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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擦黑,辛实紧赶慢赶回到了金家的小楼,还没坐下来喝口水,先被堆在一楼天井中央的大小箱笼吓了一跳,楼里仍有人走动,时不时从楼上又搬件东西下来。
这么大的架势,像是要举家搬迁。
难道城里将要开战?马来亚不是去年才刚太平下来吗?
辛实赶紧跑到金银的房间,金银也在收拾东西,房间乱糟糟的,箱柜移位,横七竖八乱堆在屋内。
“金银,你们家这是要去哪?”辛实小心翼翼避开拦路的柜子,走到金银旁边。
金银忙出一头汗,回过头瞧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咬了咬牙,告诉他:“老板在丁加奴开了个新公司,要我二叔带人去管理,我几个叔叔都是跟着这个老板做事,他一声令下,我们一家人都要跟着走。”
辛实心里一惊,因走了许久的路而绯红的面孔白了白。
他脱口就想问那我怎么办,可马上他想到,金银是瞧他可怜才收留他,对他并没有照管的义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干巴巴问:“这么突然?”
“之前没收到通知,今日终于敲定了叔叔才告诉我,要我转告你,或是跟着我们走,或是赶紧自己找个地方住下,总之我们后天就走,到时候这栋楼就要被房东收回,你得快拿个主意。”
辛实有些慌神,乌浓的长睫慌乱眨了眨。他在一旁的黑木矮柜上坐了下来,塌着肩膀轻声道:“我不能走,我要在这里等船去暹罗。”
“我也是这么跟叔叔讲,你又不是来谋生,是来寻亲。”金银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学他一样,也找了个斗柜坐下,犹豫半天,说:“你还有多少钱?够不够赁房子和吃饭?”
辛实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钱,如果接下来一整个月都坐吃山空那肯定不够,可是他现在每日都在做活,挣一分花半分,勉强应该能活下去,就点点头:“够。”
“那我就放心了,明日我不去做事了,去替你寻个合算的落脚地。”
辛实心里感激,忙说:“我同你一起去。”
“多做一天事就多挣一日工钱。”金银摆了摆手,憨厚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不让他浪费时间,“我们家即使走了,你还是可以跟着公司做事。我让三叔去同陈耀祖打个招呼,你以后就专跟着他的队伍,他在工人里头还算有威信,这次我们家的人都走了,兴许下一个管事的就是他。”
不提陈耀祖还好,一提起,辛实一阵恶心,坚决地阻止了金银:“不,我不想跟着他做事。”
金银一头雾水:“怎么啦,他欺负你?”
辛实欲言又止半天,到底还是忍着羞耻和愤怒把今天下午的事儿一股脑跟金银说了。
金银目瞪口呆,一瞬间先是下意识地将辛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巴掌大的白脸,圆眼,秀挺的鼻,一张不大的红嘴。打出生起,金银也是头回见到辛实这么标致的男人,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没有几个人的面孔能比辛实更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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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有些敬佩他,敬佩他脾性踏实,心态坚强,无论遇见什么事都愿意往好处想。人虽则瘦得像条竹竿,肩膀上却担得起男子汉的责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第二日,金银既没去做工,也没去替辛实找住所,他跟着辛实,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同去了琉璃厂街。
路程足有四五里,在日头下走路,难熬,两个人便一路谈谈天。也正是如此百无聊赖的时刻,辛实才能想起来跟金银打听些事情,给人家做了四五日的活,他还不知道这家人姓什么。
金银跟他一样来了没几天,可自己愿意打听,当即头头是道地向辛实做了解释,告诉他,那座宅子姓辜,放眼整个四州府都是排名前几的富庶人家,两三百年前从泉州迁来。
那时候的辜家就是豪门,风风雨雨百年,又历经战乱,仍旧是豪门,可称得上是下南洋的华人里头最坚挺兴旺的一个家族。
“那他们咋会住在这么破的屋子里?”
“这是人家的祖宅,多少年的宅子了,怎能不旧。”
辛实想起昨日那个阴森森的庭院,老老实实讲:“不止旧,还破,里头野草都长得同人一样高啦。”
金银有点惊讶,想了想,说:“以前好像不是这样。我听三叔说,战前辜家每年都要请人修缮一次,主人个个穿得华丽鲜艳,里头的装潢也富丽堂皇,佣人成群,连给我们这种人喝的茶水也都是好茶。后来日本人和英国人打仗,辜家大部分族人都去了英国躲避战乱,管不了宅子了,才荒了。”
那样一座大宅子,果然从前热闹过,繁华过,辛实想到那个孤零零杵在日头下的英俊男人,既然辜家没人在马来亚,他好奇:“那么现在住在那里的,不是辜家的人?”
金银却摇了摇头,“不是辜家人又能是谁,还是长房长子,叫辜镕。城里乱起来之前,辜家除了几个政府大员实在走不动,其余能走的都走了,按理说,辜镕也该走,日本人天天地搞轰炸,留在城里不是等死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走,说是要守着家里的产业。”
辛实说:“胆子真大。”
“可不说呢。说起这个辜镕,三叔跟我说过,他以前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这个。”金银比了个大拇指。
辛实水红的嘴角下陷,微微笑了笑,金银的架势真像是在说故事。
金银继续道:“十八岁从英国念完书回来,好好的少爷不做,去从军,两年就混成了大校,手底下有五六千个大头兵,在日本人面前都敢提着枪讲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当军官,回头管了家里的生意,居然也干得不错,替辜家盘活了好几家废矿场,挣钱都挣到英国去了。要不是他跟英国人关系好,辜家那么多人匆匆忙忙逃到英国,过得恐怕没有那么滋润。男人做到他这份上,算风光了吧。”
辛实讷讷点头,这人前二十年的日子,真像是戏曲故事里的乱世枭雄,不真实得像个梦。
他的心里一阵古怪,昨日他见到的那个男人,那个孩子似的大发雷霆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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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身体的男人,真是金银口中这个曾经在云端上搅弄风云的男人?
见他听得入神,金银讲得愈加起劲,唾沫横飞:“可要说他也倒霉,当兵打仗的时候没受伤,安安稳稳做生意反而受了伤,应该是前年,去谈生意的时候不小心进了日本人的轰炸区,救是救回来,可是自那以后,坏了一只耳朵,两条腿也不怎么听使唤。”
原来他的腿是这样坏的。
辛实听得心里真心酸,一个能上战场打仗的军官,两条腿却坏了,不要说奔跑跳跃,连动都动不了,他心里得多么难过。
耳朵居然也不好,辛实不由得想起昨日他厉声叫自己抬起脸大声说话的场面。
直到刚才他心里头还怨他呢,觉得他白长了张英俊的面孔,凶巴巴的,吓人。此刻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受了那样的罪,从天上跌到了土里,他已经够可怜啦,自己不能为这个去责怪一个又聋又瘸的可怜人。
金银带着点唏嘘扭脸看他,瞧见他神色戚戚然,惊讶地说:“你同情他?有钱人有什么好同情的。”说到这里就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了,有时候看英雄落难也是一种趣味,“他要不贪财,能落到这下场?”
辛实不高兴地说:“你才说他家有钱,那么有钱还能贪财?”他指责金银前后矛盾。
金银没当回事,说:“你傻啊,谁会嫌钱多!你不知道,这些有钱人就爱赚战争财!”
第6章\\x\\h\\w\\x\\6\\c\\o\\m(x/h/w/x/6/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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