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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詹伯最后说:“同意你进辜家的是头家,你要走,也得让他知道。”
还没到辜镕醒觉的时候,辛实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屋,床上还堆了几件换下来的衣裳没洗,这张床,除了他被辜镕叫人抬回来那天睡过一次,后来压根就没碰过,那么多个夜里,他都是在辜镕屋里睡的。
辛实抱了衣裳去井边,井水冰凉,才揉搓几下衣裳,他的两只手就冷得白里透红。
盆里是件浸了水的刺绣单马甲,辜镕特意找人上门来给他做的,里里外外的衣服裤子共做了四五套,这件是竹青色,珍珠盘扣,丝绸的面,穿在身上轻飘飘的,沾了水也不重。
下午热,辛实搓得满头汗。洗过一遍,他停了停,掀起衣摆擦了把脸上的汗。他每日都干活,因此虽则还是瘦,但却有四块浅浅的腹肌,靠近胯部的地方,平坦纤瘦的白肚皮中间有一条短而细的竖状凹陷,是一个形状漂亮的肚脐眼。
轮椅转进这间小偏院时,辜镕正好瞧见那道衣摆往下落,白生生的皮肤从他的眼里划过时,他的喉结不自觉滑动一下,觉得喉咙里苦得发疼。
他的面色带着压抑的平静,上一次隔得这么远打量辛实,是辛实第一回进辜家。
辛实跪在地上为他祈福,正因有了这一遭,他才正眼开始看这个年轻人。当时第一眼,他就在想,这是个朴实的漂亮孩子。
朴实,不是说辛实不够漂亮,而是因为辛实没把自己的漂亮当回事,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一身麻袋似的大衣裳。
可现在,有谁敢相信辛实是打乡下来的孩子?他把他打扮得伶俐又金贵,满雪市去找,就连朝宜静身边那个美极近妖的朝鲜男孩子,他也觉得比不上辛实一根头发。
他才明白自己对辛实是个什么心思,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意,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怎么说,才不会吓到辛实,辛实就要走了。
辛实甚至没第一个告诉他,也没个商量,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像是丢掉一个包袱似的,把这事儿通知了詹伯。
詹伯已经很久没踏进过他的院子了,有了辛实,他见到詹伯的时候变得很少。因为少,所以詹伯拍门叫醒他的时候,他睁眼,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甚至等不到詹伯去把辛实叫过来,硬生生忍着膝盖疼,自己搬腿下床,坐上了轮椅。从开刀到今天,二十余天了,这是他头回真真正正用自己的腿落地,同踩刀子也没什么区别,可再疼,没他心里疼。
难怪辛实这几个礼拜,日日忙着去做窗户,两只手上的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他分明是急着赶工,好快快地离开辜家。
这些好日子,他居然一点也不留恋。
来的路上,辜镕有一肚子的怒火想要冲辛实发,想问他那我算什么?还想问,你当初说得好听,我想去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这句话还算不算数。最想问的是,走了,还回不回来?能不能别走?
到了院门口,辜镕却并不长驱直入,而是抬手示意停下。车轮停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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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大哥一个亲人了。”
辜镕沉默了片刻,说:“好,你有数就好。”
夜里快十点,辜镕洗漱睡觉的时间,他那两个膝盖暂时没法沾水,辛实每天夜里就从浴室拿珐琅的盆子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身。
从脸擦起,然后是脖子、结实的胸膛和窄瘦的腰。擦轻了,辜镕总是攥着他的手,笑着朝他挑眉,说你给我挠痒痒呢。擦重了,他又要哼哼唧唧地喊疼,总要闹一阵,才肯安安生生躺着让他摆弄。
再往下头,辜镕就自己擦了,到了大腿,又让辛实来,擦洗到小腿,辛实总会隔着热毛巾给他好一顿揉捏,把他伺候得舒舒坦坦,再把他那双长腿塞回被子里,让他睡个好觉。
可这回,辛实拧干了毛巾想去碰辜镕的脸,辜镕却别开下巴,没让他碰,而是自己从他手里拿过了毛巾,抬起下巴给自己擦脸和上半身。从头到尾,他一个眼神也没给过辛实。
辛实不知所措地愣在床边,眼神慌乱地盯着辜镕,心里立马酸起来,碰都不肯让他碰,辜镕一定是觉得受了他的骗,想跟他撇清关系了。
擦完上半身,辜镕把毛巾递还给他。他换了块毛巾,默默投进热水里洗一遍,等毛巾沾了热气,他把心一横,厚颜无耻地想再试一次。伸出手,他要去摸辜镕的腿,还没靠近,让辜镕拿手挡开了。
辜镕攥着毛巾一角,缓之又缓地从他手里抽出来,还是要自己来。
辛实心里委屈,咬着牙,简直把头低到了脖子里去。
擦完身体,辜镕卷着被子闭上了眼。
望着床上那道宽阔颀长的背影,辛实鼻子都有些发堵,从来没有一个夜里,他们没有任何话讲。
他倒宁愿辜镕朝他发脾气,好过这样不搭理他,辜镕真的讨厌一个人就是这样,看都不看他,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辜镕躺在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擦身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使唤辛实,为了叫辛实多来自己面前晃一晃,还让他去做了许多故意制造出来的杂活,倒水,换钢笔墨水囊。越想,越很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忏悔片刻,他闭上眼慢慢睡了。
夜深阑静,外头只剩竹虫沙沙地啃噬竹心的声音,辛实在被子里躺着,眼睛直愣愣瞪着高高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里,又听到辜镕闷哼,是又疼了。
手术以后,他总是疼,尤其夜里,不是抽筋的疼,是生骨长肉的那种疼。
辛实跟火烧屁股似的,立马翻身下床,踩上木屐就小跑进了辜镕屋里。
屋里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辛实熟练地绕过床前的换衣凳,到了床沿。他把手伸进被子去探位置,前后左右地摸了片刻,他在床中央摸到了辜镕的手臂。
把被子掀开一个角落,他利索地蹬掉木屐爬上床。
把辜镕的身体翻过来正躺着,再将他两条腿架到自己大腿上,然后自上而下地去给他把紧绷的肌肉揉开。这一套他已经做得很熟稔了。可今夜,刚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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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让,躲着我。”由于带着鼻音,这声音瓮声瓮气的,有点撒娇的意思。
原来是为他哭的。辜镕心一颤,浑身上下像被微弱的电打了一下,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
他又凑得近些,认真地看着辛实的侧脸,柔柔地说:“我没躲你,我想叫你多歇息。”
辜镕身上温热的气息扑过来,辛实的眼皮颤了颤,心里头猛地跳一下,不大敢信地扭过头,瞪大眼睛看他,说:“真的?”
他没敢想自己瞒了辜镕这么多,辜镕还愿意宠着他。虽然他根本没想瞒辜镕,说起来简直也很无辜,可他就是觉得对不住辜镕。
辜镕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真的。”
辛实盯着他看了片刻,吸了吸鼻子,嘴唇慢慢抿起来,像是个害羞的笑。
辜镕的心又燥热起来,他的视线灼热地落在辛实粉红的嘴唇上,看了半晌,他突然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辛实细腻白皙的手背,那力道不轻不慢,像是蚂蚁爬,挠得人心痒痒。
辛实的五指在他手心里动了动,像是想躲,可到底也没躲,仿佛把那只手送给了辜镕,任由人家把玩他的手指。
这样一个微凉的夜,只有两个人是热的,辜镕有些情不自禁地去拿胸膛靠辛实的肩,贴住了,慢慢地问:“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这个问题,不大像主仆间的,简直亲昵得过了头。
换了别人,怎么也得吓一跳,可辛实从没伺候过别的主人,因此也没觉出辜镕问的有多么不合时宜。不假思索地,他重重点了点头。
辜镕攥他的那只手用了力,“不舍得,那就别走。”他快速地说:“把你大哥的名姓年纪和相貌告诉我,我拍电报叫在暹罗的朋友去找,我认识的人多,怎么都比你无头苍蝇似的去乱转来得快。”
辛实倏然抬眼盯上他,那眼神,有震惊,更像是感动,说不舍,简直还掺了些天真的爱意,辜镕一瞬间真想低头亲上去。
“辜先生,谢谢你。”辛实说。
辜镕看出辛实被他说动了,喉头滚动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希望。
辛实却在这时,朝他摇了摇头,幅度不大,可是很坚定,“要是我大哥还活着,说什么我也得让他回家,别人的劝他不会听,我非得亲自去这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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