛马的还不许借主家的势捞上一笔?”
说到这儿,楼兰王的表情越发的不屑,干脆冲着怒气冲冲的安归亚指桑骂槐:“当娼|妓的还立牌坊?呵!世上就没强国还有好名声的例子。即使是有,那也是对一部分的国家较好,然后踩着其它国家的尸骨而上。”
楼兰王的右掌在雕花的桌上砍了三下,目光也随这一举动逼了上去:“想要好名声又舍不得买名声的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事。”
他很清楚楼兰已非从前的楼兰。
最重要的是,楼兰已非王族的楼兰,更不是他苦心追求的一言堂。
安归亚的心不在楼兰的王族那儿,更不会做普通的贵族,单纯的臣子。
而以这个心脏向汉的叛徒为中心,楼兰的贵族、子民,都发生了倾向的偏移。
这对一个国君而言,无疑是相当恐怖的事。
但这不是恐怖的终点。
真正的终点是楼兰的宗主国是大汉,而楼兰王是其父送给匈奴的质子,他还有个入汉为质的同母弟弟。
“射勿盘陀真是好福气。如果不是汉匈的关系急转直下,楼兰又是大汉进入西域的第一道卡,他一奴婢的儿子也不可能入汉为质,留的性命在那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之前就说了,历史上入大汉为质的楼兰王子在其兄被物理解决后是有机会成为楼兰的新任国君,但不知道大汉的日子太舒服了,还是在楼兰有他避之不及的事物,总之那位楼兰王子死活不愿离汉就任。无奈之下,汉武帝允楼兰内部自推新王。
有一说一,前任的楼兰王还是挺能生的,不然也没儿子到处批发人质。
“……”安归亚也清楚这位楼兰王的色厉内荏——眼看大汉掌控西域,面前有个与汉交好的权臣到处乱晃,千里之外还有个在大汉做人质的异母弟弟逐渐懂事。任谁看了不都得说“哥们,你就是个占位的炮灰,随时都会一死让贤”。
翻烂《汉书》,估计只有还未出生的乌孙狂王能理解他的痛苦处境。后者是老爹死得早,老妈和老爹的另一个老婆——解忧公主一起嫁给自己的堂叔。
堂叔是个亲汉的肥王,和解忧公主有了亲生子女后把答应堂兄的事儿(也有自己的私心)忘得一干二净,在老婆的劝说下决定让便宜侄子退位让贤。
得亏肥王翁归靡死得早,不然以解忧敢设宴会杀夫的大胆性子,元贵靡当岑陬(乌孙太子)的第二天,狂王就得去见亲爹。
西域人的史料记载仅比匈奴强上一点,但是见过匈奴斗争的楼兰王对西域的墙头草性格非常清楚,更清楚在其父的布局下,楼兰人……亦或是说西域人早就做好了换国君的准备。
反正在大汉介入西域局势前,乌孙、大月氏、匈奴已在此地斗法了一百年。匈奴内部都还有几个派系要求西域站队。
为此,原本给一个质子的楼兰王得向匈奴上交两个亲生儿子。
同在匈奴为质,但却是在右贤王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二王子无比庆幸自己没当楼兰国君,不然眼下如鲠在喉,如芒刺背的倒霉蛋就是他。
“……因为对我不满,对大汉的皇帝不满,所以您就借我的名义捞钱?发行这种等于废纸的骗人玩意?”同情归同情,但在关乎楼兰未来的大是大非,安归亚的脑子还算清醒。
至少在这一刻是清醒的。
“你有想过楼兰的金券兑不出大汉的糖引会发生?你有想过楼兰占着兑糖钱庄有多惹眼吗?”安归亚在极度的愤怒下头重脚轻,但还是以强大的意志稳住心神,满满劝着走入歧途的楼兰国王:“听我的,趁着眼下还没造成无法收拾的残局,赶紧让人买回市面的所有金券,不然……”
“不然怎样?”事已至此,楼兰王竟没有一丝胆怯:“不然大汉放弃楼兰?还是你会束手旁观。”
“你……”本就头疼的安归亚在此刻气得踉跄了下。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会顾全大局。
亦或是说,他要有点为王的资质就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敢这么做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看着楼兰越陷越深,最后被亏钱的商人联合商人们的后台一起灭掉。
还有大汉!
大汉……
安归亚的视线开始模糊,冥冥中已嗅到属于阴谋的气息,但却无法做出判断。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正常的商人看到市面上充斥着自家产品的仿制品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除非……
安归亚的瞳孔骤然发冷,后背更因自己的猜测泛出冷汗。
除非大汉知道楼兰的所作所为,甚至还愿推波助澜。
而这里头一定藏着未知的好处。
…………
“你做的很好。”安归亚前脚刚进楼兰王宫,后脚就有仆人将此事告知郑谨安插在楼兰国的西域密探:“陛下会记得你的忠心与付出。”
对方从衣服袖子里掏出几张楼兰金券,后者见了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
他将东西收好后便匆匆离去。
不出一月,此事就以书面的形式呈给刘瑞。
“人心不足蛇吞象。”刘瑞看后冷笑道:“也就是安归亚那傻子还想着劝一疯魔的人。”
刘瑞之所以留着在匈奴为质的楼兰王子一是因为楼兰送给大汉的质子太年幼,回去定会莫名其妙的死掉,二是因为匈奴里头不尽是蠢人。他们崇尚武力为王,但也清楚没有好处是无法招揽可靠的人才。尤其是在军臣与罗姑比的权势之争进入到白热化后,撒给西域的招降费也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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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数目。几十年如一日的售卖下来,西域内虽不尽全是匈奴的马仔,但也肯定留着心向匈奴的贵族。
“内部的事情还是内部解决。”
“如果不是……”
“哼!”
郑谨打量着皇帝的脸色,明白他是生气有个死脑筋在护着西域。
“楼兰王没三两骨气与为王之心,但安归亚大使是个好的。”郑谨劝道:“若是没有这份固执,您也看不上他。”
刘瑞没有立刻回应郑谨的安抚,过了许久才脸色阴沉地点点头:“是的,这也是他最可气又最可敬的地方。”
其实在楼兰投放臣服的善意时,刘瑞的打算是挑起楼兰的内部斗争,趁机扶持安归亚这有点王血的贵族上位。毕竟楼兰送给大汉为质的小王子过于年幼,说得好听点是年纪小还养的熟,说得难听点是楼兰王他爹老奸巨猾,摸不准这新大腿能风光多久,所以送个小不点来磨洋功。
刘瑞是等不了入汉为质的王子长大,所以看中懂汉语又脑子不错的安归亚。
但……
人家在王位的诱惑下只接一半的橄榄枝,气得刘瑞连夜启动PLANB的同时也更加欣赏爱国为国的安归亚。
不过从郑谨的角度看,安归亚没接下为王的橄榄枝恰恰是他后半生的荣华所在。
正常人对忘恩负义的人无比轻蔑的。
现任的楼兰王对安归亚的态度绝不算好,但前任的楼兰王是边打压,边重用,至少在表面做的尽善尽美。
匈奴和西域虽经常上演以下克上,但还是没脱离人爱贞烈者的本性,所以这位西域的大红人若选了条成傀儡的路,一定会在西域诸国的排斥下被刘瑞玩弄于股掌之上——因为有这弑君而上的不当名分,西域的诸王肯定会睁着眼睛睡觉,也不敢让属下替其进京面圣。而安归亚在备受歧视的环境下肯定会对扶持他的刘瑞言听计从,更别提在刘瑞的手里还有一位楼兰王子,想换掉有弑君名分的安归亚也易如反掌。
只可惜……
只可惜安归亚没按着他的计划选择一条不归路。
“金券的事儿……怕是好话说给聋子听——都白劝了。”回忆结束的刘瑞聊正事道:“楼兰王的脑子上称一打也就二两,他也不想想大汉只是鞭长莫及而非死了,怎么会让蕞尔小国来抢大汉的生意。”
刘瑞对死脑筋的安归亚还有一份欣赏,但对那个没有脑子,空有野心的楼兰王就只剩鄙夷:“就是老黑鸦在水里扑腾成天鹅也没这么离谱。朕把糖引定在西域的普通家庭咬牙找旁人凑凑能买上一张的价格,就是为了让其吃到国际贸易的好处,从而将糖引的知名度与流通度给快速打开。”
“谁料这个楼兰王能贪婪至此。”一想到由探子汇来的楼兰情报,刘瑞便同情起被国主拖累的楼兰人,以及被楼兰王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的西域商人:“找人倒卖大汉的糖引不够,居然还出金券与糖引正面交锋。”
“不自量力。”郑谨在一旁应和道:“他也不看看西域的商人认的是谁。”
“认的当然是大汉的信用。”刘瑞的心情因此变好,甚至期待金券埋下的地雷炸开:“托他的福,糖引的黑市价格迅速上涨,买不到糖引的商人也记得他的大缺大德。”
“最重要的是……”
“金券兑的是日后的糖引。”说白了是借时间差在市场里卖不存在的股票,且这个股票与原始股票不仅在时间的维度上略有不同,甚至还是依附关系。
也就是说……
楼兰国在裸卖空的同时还搞次贷危机。
应要说的话,这种借未来物赚新钱的做法也是逆向版的庞氏骗局。
更搞笑的是……
“有楼兰的金券打底,之后会有银券去兑未来的金券,铜券去兑未来的银券。”刘瑞将哄孩子的积木高高摞起,指着这个摇摇欲坠“高楼”重心缓缓说道:“只需一场危机,烟花就会彻底爆炸。”
“哗!”
刘瑞的手指朝重心处狠狠怼去,高楼也随之崩塌,在桌上撞出难听的声音。
呵!
能让08年的老美都脱层皮的危机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如果楼兰……亦或是整个西域要硬赖账,那只能说西域有种,老美佩服。
郑谨瞧着散落一桌的积木,示意宫婢上前收拾的同时也提出担忧:“西域虽小,但也有数十万人。”
他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数十万里总有几个聪明人能窥得陛下的阳谋。即使不懂陛下的深谋远虑,他们也都清楚陛下不是泛泛之辈。”
“清楚是一回事,去做是另一回事,能否承担最终责任又是可商量的。”郑谨不说倒好,一说倒令刘瑞再次想到那场席卷全球的次贷危机。
华尔街里聚集了全球各地的精英,包括从麻省理工和普林斯顿的物理系和数学系转行到金融业的理工人才。难道这群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里没人看出房美贷的大雷随时会爆?不见得吧!
只是贪婪遮住了在房地产上继续加码的众人视线,再者是其有恃无恐,打赌中央会拿人民的积蓄收拾投行闯下的烂摊子。
而这拍成金融电影也印证了其无可比拟的社会地位——《大而不倒》。
西域里的聪明人亦是如此。只是跟华尔街的精英相比,他们赌的不是国家大而不倒,而是自己离了祖国还能混得如鱼得水。
“终究是……太贪心了。”
刘瑞垂下眼帘,无悲无喜地评价道。
宣室殿里的烛光因灯油的下降而摇曳生姿。
过了约有三四分钟,郑谨才缓缓问道:“需要在楼兰的背后推一把吗?”
“……去做吧!”
刘瑞将报上的消息引火烧掉:“不出数月,安归亚便再次访汉。”或是冒着弑君的风险将金券的大雷就此按住。
…………
因为要参加三日后的信乡擂台,所以四人决心在此找个住处。
但……
“阳陵县的谒舍怎么如此之贵?”找了三家都不合意的安德烈亚斯暴跳如雷:“这跟抢钱有啥区别?足以被判扰乱市场。”
“欸!你可别乱说。我们涨价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且是在汉律的规定内合法涨价。”店里的伙计抠抠鼻子,慢条斯理的样子看得四人火大:“谁不知道你们是为三日后的信乡擂台找地儿落脚。也就是没撞上科举,否则能叫你们知道啥是讲价。”
伙计将鼻屎弹掉,冲着四人不耐烦道:“住不住?不住的话别挡在门口。”
安德烈亚斯的脸蛋由红变紫再到黑,最后还是下班回去的赵石子出面解围:“怎么,你们还没找地儿落脚?”
因为对四人的本事略知一二,加上其是陛下“聘请”的高端人才,所以这位曾任校尉的墨家子弟不介意向窘迫的四人伸出援手:“不如去我家住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安德烈亚斯见赵石子的褐衣麻巾,下意识地拒绝道:“阳陵地贵,你家……”
想到其说亲妹是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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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韵》的高级女史,而且其在博士位上免租皇帝的阳陵房产,所以前脚拒绝他的安德烈亚斯后脚回道:“那叫有劳你了。”
“走。”
门口的伙计见了,刚想讽刺,但又瞧见赵石子的腰上别着博士的传验,于是咽下嘴边的讽刺,继续招揽谒舍的生意。
阳陵县的房价年年上涨,如今只剩刘瑞手里的库存还在太学府的二里内。余者若想继续呆在阳陵圈里,就只能去边边角角的荒地上建立新居。久而久之,阳陵的规模已经介于县和州城之间。
但就是在房源紧俏,不少人要天不亮地往县中心的茶舍、学堂出发的情况下,赵石子的住宅竟位于太学的二里内,说是在中心地的住宅区也不算夸大。
“赛里斯的皇帝是真的大方。”安德烈亚斯瞧着能住四户人家的精巧宅子,声音里满是羡慕:“这么好的屋子说给就给。”
“不是给,是让博士免费居住。”赵石子请他们去宴厅一聚,将手里的烤鹅交给妻子:“切半盘与诸位下酒。”
末了还向妻子问道:“昨日的羊肺吃完了吗?”
“没有。”
“全切了一部呈上。”
“欸!”
卡塔利亚见屋里没有仆婢忙活,于是向赵石子问道:“您不请佣工?”
“不请。”赵石子从缸里舀了自酿的米酒,送与四人品鉴一番:“如果不是阳陵县的宅子都一个样,我会请求陛下换个好收拾的住下。”
墨家与农家好简朴,即便是在为官做吏有“奢侈”之行,但也不过穿了草鞋,住的没以往破烂,离铺张浪费、骄奢淫逸有十万八千里之距。
“客房不精,胜在干净。”赵石子举杯说道:“与上林苑的住处是没法比的,还请四位见谅。”
“这怎么好意思呢!”安德烈亚斯赶紧回道:“能有一地免费居住就很知足了。”
不过对方提到他们暂时居住上林苑,安德烈亚斯也不免多问:“您去过上林苑?”
“怎么没去过?”赵石子的表情有些好笑:“我是墨者,而上林苑的墨者工坊是在陛下做太子时就建立。”
他没说的是墨家里的第一批出仕的墨者就有他。不过看赵子鸢在宫里的地位,她的兄长能做墨者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你们没去过墨者工坊吗?”
按理说以皇帝的收集癖和无穷无尽的尝试欲,是不可能放着两个外族墨者(安德烈亚斯和代达罗斯)在那儿看着不干活的。更别提从安息买来外族工匠的目的就是查探外国的科技发展,补充本国的科技漏洞。
“没有。”安德烈亚斯老老实实道:“照顾我们的官吏让我们老实呆着,所以我们从未去过墨者工坊。”
“…………”
“连听都没听过。”
“哦!那就是陛下对你们另有安排吧!”赵石子仅困惑了一秒便不想这事儿:“喝酒,喝酒。”
卡塔利亚对此感到一丝不解,但又不好直说他们过于相信皇帝的安排,所以借着酒过三巡对眼睛耷拉的赵石子旁敲侧击:“陛下的威信与他的年龄不符,是个有深层智慧的英明君主。”
“嗯!”赵石子的脑袋在那儿有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点着,声音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陛下他呀!总有主意,但又不会告诉你有什么主意。”
“他让你去猜!”
“去猜!”
赵石子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四人,半醉半醒地痴笑道:“聪明的做法是不要去猜陛下的主意,而是按照他的吩咐老实去做。”
“这跟工具有啥区别?”安德烈亚斯不喜这种盲目的做法:“即使……”
他还没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就被一旁的代达罗斯捂了嘴,然后灌上一杯烈酒。
“少说话,多喝酒。”代达罗斯转头瞪着脑子发昏的安德烈亚斯,不等对方大舌头地吐气缓解口中的辛辣,便用羊肺占满他那兜不住话的口腔:“吃菜,吃菜。”
赵石子见安德烈亚斯被同伴整的不能开口,沉默间也回忆起没入仕的过往。
等到酒菜干了一半,他才冷着清晰的语调缓缓说道:“如果是昏君,自然不能盲从盲听,但陛下不是一般人……”
“他是那种……”
“那种你从未见过的君主类型。”
赵石子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比较,只能冲着放筷倾听的四人不好意思道:“你们与陛下相处久了就清楚。”
“……”
“这还不是等于没说吗?”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的安德烈亚斯当即回道:“咱们连那皇帝如何安排咱们都无从得知,何以知道日后还有机会相处。”
“别的我不清楚,但你们三儿……”赵石头的指尖点向安德烈亚斯、代达罗斯与卡塔利亚:“是肯定会留在关中,留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那我呢?”没被点到的阿纳斯塔斯指着自己虚心求教:“陛下不需要我吗?”
赵石子的目光看向努力做出温和姿态的丑陋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需要。但是比起久在长安的陛下,不日便会返回边境的皇后殿下更需要你。”
“不过……”
想起那位高个儿的卫皇后,赵石子因墨医的友好关系而给阿纳斯塔斯个友善提醒:“宁可陛下,勿惹皇后之怒。”
他知道卫皇后是如何说服朝臣让其镇守闽中,但不知道闽中的军官、士兵为何会服女儿身的卫后。
先天不足,后天补齐。
凡是能领兵打仗的,多少有些御下的工夫。
而像卫后这般一入闽中就全权做足,甚至连久居此地的乌伤翁主都马首是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有手腕。
“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皇后要去。”
即使没有赵子鸢向兄长透露希腊人在宫里的表现,他也能根据四人的特长推出他们的走向:“在皇后那儿不一定比在关中舒服。”
“你……”
“多注意吧!”
阿纳斯塔斯若有所思了会儿,随即向赵石子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多谢!”
…………
虽说县官不如现管。先帝去后,其下的皇子与皇女辈分一升,地位下降,但是除了继承皇位的刘瑞,有且仅有留在关中,自幼就受兄长信任的信乡长公主未体会那种人走茶凉的滋味,反而过得越来越好。甚至在不少人的眼里,信乡就是作死前的馆陶,因此有“小馆陶,大信乡”的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
信乡居是信乡长公主最引以为傲的产业,同时也是阳陵县的茶舍一霸,自是在东家的诞辰挂上一片喜庆之火。
因为要照顾宫中的节俭牌坊,所以用的不是新扯的红布红绸,而是翻陈年的料子用红水一泡,翻得一副娇艳的新色挂了上去,也算不堕信乡长公主的排场。
“又不是过整寿,何必整的那么隆重。”信乡长公主对仆婢的讨巧做法十分满意,当日换了红色的宫装并红宝石的首饰去了二楼的专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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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粥的棚子和喜钱都安排好了?”信乡长公主品了口新茶问道:“敲打过那鸡毛都要扯作扇子的吝啬鬼吗?”
优雅美丽的信乡长公主用轻柔的语气说出恐怖的话:“哪家的大族要是敢派仆婢过来捡钱,孤日后定活撕了他。”
“已经敲打了,并且同阳陵县令打了招呼,派人看着捡钱的群众。”一旁的婢女压低声道:“悬赏也都发下去了,谁要是从人群中发现来自大家的奴婢,赏钱两百。要是发现大族子弟,赏钱五百。”
信乡长公主脸色稍缓地点了点头。
候在一旁的伙计见状,赶紧递上今日的节目菜单:“您瞧可有遗漏的地方。”
除了要唱皇帝写的小说所改编的曲目,还有两个大众爱的和一条信乡爱的。
“不过是些伴奏的俗音,真正的好戏莫过于看学子们在台上斗智。
信乡长公主还未开口,便有一道熟悉的男音扰了平静。
“皇兄。”在场的众人纷纷见礼。
微服的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别都站着。
“朕的耳目来报,说是今日会有好戏。”打扮得像个世家公子的刘瑞没了以往的高贵温和,显得比帝王常服时要活泼一些:“如若没有好戏上演,朕可不会一大早地赶来阳陵。”
信乡长公主的眼珠一转,立刻了了皇帝的意思:“皇兄还是如此爱测良将成色。”
“不是爱测,是市面上的假玉太多,有人不仅手巧更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所以才需这般测测最终成色。”刘瑞摇着扇子回道:“信乡居的名气都到长沙国了,但能胜过千万之才的有且仅有倪宽一个。”
信乡长公主的脸色一变,刚想请罪就被刘瑞按住:“朕也不是凭此怪你,只是感叹招贤纳士如此之难,辨贤真假更是难上加难。”
“皇兄英明,定能辨出真贤假贤。”信乡长公主随即问道:“只是有真贤在此,何必于臣妹的茶舍……”
“好刀需测,好人需磨。”刘瑞盯着台下的众人无比冷酷道:“仅朕一人知道他的本事又有何用?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他的本事。”否则刘瑞喊破喉咙也只有个德不配位的评价。
一如史上的卫霍冠以佞幸之名。
“文人不比武将,最在乎这弯弯绕绕的名声。”一提到那之乎者也的臭脾气,刘瑞的脑子就嗡嗡作响:“武将嘛!随便找个人堆往里头一扔,他们自会打出个名次。”
“文人不同。”
“武斗能靠一盘定的东西文斗要搞九盘十盘。”
“所以才要信乡居这打名气的擂台以供真贤出头。”
即使胜者不到能令刘瑞满意的真贤标准,那也是能淘汰精英的半贤之人,调|教一下还是能委以重任。
“来了。”
刘瑞的话让信乡长公主向下看去,只见一群黑头发的汉人里混进四个发色各异,头发委曲的异乡人。
因为近期吃的好加睡的好,所以四人胖了许多,也不似到长安时般黑黢黢的,让人以为焦糖成精或咖啡成精。
“……这几人是西域人?”汉匈一战后,关中的西域人也多了起来,只是多在阳陵县或昌陵附近的贸场出没,但对坐拥无数仆婢且经常入宫的信乡长公主而言,早就过了好奇外族长啥样的阶段,所以见突兀的四人也不吃惊:“只是普通的西域人的话也不会让您特意过来,估计是从安息买来的外族能人。”
刘瑞收拾摇摆的扇子,冲着妹妹比了个佩服的手势:“你这眼睛,毒得堪比过世的太婆。”
“是您今日太高兴了,所以不似宣室的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信乡长公主也好奇外国的人才如何,但是想到今日的比拼不仅有墨家、医家、计然家和阴阳家的学说,更是包括最大头的儒法黄老,所以未免底下的希腊人因不懂经学被早早淘汰,信乡长公主招来仆婢在耳边一语,让其将新规带到下头的主持那儿。
信乡长公主的举动自然没有避着兄长,后者打开扇子轻摇:“看来是有额外的彩头等着朕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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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第495章
◎义妁,医家,先义父为许氏善友公。◎
信乡长公主的生日一到,信乡居的内部就如临界点的气球,随时准备冲破限制,吐出一堆衣衫不整,满身都是芳草味与汗臭味的学者。
“别挤,别挤。”
主持在高台上喊了又喊。
传令的公主仆婢被人潮压在边角的楼梯里,冲着主持喊破喉咙也没有引得对方注目。
因为怕心思不正的伸手去揩卡塔利亚的便宜,所以安德烈亚斯和代达罗斯将卡塔利亚圈在中间,导致四人形成一个古怪的圆圈。
楼上的刘瑞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于是让郑谨下去帮衬一二。
“以往也是这么热闹?”刘瑞瞧着信乡长公主纠结着想起身告罪的动作,开口止了对方的不安:“看来有人猜到朕会来凑热闹。”
末了,他竟被自己的判断逗笑:“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信乡长公主原是疑惑,但很快便理解刘瑞的笑从何来。
四个不似西域人的外族在阳陵逗留,只要有点眼力见的都会明白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来此干嘛,会不会有皇帝过来凑这热闹。
“皇兄的一时兴起令臣妹的佣工昏头转向。”知道自己没犯错的信乡长公主随即笑道:“若是因此踩烂臣妹的信乡居,皇兄可要补偿一二。”
“朕的内帑可没少被泼猴光顾。”刘瑞摇着扇子笑道:“你可别学馆陶姑母的吃公攒私,否则皇后迟早会找朕的麻烦。”
“您这话可太吓人。”信乡长公主的心肝儿一跳,脸上却还挂着亲近的讨巧笑容:“臣妹哪敢效仿长辈。”
纵观历史,能与那位馆陶大长公主相提并论的跋扈皇女能有几个?若没扯进刘濞的刺杀案里,馆陶大长公主真能傲到阿母去世。
郑谨出手,万事不愁。
拥挤的人流在有力的指挥下渐渐散开。一部分的看客拿着三倍的赔偿老实离去,一部分的选手知道自己没戏,所以在“御前出丑”与“老实离开”前选了后者。
经此一遭,一楼总算可以走动,信乡长公主的仆婢也能找上主持,向其传达公主的意思。
以往的担任擂台在博君一笑的目的下被改为罕见的团体作战。
被郑谨劝退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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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者们又少一截,看得仅有八|九桌的观众躁动不已:“还没好吗?”
先前因为人挤人而浪费时间,现在又要看着一群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为合作的事情到处吵架。
“犹如儿戏。”
“犹如儿戏!!”看不下去的观众喝道:“我们是来长见识的,不是来看聪明人学小儿骂街。”
一旁的观众咳嗽一声,示意对方不要激动。
“陛下在此,陛下在此。”
同桌的观众赶紧拉下这个愣头青:“魔魇吧!”居然敢在陛下面前大吼大叫。
反应过来的抱怨者以光速缩回自己的脑袋。
楼上的刘瑞也不想因自由分组浪费时间,所以补了一炷香的上限让他们加速。
义妁在郑谨下场清理人时挤了进来,瞪着大眼寻找可以合作的人。
“我……”她一开口便遭到拒绝:“此非淑女之道。”
参赛的男子瞧她穿着还算体面,误把义妁认作初来信乡居的女客,所以对她还算客气:“在下可为淑女寻婢。”
“非也,非也。”义妁见状赶紧拿出登台的凭证:“我是来寻同伴者的。”
“……淑女可是说笑?”
“天子脚下,太学府前,何人敢作痴态献丑?”义妁知道自己这个年轻女性在此显得很打眼,但是她想出头就得抓住机遇。
“阿姐就是太老实了。”已经入赘昌平大长公主府的义纵愤愤不平道:“咱们这种出身的若是顾着脸面,那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他阿父和养父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才备受欺辱,不仅丢了卿卿性命与谋生的范围,更是让长不了他三四岁的义姐为养活全家而去公主府为奴。
如果没有前太医令崔志府的加害,他们一家何至于用闾左之日。
“你这是钻死牛角尖啦!”义妁与义纵不同。因为有医学天赋,所以她的养父母在她身上花了更多经历,导致她的三观没有弟弟那么偏激:“若非咱们皆是不屑小人之举的良善之人,昌平大长公主也不会择你来入赘。”
周家虽败,但在从父的法统下唯一的特例就是母系皇族。周翁主的条件只是在尚冠里内不太出挑,但是对于小吏乃至黔首之家完全是降维打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也是有对良善的亲生父母、养父母,以及一位良善的义姐,人品过硬的亲姐,昌平大长公主才同意女儿选了一介闾左之徒。
不然……
“医品即人品,人品即医品。”不管弟弟如何抱怨,义妁都想试试深浅:“我有医术。虽不如义父在老家的名气,但也能在长安谋得一月千钱,还不至于要走引荐的姻亲路。”
说到姻亲,义妁的语气微微一顿,提醒弟弟不要为她去向翁主求些什么:“你是赘了皇族之人。可上嫁入赘的哪是易事?都是得吞剑吞针的。”
周翁主的本性不坏,可到底是昌平大长公主的独生女,自幼看得眼珠子似的,除了因叔父袭爵而在周家的族产上吃过小亏,她就没受人生里的一点委屈。
阿父获罪又如何?她阿母是大长公主,大父是开国功臣,谁敢在她面前讨论出身的不是?
叔父不给族产又如何?她阿母和表兄还不是会替她出头,把叔父侵占的族产夺回。
这种情况下的夫妻二人肯定是以翁主为主,即使义纵受了委屈,被外人骂作吃软饭的,还不是的笑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就别管阿姐的事了,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义纵随昌平大长公主母女前往南越就职时,义妁还在嘱咐弟弟不要因为她的前程叨唠翁主。
义纵拗不过苦口婆心的阿姐,离开前将多年的积蓄交给对方。
“你给我作甚哪?”义妁捧着弟弟的私房犹如捧着黑里泛红的热碳,在义纵的强势推波下努力想把东西推回弟弟怀里:“我和长儿姐哪里需要你的钱,你赶紧把东西收回。免得翁主问起钱来,你又没法辩上几句。”
“我在南越何需自己花钱买地。”义纵曾为昌平大长公主的马童,力气不是义妁这个女人可以较量一二的:“反倒是阿姐要替我买些做后退之资的田产。”
此去南越,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义纵爱以最大的恶意猜测除了亲姐、义姐以外的人。
他虽是昌平大长公主的女婿,可死活捏在对方手里以换去向上的政治资本。
呆在长安,昌平大长公主好歹要顾自己的名声,不会对入赘的女婿过于刻薄。可是到了南越……那是死是活的可不就在岳母一念之间。就是消息传到关中,也不过是水土不服,英年早逝。难道皇帝会为一个入赘的女婿去问责姑母、表妹?
“若是不能体面而归,购置的徒弟就用于你和长儿姐找入赘的男子或旁的嗣子。”想到民间时有发生的绝户事件,义纵赶紧打上补丁:“你若不能入宫为医,那便抱个孩子为嗣。”
“尚冠里的贵人要脸,又是挨着大长公主的留京地……”
“这位女士,这位女士……”
接连碰壁的义妁从回忆里醒了过来,看到一位梳着坠马髻的外族女子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可找到同行之人?”
这是要结伴的节奏。
此时的义妁也顾不得挑,赶紧行了平礼问道:“敢问您是……”
“亚历山大的卡塔利亚。按你们的说法是异乡之人。”他们四个可以覆盖天文地理,但是“汉文”可不等于希腊歌剧,所以得找本地学生匹配一二:“敢问您从何家之说?”
“何家?”这话倒是问住人了,所以义妁犹豫后小声回道:“医家……先义父为许氏善友公。”
医家?不是懂经学的儒法黄老家?
这下轮到卡塔利亚为难了,但又不好拒绝对方:“可读……大汉经文?”
“?”
“因着弟弟上学,所以跟着读了法家的先贤典籍。”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参加婚宴所以没更,今天还有一更。拇指外翻的穿高跟鞋不要买尖头硬底,能买好的就买好的,这是我的血泪之谈。
查资料才发现古代也不是只有女儿就绝户。直到明清都有女儿分家产的例子。比较知名的是明代凤阳府的朱大花和朱小花不满弟弟独占家产而打官司。那时的习俗是父母无子由未嫁女承袭家产,出嫁女在父母没有明确遗嘱的情况下可拿四分之一至一半。比较出名的案例是布政司判富豪薛宪富的家产官司,因其嗣子连百分之一的家产都不给养父的亲生女儿而被批不孝不义,贪婪过度,最后按大明律的最低标准判出嫁女拿走其父三分之一的资产,也就是七十亩地。(正常是均分)。
看完后只想说现代人比古人封建。感谢在2024-05-0123:43:56~2024-05-0412:0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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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香陛下88瓶;清清亲亲青青81瓶;玥57瓶;云上的喵50瓶;镜流葱山40瓶;白前、鹿角30瓶;种花家21瓶;喵喵20瓶;冉冉和升旗、1900010110瓶;我的挚爱是祖国、谁是多比5瓶;不想上学3瓶;凌空、呀呀呀2瓶;没人取了吧、米白米、玖如月疏桐、兮、星河入怀、伯恩.、GIN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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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第496章
◎出题人:别想靠死记硬背走捷径。◎
“读过?读过就好,读过就好。”卡塔丽亚的口气一松,眼看着被主持捧到台上案的香寸(历史上起源于宋朝,但是因为本文需要,所以被提前造出)只剩蚯蚓似的一截,她也顾不得挑三拣四,赶紧拉着义妁去找台边的仆婢要木牌。
“就你二位?”仆婢吊着眼睛问道:“能行吗?”
卡塔利亚只是伸手。
后者见状还想嘀咕,但被排在二女后头的学生怼道:“发个木牌还那么多话,要不你替她来比赛?”
排在后头的学生也不是为卡塔利亚和义妁出头,而是仆婢质疑她们的资质就等同于在质疑太学的审核水平。这对注重外界评价和文化荣誉感的学子而言,无疑是极大的侮辱。
要是把打击面再推广点,那些没有登台资格的学生又算什么?
范进中举前做了十几年的童生,十几年的秀才。
你瞧范进可怜,殊不知在范进以外,还有做了五十年童生,五十年秀才的可悲之人。
而这会被写进小说,成为一种弱者符号的存在也是社会里的佼佼者——因为秀才只要放下考编的执念,当个乡下的教书先生就能过得体面。而童生要是托在一个旮旯角落里也能当上一族之长,最差也是族老待遇。
真正惨的是大家族的旁系童生、秀才。
因为惨,所以是弱者。
因为有钱有势,所以能发出声音。
仆婢见状也敛了脾气,吊梢眼因笑纹挤成下垂眼,变化之大令义妁都叹为观止。
因为踩着线香的燃尽点拿到木牌,所以她们排位靠后,有时间从先上场的人里吸取失败经验。
但……
“怎么不考汉文?”卡塔利亚仔仔细细地听了几场便心生不解:“你们不是科举都有答题模板吗?怎么到这儿……”
“谁跟你说科举是有答题模板的?”义妁露出见鬼的表情。
原以为这外族的女子汉语不错,长得也是聪明伶俐。没想到啊!没想到。
“若是都按书上来考,傻子磕个十几年也可以中举。”别小看为子孙后代能奋斗六世的中国人哪!
“穷不过五代,富不过三代。”义妁猜测对方是被关中的奸商忽悠到了:“若论世上谁的钱比痴男怨女的好赚,那肯定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
一句“这是历代的状元公亲自写的”、“文盲看了能中举,举人看了登青云”就可以造成大面积的智商骤降降,对富农或是小吏出身的父母有额外加成——因为处于掉落边缘,所以他们更需维持阶级不掉的有力保证。带入日后的小康父母,尤其是从偏远的地方考出来的小康父母就更能体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无奈之处。
“科举里会出上两条典籍的题让落败的考生不至于在乡里显得太难看。”义妁一边盯着台上的学生表现,一面回着卡塔利亚的诸多困惑:“可信乡居不同。”
“封闭考试和登台露拳能一样吗?”
“……所以就是不靠汉文。”
“……对。”
“不考就行了,何必在那儿扯东扯西。”卡塔利亚很不喜欢赛里斯的交际方式:“这比研究数学题都累上几分。”
义妁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台上报到自己的大名:“河东义妁,亚……亚历山大卡塔利亚?”
报名字的人把眼睛扑到麻纸上,看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念错。
台下的人因古怪的名字,陌生的出生地而窃窃私语了会儿,但又不想显得像个没见识的人,所以很快熄了声音,准备看这亚历山大的卡塔利亚如何表现。
义妁也是沾了队友的特殊性,还未答题便感受了下什么叫万众瞩目。
想出名但不想要这种出名方式的义妁觉得肠胃抽搐。
更抽搐的是留到这时的擂主不是泛泛之辈,更把眼前的外族当成名气的阶梯。
“请各位入座听题。”主持可不在乎两女的内心想法,拿过写有新题目的麻纸便缓缓念道:“有人于咸阳夏至望北斗七星,与紫微星隔十三万里又三千里。冬至观北斗七星与紫薇星隔二十八万里又六千里。正午时立木棍于地,发现影长只有棍长的一半。”
“问于霜降时,北斗七星距咸阳几何?”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信乡居。
擂主听到“紫微星”与“北斗七星”时微微一笑,毕竟在信乡居的最牛传说——倪宽拜入阴阳家后,多少人为一鸣惊人而死磕天文学。
能在今日守擂至此的自然是有研习此道。
但……
出题人不按套路出题啊!
太学的博士可能不懂政治,但是经过五六年的教书育人,和能进朝廷的学生在那儿斗智斗勇了数个春秋,自然是懂背题的可怕。
想靠背题挑战成功?
门都没有。
要是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只出那三板斧,不用刘瑞开口赶人,他们自己都会羞得请辞而去。
不少人光听题就觉头大如斗,更别提将此题做出。
“若是问北斗星距紫薇几何就好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阴阳家也调皮了次,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阴阳家的邹公自然不会错过台下私语,挑起下巴冷冷说道:“乃公怎会不懂庸才的愚蠢之举。”那群连《春秋》里的年月日地名人名都能翻出花的投机者们,怎会不背《易经》,邹衍公(阴阳家的创始人)的相关著作。
想要硬背顺利上位?
呵!
“一代不如一代啊!”同被请来出题的博士摇摇头道:“死读书的撑死能做教书匠。”
“若是没有三两下的巧劲儿,只怕是连‘匠’都不如。”说这话的是闲来无事的墨者:“工具可比人要实在。人若不懂还能装得似懂非懂,物若坏了那就真的不能应付一会儿。”
末了他还补充道:“大家里的学子倒好,毕竟是有三分傲气撑起其在堂里的底气。”
“可贫困学子就没这种罕见的底气。”
尤其是托关系上的,一尺下去都闷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是提出见解,道出质疑。
【作者有话说】
写文三小时,想题一时半。这是昨天的,今天的还没写。感谢在2024-05-0412:00:36~2024-05-0508:02:07期间为我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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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第497章
◎各国的圆周率都不大一样。◎
台上的蒙圈者何止擂主,还有作为挑战者的义妁,以及没听懂题目的卡塔利亚。
义妁的心算能力是很不错,但是心算并不代表解题能力,所以在听完题后也很蒙圈,发出和擂主一样的质疑:“为何不算北斗七星在哪儿?“
太学书院所出版的《邹子》里有且仅有咸阳至紫薇星之距离,以及基于新盖天说的七衡六间。
除此外,北斗七星距紫微星几何?如何根据七衡六间与紫微星和地面之距算北斗七星与地面的距离,北斗七星与人的距离那是一概没写。
就算写了,这在阴阳家里也是属于中高阶的内容,寻常人想学会也是很不易的。
至于别的学派是否研究此道……
至于别的学派是否研究此道,只能说在庞大的人口基础与下效上行下,想找个有数学天赋的把新上盖天说给研究清楚不是难事,但要是把二十四节气里的北斗七星与地面的距离一一算出……
额……
只能说阴阳家的名气太小,人家就算有能力做也不会闲到这个地步,SO……
众人被邹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是老兄善磨璞玉。”小学派的博士对邹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就该让其明白咱们不是太学府里的无能之辈。”
提到太学府里的隐形打压,小学派的博士们都攒了一肚无处使的气儿。
某个爱在闲暇之余接触边缘政治的博士见状,忍不住为今日的日子叹了口气:“现在还好,要是皇储走了老路……”
老路是什么?
是高后给惠帝请了商山四皓,是文帝择善儒学雅言的博士教导自己的儿子。
老路的终点是险些成为大秦二世的公子扶苏,是被高后压得踹不过气的羸弱惠帝。
先帝是在老路的后段弯了一脚,直接弯到法家的怀抱,所以在今上幼时,儒家借着窦婴的关系想为大汉培养向儒的皇帝。
但……
今上歪得更厉害。
别说是儒家,他连法家、黄老家都不太亲近,唯一算是今上提拔的墨家也没出个类似晁错的人物。
硬要说的话,今上真像当年的文帝,整一滑不溜秋的让人难测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对快要失传的小众学派而言,这样的皇帝正是他们的最爱。因为太学府的名额、阳陵县的好地儿就那几块。儒法黄老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占了全部,更别提在人数众多的三学派里,各系的关系也不全是众志成城,亲密无间,所以会提拔没有大间隙的小学派去占了席位,避免有人后来居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别说是小学派们担心未来,就连比较得君青睐的墨家都为此愁得睡不了觉。
刘瑞今年二十有四,标准的盛年君主,至少还有二十年的任期可熬。
可皇帝这种怕老怕死又有权的生物是经不起等的。不少皇帝小时候是一个样,盛年时是另一个样,到了晚年就能吓死三排九族。
就是玩连连看也比不上被皇帝,括弧,晚年发疯版,反括弧,消九族的速度。
“且行且珍惜吧!”
墨家的博士盯着台上的四人两组。
因为此题过于难解,所以在双方为此焦头烂额之际,信乡居的主持也让人叫了说书的逗趣,顺带还有伎人优人为其伴奏。
至于噪音是否扰乱参赛者的思考能力……
呵!
能走仕途的不会弱到受此影响。
义妁拿着平日里买一两张都要思虑一天的麻纸算着霜降时的北斗七星到咸阳的距离。
如果说义妁和擂主是数学方面的听不懂题,那么只能交流日常的卡塔利亚就是文字方面的听不懂题。
希腊数字与汉文数字的差别可达十万八千里,更别提在公式上的不同与做题思路的不同。
她盯着如鬼画符般的麻纸看了三四分钟才搞清对方在干什么:“你是在做数学题?”
“不然呢?”忙于解题的义妁忘了自己不是单兵作战,于是看着一脸茫然的卡塔利亚反问道:“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绘图。”卡塔利亚盯着纸上的新盖天图与中文标识,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来是我信息有误。”
说罢她的气场一边,散发着让旁人相信的自信感:“如果是数学题的话,我自信比普通人强。”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给了人去相信她的勇气,亦或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总之在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后,卡塔利亚终于懂得题目里的紫薇星是啥,以及所谓的北斗七星与咸阳是啥。
“原来是乌尔赫斯(紫微星)和俄耳甫斯的七弦琴座(北斗七星)啊!”把题目里的名词换成自己能懂的希腊名就可以算了。
“先这样,再这样,再这样……”
卡塔利亚不习惯用大汉的毛笔,所以写的十分艰难,而且得把大汉的计量单位换成她懂得希腊单位。
“没想到大汉也能算得π值。”
“π……值?”
“就是圆的周长与直径比,我们把这一数据称呼为π。”
“哦!你是说古率(汉代对圆周率的称呼)啊!”这次轮到义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九章算术》里的古率是三又一六二二。”
“三又一六二二?3.1622?”卡塔利亚突然抬头,把观察对方如何解题的义妁吓了一跳:“阿基米德测出的是3.14,埃及人测出的是3.1605,巴比伦则得出一个更小的值——3.125。”说着说着,卡塔利亚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合着每个研究数学的国家所得出的π都不大一样啊!”
直觉告诉卡塔利亚这是个记录下来的有趣现象,不过当下忙于解题的卡塔利亚只是任由这一想法轻轻滑过,并未将其放到心上。
算出结果的卡塔利亚将笔纸交给义妁带入大汉的计量单位,最后呈给已经在那儿昏昏欲睡的主持。
“算出来了?”主持显得有些惊讶,因为没人看好她们打败擂主:“二位淑女的计算结果是二十三万里又四千五百里……还挺精确的。”
主持的声音到了后面带有明显的调侃,可台下的邹公却脸色一变:“……她算对了。”
而且比他们算的还要精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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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第498章
◎答案是四十钱?到底是谁算错了?◎
“这是行家。”台上的主持喋喋不休,台下的邹公眉头一皱。作为台下唯一算出正常值的人——倪宽擦掉桌上用于计算的茶水,对卡塔利亚的能力表示高度认可:“就是在太学府里,她也是计然家或墨家、阴阳家里的佼佼者。”
“可她是外族。”同桌的学者小声道:“而且还是外族女人。”
倪宽听得一头雾水:“这跟她的解题能力有啥关系?”
末了他还补充道:“现少府令是先齐君王后的侄孙女,汉军拿回河套地后的百日长城就是她的研究成果。”
倪宽盯着质疑的人,给来自成果者的致命一击:“少府令为九卿之一,国内想当少府令的不下千万,但为何是敫仲姬成了少府令?”
“因为她是墨者。”对方的声音略有迟疑:“而且还是齐墨之首,齐君王后的远房侄女……”
“齐国都没了,现在是大汉当道。”倪宽觉得对方的说法匪夷所思:“秦朝都没复活呢!还想复活齐国?怎么?齐君王后是能死而复生,过来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少府令做主?”
“且不谈那泰山府君愿不愿放人,就说有齐君王后回来撑腰,高祖文帝是否也会视察民间?”
这两位把六国的遗民和宗室折腾得死去活来。
“倘若敫家真能成为少府令的后盾,皇陵那儿也不缺一个大家族的安置之地。”
你可以说皇帝选敫仲姬做少府令是提拔墨家,顺带安抚关东豪族。
但你要说敫仲姬靠家庭背景成功上位……
额……
皇帝不是大汉赘婿,即使是到高祖、高后时,能让宣室高看一眼的也不会是后代未列郎卫官的齐地敫家。
SO……
倪宽看对方的眼神带了丝鄙夷。
“这话只可私下说说。”倪宽劝道:“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
对方的脸颊微微泛红,借着擦汗的便利转过紧张的面孔。
台上的主持看向出题的博士桌,只见邹公面容严肃地点了点头。
“……看来今日又有楠木承起椽端。”主持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短暂的惊讶后冲守擂失败的二人说道:“有缘相逢,来日光辉。”
这是请他们下去的节奏。
擂主也非小气之人,冲着主持、博士,以及对面的二女一礼,便从右侧下台离开。
“二位请上擂主位”主持让仆婢上来收拾残局,然后对着名册念道:“下一组的挑战者是……”
主持再次伸出脑袋,几乎把脸扑到已经加大加粗名册录上:“雅典的……安德烈亚斯和罗德岛的代达罗斯。”
台下先是沉默了秒,随即爆出秋蝉似的窃窃私语。
“这又是哪儿冒出的无名之辈?”
“听名字像外族之人。”
“不会和刚才的外族女人是同一伙吧!”
“难说。”
“没想到我来这儿的第一次学术比拼就碰上好友。”安德烈亚斯先是一愣,随即用希腊语向卡塔利亚放了狠话:“那就请你退位让贤吧!”
“话别说得这么满。”因为大汉以右为尊,所以博士都是坐在擂台右侧的导师位。
有义妁这个人脉不广,但好歹借昌平大长公主的势力认清太学博士的土著在旁,卡塔利亚对信乡居的规则理解肯定强过刚上台的理工二人组:“没准是考医学知识。或是聊些你们不懂的本土问题。”
安德烈亚斯:“……这不是欺外地人吗?”
卡塔利亚回以一个动人的微笑。
事情的走向到底没有出乎卡塔利亚的预料,不过却和大汉的博士偏心自己人没太大关联,而是轮到邹公左侧的医家博士为其出题。
因为不知上台的希腊人擅长什么,也不想给观众留下太学的博士欺负外地人的不好印象,所以排到自己出题的医家博士推了又推,口齿里的津液耗尽也没躲过这个难题,所以只能苦着在仆婢递上的麻纸写下预备的题目。
好好好,你们都这么坑我是吧!
医家的博士用足以在桌案留下深色印记的力道写完预备的题目,收笔时还不忘丢给同行一个“走着瞧”的可怕眼神。
主持接过墨迹未干的麻纸:“有一关中人于街上卖鹅,按80钱一只卖了半只,余下的切一半换来新鲜的柿子,剩下切一半并一颗柿子作此人的晚膳,余者作100钱一只的烤鹅与12钱一个的糖柿留着明天售卖。”
“已知关中的柿子一个六钱。问此家卖鹅卖柿可得几钱?”
“就这?”安德烈亚斯听完觉得不可思议:“这跟上题没法比啊!”
上题要是不套公式或稍稍纠结下,好歹要算衡间的微积分,但这题……
这题就是普通的小学题,未免是在小看人哪!
不仅是台上的安德烈亚斯,台下的人也提出质疑:“不公平啊!为了照顾外族,居然出这么简单的题。”
义妁听后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注意到什么,在卡塔利亚的耳边说了几句。
卡塔利亚的眉头一皱,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用希腊语对安德烈亚斯说道:“赛里斯的柿子就是希腊的神果,众神之果。”
不过在北非一带,它的译名更有中国特色,叫福禄果。
“哈?”安德烈亚斯觉得这事儿没必要解释,毕竟一个名词不会耽误他的计算能力。
代达罗斯比安德烈亚斯年长几岁,总觉得这提醒里是话里有话,但却慢了求胜心切的安德烈亚斯一秒。
“你就不等给我看眼再上交答案?”代达罗斯气急败坏道:“没准里头藏有陷阱。”
“这么简单的题能有啥陷阱?你是不信我的能力。”安德烈亚斯吐槽老人就爱多想。
结果……
“挑战组的结果是八十九钱。”
“而擂主的结果是……”
主持的语气一顿,随即看向胸有成竹的义妁和卡塔利亚,再次问道:“您确定是这个结果?”
“确定。”义妁握紧卡塔利亚的手,冲着主持点了点头:“我的判断不会有错。”
主持见状也只好说道:“擂主的结果是……”
“四十钱。”
一语惊起千层浪。
台上台下都为此露出异样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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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第499章
◎不必安慰,确实是我技不如人。◎
“四十钱?确定是四十钱?”安德烈亚斯抓着桌案,伸头问了两三遍才看向对面的卡塔利亚:“没有放水?”
得亏这话是用只有四人懂的希腊语说出,否则不仅对面的卡塔利亚很不高兴,台下的观众以及台上的义妁都要面露不适。
此时的学者还是要点脸面,至少在学术研究与学术比拼上还算单纯。
放水这事也有发生,但多是以一方的主动退出作为结束,不会拼着老脸不要在人前演习。
演的还是人人喊假的拙劣戏。
既然对方没有放水,那必然是题目里有精巧之处。
代达罗斯用剩余的麻纸算着刚才的题,算了四遍都没有算出“八十九”外的其它答案,于是用困惑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卡塔利亚。
对方还是胸有成竹的很,于是众人看向台下的出题者。
想给选手一点震撼的医家博士还沉浸在有人答对的震惊中,直到主持走到面前,他才回神给了标答:“答案是四十钱。”
场内再次掀起质疑。
“怎么是四十钱?”
“不会是太学的博士……”
“就算医家的博士犯浑,也不可能所有的博士都跟着犯浑。”
“所以答案怎么是四十钱?”
“总不会是文里的关中人在吃完饭后一命呜呼了吧!”
有人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惹人发笑的大胆猜测。
结果……
“鹅肉与柿子同食会导致中毒。”医家的博士道出题目的精巧之处:“如果未饮绿豆汤解毒,那么此人不会活到售卖糖柿与剩余鹅肉的第二天。”
“不仅如此。民间多在谷雨与惊蛰种植绿豆,夏至或立秋收获绿豆。”台上的义妁补充道:“柿子又称秋柿,如果是关中的柿子要到寒露之后才会收获,更有甚者是在立冬吃到今年的柿子。”
义妁的语气微微一顿:“等关中的柿子成熟时,绿豆已过当季,留下的都是来年的良种。”
“题目里的关中人一非显贵,二是独居,自然不能买到寒露的绿豆良种作解毒之汤,故不能在次日下床将糖柿与剩下的烤鹅卖掉。”
“善,大善。”不仅是出题的医家博士,就连作陪的农家都赞赏义妁的细心博学:“能知鹅肉与柿子不可同食就已十分罕见,更难得的是你对农学略知一二。”
义妁回以羞涩的笑容:“家父与义父母为一方良医,幼时也有薄田糊口,牲畜补贴,所以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
场下倒是没人嘟囔着聊绿豆鹅肉不太合适。毕竟这时的举子少有留任关中,多半是作预备吏去地方任职。
地方的官老爷若不通五谷,不识春耕,那可是会贻笑大方的。所以在中国的历史上,不管是儒生还是法家,对农家的态度都是你可以不喜欢他们,但是对他们的典籍,尤其是实用性较强的典籍还得认真研究。
安德烈亚斯听完义妁的分析也是恍然大悟。
希腊直到哥伦布到美洲才引入适合本地耕种的绿豆,但是本地早就习得埃及人的养鹅技术,并且不缺柿子打打弑甜的舌头,所以在不缺鹅肉、不缺柿子的前提下,你说希腊知不知道柿子与鹅肉不可同食?尤其是在柿子挂上“神果”的名头后,被希腊著名的盲眼诗人——荷马描述得比蜜还甜,所以为此中毒丧命的贵族肯定不在少数。
“确实是没想到这层。”安德烈亚斯面露愧色:“代达罗斯说得对,这么简单的题里肯定藏着别的陷阱。”
“可惜是咱碰上这题。”代达罗斯虽然遗憾,但得承认自己输了:“若是擅长医理的阿纳斯塔斯上台比赛,肯定能破对方的设计。”
只可惜从卡塔利亚到代达罗斯,都不想与名声极臭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的子弟同组,所以这遗憾也就一嘴的事,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恭喜二位守擂成功。”主持向卡塔利亚和义妁的方向轻声贺道。
义妁闻言柔柔一笑,庆幸自己不是陪跑的幸运者,而是可以惊艳四座的有才之士。
【无论如何,我都有个不错的开始。】
这一结论让义妁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同时也有信心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很遗憾没看到二位的真正实力。”主持也是圆滑之人,恭喜完这守擂成功的二女组后不忘安抚失败的安德烈亚斯:“在与西域展开交流前,大汉未见芝麻、葡萄等新奇作物。兴许你的国家也没听过题中的大汉作物,所以才会做了误判。”
“确实不知绿豆为何,但也知道鹅肉不能与神……柿子同食。”安德烈亚斯明白主持的温柔之处,但也不会为己找补到慌不择言,不然他的人品学识都将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您太客气了,确实是我不够细心,技不如人。”
主持见状也客客气气地请走他们。
没找到能并肩作战之人的阿纳斯塔斯在随身携带的麻纸上认真记下绿豆可解鹅柿毒的小知识,决定等会儿就去街上买点绿豆试验一下。
“医家的……博士吗?”阿纳斯塔斯的目光盯着审题桌的大汉博士,很想上前与其交流学术心得。
果然。
离了内部纷扰不断的亚历山大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这组后的挑战者是……”
“长安赵过与堵阳张敬祖。”
长安赵过在阳陵乃至关中圈里绝对算是无名之辈,因为这个日后将会留名青史的男人还未开启他的农业大计。可堵阳张敬祖却如雷贯耳,因为他的名字就已暗示了他出身不凡。
敬祖敬祖,致敬祖君(大父)。
“这是成德侯的儿子吧!”
“堵阳张氏,除了那位成德侯,还有哪位堵阳的张氏在关中活动?”
而被众人议论的成德侯正是长公张挚,其父正是大名鼎鼎的西汉狠人,文帝时敢弹劾太子的廷尉张释之。
淮南王随刘濞谋反时,作为淮南国相的张释之因阻止前者而丢了性命,被景帝封为成德忠侯,今上加封文忠并配享太庙。
张释之的长子张挚因人品过硬,根正苗红而被刘瑞派去看着快把中山搞成明末第二的九兄刘胜。
因着张挚就任时有老母留于关中养老,加上他的长子还未完成学业,所以张挚没有带着长子就任,长子及冠后也没有前往中山与阿父团聚,而是留在关中准备参加科举。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很多人猜对了,确实是食物相克。感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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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第500章
◎刘瑞和军臣都有各自的头疼之处。◎
“成德侯的儿子?”楼上的刘瑞感叹道:“成德忠侯的孙子都能参加科举了……”
信乡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跟上一句,就听刘瑞继续说道:“庶人刘安和庶人刘濞也伏诛多年。”
“还有馆陶姑母……”
因着先帝和窦氏太后的求情,馆陶长公主仅罚了半身的家产便离开关中,随丈夫到封国度日。
李唐的公主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但是刘瑞今日提起这件往事,信乡长公主也摸不准他是何态度,只能挂着小心翼翼的笑容道:“陛下孝顺,也不想令大母伤心。”
刘瑞知道信乡长公主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国法如此,不然朕可没法入睡。”
信乡长公主也识趣地闭了嘴,专心去看台下的表现。
观众大都惊讶于有关内侯的子嗣登台比赛,唯独博士惊讶于有农家的宝贝疙瘩开始怒刷人前之名。
“早闻苗公(前文提到的氾苗,农家首领,类似于墨家的巨子)喜得爱徒,一直留在闽中研究越地之稻,今日见了,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意味深长道:“成德侯家一向清贵,有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给。”
“张挚公的长子愿与苗公的爱徒并肩作战,想必后者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来出题的农家博士与苗公算是莫逆之交,知道他对爱徒抱有很高的期待,所以冲调侃的同行抱拳笑道:“及冠小子,当不得各位如此抬爱。还望各位不吝赐教,让这小子涨涨见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信乡居请太学博士也会考虑彼此间的关系是否恶化到见面色变,连连吐槽黄历不准的地步,所以这位农家博士抬手后便收获同行的一致善意。
即使是与农家不合的儒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了兴致,多少要顾学派乃至太学府的脸。
当然,为此放水甚至学术造假是不行的。都成太学府的百石乃至千石博士了,这点底线还是要保留的。
但……
“台上的二位可非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看得很清:“一个心细,一个机灵。赵过与成德侯家的公子怕是赢得不易。”
何止是赢得不易啊!
二组一直拼到刘瑞抬头阻止李三续茶,张罗着让仆婢端些有油水的点心。
“朕为典礼择吉斋戒时都没有这么……肚里空空。”刘瑞瞧着天色叹道:“时候不早了,就按平局定胜负吧!”
“平局?这可真是少见的很。”信乡长公主这东家可比皇帝来得频繁了些,自是知道信乡居的平局有多难得:“自太学府立到皇兄今驾也没出三次平局之势,不如皇兄……”
信乡长公主伸出右手的两指摩擦:“给个彩头好让臣妹人前阔绰一番。”
“你这泼猴,就知道从兄长这儿讨黄金白银。”
“臣妹要是泼猴的话,那皇兄又是甚?”信乡长公主笑着问道:“总不会咱老刘一家都是山里猴吧!”
如果把高祖的经历带入其中,这话也不全是错的。
考虑到在信乡居里用钱做奖赏实在俗气,所以刘瑞拿了几件金镶玉的摆件交给伸手的妹妹。
“皇兄大气。”信乡长公主掂量了下摆件的重量,让人混在备好的奖里呈给胜者。
主持见状也是知道上头为了定了论调,笑着对台上的四人恭贺道:“逢公主华诞,见大才成双。小人在此恭贺四位赢得今日的擂台比赛。”
他朝端着奖品的仆婢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呈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
“特赐金摆件一枚,好砚两台,狼毫笔一只,宣册一摞。”
读书人的钱都花在哪儿?还不是被笔墨纸砚耗掉一半。
眼见刘瑞准备离开,信乡长公主赶紧跟上:“臣妹听说皇兄要在洛阳修建新的学宫。”
“怎么,你想搬到洛阳小住?”刘瑞还是很放心让妹妹管理阳陵县的,若是后者离了长安,他也不知让谁接受阳陵的重担:“是有驳你的颜面?还是……”
“皇兄您是看了多少话本才有这种念头。”信乡长公主那叫一个哭笑不得:“若说闽中的乌伤堂姐受下属委屈,那还能说天高地远,可我处于关中之地,又在阿父的皇陵前管太学之事,谁敢给我这个气受。”
她的嘴巴抿了又抿,眉头更是纠结成“八”:“您也知道臣妹未婚,但却有个儿子在膝下承欢。”
“啊!你是说王孙啊!”提到妹妹的私生子,刘瑞也是吐槽无能。
十个汉人勋贵里有三个都取“王孙”之字。
不过这位信乡长公主的儿子可非表字王孙,而是姓王名孙。
至于为何冠以王姓……
“韩将军也与我说过小外甥的事儿。”皇妹到底没离京城,所以刘瑞肯定知道小外甥是怎么来的:“韩将军是拿回河套的功臣,又与先帝、大父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韩嫣在韩将军那儿虽不受宠,但也好歹顶着韩家的子孙之名。”
刘瑞转身坐回原位,摩擦着没胡须遮挡的下巴道:“你虽没有公开儿子的真实身份,可尚冠里和戚里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那王孙是谁?”
“那依皇兄所见,臣妹的王孙是刘王孙还是韩王孙?亦或只是王公主的王孙?”信乡长公主也不怵那立了战功的颓当将军。
人家又算立了战功又如何?河套地的成果是无数将领、士兵,外加关中的工匠一起打下来的。
别说是现在的韩颓当,就连史上的卫霍舅甥都不敢借着战功逼君。
韩颓当是文帝时的将帅,如今连曾孙都能打酱油了,这在武将群里属于难得的高寿。
作为归顺的韩王信的幼子,韩颓当的目标是做申屠嘉第二。
当然,他与皇帝的君臣情和做过今上少傅的申屠嘉是没法比的,更别提他韩王子的身份与根正苗红的申屠嘉有十万八千里之距。
可即便是这样的处境,他也想像申屠嘉般奉常治丧,配享太庙。
刘瑞是个宽和的人。只要你别触及底线,他不至于克扣功臣的死后哀荣,所以立下诸多战功的韩颓当是可以葬景帝陵或今上陵的。
最重要的是韩颓当一走,儿子孙子皆未继承阿父、大父的将帅之才,撑死也就混个中等的军官职位。
至于曾孙……
武将活到四世同堂就已罕见,更别提看曾孙长大。
如此一来,韩颓当一走,弓高侯的炭火就跟襄城侯般冷得结冰。
除非是被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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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踢破混沌的脑子,否则韩家不会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与信乡长公主撕破脸皮。
估计在韩将军与刘瑞提起信乡王孙前,韩家就因此事吵了不下两轮。
“也是难为韩将军了!递话递到皇兄面前,也算是把老脸绷得快要裂开。”
“别嘴贫了。对于王孙,你到底是什么安排。”刘瑞是不介意妹妹单身快乐,毕竟先秦也不是没这种例子,就是到了盛唐之时,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玩得可比信乡更花,也没见得玉真的儿子受其影响。
嗯!
至少是在肃宗夺位前没啥影响。
“朕不介意你找男人,但你能不能做好取乐的收尾工作。”刘瑞本想提醒信乡别找出身太复杂的男人,但又觉得这话过于不把底层当作人看,所以换了一种说法:“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兄长帮着处理私事。”
末了,他还不忘吐槽妹妹品味太差,居然看上韩家里最没用的那个:“同是韩颓当的孙子,你就不能挑个好的?非要挑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没法办,谁叫妹妹学了阿父的不良习性,看人只看长得如何。”信乡长公主也破罐子摔道:“我若看上韩则那个一步三喘的,您也不怕韩将军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韩说……”
信乡长公主眉头一皱,随即又叹了口气:“年纪太小,我可不是馆陶姑母,喜欢给外人抚养总角小儿。”
“你不是嫌韩嫣没有大能耐吗?怎么还与他有这种亲密关系。”
信乡长公主沉默了会儿,随即拍着脑门回道:“韩嫣愚蠢,但生得实在是姿容端丽。”
最重要的是因为韩嫣不够聪明,所以才会加倍讨好信乡长公主。
刘瑞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耳熟,但又想不出在哪儿听过。
“罢了罢了,朕就替了了这事。”
老实说刘瑞不想妹妹嫁给韩颓当的孙子。
正如非彻侯者不可得为相般,汉朝……尤其是西汉的公主夫婿就没一个不是彻侯、关内侯,所以你看西汉的驸马列表,除了作为新贵的外戚,公主多半嫁了开国的功臣之后。而这亲上加亲的结果就是功臣在不知不觉中被史诗级的削弱。
尤其是在刘彻一朝。
景帝与馆陶长公主双面联姻,结果刘彻还把亲生女儿嫁给姐姐与表兄之子,然后又想爱若亲子的霍去病尚卫子夫女。
刘瑞是绝不允许这种事在本朝发生的,但又没有破局之策,所以听到信乡不想成婚嫁人时,他其实是松了口气——一来本朝确实难找可尚主又没有太多亲缘关系的人,二来若是薄太后或太皇太后介入其中,信乡长公主就得在薄氏子或馆陶子间选个夫婿。
薄氏子还勉强可行。毕竟信乡长公主非薄太后的亲生女儿,而薄姬与信乡长公主隔了三代,就是配薄氏子也亲缘追到四代以上,不会有让刘瑞感到头皮发麻的基因病。
可馆陶的儿子就不同了。
历史上的阿娇与刘彻就没孩子,其兄与孝景帝女,也就是本朝的信乡长公主有且仅有尚了夷安公主的昭平君,结果因杀人获罪。
再往后瞧,高殷的皇后李氏一生无子,元宝炬的皇后乙佛氏生十二子仅二人存活,唐玄宗的顺妃韦秀是隔了房的表兄妹(唐中宗与韦后的外孙女)却没有子嗣,唐德宗的贤妃韦氏是肃宗的外孙女也没有生育,还有康熙的大小佟佳氏。
但你要让刘瑞给妹夫强封关内侯位,别说是他不太乐意,尚冠里和戚里那儿也少不得有勋贵抱怨。
信乡长公主见兄长为难,一边绞着自己的袖子,一面在那儿小声回道:“眼不见心不烦。臣妹把王孙送去洛阳不就没事儿烦了。”
送远了她担心,离得近又免不了被韩家叨唠。思来想去,还是洛阳最好。
最好把王孙塞进常人难进的大学宫。
这边的刘瑞头疼着给妹妹收拾烂摊子,千里外的匈奴王庭也弥漫着让挛鞮氏和四大贵种眉头紧锁的肃杀氛围。
自打军臣一病不起后,于屠日禅便夜夜抱着宝刀入睡,同时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里昂般让背部远离并不柔软的床铺。
失去河套对军臣的打击还是太大,加上他的弟弟在实际上与匈奴的王庭割而治之,opium果膏也侵蚀了他布满暗伤的身躯。所以在匈奴的胡巫,西域的巫医,汉人的药师尽毕生之力将军臣的身子拖到呼扶罗个头不至于在单于的位上双脚离地。
“呼扶罗呢?”军臣在漫长的漫长的沉睡后终于醒来。
守在一旁的于屠日禅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大大,让人给他喂了可以缓解疼痛的药水:“那个从汉地回来的小子呢?”
汉军俘了军臣的长子后把他囚在本国等死。
刘瑞对成为匈奴的单于外祖或舅舅没啥兴趣,所以让聂壹挑了逃到边境的匈奴人去服侍于单,里头甚至包括两个年轻貌美的匈奴女性。
于单对此闹过,吵过,也想拿着宝刀对着脖子招呼,但最后没如愿以偿,甚至还与服侍他的匈奴女人生了次子。
刘瑞不想放过于单,但也不想养着军臣的子子孙孙,所以让聂壹托人送回于单的小儿子。
因为有于单的信物和亲随作证,所以军臣纠结后也认回这个还不会说匈奴语的孙子。
没办法,人口就是力量。
他膝下就两个儿子,两个孙子。如果王庭真的落到伊稚斜或罗姑比的手里,他能气得死后不宁。
“他目前在小呼衍氏那儿。”
颛渠阏氏被囚禁后,军臣的后帐便由颛渠阏氏的堂妹——小呼衍氏做主,所以孩子交给她也没有问题。
但……
“呼扶罗他一直守在您的帐外。”于屠日禅犹豫后还是向军臣说道:“尤其是在小侄儿从汉地回来后,他来王庭的次数就越发频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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