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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红玫瑰
《雨人》内部试映结束,斯莱德和米高梅-联美又忙着为它安排公开试映会,在为它安排合适的排片数量之前,从随机抽取的影迷那里得到评分统计作为参考。
奥斯蒙德没再参与电影后续工作,将它全部甩给了米高梅现任CEO雪莉。
原本应该出席每一次宣传的导演艾伦·史密西也销声匿迹。
“期待和您再次见面,国务卿女士。”
心中的计量彼此心照不宣,奥斯蒙德面带笑容与脸上同样挂着礼貌微笑的女人告别,跟着侍者走向私人会所的后门,坐上一辆被拆卸了牌照的轿车。
[把说服技能关掉吧。]
奥斯蒙德收敛笑意,仰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长呼了一口气。
党鞭与他秘密谋划协商后,将原本涉及一名议员前途的关键性证据篡改,打通关系,栽赃给了LA当地的黑手党和远在多伦多的杰诺维塞,达成了双赢的局面。
FBI反应迅速,他们已经联络了多伦多当地警方,调派警力介入了调查。
而国务卿女士则向奥斯蒙德保证,无论如何,他们会确保将利亚姆引渡回国,交由美国法律处置。
处处留心,处处设局,如同猫抓老鼠一般运筹帷幄,漫不经心地露出爪子威慑,只等猎物仓惶之间落入陷阱。
系统清楚他心情不佳,难得地不吵不闹,一回到家就变成毛绒绒的小狗,蜷缩成一团,卧在了他的腿上。小小的躯体裹着细微的温暖,奥斯蒙德抬起手,揉搓了两下它的狗头,视线却落向了客厅中央摆放的昂贵摆件。
斯莱德。
凯恩的雪橇。
玫瑰花蕾。
曾经的美好。
逝去的美好。
再也追不回的美好。
奥斯蒙德苦笑着遮住了自己的双眸。
他不敢进行任何假设。
但恐惧盘踞于血管,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悸。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会有某一个人咄咄逼人地问出令他反感的问题:奥斯蒙德,你的rosebud是什么?
也许他会痛苦而麻木地思考良久,最后吐出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简单词汇:
三明治。
一个由面包、生菜、鸡蛋和培根组成的,难吃至极的三明治。
*
利亚姆蜷缩在墙角,他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所有行动全部被库珀和杰诺维塞们掌控,即便在库珀面前伪装出了一副受制于被他掌控的母亲,甘愿乖乖听话的模样,他们依旧监视着他,库珀更是疑心重重,以隐讳的威胁要求他住进杰诺维塞的庄园。
但是没关系,他在这盘棋局中只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牵一发而动全身,棋子已经开始挪动,他早早布下的棋局迟早会如同雪崩一般,将贪婪污秽的杰诺维塞全部吞噬殆尽。
他现在要做的。
只有以猎物的姿态耐心等待。
然而。
除了等待,此刻的他也无法再做什么插手棋局了。
利亚姆艰难地挪动着迟钝的身体,僵硬地注视着眼前残存着脏污的白墙。
他的躁期和正常状态交替着持续了太长的时间,在奥斯蒙德身边度过的时间太过平和安逸,致使他全然忘记了,郁期的反扑有多么难以应对。
他躺在地上,却像是深陷泥沼。在泥潭中越是挣扎,阴影之中便会伸出越多的手。粘稠而恶心的触感,抓住他的手脚、身体,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向下拖曳,吞噬。压强挤压着胸腔,一遍又一遍的窒息感促使他骤然从麻木中惊醒,大口喘息着维持生命体征。
四周很冷。
寒意顺着四肢攀爬,脊髓酸痛地仿佛早已经被人为拆解,利亚姆垂下头,他很饿,桌上摆着餐食,但他毫无进食的欲望。
他尝试着将手指捂上锁骨下方的皮肤,祈求着咒语一样的名字能为他带来些许温暖和慰藉,但冰冷的指尖骤然贴上皮肤,却令他一阵瑟缩。
奥兹。
妈妈。
他怎么会救不了任何人呢?
房门被人用力下压,发出吱呀的陈旧声响。
“沙沙——咚——沙沙——”
有人走上地毯,手杖重重敲击在地上,一步又一步接近,最后停在桌旁。
利亚姆闭上双眸,疲惫地循着心跳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库珀·杰诺维塞扫了一眼桌上的冰冷且一口未动过的餐食,轻声叹了口气:“利亚姆,你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以前你很听话,从来都不会违背我和你的妈妈,这是迟来的叛逆期吗?”
利亚姆几欲作呕,他了解库珀,他总是这样,以寻常的家庭措辞掩盖畸形的关系,编织一个又一个语言的陷阱。
老谋深算的杰诺维塞掌权人无比清楚,最有利的武器不是枪弹,而是言语。
他看向蜷缩在墙角,安静的像是睡着了的利亚姆,喃喃自语似地开口感慨:“就算你不体恤我,也该体恤你的妈妈吧?如果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天寒地冻,忍饥挨饿,处处受人白眼,心里始终没有一句怨言,还不都是为了把你养大?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离开她的身边,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塔尔基塔?”
利亚姆的眼睫颤了颤,既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过去的每一天,库珀都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走进房间,展开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说教”。
可是他无法否认,库珀·杰诺维塞说的是对的。
他就是酿成母亲一切悲剧的根源,他也是造成母亲死去的罪魁祸首,他难逃咎责。如果不是为了他这样的拖油瓶,母亲或许能够活着,母亲或许早就可以逃出魔窟。
“她是个好女人,更是个好妈妈。”
库珀高高在上地露出惋惜的神色:“你不能总是让你妈妈担心你,如果不是听说你发病,担忧你的状况,她又怎么会从塔塔基尔回来?苦苦哀求我只为了见你一面好好照顾你?”
利亚姆握紧拳,始终维持着沉默。
他知道自己有罪,但浑浑噩噩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活着,想要母亲活着,想要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健健康康地爱人与被爱。
为什么就是实现不了呢?
“我注意到你纹了一个名字,利亚姆。”
沉闷的声音迈动脚步,停在他的身侧,即使双眼紧闭,利亚姆依旧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火舌一般,黏在他的肩颈处。
“过去我时常提醒你,你的哥哥姐姐至始至终都在提醒你,杰诺维塞不会爱一个外人。至高无上的、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唯有家族。家族荣誉,家族地位,每一个杰诺维塞出生就是为了家族。看在你妈妈的份上,你总得为她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守护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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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荣誉。”
“不要再装死了,利亚姆。”
库珀用手杖末端,拍了拍他的脸颊,将座椅拖到他的身旁坐下。他放下手杖,轻轻拍了拍手掌:“西维亚,进来吧,给你弟弟上一课。告诉他,为什么杰诺维塞从不爱外人。”
上了年纪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西维亚嬉笑着领着一个被困住了手臂的黑发的男人走进了门。
利亚姆依旧紧闭着双眸,他将脸颊埋进臂弯,尽力逃避身后的一切。
他知道杰诺维塞的手段,他们的行动与道义、与信奉的荣誉、守则毫无关联,所谓的课程更是与大道理无关,唯一的作用只是威慑。他清楚将会发生什么,闭上双眸,也是怕看到西维亚刻意挑选一个长相酷似奥斯蒙德的男人。
耐心等待。
他不能现在反抗坏了所有的计划,也不能杀人。
耐心等待,他还有最后的希望,他还要回家。
只要回家,就有变好的希望。
只要有奥斯蒙德在
库珀并不在乎他是否睁开了双眼。
他在房间之中,他听到了一切,他无法逃避,只能忍受。
一场性虐。
男人尖锐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
滚烫粘稠的液体溅上利亚姆的后背,沾湿他单薄的衬衫。
液体晕开痕迹,向四周扩散出腥臭的气味。
与其说杰诺维塞不爱外人。
倒不如说,杰诺维塞们与库珀·杰诺维塞一样,从未真正地将“外人”当成过人。藏在他们骨髓中的暴虐与残忍像病毒一样随着基因流传,在肮脏的血液中流淌不息。无论是孩子的母亲,还是床伴,都不过是有关于性的玩具。
但利亚姆另有自己的解读。
杰诺维塞不是不爱,而是不配。
他们以血液作为沿袭的纽带,披着人皮,却做着禽兽一般的行径,怎么能与他的母亲相提并论?怎么能像他的母亲、神、圣母一样爱人?
畜生,终究和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场酷刑接连不断地持续着,对利亚姆施以凌迟。
耳边令人动容的痛呼和哀嚎终于画上句号,男人不再挣扎,悄无声息地闭上了双眸,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晕死过去还是再也睁不开双眼。
西维亚身上沾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她尚未被满足,失望且不甘心地发出叹惋的声音,甩甩头发,要来毛巾,悠哉悠哉地擦拭着被鲜血打湿的棕发离开了房间。
“你觉得事不关己吗?利亚姆?”
安静地做着观众的库珀·杰诺维塞终于开口,他微笑着抽出手帕,擦拭自己脸上溅到的血液,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一动不动维持着姿势不变的利亚姆。
他的声音低沉,暴力撬开利亚姆为自己构筑的防线:“别为自己找什么纯洁无暇的词汇开脱了,利亚姆。杰诺维塞都是一样的,哪怕你再怎么逃避,也无法否认,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变成我这样,变成你的兄姐那样,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杰诺维塞的血液。”
“你想要逃离杰诺维塞,和谁在一起呢?”
库珀面带微笑:“其实无所谓,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最终总会孤身一人回到杰诺维塞,就像你妈妈那样。这里才是你的家,是你的避风港,是遮掩你罪行的最后一块布。而这里,都是你的同类”
利亚姆的心跳顿住,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无法忍受地出声反驳:“不,结果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那样对他!还有我妈妈”
他是海恩斯,而不是杰诺维塞,他是海恩斯!
利亚姆不断地默念着。
可是库珀的话戳中了他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恐惧,痛苦、内疚、自卑,与自我谴责。
流淌在血管中一半的肮脏血液、躁郁症无法控制的不稳定情绪。他被不确定的因素掌控,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殃及身旁的人,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就不会被困在多伦多,母亲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奥斯蒙德就不会受伤,那一枪距离他的心脏只有薄薄的一层膜瓣。
他终于对上他的视线,库珀唇角的笑意扩大,他并未反驳利亚姆的话,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疑问:“是吗?你看,你的情绪总是这样不稳定。”
“我”
他并不是,他只是只是
利亚姆愣神,他不知道。可是这一切,好像真的都是他的错。
“你?”
库珀站起身,他胜券在握。用不着锁链,利亚姆畏手畏脚的善良和他的缺陷就是他的锁链,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人能做什么?利亚姆,如果不是你无法控制自己,你妈妈怎么会回来?”
不对,不对
“是你他妈的杀了她!明明是你!”
利亚姆压紧牙关,手掌撑着墙面,凭借着愤怒站起身:“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是那个真正的恶魔!杀人犯!”
库珀真情实感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知道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怎么会看不穿拙略的谎言。”
他面带微笑,仿佛是发现小辈终于有所进步的师长,诚心地为他的成长感到欢欣,不受半点指责的干扰:“那你不应该更加清楚吗?她是因为你而死的,利亚姆,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可怜的女人,大半辈子妄想逃离杰诺维塞。她成功了,不,她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朋友帮忙。那备受你和她信任的朋友,是他告诉她,你躁郁症发作,痛不欲生,甚至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才会不远万里地跑回来,重新叩响杰诺维塞的大门,亲自断送自己的性命和看似光辉的未来。”
他看向利亚姆,眼神就像他无视床上悄无声息的男人一样淡漠:“这件事不该怪你吗?如果你不让她假死,偷偷送走她,她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地活一辈子。”
“就像你的朋友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接近他,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美国有这么一个导演。”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床上的男人,意有所指:“你现在乖乖听话,我就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床上的男人如利亚姆所预料的那样,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下.体惨不忍睹,胸腔被匕首刺穿,鞭伤、焦痕遍布身体。他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紧闭着双眸。利亚姆深呼吸一口别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观察他的五官。
见他并未给出自己满意的回答,库珀一笑:“哦?还是说?你更喜欢亲手把他变成这样?你只是不喜欢你的姐姐动手。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的孩子,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好恶心。
利亚姆强忍着干呕的欲望。好脏。他身体中流淌着的一半血液,好脏。
库珀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洋洋得意的神情却被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划破。
年过半百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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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原本不以为然,片刻之后兀地愣住,他们与多伦多警方建立了坚固的合作关系,警车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开向杰诺维塞的“领土”。
这划破寂静,彰显存在感的警笛,显然与他平日里接触的警察不同。库珀立即噙着怀疑,看向利亚姆:“是你?你做了什么?!”
但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并未打算现在算账,他匆匆抛下利亚姆与从不离身的手杖,直奔庄园通向外界的地道。
“你逃不了了。”
利亚姆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追着他:“塔特有三单关于军火的大生意,人在蒙特利尔。图南与你和西维亚置气,砸干净了塔特的店铺,暂时躲到了南边。西维亚的人都在西海,想方设法解决你不满利益分配的副手现在你还能干什么?”
窗外的警察不止有多伦多当地警察,还有加拿大中央皇家骑警和联邦警察,甚至还有利亚姆未曾设想到的FBI。
枪声很快在窗外响起,像是一串没有尽头的鞭炮,将自己的全部燃烧殆尽。
库珀头也不回地跑下地下室,掀开房间角落地毯遮掩的通道木门向外跑去。
利亚姆的脚步稍慢,却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搀扶着墙壁,缓慢但绝不停歇地在昏暗的通道内移动。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今天。
杰诺维塞完了。
他做过的所有惨绝人寰骇人听闻的暴行,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他的母亲,成千上万惨死他手的亡灵,都会哀嚎着,唾骂着,注视库珀·杰诺维塞被恶魔拖入地狱。
阴暗潮湿的隧道终于在前方豁然开朗,利亚姆手脚并用爬出地道,他跟随着潮湿泥土上慌不择路的新鲜脚印继续向前。
沿途的风景令他感到异样的熟悉,但利亚姆毫不在乎,他像是一只饥饿的孤狼,冰蓝色的眼眸冒着寒光,固执地追逐着猎物的踪迹。
越过山岭,利亚姆最终在湖边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杰诺维塞到底是个老人,他体力不支,无法再越过冰冷的湖水向前,只能先在此等待休息,处理掉追兵,重新向其它方向逃跑。
熟悉的笑容终于从库珀·杰诺维塞脸上消失,他阴沉着脸色,注视着缓步向他走来的利亚姆,手指已经不复往日灵巧,颤抖而仓促地组装着被塞在大腿包中的手.枪零件,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拖缓利亚姆前进的步伐:“利亚姆,你是个好孩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母亲在死前说了什么吗?”
利亚姆的动作一顿,却未停下。
将弹匣上推,库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颤抖的手将手.枪瞄准利亚姆的头颅,狞笑着大喊:“她说,如果你从未出生就好了,她也不必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砰——”
由于过于慌张,子弹卡了膛。库珀连忙拍击着手.枪,重新将枪口对准利亚姆:“你为什么恨我?我给了你吃和穿,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饿死在你那个婊子妈的怀里了。只是因为我强.奸了她吗?这是杰诺维塞的血!我们生性如此,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要拿到手,我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都是一样的!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棒吗?”
“砰——”
利亚姆距离他不到五米,但这一枪子弹还是成功打在了他的身上,小口径的子弹因为手抖偏离了目标,在利亚姆的大腿上开出一个血花,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踉跄一下,却朝着他扑了过来。
坚硬的拳头毫不客气地砸在库珀的额头,一下就见了血。
库珀头晕眼花,一手尝试着抓住他的手臂阻止利亚姆的动作,一手则在地上摸索着找寻掉落的枪。
“你敢杀我?利亚姆?你想在监狱度过自己的后半生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即将入土的糟老头子,陪上你的后半生?值得吗?”
利亚姆单手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继续喋喋不休。
另一只擦破了皮的手再次握拳,朝着库珀的脸上砸去:“这一拳为我妈妈,畜牲,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库珀艰难地挣扎着,摸索的手掌却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抓起石块,砸向利亚姆的头顶。
鲜血瞬间自额头向下流淌,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夺过了石块,狠狠砸向库珀的额头:“这一下为奥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伤害他。”
他的声音嘶哑,面带笑容地举起石头,砸向奄奄一息的库珀的太阳穴:“这一下为我自己,我杀了你,和我的母亲,和奥兹无关。”
一下,又一下。
眼前滴下的血阻碍了利亚姆的视线,他的声音苍白无比,已经丧失了逻辑,含糊不清,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息:“他们都是要上天堂的我不怕你到了地狱还想着骚扰他们,我很快就会追上你。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地狱。”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流淌或者凝结的血污,分不清它们究竟属于谁。
库珀·杰诺维塞再也没有了生息。
利亚姆将石块抛至一旁,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杂草之上。
四周寂静无声。
他却听到了自己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响。
库珀·杰诺维塞死了。
但他身体中的一半血液、他的一半皮囊,是他仍然存在的证明。
好脏。
好恶心。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母亲怎么会死去?
如果不是他
残缺而肮脏的罪人,唯一的用处,就是阻碍杰诺维塞,不再让他回到人间。
利亚姆沾满鲜血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寻觅着杰诺维塞丢失的手.枪。
指尖冰凉的触感带来了好消息,他沉默着坐起身,将冰冷的枪管塞进自己的口腔。他曾经这么做过,在《失乐园》的片场,只要拉动保险,扣下扳机,一切就会真正地被画上句号。
食指用力,向下弯曲。
利亚姆深吸了一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枯黄草丛中的一抹白色
他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和库珀·杰诺维塞走到了十几年前,他种植玫瑰的地方。
利亚姆愣了片刻,空闲的手颤抖着,拨开了叶片。
杂草丛生的荒地居然在荒芜了七八年之后,于多伦多寒冷的秋天,绽放出一朵纯白的香槟玫瑰花苞。
生机勃勃的它,让利亚姆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送给奥斯蒙德那支雪橇上的图案。玫瑰花蕾,纯白的花苞。
鲜血自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了纯白的玫瑰花苞上,将它染出一片瑰丽的艳红色。
利亚姆一愣,不由自主地缓缓将枪口挪开。
他蓦然想起,几年前的公园里,他向奥斯蒙德承诺,他准备的红玫瑰中有属于他的一枝。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实现承诺。
他还没来得及,送奥斯蒙德一束花。
等他送完了这束玫瑰,再杀死自己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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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他很久以前在附近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汽油和轿车,利亚姆艰难地撑起身,踩下油门,汽车直奔洛杉矶好莱坞。
利亚姆的大脑僵硬,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他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见到熟悉的街道与指路牌。路边的花店刚刚开门,利亚姆掏出钱夹,取出几张纸钞,要店员帮自己包一束热烈的红玫瑰。
花店还没来得及购买包装纸,利亚姆便取出车内的透明雨伞,掰断把手,让店员将鲜花装进雨伞。
他们指着他身上快要干涸的血液,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利亚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却去而又返,他只向花店借了些冷水,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脏血和污泥。
至少,去见爱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外表与灵魂一致,满身的污秽。
在黎明破晓的时候,他终于站在了奥斯蒙德别墅的门前。
钥匙插进锁孔,房门却由内向外打开。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玄关,一双流光溢彩闪闪发光的孔雀蓝色眼眸在看到他的身影后猛地瞪大。
“奥兹”
纷乱的思绪、饥饿、痛苦,在这一刻,突兀地钻进他的大脑,让呼吸重新恢复力道,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重新鲜活了起来。
利亚姆愣愣地递出那捧装在透明雨伞中的红色玫瑰,唇舌与喉腔不受克制地动了起来:“花花很干净。”
小狗很脏。
但是没关系。
花很干净。
第242章并发症
奥斯蒙德从未想过,有一天,利亚姆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身上单薄的衬衫和裤子都被水打湿,薄唇发白,看起来极为虚弱。神情恍惚,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只溜出去滚了满身污泥,又心虚地在喷泉水中打了个滚来遮掩“罪行”的小金毛。
眼前被透明伞布包裹的大捧红玫瑰鲜艳、火热,浓烈,还带着露水,娇艳欲滴,奥斯蒙德的薄唇嚅动,本该脱口而出的千万句话全部被芳香填塞,持续忧虑的大脑也在同一时间切断了电源,停止运作,令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利亚姆捧着花,如同死寂一般波澜不惊的心在此刻突然变得局促不安。他就像是一个与他同龄的普通学生一样,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焦虑、呼吸急促,担忧喜欢的对象不喜欢他的花:“你”
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小心翼翼:“你今天过得好吗?”
他遭受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值得告诉奥斯蒙德,也不必让他因为这些事伤神或者难过。
但奥斯蒙德不喜欢这一句话。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失乐园》。
奥斯蒙德轻声叹了口气,抬起手绕过那一捧热烈的玫瑰,褪下手腕上的发圈,轻手轻脚地将利亚姆垂落的金发发尾捆扎起来:“头发散了。”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稀松平常。
捡回湿漉漉的小狗,他为他戴上项圈。
稍一接近,奥斯蒙德就察觉到他身上与以往不同的冰冷。十月初的清晨,打湿的衣服,导致利亚姆身上暖意全无,身体肌肉自发地细微颤抖着,提供微薄的温暖。
奥斯蒙德的动作一顿,将要收回的手臂向下挪动,顺势搂住了利亚姆的腰,把自己和花束都送进了他怀里。紧贴的皮肤透过湿润的衣物传来凌冽的寒意,奥斯蒙德的身体一颤,却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他一直都是一个精于算计,善于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的人。
狼狈的小狗匆匆赶来,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也没有提及他的母亲奥斯蒙德已经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到了蹊跷。
怀抱着的身体一僵,利亚姆不但没有像过去那样伸出手反抱住他,反而在短短一瞬间流露出了挣扎的意愿。
奥斯蒙德被浓密眼睫遮掩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心脏猛地向下坠去。
“奥兹”
感受到周身环抱的暖意,利亚姆愈发感到疼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渴望着留下,大脑却不停地叫嚣着驱使他离开。
他迫切得想要死去。
他手上沾着血。
躁期与郁期的落差令他轻易地陷入绝望,躁期时他有多么相信自己,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好一切;郁期时就有多么痛恨自己,他数落自己的罪行,惊恐地试图逃离,以免再次将厄运带给自己仅剩的温暖。
他怕他被怀抱继续包裹、被奥斯蒙德的眼睛打动退缩,贪婪而自私地向上帝祈求再多一日,忘记他有多么污秽不堪。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利亚姆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尝试着轻声恳求他松开自己,放他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活于世的作用。
母亲已经离开了,他无法保护她,只能杀死恶魔,解决最后的疑虑。
奥斯蒙德很好。
他的未来永远闪闪发光,他冷静,聪明,游刃有余关于电影,他总是帮不到他太多,CR风投会在他死后由他继承,不过那些微不足道的钱好像帮不了他太多。
尽管他很想参与奥斯蒙德的未来,但他觉得,奥斯蒙德应该并不希望一块脏污扰乱他的设想。离开他,他的未来更加光明。
思来想去,他还是到地狱去,才能发挥他仅有的作用。
不如死去,让人世间的一切到此为止。
“利亚姆。”
奥斯蒙德改拥为箍,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屋内传来唱片机悠扬的声响,它播放着鲍勃·迪伦为《雨人》撰写的《YouBelongToMe》。
他的声音沙哑,一样轻缓,稍不小心,就会消失在空气中。奥斯蒙德抬眸,对上利亚姆那双明显蕴藏着心虚和愧疚的浅冰色瞳孔,平静地吐出一句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我胃疼。”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
只剩下屋内柔和悦耳的木吉他音色和鲍勃·迪伦的呢喃:
“无论他带你去向何方,都不错
廷巴克图它不重要,因为我们命中注定在一起
你知道么?
没有人可以阻止命运,谁也不行
在不久之后的某一个夜晚
我会来找你”
利亚姆的心脏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泛着寒意和水汽的手臂肌肉紧绷,慌张地搂住奥斯蒙德的身体,将他压在了墙体与自己之间。
嵌入子弹的大腿几乎没有了知觉,脑后仍然传来麻木的钝痛,但他浑然不在意,反倒担忧而畏惧地望向了奥斯蒙德的腰,眼神不断在他的脸与腰腹之间徘徊:“我你叫医生了吗?”
送完了花,他还是无法就这样死去。
奥斯蒙德闭上双眸,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味:“我们进屋,给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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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打电话。”
他把雨伞中的花束搂进怀中,将额头轻轻地靠在了利亚姆的颈窝:“利米,我需要你,别走,我需要你。”
“奥兹”
利亚姆小心翼翼地搂着他,就像是捧着一朵易折的花,他因为自己的卑劣忏悔——他居然因为被需要而欣喜,尝试着逃脱死亡的审判,为肮脏的自己开脱
*
要价昂贵的私人医生匆匆赶来,领着利亚姆和奥斯蒙德坐上了他的医用小车,直奔私人诊所。
他惊愕地为利亚姆清除了伤口的脓疮,剔出弹头,将他的伤口全部包扎固定:“从多伦多开车到洛杉矶需要40个小时,你顶着这么严重的伤,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利亚姆没能回答他。
他承受的压力极大,饥饿、疲惫早已经压垮了身体,徒留一束玫瑰的信念让他忽视了身边的所有状况。
得知奥斯蒙德没有大碍以后,就在手术台上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却始终紧紧抓着奥斯蒙德的衣角。
奥斯蒙德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他爬上床,将耳朵抵在利亚姆的胸腔,枕着他的心跳闭上双眸。
他同样并不好受,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导致他食欲不振。
多伦多传来消息以后迟迟不见利亚姆的身影,又让他陷入了失眠的状况,只能在凌晨时仍然坐在客厅,打开留声机,盯着他不断追逐的雪橇,努力缓解自己的焦躁。
他甚至一度放弃了希望。
以为利亚姆已经在某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以为重金买来的雪橇最终变为一个讽刺。
万幸的是,利亚姆最终活着回来了。
哪怕状况不容乐观,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不是“预示”着彼此糟糕未来的《失乐园》中的人物。
他不是停尸房的一具尸体,虽然冰冷,却依旧存有温度。
奥斯蒙德握住他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侧头倾听着他的心跳,终于放松了身体。
疲惫的灵魂,生来没有供以停靠的港湾,只能互相慰藉着,舔舐彼此的伤口,就这样相拥着陷入梦乡,用彼此的温度温暖麻木的躯壳。
这一觉睡了太久。
也太过舒适。
仿佛被数不尽的棉花温柔包裹,蜷缩在冬日的壁炉旁边。
只是屋顶的一角漏了雨。
奥斯蒙德凝视着不断落下的水滴,迟疑地露出勉强的微笑。
他由衷地祝愿利亚姆平安,万事顺意,但它并未完成。
他尝试着想要学会爱人,但是他贫瘠的生活经验和空乏无味的电影教不会他任何东西。他想要救利亚姆,但他只能自己前进,他只能自己摸索,他只能用折磨他一生的苦痛的并发症,去拖曳着他,去书写扭曲而荒诞的爱意。
第243章Falling
盘踞在加拿大多伦多的黑手党势力被连根拔起,并没有引起美国人民过多的关注。
杰诺维塞像是一块烂在内里的腐肉,在两国秘密的协商合作之下被强忍着刺痛逐一清除。
所有被警方逮捕的罪犯将于一周后被公开审判,在那之前,杰诺维塞们还有机会供出他们的同僚,为自己争取微不足道的减刑。
可惜加拿大并没有死刑,仅剩的杰诺维塞们即便大多背负着成百上千条人命,被受害者家属谴责,却终究要被法律宽恕,在监狱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唯有库珀·杰诺维塞例外,作为杰诺维塞的首领,他被警方于距离杰诺维塞庄园大约20英里的湖边发现。
死者额头中了一枪,头部有大量重物砸击的痕迹。
警方发现他时,杀死他的罪犯卡洛斯·巴尔就在一旁等候。巴尔本人没有进行任何反抗,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警方通过他的描述和尸体检测中杰诺维塞指甲中残存的组织细胞DNA和枪上的指纹断定巴尔的陈述属实。鉴于警方断定他为了保护自身生命才与杰诺维塞展开了殊死搏斗,且自首态度良好,检察官竟然夸张地决定不起诉巴尔,将他无罪释放。[1]
经过走访调查,缕清千丝万缕的细节,警方总计抓获了471名牵扯案件的帮派份子。还排查得知,好莱坞当红影星利亚姆·海恩斯居然与库珀·杰诺维塞有着血缘关系,他几年前死去的母亲汉娜·海恩斯备受杰诺维塞迫害,同样惨遭库珀杀害。
而利亚姆本人则对杰诺维塞恨之入骨。
他的证词是本案的关键性证据,在突袭之前,他提供的种种证据和线索令联邦警方有了万无一失的保障,足以为杰诺维塞的家族成员判处罪名,规避了他们凭借律师逃脱法律制裁的最后可能。
出于对关键证人的保护制度,为了避免部分轻罪成员出狱后对证人展开报复,警方并未对外宣布利亚姆本人与杰诺维塞家族、与证据的联系,甚至未在法庭上传唤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遭受杰诺维塞威胁、迫害的受害者太多了,每个人都希望在最神圣的法庭上控诉杰诺维塞的罪行,不幸在《红辣椒》剧组中受伤难以行动的利亚姆·海恩斯如果不是出于自身需求执意前往,就没必要特意前往加拿大多伦多参与审判。
一周后。
一名年迈的母亲在听说多数杰诺维塞家族的成员都被判处无期徒刑时,立即从包中取出了手.枪,当场击毙了西维亚·杰诺维塞和塔特·杰诺维塞,亲自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复仇。
而图南·杰诺维塞和五名杰诺维塞家族的核心成员,则因为被判大量贩毒、恐怖活动罪,被美国强烈要求送与美国法院审判,被美国判处三个月后执行死刑。
到此为止,骇人听闻的杰诺维塞案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奥斯蒙德将手上的文件夹送入燃烧的壁炉,十指交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壁炉中不断跳动的橘黄色火焰和消失不见的纸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洛杉矶本地黑手党同样被当地警方整治,被他怀疑的经纪人亚历克斯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逮捕,以间谍罪起诉扣押。蒂莫西·赫顿和大卫·格芬被人举报与他关系亲密、频繁联系,现在一遍遍进出警局,自身难保,根本抽不出时间再给奥斯蒙德添堵。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厚重的风衣,将它披在身上,拢起衣领,匆匆出了门。
利亚姆不住在家里。
为了方便使用私人诊所中的精密仪器,迈克尔·奥维茨帮他在诊所附近找了间高档公寓修养。
奥斯蒙德计划在乘机前往纽约之前,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即便他明天下午就会返回,但离开前不亲自看望,总觉得不太放心。
大半个月过去,利亚姆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头上的伤口缝线以后已经全部愈合。大腿的枪伤有些深,但由于错开了神经,并未过多地影响他自身的活动。
比起他身体上的创伤,奥斯蒙德更担心深陷郁期和母亲去世对他的心理造成的影响。
从很久以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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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他就知道,利亚姆根本就不在乎生死,比起痛苦地活着,他更愿意有价值地死去,比起直面苦楚,他更擅长回避、逃走。
奥斯蒙德在屋外点了一支烟。
天气转凉,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被风吹得泛红的鼻尖,才止住了想要打个喷嚏的痒意。等待弧形的白烟消散,只剩下烟蒂,才仓促地搓了搓手,几乎是逃跑似地推开了厚重的铁门,钻进温暖的室内。
房间的走廊很长,一眼就能望见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客厅。
利亚姆正坐在桌旁,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遮盖冰川一般深邃的瞳孔,浅金色的柔软卷发落在肩头。颜色很淡,呼吸很淡,好像只暖炉旁上升的气泡,稍不小心就会碎裂消失。
似乎是感受到了奥斯蒙德的视线,或者听到门的响动,他抬起头,“啪”地一声将手上展开的书合上,对上奥斯蒙德的视线,他的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一瞬间,让奥斯蒙德想起某个春日。
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下,对他露出恬静的笑容,手中捧着的甚至是同一本书,《卡拉马佐夫兄弟》。
那时他拒绝了他掰下的三明治,现在他走向他,亲密无间地将冻僵的手伸进他的怀里,垂下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
“奥兹”
利亚姆纵容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干燥暖和的双手将他的手牢牢裹在掌中,他贴近奥斯蒙德的颈侧,眼下还藏着郁期作息紊乱的青色:“我以为你已经去机场了。”
“嗯,我想临走前再来看看你。”
他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被利亚姆包裹的手,仍然不满足地询问:“就这样?”
利亚姆的唇角上弯,浅蓝色的虹膜裹着蜜似的黄色光影,纵容地拉起上衣的下摆,露出些许瓷白的皮肤:“想摸哪里?”
他可从来没有说这样的话!
奥斯蒙德的脸颊一烫,缩了缩身体,闷闷地出声:“我不是我只是想要你抱抱我。”
只是手指不受克制的下移,让利亚姆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坦然地张开手臂,将奥斯蒙德圈进怀中,眼眸扫过桌上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垂下了目光。
两颗心脏短暂地靠近,利亚姆没有在原地待太长的时间,他站起身,将奥斯蒙德放到沙发上,走向房间寻找便携的热水袋,好拿给奥斯蒙德在路上暖手。
奥斯蒙德收敛笑容,他的手指越过狭长的木桌,从那一头拿过了被紧紧合上的书籍。
金色的书签摆在桌上,利亚姆常看的那一页却被摩挲出了习惯的痕迹。
奥斯蒙德翻开书页,便看到书页中央,被黑色中性笔勾出下划线的句子:“什么是地狱?我认为它是欲爱不能的痛苦。”
*
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暗沉的天空被乌云遮盖,层层叠叠的云层浮在头顶,让天空看起来很低,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
奥斯蒙德摇下车窗,让冷风吹拂自己的大脑,以免它陷入迟钝,停止运作。
他隐隐约约感到不安。车灯涌动的纽带从眼前飞驰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明一暗、不断交织更替的光影。
前排的司机突然惊讶地感慨了一声:“下雪了!洛杉矶居然下雪了!”
奥斯蒙德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落下了细小的雪。
他法蓝色的眼眸中闪过诧异。
“阳光之城”洛杉矶气候干燥,全年燥热少雨,反常低的气温已经十分罕见,怎么还会在十月落下雪片呢?
洛杉矶上一次下雪可是在1932年。
“美国西部迎来罕见的强烈寒潮,加州夜间可能会出现飘雪或者暴雪现象”
收音机中,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汇报着各地的天气状况。
奥斯蒙德并不喜欢眼下的天气状况。他不喜欢寒冷,也不喜欢阴雨,思绪散发,他想起利亚姆唇角的笑意。他看似无碍,但一举一动总像是在尽可能回避着他。
白茫茫的视野使得前方的车辆速度逐渐变得缓慢,司机踩下刹车,忍不住感慨:“雪越下越大了,飞机不知道能不能起飞,也许要推迟了”
回答他的却是奥斯蒙德在马路上打开车门的声响。
他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回头越过栅栏,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
但愿他的猜测与担忧都是错误的,但愿他的联想漫无天际,只是胡乱的揣测,但愿他童年时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上圈下的话没有被利亚姆同样圈起:
“在没有爱的情况下想要消遣取乐,无非放纵情.欲,耽于原始的感官享受,在罪恶的泥沼中完全堕落成畜类。”
*
他一向认为喜欢和欲望是任何动物、甚至禽兽都可以拥有的能力,但爱不是。
也许很奇怪。
也许很幼稚。
也许很难理解。
但这就是他迟迟不愿意向奥斯蒙德吐露那个字眼的原因——杰诺维塞不配爱。
他杀了他的父亲。
但罪恶与肮脏的血尚未终结。
利亚姆坐进浴缸之中,暗淡的眸光望向一旁的刀片。
*
“利亚姆?利亚姆!——”
奥斯蒙德急促地喘息着,在交错的房间与走廊之间找寻着利亚姆的踪迹。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却迟迟找不到利亚姆的身影。仓惶之间,眼眸只瞥见客厅狭长桌上的一个塑料纸包裹的三明治。
奥斯蒙德一愣,急匆匆地走了过去,这才看到三明治的下方压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利亚姆的笔迹:“奥兹,如果是你看到了这张纸条,请答应我,不要打开浴室的门。”
浴室。
他在浴室。
奥斯蒙德咬紧牙关,眼眶通红的放下纸,跌跌撞撞地跑向浴室。
通往浴室的门上了锁。
他无法打开坚硬的木门,焦躁地抬起腿一脚揣上木门:“利亚姆!”
他喊道:“你他妈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门给我打开!FU**,我叫你打开门!你听到没有!”
门后没有任何响动,木门怡然屹立,只在门面上留下脚印。
奥斯蒙德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指尖颤抖着脱下沾湿的大衣,将衣摆用力掖塞进门缝,用肩膀用力撞击厚重的木门。
他眼角泛红,几乎气到了极点,身体中竟然迸发出了无限的力量,接连撞击三次,他居然听到木门真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锁锁芯与锁缝抽离,压在了衣物上——门就这样被他撞开了。
奥斯蒙德因为惯性不受克制地向前栽倒,万幸的是他及时抓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维持了平衡,没有摔在地上。
可是入目一片血红。
洁白的浴缸中充斥着散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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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气的褐红色液体,顺着洁白的浴缸边缘,淌落到地上,在瓷砖上蔓延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鲜血滴滴答答,从白皙的手腕上淌落,它像是一条悲悯的河流,痛哭着,哀嚎着,孤独地流淌。
利亚姆坐在浴缸之中,唇色苍白,浅蓝色的瞳孔望向他,麻木而疲惫,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利亚姆的唇角勉强勾起了苦涩的弧度,他没想到奥斯蒙德会去而又返,但已经做好了迎接奥斯蒙德怒气的准备。
但奥斯蒙德并未冲他大吼大叫,愤怒地谴责他的行为,也没有转身走向客厅,拨打私人医生的电话。他的身体因为眼前的场景僵硬了片刻,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踢掉勾着蝴蝶纹路的翼纹皮鞋,西装革履得跨进了浴缸,坐在了他的对面。
冰冷的血水轻易浸透了海马毛纺织的正装衣裤,因为剧烈运动变得火热的身体骤然间被寒冷侵蚀,让奥斯蒙德不适地颤抖。
然而他并未停顿,就连半分犹豫也没有。
他拿起浴缸边上锋利的刀片,径直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划出了一条刺目的血痕。
“奥兹!?”
利亚姆慌张地抓住他的手,但已经迟了,横切的伤口鲜血淋漓,殷红的血珠顺着手臂滚落,滴进浴缸,与他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他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找来止血绷带给奥斯蒙德的伤口止血,却被奥斯蒙德翻手抓住手腕,牢牢压住。
那双孔雀蓝色一样艳丽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贴近了他,在冰冷的浴缸中漾起炙热的温度。奥斯蒙德还裹着热意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握,紧紧贴合在一起,就连两条划伤也重合,从伤口渗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向下滚落,汇入浴缸,漾起波纹,消失不见。
“利亚姆。”
奥斯蒙德的声音沙哑,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利亚姆,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眼前这双失去了光泽的瞳孔,他其实很迷茫,而且束手无措:“我该怎么救你呢?我救不了你”
他天生就有缺陷。
他不懂得该怎么爱人,更没有治愈他人,将他从深渊拽回的能力。
奥斯蒙德就是这样,圆滑孤僻,胆小懦弱,畏惧微不足道的饥饿,畏惧荒谬的性.爱。他生来就只知道追名逐利,纵情声色,不善良,不勇敢,不温柔,没有同情心,没有原则他阴暗背光的一面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沟,满藏污垢。
将所有的不完美和缺陷一一掩藏已经精疲力竭,他拿不出任何美好的东西去挽救利亚姆。
仅有卑劣。
仅有疯狂的占有欲。
仅有苦难。
他不习惯当面使用“爱”这个字眼,如同食肉动物一般紧盯着利亚姆的眼眸,只能用另一个更加熟悉的词汇代替:“I’mfallingforyou.”
他为他沦陷。
他坠入爱河。
他坠入深渊。
利亚姆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眸,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如鼓槌敲打心脏。
我爱你。
奥斯蒙德露出餮足的笑意,沾湿的黑发将水珠滴落上利亚姆的脸颊,他指向他们紧握的手:“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与你同眠,与你同棺如果你执意杀死自己,我就和你一起。”
“我们两个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他一路走到现在,无论遭受了怎样难以忍受的苦痛,都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拥有金色的生命,璀璨的未来,但是,没关系
利亚姆猛地握紧他的手腕,心脏不知道是因为遭受了突然的告白还是被恐惧震撼,就像是一只想要逃脱的鸟,挣动撞击,剧烈地跳动,几乎冲破胸膛。
他浅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恐慌的情绪:“不!不可以!你绝不能死!”
他是他仅剩的所有,倘若奥斯蒙德死去,那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那就不要为任何人死去。”
奥斯蒙德抚摸着他的脸颊,法蓝色的瞳孔头一次流露出软意:“求你了,利亚姆。为我活着吧。”
可是他真的很脏…
他不配存活于世…
他仅有的价值只配在地狱实现…
利亚姆清楚。
他尝试着做个好人,只是为了赎罪。本质上,他非常自私,也非常怯弱,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逃走,堕入地狱…接踵而来的苦难也好,烈火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只要让他从无边的痛苦和内疚中喘一口气。
可是,他舍不得他,更不想要他与自己葬在一起。
利亚姆长久地注视着他,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他将奥斯蒙德从水里抱了出来,给他换了衣服,给自己和他都打了止血绷带裹着手腕,却试图转身离开,将奥斯蒙德独自一个人留在房间。
“你要去哪?”
奥斯蒙德裹在被子里,他冷得发抖,实在是不明白利亚姆又想离开他去哪。
“我去隔壁的房间。”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
“因为”利亚姆的背影一僵,他回过头看向奥斯蒙德,犹豫了片刻,最终垂下头踟蹰着开口:“很脏。”
杰诺维塞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身体将他拆解的一半就是他的梦魇,他痛苦的根源,只要一想到他是杰诺维塞的延续,身体中流淌着属于杰诺维塞的血液,他就痛苦地无法呼吸。
可是奥斯蒙德却态度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要他到床上来:“我好冷,我要和你一起睡。”
利亚姆别无他法,只能僵硬地躺在他的身边。
“你不脏,利米,你不脏。”
他尝试着安抚利亚姆的情绪,但简单的词语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管用,于是便伸手搂住利亚姆,让他无法逃开。
他将额头贴至他的胸前,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呢喃:“我的怀抱是有魔力的,利米,像这样抱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污秽都可以净化干净。”
“真的吗?”
奥斯蒙德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闭上双眸:“当然是真的。”
他太累了。
一整天忙于工作,又顺着马路跑了快两英里,还泡了一个糟糕的冷水澡,此刻上下眼皮打架,即便奥斯蒙德还想再说些什么,仍然抵不过疲惫和利亚姆太过舒适的怀抱。
他好像陷入浅眠,睡了很久很久,却突然被一声蚊虫般小心翼翼的声音扰醒,利亚姆的声音颤抖,他低声地询问道:“净化好了吗?”
他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拥有魔法。
奥斯蒙德努力地点了点头,勾起唇角:“好了,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狗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句幼稚的安抚措辞,却没想到,利亚姆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他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奥斯蒙德的衣服,脸上的笑容狼狈却欣喜:“太好了,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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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这一刻,奥兹,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
奥斯蒙德睡意全无,他慌张地抬起手擦拭利亚姆落下的眼泪,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还哭了好啦好啦,你想说什么?”
利亚姆望着他,颤抖的声音无法克制哭腔,语气却温柔而坚定,他说:
“我爱你。”
第244章天生
一直以来。
都很爱你。
即便他想要在那个春日死去。
但那也是他经历过最美好也最温暖的一个春天。
他等了太久太久。
抠破皮肉放干血液也等不来新生。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凤凰,不是所有人都能涅槃重生。
他只是个笨蛋,笨蛋小狗。
所以平平无奇的言语因为出自所爱的人之口而拥有了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