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帖》何在?”她根本无视了所有人群的骚动,只注视着夜色深处,平静地问出了第三遍。人们面面相觑。刚才……是有一声爆炸声吧?不是沉闷的、恐怖的炸声,而是一种清脆的炸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许久,总算挣脱了层层束缚,还很不开心地回头狠狠踩了好几脚曾经的障碍。听错了……?在这个疑问刚刚浮现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了一种“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某种柔韧的纸卷正被人不断抖动、拉扯。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往声音来源看去。而少数人却已经联想到了什么,一个个猛地瞪大了眼,表情就像见了鬼。州牧就觉得自己见了鬼。他以一种和体格完全不符的灵活劲儿,在原地使劲一跳、脖子一转,两只长得不合时宜的杏眼瞪成了铜铃,震惊地望着夜空。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星空统治了世界,而灯光统治了这座城市。在星光与灯光交织之处,在清澈的夜色里,大幅卷轴撑开四角,欢快地扭动着柔韧的身体。那模样宛如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狗,兴奋地撒开腿欢腾,表示着:来啦来啦!无数人眼睁睁看着,卷轴从云府深处而来,“哗啦啦”地掠过人群,目标明确地往、往……往那窗边少女而去!“那是……”“不可能……”“摹本?”“我看看我看看!让我看看!”“别挤……哎别挤!!”无数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上头的字迹。还有无数人陡然忘记了一切,贪婪地伸出手、法器、书文……想要拦截那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名帖。然而,想看字的只看见了一片空白,想拦截的都被无形的力量挡回。云家的谁惊呼一声:“拦住啊——那是朱雀本,快拦住!!”他们不说还好,一旦坐实,人群更是沸腾了!可是,他们沸腾是他们的事,人家字帖自个儿只管一个劲往楼上冲。——呼啦!朱雀本的《云舟帖》,彻底撞进了云乘月怀里。看不见的生机脉脉流动,悄然注入摹本里。满城的沸腾,如离了火的汤羹,陡然冷清下来。人们发热的头脑也冷了,眼睛愣愣地往上看,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这珍贵的摹本为何突然出现。是因为,难道真是,是……云乘月拿起字帖,扫了一眼,眼中流露一丝诧异。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将摹本高高举起来。“神物有灵。”在万众瞩目之下,她不笑也不怒,只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的东西,我叫它一声,它当然会应。”“现在,谁还要质疑?”天地之间,鸦雀无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半晌。有人试着解释,迟疑道:“听说有些人,会在珍宝上布下血缘术法,确保是自己的后人继承……就是这么一呼即来吧?”立即有人附和:“是是,我也听说过。”人类是擅长解释的动物,拥有神奇术法的人类更是如此。这也是云乘月敢当众“作弊”的底气。但这时……“……不,这肯定是妖法!!”有人怒吼。而怒吼的竟然有两个人。一个是州牧,一个却是云三爷。后者搂着自己的妻女,一脸扭曲地吼道:“必定是妖法!你也不是二娘,是个妖修、邪修,在这里哗众取宠,就是想诓了我们的宝贝!”州牧却是为了另外的理由而在着急。他隐秘地看了一眼州牧府的方向,心里暗暗祈祷,面上对着二楼疾言厉色:“不错,你这小小女子,胆敢玩弄妖法、公然掠夺他人私产,于律法不容!”州牧被无人知晓的焦躁煎熬着,一时竟然连聂七爷的要求都顾不上了。“来人——将她拿下!”聂七爷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还算镇定,神色却更阴沉了几分。他的属下上楼有些时候了,居然没能拦住她?发生了什么?难道……真是邪修?官兵立即提刀挽弓,寒光闪闪的利刃顷刻对准楼上。还有一队官兵粗暴地推开人群,就要上楼拿人。云乘月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刚才她在沉默,因为她将字帖展开了,神情认真地端详着。她看得太认真,所有人都忍不住,继续伸长了脖子去看,仿佛只要这么盯着她,就也能一起从朱雀本中受益。所以,其实云三爷到底说了什么、州牧说了什么……没几个人在听。也就和他们利益相关的人听得认真,算捧个场。大多数人现在只焦急地关心一个问题。“她在看什么啊?”“上面写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有人大着胆子,亮了嗓门儿吆喝:“云二小姐,那上头写的什么,也给我们瞧瞧啊!”又有人鄙夷地皱眉,啐一口:“呸,人家的东西给你们瞧?好大一张脸,天地都盛不下!”还有聪明人摇头晃脑:“唉,这云二小姐看着聪明,其实还是太稚嫩了。”——“是啊,她能将朱雀本唤出来,又如何?她保不住的。”——“看着吧,她最终还是得找个人庇佑她。”——“正是。就可惜了那宝贝啊……”然而,在无数纷纷议论里,那柔暖灯光里的少女,却忽然微微一笑。她本已瑰丽如梦,微笑时更如梦中春山、银瀑、月夜、日升……是一切生命眼中最生机勃勃的美丽。“你们想看?好啊。”她的话出乎很多人意料:“这摹本写了什么,其实非常简单。来,我给你们看看。”她伸出手,抓住字帖的两端。“看。”她双手用力一扯!——刺啦。清脆的、不容忽视的一声响。一瞬间,人人都呆住了。他们不得不呆住,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刚才,这世间罕见、一面难求的珍宝,就这样被云二小姐撕成了两半!她的动作甚至还没停!刺啦。刺啦!刺啦!!就在世人面前,朱雀本瞬间变成了碎片!碎片……?“……啊!!!”是云大夫人在尖叫。她一个踉跄,捂着心口,软软地倒在了婢女身上。尖叫的不止她,还有无数和这摹本并不相关的人。——暴殄天物!——罪人,罪人啊!——这不可能!!——那肯定不是朱雀本,是骗人的!可怎么能是骗人的?云家人的震惊、痛苦、绝望,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云二小姐却还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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