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惜刚走,陈洛川就跌进晕晕乎乎的睡梦,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一抹清风唤醒,身旁寂静如幻如梦,竟没有一点声息。
“陆惜?”她撑手坐起,看向殿外?。
回应她的,只有头顶四角无声风铃随风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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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炉火熊熊,既可以照明,又可以取暖,在这阴暗寒冷的天牢是必需好物。屈婉在审讯钦犯的密室外坐着,炉火就在身旁,既不冷也不暗。一张陋桌一个小包袱,她慢慢喝着天牢的苦茶,品出一嘴苦涩来。茶凉了马上就有天牢吏来换温的,毕恭毕敬地,让这里的煞气绕到她身边都?缓和几分。她被陈洛清计划的重任还没确定官职,先?兼领天牢。无论从名义还是实际上,她都?是天牢的一把手了。只是她太忙,平常具体事务都?是副职在管,她不需劳心。今天一反常态地坐在这饮茶,必不是闲坐,而是她有职责在身。
陆惜从临光殿抓进天牢已经两天两夜。审问从早到晚换着人审,几乎没有停歇。刑讯早就上了?,屈婉在外面坐着,从始至终听到的多是审讯官吏气恼的急吼,没有惨叫没有哭喊,最多是断续压抑的呻_吟逐渐沉重,让屈婉不看也猜得出用刑的行序渐进。
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忠勇伯,折磨了?两天了?,依旧不肯低头。屈婉捏紧手中杯盏,皱起眉头注视杯中涟漪。
在不要不可逆的伤害下,让陆惜体会最大程度的痛苦。
陛下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屈婉苦恼:为什么强调不能?有不可逆的伤害?都?说是报仇了?,陛下肯定是深恨她,难道是要让她明正典刑,怕她伤太重死?在天牢?
陈洛清的命令,屈婉自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又要留有余地,又要让她极度痛苦,这对施刑的手法要求很高,所以这就是屈婉的职责所在。屈婉轻轻长叹一口?气,不是抱怨,只是心有牵挂。姊姜节转眼将至,归流一这一两天就会到家,她离不开?天牢,不能?去京郊接归流一,总是遗憾。想到归流一,她探手入怀,掏出一柄崭新的弹弓。丫字型弓架结实漂亮,打磨得光滑顺手,不知用?完了?她多少个公务后的忙里偷闲。抚摸着弹弓,屈婉嘴角上扬而不自知。
总算回?来了?。没有说出口?、不会说出口?的想念,终于不会空落落。
私事想完暖了?心间?,就该专心公事。屈婉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抓起桌上的包裹起身向天牢深处而去。
该是她出手的时?候了?。
密室门口?是监守两边共六位守卫,皆是屈婉挑出的心腹,个个武艺高强。重兵把守,是对忠勇伯的重视。屈婉虽然恨透了?陆惜对陈洛清下杀手,并?不会因恨而不屑。她向来谨慎,万无一失的看守是必须的。
紧闭的门为屈婉拉开?。里面又有四名亲信,见屈婉来了?纷纷放下手中刑具,向她鞠躬行礼。她们也是屈婉挑出的刑讯官,辛苦两个昼夜了?,成果?好像与付出不匹配。
开?门间?,寒风与热气交杂,恶劣的体感?在此时?骤然变大,吹得屈婉眼睛刺痒。这间?刑室阴暗隐蔽,偏又不知朝哪开?了?个气窗,源源不断灌进寒气。她丝毫不在乎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不适,径直走向记案,拿起案上记录口?供的纸,一眼望尽,皱上眉头。
“就这个?”
“禀大人。”刑讯官们又劳累又不安,低声回?道:“无论我?们怎么问,她都?只有这一句话。”
屈婉把纸揉进手里,走到陆惜面前,反拿属下递来的皮鞭,用?辨柄顶起她的脸。
真是一张俊美的脸,美到看到这张脸的刹那间?容易忘记她是上阵杀敌的将军。
“陆大人,你是把我?们当傻子吗?”
陆惜坐在刑椅上,双手被重铐反绑在椅背,长发散下已经湿透。囚室寒冷,她只穿薄衣,身体在痛与冷的夹击下微微发颤。素来干净的衣袍被水渍和鞭伤边缘的血痕浸染,贴在喘息的皮肤上。疲倦至极又虚弱的通红眼眸证明了?刑讯官并?没有偷懒,可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眼神却傲然,她轻蔑地笑看屈婉。屈婉被这眼神刺激,厌恶地丢开?了?皮鞭,强忍要揍死?囚徒的冲动。她再一次疑惑起陈洛清的命令,否则依着她,对待这样的敌人就该先?打断手脚,还省了?调高手来防卫。
“刺杀三殿下……呼……是我?自己……自作主张……大殿下完全不知……”
啪!
一声爆起的闷响中止了?陆惜的再一次重复纸上记录的那句话。屈婉反手甩打在陆惜脸上。手背生疼,血水瞬间?从嘴角砸落在地。
“你们都?出去。我?来问。”
属下们领命退守门外。屈婉拉来身旁的椅子,与陆惜对坐。
“何必呢?我?们又不是要歪曲事实。你们临光殿对陛下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只是要你说实话。”
“刺杀三殿下……是我?自作主张,是我?看不惯她……大殿下完全不知情!”吐去口?中鲜血,陆惜又重复一遍。
屈婉目露杀气,奋袖出臂掐紧陆惜的咽喉:“叫陛下!”
“陈洛清……只是你的……陛下……不是我?的……”陆惜看见屈婉发顶的伯爵冠,眼神益发鄙夷,索性连三殿下都?不叫了?。
“心毒,嘴还硬。临光殿敢做却不敢当,让人耻笑。陈洛川一败涂地穷途末路。你为她背锅认下这种大罪,有意义吗?”
“当然有……”陆惜聚攒残存的气力在颈,抵抗越掐越紧的钳制:“没有之?前姐姐杀妹妹这回?事……陈洛清现在杀姐就得有所顾忌……咳……她如果?杀了?大殿下,也就背上了?忌惮功臣杀害亲姐姐的恶名……这就是我?留史的方式……”
“留史?哈……留的只是可笑的骂名。忠勇伯的爵位会成为最讽刺的笑话,你会身败名裂,岁岁年年被后人唾弃。”
“……我?无名小卒,五马分尸如何,留骂名又如何……只要她……只要她不是乱臣贼子……咳咳……”
屈婉松开?手,语气缓和几分:“陆家求我?们晋阳找到我?,想见你一面。你要不要……”
“不见!咳……”陆惜气没喘匀就断然拒绝:“他们倒向陈洛清是他们的事!不用?来劝我?!”
“好!”屈婉揉碎掌里的皱纸,把随身的那个小包裹放在腿上,解开?摊平。里面包裹的是十多把大小各异的小刀。“这么好笑的口?供我?不敢拿给陛下看。”她首先?捏出一把又细又窄的指长刀递到陆惜面前。“忠勇伯,该来见见血了?。只要你想如实招供了?,我?就停。”
不招,不急。痛苦,才是陈洛清想要的重点?。
锋利的刀刃扎进皮肤,在血肉里转动,终于冲破意志的极限,扯出声声惨叫。凄厉的痛苦传不出天牢的森严,打扰不了?大殿的歌乐阵阵。
一舞终了?,陈洛清拍掌叫好,由衷地赞叹:“甚得我?心!流一,我?要的就是这样的舞!朝气蓬勃,充满力量!美!真是甚得我?心!”她头戴简朴的小冠,身穿只有点?素雅纹饰点?缀的便服,稍微斜靠在皇座上,比起连日来的伏案辛苦,现在算是轻松。
归流一站在殿堂中央,昂首挺胸,清风拂面。这次她没有赤脚,穿得是类似军靴的靴子,身上的舞衣利落英气,有军服的影子。她腰间?系着少女军士玩偶。起舞时?玩偶就随着腰肢跳转腾跃。不过舞袍本来就要适当夸张,所以系个玩偶也不显违和。她在糖工斋避祸不是闲待,共编了?八支新舞,终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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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给三殿下看。
不对,应该叫陛下了?。
“就这样跳,流一,不跳阳春白雪,不跳伤秋悲冬。跳军人,跳农家,跳工匠,跳读书?声声,跳稻香遍野!”归流一的八支舞,无比契合陈洛清想要的主题,所以会连说“甚得我?心”。
陈洛清向归流一伸手。归流一踮步前去,握住陈洛清的指尖,轻盈地旋身,浅浅坐在国君膝盖上。
“难怪世间?常有昏君,如此美妙,谁不沉沦。”
归流一灿然一笑,反驳陈洛清的玩笑:“昏君才不喜欢看这种舞呢。殿下……呃,不对,陛下。”她才到三公主府,就让阎蓉塞了?入宫腰牌赶来皇宫拜见陈洛清,一时?没习惯改口?。
“哈哈,私下里随便叫。有外人的时?候要注意,叫错了?就麻烦了?。”
“是,我?记住了?。我?就叫您陛下,这样不会搞错。”
“流一……”陈洛清咧嘴,看似是真的轻松:“怎么又好看了?呢?又白皙又红润,开?洲很养人啊。”
“是吗?我?还怕我?甜食吃太多。糖工斋的甜点?真是棒极了?。”归流一倾身从公文堆积如山的御案中拿到她带来的小藤盒,打开?捧给陈洛清:“这是掌柜精选的近年得意之?作,陛下赏脸?”
蓝白的相间?的山形软糖,这款由陆惜订制而生的点?心大受好评,经过几次改良后,呈现在陈洛清眼前。她捏袖夹起一座山放进嘴里,甜蜜得眯起了?眼睛:“好吃!比宫里做的好吃多了?!她们有吗?”
“有!我?都?带了?。蓉姐,半云,晋阳,驸马,还有婉儿……”归流一不自觉地垂手腰间?,摸摸少女军士的脸蛋。
还有她。
归流一猛然间?发觉自己和她不再遥不可及,而是同在皇宫中,距离近得让人怦怦直跳。
想到她为何如此悸动?
“吃到你带的甜点?,婉儿不知道要多高兴。”
“啊……”归流一回?过神来:“蓉姐说婉儿也在宫里。不在您这吗?”
“她有公事在忙。今晚可能?都?回?不去。她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都?这么忙呀……也没看见驸马。您和驸马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我?太忙了?。她好像有点?意见。”
“哎哟,驸马闹情绪了?。”归流一笑着起身,也开?玩笑:“我?快起来,别让驸马误会。”
“哈哈,小火卢子才不会误会。我?倒担心婉儿误会。”
归流一奇怪道:“婉儿误会什么?”
“呃……”以为归流一害羞,陈洛清又不好点?破,一时?尴尬。好在归流一没放在心上,只想劝劝陈洛清:“驸马是心里太有您才会有情绪。两个人相处要磨合,要互相退让,体谅,才能?互补,把日子过好。”
陈洛清微笑点?头:“我?知道。”
“您是变了?。”
“哦?”
“就连看舞,都?带着公心。”
“流一……”陈洛清凝视她,笑容中浮现几分欣慰:“我?有一个计划。我?要取缔全国的青楼妓院!”
“啊?!”归流一吃惊,眼睛亮晶晶地闪。
“我?要让远川的女人,不做娼不做妓!关闭所有的青楼妓院,有病的看病,脑子转不过来的给她们讲道理,逼良为娼的定罪。我?知道她们很多人都?是从小被家里卖了?,没地方可去。所以要有个去处,让她们有饭吃,有地方住,能?识字,能?学技能?,不再出卖身体。”
“陛下,果?真如此……真是……我?能?做些?什么?!”
“以朝廷名义成立舞团,直属我?。吸收这些?从青楼救出来的女子。她们大多能?歌善舞会乐器,又必会遭受世人偏见,进舞团过渡很合适。既能?给她们栖身之?地,又能?让她们自食其力。她们不再是被人玩弄的玩物,而是吃朝廷饭堂堂正正的舞者,歌者。怎么样?你来做团长?”
归流一惊喜得泪眼汪汪:“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相信有你领头,梨园行会改正陋习焕然一新。有你在,那些?小闺女小小子,不会接客,而是上课!有你在,远川不会再有江雨楼。你领一个,半云领一个。一个歌舞戏曲,一个说书?演义。你们要遍历远川,演百姓喜欢的戏,跳百姓喜欢的舞。把朝廷的新政用?百姓听得懂的语言讲给他们听。把百姓想让我?听到的事讲给我?听。有你们在,民心所向,亦是我?心所向。”
“陛下!”归流一单膝跪下,热泪盈眶:“我?愿终我?一生做好这件事!”
陈洛清扶起归流一,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我?们一起慢慢来,一步步走踏实了?。”
“嗯!那我?不耽误您办公事了?。既然婉儿现在在忙今晚回?不了?家。我?先?回?公主府和蓉姐她们吃饭,晚上我?来看看婉儿。”
“好呀!我?给你腰牌。你再进宫有内侍令你去找婉儿。”
“陛下,我?想……”她又摸到腰间?玩偶,差点?脱口?想打听陆惜的情况。但她转念又觉不妥。她离开?京城已久,听到的各路消息真假混杂。陈洛清眼见着国事繁巨,连卢瑛都?顾不上,再加上陆惜是大殿下的人,又被先?皇软禁,贸然开?口?不好。还是先?问问屈婉比较妥当。
“嗯?”
“没……没什么。我?走了?陛下!”
陈洛清疑惑地笑笑,继续埋头公文军务,直到太阳落山,屈婉求见。
“刺杀我?,给卢瑛下毒都?是陆惜的主意陆惜的安排,我?大姐一无所知?噗……哈……”
“是……快三天了?。她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口?供。”屈婉手背指间?袖口?都?有一时?洗不净的淡淡血迹。最终她还是只能?拿这句可笑的话来禀告陈洛清。
果?然引陛下发笑。
“除口?供之?外呢,还有别的什么吗?”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偶尔会念叨……”
“嗯?”
“川。”
“川?!”陈洛清眉目震立,从皇座上站起。“这么亲昵?”
“的确……听起来有点?暧昧。”屈婉心里也有挂念的人,能?体会到陆惜脱口?喃喃中的情感?。
“嘶……”陈洛清深吸一口?气,砸拳在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我?大姐为什么不把陆惜召回?来了?!大姐啊……既如此,杀了?吧。”
“不审了?吗?”
“不用?了?。”陈洛清冷笑,杀意满目:“明日,处死?陆惜。我?会到场,等我?到了?再行刑。今晚别让她死?了?。”
“是。臣去准备,今晚守在天牢。”
“婉儿,今晚你有惊喜。”
“惊喜?您说什么?”
“那不可以说,说了?就不是惊喜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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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
屈婉单手托腮,趴在桌上琢磨陈洛清的话。拷问不再需要,该安排的也安排妥当,今晚没?有别的工作,她有闲时有闲心想想自己的闲事。
会是什么惊喜呢?
流一倒是快回来了……诶?流一!会不会就是惊喜?
屈婉想着陈洛清不会平白无故让她白空欢喜,今晚的惊喜多半是归流一到京了!她不能离开天牢,那归流一晚上会来看她?!确实是大惊喜。她就是佩服什么心思都逃不过陈洛清的眼睛,明明自己隐藏得那么好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万一多嘴跟流一挑明了那多不好意思!
屈婉顾不了胡思乱想,叫来了和她一起值夜通宵的属下:“把?门打开,等会说不定有贵客到!”
“你有贵客到吗?看来我来的不巧啊。”
属下还没?来得及动,门就被从外被守卫推开,朝思暮想的声音先眼帘一步扯动嘴角。
“流一!”
眼看惊喜成?了真,屈婉张开笑容,张开手臂。整个人在欣喜若狂下舒展开来,然后就被轻盈得如风的温香抱住了怀抱。
“啊……流一……”
“婉儿?!”用力拥抱又?很快松开,归流一用着和公主府里每一位家人久别重逢的方式与?挚友打招呼。她上下打量已经是伯爵重臣的屈婉,由衷地高兴:“这身官服很配你……你有客人要来?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没?……”屈婉一改平日果断利落的工作风格,开口?居然都打磕巴了。她来不及留恋转瞬即逝的拥抱,慌忙解释:“贵客不就是你吗!”
归流一稍感意外:“你知道我要来?哦,殿下……陛下说的?”
“没?有,是我感觉得到……嘿嘿。你怎么进来的?门口?没?人拦吗?”
“陛下有交代,宫人带着我来。陛下给了我个腰牌,守门的武士们看了腰牌就放我过了。”归流一揪下腰带上的腰牌递给屈婉。
“那是皇宫守卫。”屈婉接过看清了就笑:“这个厉害了。这是宫廷金行牌,拿着这个在前殿可以畅通无阻。收好,你出宫的时候也要用到。”她把?腰牌还给归流一,看着人家系回了腰带上,看到了在腰牌边晃荡的玩偶。
一个她没?见?过的玩偶。圆润脸庞,军服军帽,还用毛线织了柄长剑。这是个军人少女。归流一怎么会有这样?的玩偶,是……是指代谁吗?
屈婉微微红了脸,心中雀跃,再看归流一,正在凑近墙晃悠饶有兴致地盯着挂在墙上的刑具。
她看枷锁锁链,屈婉看她,只觉得翩跹身姿绝美面庞在肃杀的刑具前是那么违和。“你看那些玩意做什么,不觉得可怕吗?”
“哈,你忘了我做过钦犯的吗?这种镣铐我还戴过呢,磨得手腕皮会破,血又?流不出,痛得很。”说起那段经历,归流一语气轻快,仿佛并没?留下痛苦的挣扎记忆。
“流一……厉焕锋那个畜生?!应该是我去杀了他!”归流一不痛苦,屈婉却痛苦。她不是打马后炮说便?宜话。她是真心疼归流一,真的愿意去杀厉焕锋。
“没?关?系,婉儿?。”归流一背手转身,微笑着安慰屈婉泛红的眼眶:“我杀他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还有点自豪。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杀掉他的那刻痛快极了。杀人偿命,我本来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现在还能活着见?到你们,真的是庆幸得很了。即使身为钦犯,被陛下和你们舍身相救,又?承蒙……咳,没?什么,过去的事不说了。”归流一垂手抚摸腰间玩偶,不欲说尽心事。
承蒙她照顾,还得了个娃娃,每天挂在身上,也习惯了。
“好,好,不说了。快来坐。”屈婉捏袖子擦净了板凳,让归流一坐到自己身边:“去见?过陛下了吗?”
“晚饭之前就见?过她了。给她跳了我新编的舞再走?的。还回家吃了饭。”
“哈?她居然守口?如瓶,都不说你来了!”
“哈哈哈,她是不是怕你抢她的软糖吃。”归流一把?系在背后的小包袱取下,从里面拿出一个藤盒斜身推到屈婉面前的桌上。“来,尝一尝。”
“这是……糖?”
“从糖工斋回来,不给你们带点心属实过分了。”
屈婉双手用力在官服上擦了擦,坐正身子,打开小食盒。淡红花瓣,嫣红花心,胖嘟嘟的仿花糖点看起来甚是可口?。
“你喜欢桃子味,我选了桃花糕,吃起来是桃味的。”
“做的也太好看了吧!”屈婉捏起一朵花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甜蜜的桃香沁人心脾。
“好吃吗?”
“好吃……你来一块吧?”
“不了不了,我在糖工斋吃得够多。特意给你们带的,我还是别这么不要脸。”
屈婉又?捏了一块咀嚼,剩下的有点舍不得吃了。一瞬间她想问是不是只有她的桃味是特意挑的,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只得换一个掩饰的话题:“你编了什么新舞跳给陛下看?”
“和我以前跳的都不一样?。跳故事,跳人物,她说她最?喜欢我跳的军人。”
“军人啊……”屈婉心跳又?加快几分,低头继续嚼,然后嘟囔:“我也想看……”
归流一爽快点头:“好,等你忙完回家。如果大家捧场,我跳给你们看。”
“她们想不想看不管,我想看。”
“嘿……好。”归流一眼波流转,眸含笑意:“等你回家。”她瞥一眼包袱中的另一个藤盒,决心问一问陆惜的情况。“婉儿?……”
“大人。”
她刚开口?,就有狱卒不知从哪突然出现,请示屈婉:“厨房问要不要给钦犯准备最?后一餐。如果不用,他们就熄灶了。”
“吃什么吃,让他们休息吧。”
“大人您需要夜宵吗?”
“不用。”屈婉轻拍食盒,自得道:“贵客给我带了糖工斋的桃花点心。”
“哎呀……”归流一轻捶屈婉手臂,笑靥如花。笑完之后,狱卒退下。因?为钦犯二字归流一好奇多了句嘴:“钦犯,这就是你今晚不能离开天牢的原因?吗?”
“嗯,看守钦犯。”
“谁啊?”
“你没?见?过。临光殿的……不对,你见?过啊!押送你的陆惜。”
“……陆惜……哪个陆惜?”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和钦犯联系在一起,归流一一时恍惚。
“还能有哪个陆惜,大殿下的心腹。”
“临光殿的陆惜?”
“是啊。”
“忠勇伯陆惜?!”
见?归流一的表情眨眼间从迷茫扭为惊恐,屈婉放下手中桃花,惊疑地与?她一起站起。
“刚刚那人说最?后一餐……是什么意思?!”
“流一你怎么了?”
“婉儿?你快告诉我!”归流一双手撑住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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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想借助身旁物抵御身体即将蔓延的颤抖。
屈婉咽下嘴里甜香,正色道:“陆惜,明日处刑,所以今晚的晚饭是最?后一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哗啦!哗啦!
钥匙捅进一个个锁眼,解开一条条锁链,打开一扇扇牢门。
屈婉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居然会依着归流一做这种荒谬的事情。刚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可是现在回想起依旧不明白怎么就答应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屈婉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觉得该问为什么的应该是她。她问遍自?己全身都找不到归流一的嫣燃笑容刹那间就煞白的缘由。
“为?什么她成?了钦犯?为?什么她明天要死?!她不是软禁在?临光殿吗?!谁要杀她?!”
屈婉被这一连串的惊恐问?懵了。匪夷所思的迷惑挤在?眉间,她还是按问?题先后如实从后往前答:“既然是钦犯,当然是陛下要杀她。她犯了死罪,罪该万死!”
“死罪……因为?大殿下造反吗……”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归流一眼?神慌乱,抓紧桌沿摇头道:“我听说大殿下造反失败,她和陆惜被关在?临光殿……”
屈婉双眸微眯,出于习惯不由得审视归流一。归流一的惊惶发自?肺腑,没有说谎。
陛下对她有所隐瞒?
“陈洛川阴谋杀妹,陆惜执行?,你不知?道?”
“不是啊!”归流一惊呼,眼?中血丝开始缠缠绕绕:“我问?过陛下,她说没有这回事!我也问?过陆惜,她也没有承认!”
“陆惜怎么会承认!哼,她到现在?都咬死了暗杀陛下是她一个人的主意,陈洛川不知?情。敢做不敢当的怯弱之?人,怎么会对你承认?!”
“不是的,不是的!”归流一咬唇,用力摇头:“我问?过,问?过陛下,亲耳听到她说……我去?找陛下!”
“流一!你到底怎么回事?!”屈婉轻喝,阻止归流一转身就跑。
“我去?找陛下问?清楚!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大殿下没有杀妹,陆惜又何罪之?有?!”
“没有杀妹?!陛下和驸马在?永安被陆惜逼入绝境,差一点就……”她话没说完不禁愣住,呆望被她喝阻杵在?原地的归流一:
“你哭什么……”
“我哭了?”归流一抬手?摸到脸颊,指尖湿润。摊开手?,她无助地向屈婉求问?:“婉儿,我为?什么哭?”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屈婉眼?看着泪流满面的归流一瘫坐在?板凳上,担忧陡生:“中邪了?!”难道是天牢煞气太重,冲撞了归流一导致精神恍惚。否则为?敌人的死而哭泣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归流一摇头,抬袖擦去?脸上泪水,强忍哽咽:“婉儿……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屈婉见她情绪稍有平静,疑虑不减微有安心,便?贴近她坐下,缓和语气告诉她:“陛下救下你之?后,和你们分开。她和驸马出江打渔一个月,然后折返永安。陆惜就在?她家埋伏,围杀陛下和驸马。若不是驸马拼死护卫陛下天命所归,她们早就死在?陆惜锏下!”
“是这样啊……”归流一眼?神直直地瞪大双眸,不再让泪水涌出。
“如今陛下即位,铲除乱臣贼子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流一,她是我们的敌人啊!你为?何悲伤?!”
“啊……”
“你不信吗?你觉得我在?骗你?想必陛下当时要从陆惜手?下救你,不能让陆惜知?道她了然杀妹之?事,所以才对你隐瞒。”
“你不会骗我……是啊……敌人……陆惜刺杀陛下,罪有应得……”归流一扶桌站起,恍惚转身,才走得两步又回首扭身。“婉儿,你看守她,她在?这里?!让我见她一面!”
“啊?!”
“她伤害陛下,该死……但是,她押解我的时候对我照顾很多?。一码归一码……她要死了,我至少应该送送她!”
“没有必要吧!她是重刑钦犯,我不能让你看。”屈婉嘴上拒绝,心中却踏实一些。归流一的反常算是勉强找到答案。只是她觉得对敌人如此多?愁善感的确没有必要。
归流一双手?拽住屈婉的衣袖,哀求道:“求你了婉儿!”泪水又要盈眶。
“你……哎!”
哎……
屈婉打开密牢前最后一把大锁,暗自?深叹:什么时候看她哭能不心软?
层层门锁的甬道走完了,关押钦犯的牢栏终于就在?眼?前,这道牢门屈婉是不打算打开的。
“你就在?外面看看她好了。”
归流一接过屈婉递给她的灯笼,忐忑上前。至打进最后那道门后,阴暗寒冷皆加重不少。潮湿的寒气在?灯笼周围拢出昏黄的光圈。归流一冷得手?腿微微发颤,凭着堵满胸膛的那口气迈步,把光圈伸进了牢笼的栅栏。
眼?睛还没看清,血腥味扑鼻。可还没来得及呼尽鼻中血气,眼?前景象就在?脑海中炸开,一片混沌后化为?永安地牢那时那刻!
牢中人被绑在?刑架上,长发散乱,满身血衣。
归流一呜咽一声登时支撑不住,双膝跪地捂住嘴巴。强烈的反胃感像把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可是除了痛苦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什么都吐不出来。
“流一!”屈婉不料归流一有如此大的反应,忙扑过去?挽搂住她,结果听见怀里?人嘶吼般尖叫!
“陆惜!”
即使长发垂头看不见脸庞,即使浑身鲜血虚弱得悄无声息,即使一点也不像那时那日破门而入的飒然将军,但朝朝暮暮间思念不绝如缕,入梦留痕,心中人活生生地在?眼?前又怎会认不出?归流一甩掉灯笼,手?脚摔地爬着向监牢冲去?,被屈婉拦腰一把,死死抱住。
“陆惜!放开我……婉儿!”
“你到底要干什么?!”屈婉又惊又急,哪肯放手?。
“一死而已!她是上战场为?国打仗的将军,犯了死罪一死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这是陛下的命令!”
“我去?找陛下!”
“归流一!”屈婉大吼,抓紧了她的双臂,把挣扎全部按下,注视她几乎失去?理?智的双眸沉声喝道:“我们殿下已是陛下!她是什么样的人?被父亲忽视利用,被大姐二姐连番追杀,被爱人当胸一刀!人情惨剧她经历了个遍!即使如此她依旧不失本心,坚韧不拔。这样的陛下,我们作为?臣子有谏言只能建议,决定在?她。她定了的事就是定了!我们怎能多?嘴?我们凭什么多?嘴?多?嘴又有何用?!何况……”屈婉眼?神沉毅,似乎要镇住归流一眸中乱晃的烛火:“陆惜为?虎作伥用卑劣的手?段对陛下下杀手?。让她体会一下陛下所经历的痛苦,我觉得非常应当!”
“呼……呼……”归流一脱力,身体从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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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的手?掌中滑出,瘫坐在?地。
“倒是你,陆惜不过因为?临光殿与春涧宫的争斗对你可能有点照顾,竟值得你如此为?她抱不平?!她重伤陛下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包括晋阳,她的姻亲表妹,都深恨她。”屈婉话说出口又觉得说得重了点,可不说直白些又怕归流一江湖道义那套上头。
“是啊……她是敌人……你们都深恨她,我也该恨她……”归流一满头冷汗,已不知?自?己攥紧了腰间的玩偶。“有罪自?有命偿。欠她的我还给她……婉儿,求你帮我。”
“你欠她什么啊……你别说了。”
“求你,把牢门打开,把她放开。今晚……让我给她收拾包扎一下……明日干干净净上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把她放开,她狗急跳墙怎么办?挟持你怎么办?!”
“陆惜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堂堂忠勇伯……”
“还要给她包扎?!我今晚不给她用刑就算是我忍了。”屈婉心疼陈洛清,自?然恨透了陆惜。她不明白明明对陈洛清感情甚深的归流一为?何不心疼自?家小可怜要去?心疼陆惜。
“对……我不能要求你给她药。我欠她的,你们不欠。”
“你也不欠!你们在?从永安回来的路上到底……流一……你!”
发簪上的宝石抓到灯笼晃出的一点亮光,生辉出光洁的小小镜面,映出屈婉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支发簪也是屈婉送的,分杈珠钗可做弹弓柄,尖头可做应急尖刃但不算锋利。此刻这不算锋利的簪被一手?攥紧一手?推砸,生生扎进胸旁肩膀。血珠汇成?涓涓细流,涌出伤口顺衣襟而下。
“你就当是给我的伤口包扎……你给我的药是我给了敌人,与你无关……”
“归流一你疯了吗!”屈婉终是没有忍住,把疯字骂出口。就算她再不愿承认,此刻这就是她的心情。她猛地拍开归流一的手?,按倒疯子抱着肩膀拔出发簪,用力压住伤口,向门外属下大喊道:“进来!”
“大人?”
“拿金疮药,纱布,干净的衣袍水盆毛巾来,快!”
伤口剧痛开始泛开,但在?此时此刻此地是那么微不足道。归流一单手?攀住屈婉的手?臂,愧疚又感激地道谢:“婉儿,谢谢你。”
“嘁……”屈婉咬牙,愤怒委屈困惑不知?从何发泄,沉默地抱着她压着伤口。
顷刻间属下抱着东西来了。
“大人,您还需要什么吗?”
“为?保万一,你们退到最外面的大门守卫。门里?一岗门外一岗。所有门落锁,大门下重锁。门内若有打斗,门外岗立即报告御前卢大人,调亲卫来捉拿逃犯。我亲自?在?这看守。”屈婉向来谨慎,既然要对归流一妥协,就做好最坏的打算,绝对不违背陈洛清的意愿。
属下领命而去?。屈婉拨开归流一衣袍领口,紧绷着脸给伤口上药包扎。
“婉儿,对不起。”
“别说了!”屈婉狠狠地扎紧纱布,不想听她说话。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还不是只会欺负她。包扎好伤口,她把掉落在?地的发簪拾起放进自?己怀里?,生硬地对归流一道:“身上不能有利器。”
归流一拢起衣服,慌忙摸遍全身,然后对屈婉摇摇头。
屈婉从腰带上解下两把钥匙,与其他东西一起留在?地上。她起身出去?,关门落锁。
再一次妥协,屈婉被自?己气懵了头。妥协,有上限和下限。上限在?于她知?道解开陆惜的束缚与归流一独处危险不会太大。当做拷问?手?段,她在?陆惜的大穴里?扎入了锁脉针。四十?八时辰内,陆惜的内力涣散几乎无法?聚起,武力大减。更何况连日折磨后,她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屈婉气就气在?,面对归流一,妥协的下限太低。居然真的就让她去?给仇敌洗漱包扎。
好吧……
屈婉盘腿坐下,抱住怀里?掉出来的小食盒,仰头望向甬道石壁上窄小的气孔:好吧好吧,反正最后一晚了,明天该死的死,想疯也疯不了了!
塞一块桃花糕进嘴里?,解几条锁链拥钦犯入怀。
陆惜苍白浑噩的梦有了转折。身体内外的绵长痛苦忽然陷入爱人的怀抱。
川……
她竭力睁眼?,却在?梦与醒之?间看见陈洛川的脸变成?了别人。
“归……流一……”
“陆惜!”见她醒了,归流一自?是惊喜,虽然眼?见着她的眼?神从梦中的欢喜转瞬化成?清醒的冷峻。
“换你了么?”
“啊,什么……”
“换你来……再审一遍吗?”
“不是!我来……”归流一语塞,不知?要把自?己此时心愿归于何处,顿了片刻,才小声说道:“我来送你。”
“是吗……”陆惜咧嘴笑起,龟裂的嘴唇笑出血色:“你的陛下想得很周到啊。劳她费心了,我能坚持到刑场。”说完,她收嘴角于愤恨,冷冷对归流一道:“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愤恨。
陈洛川在眼前消失的痛苦压过了身体上的所有?折磨,让陆惜的愤恨达到顶点。处刑的口谕屈婉已经“贴心?”地告诉了她。死亡,她不害怕,九死一生的事她经历得多了,但是想到真的再?也见不到陈洛川时的撕心?裂肺使她不想看见和陈洛清沾边的人?。
包括归流一。
可是此?时如彼时,世事轮转,结果皆有因由。她那时没有放开人?家,现在又怎能?如愿?归流一没有?滚。
归流一曾想象过很多次,再?见陆惜时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也许哭也许笑,也许慨然长叹,感?叹人?生重来。她想不到的是她的人?生重来了,陆惜的人?生却要?戛然而止。而且还有一声滚。
早知世事难料,但不知难料到命运互换。
贴得这?么近,归流一才看?清陆惜干涸渗血的嘴唇和领口半遮半掩住的伤口。她的心?无来由地猛然抽搐,疼极。这?种痛压过了滚字带来的惊痛。使她无瑕伤神。
“你当时要?我闭嘴,我现在能?把这?两个字还给你吗?”
归流一赤诚心?意?让陆惜冷静下来。她胸膛里的愤恨渐渐有?了理智。额头上早就愈合的伤口在此?时跳突。她陆惜不是喜欢哀怨责怼的人?。当日她被归流一一弹击头时没有?怨恨归流一,现在亦不会。她只是需要?发泄,她只是不想让归流一看?见她此?时狼狈。
“滚!你听?不懂吗?!归流一,你的主子赢了。连你斩首朝廷命官的大罪都可以一笔购销。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回京城,进皇宫……你要?飞黄腾达了!何?必在我这?自取其辱!”
呸!你还装上了!
虽然是守在转角门外,但隔得不远能?听?个差不多。屈婉一口啐地,气得嘴里味如嚼蜡,恨不得冲过去暴打?陆惜为归流一出气。可她只是恨恨把桃花糕塞进嘴里。既然答应了归流一让她们独处她不想食言,只希望归流一能?早些醒悟,别再?搭理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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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归流一如若惘闻,洗好布巾倒好药,轻柔拉开陆惜的被血污浸透的领口。
“你……”陆惜绝望地发现。对方?听?是听?不懂,而自己身体已经虚弱到挣扎不动的地步,连身上这?件血衣都保不住。“你再?不滚我就……唔!”
凉凉软软的触感?突袭唇间,堵住了陆惜无力的反抗,甜津津的味道顿时充盈她干渴的口腔。
“这?是糖工斋最新式的甜点。本来我也是带给你……最后?一餐要?吃的,饿着肚子容易在阴司前迷路。”归流一打?开食盒,把一座山猝不及防地塞进了陆惜嘴里。她带着这?些糕点都是按个人?口味特?意?挑的,唯独不知道陆惜的口味,便选了和陈洛清一样的山型软糖,碰巧戳中了陆惜的心?事。
“山……”
“是。掌柜的说有?人?之前订了这?样山型软糖,卖得特?别好。所以又改良味道和造型,做成奶糕,除了草果汁水还加了海盐。”归流一扯出笑容,把盒里另外一块也捧给陆惜。
山山而川。
陆惜潸然泪下。又是一年姊姜节,去年陈洛川尚能?吃到陆惜特?意?从糖工斋订制的山峦软糖,如今只能?得到她的尸体。陆惜深刻体会到任人?宰割的绝望。无法再?保护爱人?的不甘与不能?言说的懊悔,让她在归流一面前泪如断线。
归流一见她无声痛哭,笑容再?也强撑不住。她怕自己开口就是哽咽,于是什么也不敢说,把陆惜搂紧在怀里。
在九泉下迷路,就再?也找不到要?等的人?。陆惜把剩下的奶糕通通塞进嘴里,不能?做饿死鬼。
“归流一……何?必来看?我笑话……就不能?让我一个人?撑住这?口气赴死吗……”
“那个时候你对我做那些……也看?我笑话吗?”
“我……我不是……”
“那我也不是。”归流一捧住她的后?颈,轻柔抚摸发根,忍着酸痛逼退眼里的泪水:“今晚不做敌人?,不做仇人?……再?做一次朋友吧。”
“好……”陆惜不再?挣扎,投降于归流一的怀抱。“你这?次回来,三殿下给你什么前程?”
“她要?解救所有?青楼妓院的女子。让我成立舞团接纳她们,让她们能?看?病识字,自食其力,不再?出卖身体。”
“啊……那倒不错……”陆惜含泪看?向归流一。既是朋友,愤恨之后?便是欣慰:“你终于能?登上属于你的战场了。”
“陆惜……我……我给你包扎伤口,洗擦头发,换衣服。堂堂忠勇伯总要?干干净净走吧。”
“嗯……”
“衣服沾在伤口上,脱下会疼。处理伤口你比我经验丰富……”瞥到衣服遮盖下那些鲜红的细碎伤口,归流一咬唇咬牙,倒真是撑着口气在说:“太疼了你要?说,哪里不对你告诉我。”
“嗯……”
嘴上嗯着,直到之后?一道伤口包扎好换上干净的衣袍,陆惜也没吭一声。归流一洗净毛巾,帮她擦净泪渍和汗水。指尖抚过额角那道弹子留下的浅纹,在她心?上刮出愧疚的痛痕。
剧痛过后?陆惜在药力下沉沉睡去,睡在归流一的怀里,陷入今生最后?一个安稳的梦乡。归流一在狭小的牢房里席地而坐,抱紧陆惜舍不得松手。她一遍遍抚摸怀中人?的鬓角,像抚摸自己痛麻木的心?。
最后?一晚啊……
感?激、歉意?、牵挂,还有?丝丝绕绕归流一自己都说不清想不懂的思?绪,所有?的心?情今晚不说就再?没机会让她知道。
可是归流一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夜太过短暂,连心?事都没想明白天边就渐渐泛白。一夜又太漫长,长到枯坐通宵的屈婉累得黑了脸。如此?疲乏她也不能?休息,要?押解钦犯去刑场。归流一请求要?去刑场观刑,屈婉破罐破摔,索性又答应她一次。
按理说刑场不应该在刑房里。不过现在新朝气象,什么都可能?改变。只要?新任国君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大概是因为忠勇伯身为与皇室成员亲近的大贵族。即使国君需要?终结她的生命,又不至于示众,那最好在秘密中进行。刑房今天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为了送别这?位身份尊贵的囚犯,要?特?意?整个仪式似的。
离处决的时辰还早,屈婉不愿再?等,早早把陆惜押解到这?。在昨夜归流一的照料下,她身上那套被血浸透的破囚服已经换成干净的素服,脸上身上的血污已经擦净,只剩伤口的血痂。虽然脸色苍白,好歹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了。刚刚他们推搡得太用力,背上凝固的伤口又被撕裂,在衣袍下流血,不过暂时看?不见,也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今天就要?死了。
她被束缚在刑椅上,双手反绑,腿脚也被拷牢。紧绳重铐,毫无逃脱的可能?。不过从这?方?面考虑可能?是屈婉太谨慎。时至今日,陆惜虚弱到连坐直身子都费劲,别说逃跑了。
何?况,整个远川现在已经是陈洛清的天下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可以往哪里逃呢?陆惜没有?逃跑的意?愿。从被从临光殿抓出来时她就没有?反抗。或许她多挨一鞭子,陈洛清的怨气就消减一分,就能?多顾念一分和陈洛川的姐妹情义。
姐妹情义,呵呵……陆惜苦笑,仰头靠在椅背上,不禁觉得自己可笑。昨晚的友谊柔情已经了结,此?刻想的都是心?头重压之事。当时两次刺杀人?家,差一点就要?了陈洛清的命,现在倒来幻想姐妹情义。也只有?幻想能?让自己保留一线希望。
或许会放过洛川……
昨天她从归流一那里得知,陈洛清并没有?进一步处置二公主,没有?赶尽杀绝。那洛川也许也可以在临光殿终老。虽然失去自由,但只要?活着总有?希望。哪怕自己要?先走一步看?不到洛川的希望……
身上的伤口持续疼痛,陆惜思?维又开始模糊,努力维持脑海中陈洛川的脸已经耗掉了大部分力气,看?不清在乎之人?命运转动的方?向。
正当她浑浑噩噩几近昏迷时,忽觉周围气场突变。狱卒们个个打?起精神,弯腰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她面前抬头,看?见身穿绣凤御袍的陈洛清自己率着亲卫穿过众人?的跪拜走来,卢瑛没在君旁。
陈洛清走进刑房,并没有?坐为她准备的椅子,而是径直走到了陆惜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大概是没看?见陆惜一身血污狼狈凄惨的缘故,陈洛清微有?意?外,转头看?向屈婉。
“屈大人?,你人?还怪好的嘞。”
她语气平和,是否阴阳怪气就看?听?的人?自己领悟。反正屈婉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即跪倒,伏地道:“陛下,臣……臣只是觉得忠勇伯……”
“陛下!”不能?让屈婉背责,归流一抢先从屋角跪出,实话实说:“是我缠了婉儿一晚上,逼她让我给陆惜梳洗打?理。是我……不是婉儿的错!”
“咦……罢了,忠勇伯嘛,留点体面也是应该的。”归流一在此?,又出陈洛清的意?料。不过她没再?追究下去,只是点头向屈婉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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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婉站起身,脱下外衣交给属下,准备干活。归流一则退回屋角,神情麻木地看?向眼神汇聚之处。
陆惜忽然明白过来,今天刑房打?扫干净是为了国君亲临。时过境迁了,眼前的三公主已经不是那个不受宠东躲西藏的小可怜了,是君临天下,是刀俎了。
“忠勇伯。”陈洛清先开口,声音还是悦耳温和,并没有?睥睨众生之感?。“我听?屈婉说,你招供从长陵山设伏开始,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与我大姐无关?”
“嗬……”这?话陆惜听?着自己都好笑。直面陈洛清她也不想再?说可笑的谎话,不如说几句心?里话:“这?话,您不用听?。不过也不用再?问……请处置我一人?。”
“当日在竹林,我对你说的话已一一应验,忠勇伯现在感?觉如何??”
“……大公主早已无争斗之心?……请您顾念一点姐妹亲缘……”
陈洛清道:“大公主毕竟是我姐姐,我绝不会杀她。忠勇伯放心?了吗?”
当真?!陆惜忽然得到陈洛清的承诺,惊喜得有?点难以置信。君无戏言,陈洛清当众讲的话,应该不会骗她。陆惜如释重负得眼眶一酸,感?激地看?向陈洛清,连陛下都愿意?唤了:“谢陛下……”
屈婉看?看?门外阳光,上前请示:“陛下,时辰将近,是否准备行刑?”
陈洛清微微颔首。屈婉双手持绞绳,站在了刑椅后?面。绞绳在陆惜脖子上绕了两圈,于椅后?结扣。
“念你曾为国立功,赐你全尸。”
陆惜知道,她的生命已在环首之间。她瞥向角落里的归流一,视野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不过她知道,归流一在这?是要?尽友人?的情义,送她上路,帮她料理后?事。
帮她把尸首烧成灰,送去临光殿。
在那里长眠,陪在洛川身边……陆惜在国君和朋友的诺言下得到安宁,闭目平静迎接死亡。却不料耳边传来陈洛清突然变冷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陆惜,你死了我大姐一定很难过。做妹妹的怎能?坐视不管?我已经给她选好夫婿。等你下葬之日,就是陈洛川大喜之时。”
什么……
陆惜只觉得心?头一霹雳,直把胸膛劈成两半。她瞪开眼睛,看?见的是咫尺间陈洛清含讥带笑的脸。愤恨像干草堆里的薪火一样爆燃!扯得铁铐哗啦作响。
“陈洛清!你……嗯!”
屈婉用力,缩紧绳扣,把暴怒挣扎几乎以额头撞向陈洛清的死囚扯回刑椅。
“哼呜!你……也不得好死……嗯咳……川……川……”陆惜死死盯住陈洛清,颈上血脉被绞绳越勒越紧,泪水不可抑制地溢出通红的眼睛,呜咽着喊着爱人?的名字。
“呜……”无人?注意?归流一远远地垂下头,咬紧嘴唇,血珠滴滴泛出牙齿,双拳攥得颤动带晃了整个身体。
“停!”
“咳!咳咳咳……咳咳……”
陈洛清大喝,突然喊停了屈婉。她伸手向亲卫,接过要?来的长剑,用剑鞘挑起陆惜因挣扎而扯开的衣角。
乘风凌云的山字刺青展露在原笔者?眼前。
“有?意?思?……”陈洛清把剑抛还给亲卫,笑意?益发冷峻:“拿纸笔来,我要?把这?个字扒下来。”
“住手!”
叫国君住手。这?胆大包天的嘶吼喝住了在场所有?人?。陈洛清闻声转首,看?见了泪流满面的归流一。
“流一?”
归流一盯着剧烈咳嗽痛苦至极的陆惜,不知自己泪如泉涌。她跨步上前,跪在陈洛清与陆惜之间。
“求您住手,殿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下……
这话一出更是满座皆惊。殿下,这个称呼已经不该以称呼的形式出现在陈洛清耳边。
殿下已是陛下,再叫殿下是大不敬。
但是陈洛清没让亲卫拿下归流一,而是摒退左右,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亲卫狱卒刚退出去,屈婉就放开手中绞绳,上前几步扑通跪地对陈洛清叩首。殿下二字从归流一口中脱口而出后,最惊忧不安的人大概就是她了。她觉得叫错了称谓必是归流一口误,陈洛清应该也是这么认为,所以看似没有发?怒,还让外人退出去,这让屈婉暗松了一口气。但是解释不宜迟疑,还是要陛下心中勿生嫌隙的好。
“陛下,她昨晚一宿没睡,脑子糊涂的!所以……”
“一宿没睡?你们……”陈洛清好像不在意屈婉越俎代庖的解释,而把?注意力转到?另一个误区。
“我……我们……”屈婉感觉陈洛清误会了,情?急之下不知道该不该解释。就在她支吾的时候,归流一也意识到?她的错误。
“陛下……”归流一自我纠正。唤陈洛清殿下确实不是她故意的,是情?感爆发?下的脱口而出。毕竟她没有参加陈洛清谋君位的过程。她还不熟练殿下到?陛下的转变。在她的习惯里,陈洛清依旧是那个三?殿下。她未来得?及深刻领会到?如今礼仪失误可大可小的严重性。
“流一,你叫我殿下,是觉得?我不配做陛下吗?”陈洛清知道归流一是叫错了,但她仍然故意给这个错误扣顶大帽子。正如张爱野所说,真是个坏女人。
在她看来,陛下还是殿下不甚重要,让她住手才?是奇怪。
“陛下!流一绝没有……”
“婉儿,我是在问她。”玄黑火凤御袍中的陈洛清语气温和,却不怒自威,吓得?屈婉立即噤声。
“陛下!”归流一闭目,忍住泪流,再睁眼时视线透过眼泪模糊一片,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陈洛清。“归流一这条命是您救的……这辈子能追随您是我的大幸……我怎敢我怎会……有那个意思?!”
“我在这里处置陆惜是公事。与你无关的公事,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为何还要干涉?”陈洛清深望她:“你要我住手,是想帮陆惜求情??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陆惜谋害您和驸马,罪无可恕,该死。我只求您给她个痛快,不要虐杀她!”生还,不在归流一的奢望之中。陆惜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这个道理她懂。她敬陈洛清爱陈洛清,即使自己在突如其来的真相下一时对陆惜生不起恨和厌,也不会求陈洛清饶恕弑君的敌人。她只是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陆惜再受折磨。
陈洛清听罢转身?走向?那把?为她准备的高椅,她需要坐下来稍微思考。
这恻隐之心从何而来?那些似敌非友的日子,陆惜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归流一为了她的仇人,如此失态。
到?底哪里不对?欲言又止的屈婉,痛苦喘息的陆惜,泪痕满面的归流一……事态超出了陈洛清的预料。她必须要搞清楚。
当众叫她住手,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了。
“你觉得?她关照过你,亏欠她的人情?,所以才?求情??”
“我……”归流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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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她不是不敢回?答,她是自己都想不清楚。亏欠?人情??仅仅是这样吗?如果仅仅是这样,好像不能说尽心中的痛与憾。但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朋友之义?。”归流一低头轻声喃喃。
“朋友……”陈洛清眉头微皱,随即解开,柔声道:“既是私情?,过后再与我说。你先退开,让我处理完公事。”
归流一听陈洛清如此说,心中绝望如坠深渊。她猛然抬头,噙不住的泪被甩下脸颊,滴滴落地。
“陛下说过,民?心所向?,亦是君心所向?。万民?如君心,陛下从此无私心!忠勇伯为国征战,满身?都是伤痕!她有罪,一死就是了!陛下却折磨她,虐杀她……归流一求问陛下,您现在是公心还是私心?!”
嘶!
屈婉瞠目结舌。耳边撞来的字句让她恍惚,她刹那间分不清是她疯了还是归流一疯了。她疯了,才?幻听了刚刚大逆之言?归流一疯了,为了陆惜质问陈洛清公与私?!
可是陈洛清无比清醒,清醒得?抓紧了高椅的把?手。
原来家人也会有心意不通的时候。原来质疑无处不在。原来她站在高处看到?的景色别?人站不到?看不见。
原来身?为君王,孤独委屈是这样的滋味……那么,是不是该解释?是不是该倾诉?把?心事说给在乎的人听?那样的话,现在胸口的重压会轻松很多。可是……
错!
这些痛苦,都是身?为君王应得?的!
陈洛清松开紧攥的手心,起身?不顾屈婉惊慌的眼神?逼近归流一。
“民?心所向?,亦是我心所向?。这话没错,但还有半句。流一,你听好。”她微俯身?,垂发?于肩纹丝不动,像她坚定的决心:“孤心所向?,便是民?心所向?。”
归流一震然,瞪大眼睛呆望陈洛清,任由泪水一遍遍冲刷她与陈洛清之间陡然出现的鸿沟。
“归流一!”
话说到?这里,屈婉再忍不住,正要开口时喊出声的却是陆惜。
她终于从濒死中喘过气来,沙哑着嗓子嘶喊。“我陆家世代侯伯,我堂堂忠勇伯……用?得?着你一个舞姬为我求情?吗?!你算什么东西……快滚!你是不是傻!”
是不是傻子?!世人都知道趋利避害,就你傻?!
陆惜双目通红,又急又恨地瞪向?陈洛清:“为难一个江湖舞姬,有失君王体统!咳……冲我来!我要是吭一声,就不是临光殿的人!陈……唔!”
突有微风起,转眼唇上袭来的柔软,让她的嘶喊戛然而止,只剩双眸在忽然爆发?的变故前骤然缩紧。
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吻。
“归……”陆惜在归流一怀中,难以置信地陷进眼前人忧伤又浓烈的爱意中。
“流……”陈洛清震惊,顷刻之间从基本理智而言说不出第二个字。
“……”屈婉盯着抱住陆惜的归流一,震骇之下已经?说不出话了。三?个人硬是没能把?人家名字凑全。
归流一吻过陆惜的唇,扭身?又跪向?陈洛清,埋头俯首泣道:“我这点私情?,求陛下体谅!求陛下不要扒她的皮!”
“扒皮?!”陈洛清猛然醒悟自己说要扒字让归流一误会:“我说把?字扒下来……是书画界的行话。就是临摹下来的意思……”所以说才?要拿纸笔,和扒皮十万八千里。
归流一身?不动抬起头,泪水涟涟,情?绪大起大落后浑身?疲态。陈洛清担忧得?瞥向?屈婉,果然看见一个碎掉了的躯壳瘫坐在地。而陆惜还陷在震惊中,垂头沉默。
“这……究竟……你们不是……和她……”陈洛清回?过神?,发?现自己误解太多,只得?倦然轻叹:“罢了……来人!”
亲卫应声而入。
“带走忠勇伯。”
亲卫解开陆惜身?上的铁链绳索,把?她押出牢房。陈洛清上前,垂手拍在归流一肩上悄声道:“流一,你清醒一点!她心里早有人了!”
说完,她再不多说,转身?出门?,留下碎了的屈婉和倦极的归流一,让她们自己解决自己的私情?。
出了门?,风起,阳光正好。陈洛清抬手遮眉,挡一挡刺眼感。放下手臂时,卢瑛就出现在视野正中。白袍红衣,手中一束鲜花,整个人笼罩在金色阳光中,像一阵风跑向?她。
“卢瑛……”陈洛清心中一酸,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抢先扑进卢瑛怀抱。
“诶!洛清……怎么了?”卢瑛吃惊,一手拿花一手搂住媳妇,悄悄唤在耳边。当众被陈洛清这样抱着,她不好意思,尽快环视一圈亲卫内侍,各个低头视而不见。她便忍住羞涩,单手抚摸媳妇的肩背。
“抱抱我家小火卢子……”陈洛清在怀里侧首,冷冷看了眼亲卫钳制中麻木瘫软的陆惜。
抱一抱能暖化所有痛苦的这个人,压一压杀心。
“嗯?累了吗?”卢瑛用?臂弯搂着陈洛清,手指轻摘,从花束了捻了一枝开得?最热烈的鲜红花朵,插在陈洛清鬓边。她忙完公事就从御花园里抄近路来和陈洛清汇合,路过鲜花,采了一束。“今天?过节,给我媳妇簪花。呃,你这啥表情?,啊……不会是不能采吧?采了要罚钱?”
“能采……你要是愿意,整个皇宫的花都任你采……”
“我采那么多干啥,你戴得?过来吗?取我所需不要浪费,花采下来戴不完,败了怪可惜的。”
“花败了可惜……佳人凋敝是不是更可惜?”
“你说的这个佳人,是指在下吗?”
“当然不是!”陈洛清从卢瑛的怀抱里暖好了,再昂首又是神?采奕奕:“今天?姊姜节,陪我去膳房。”
“去那干啥?”
“准备姊姜节的礼物。”陈洛清眼神?灼灼,嘴角微扬:“该去看我大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夕阳西下。
黄昏透过枫林层层叠叠的树影,把?片片灵动如?有生命的斑驳画在临光殿的殿墙上?。光影晃动,催促即将到来的夜风打扫满院的落叶。
叶声,风声,偶尔几声归巢的鸟叫,掩盖住跪坐在厅堂中央的这座宫殿主人虚淡的呼吸。陈洛川一袭素袍,不戴冠饰但发辫整齐。她闭目席地跪坐着像是在等待什?么?,身旁放着那把?父亲送她的弓与箭。昏黄的金光斜洒进窗阁,殿外传来不激烈的嘈杂。陈洛川睁开眼睛。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是陈洛清和卢瑛回皇宫以来第一次踏进临光殿。陈洛清与她大姐久违重逢的第一眼就吃惊不小。固然临光殿里?的情况,只要看守亲卫知道,她就能知道。但是陈洛川的脸色之差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陈洛川见三妹皇袍金冠地走进来,惨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笑容。她能活到现在,说明陈洛瑜失败,登上?君位的人只可能是她三妹。
“哈哈……”
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大姐笑了,陈洛清毫无姐妹相见的亲切,她直视陈洛川,看见陈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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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直视她。
既不姐妹,也?无君臣。
“大胆!”随陈洛清卢瑛一起进殿的贴身内侍尖声厉喝:“陛下在此,跪下行礼!”
斥喝没有换来跪拜,只把?陈洛川脸上?的傲然冷笑搅得轻蔑。陈洛清抬手?示意?内侍退开。她神色平和,并不因陈洛川的失礼而生气。
“大姐因何发笑?”
“陈洛瑜恶事做尽,却枉自为你作嫁,多?么?可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该笑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伤重如?此,为何不唤御医?”
陈洛川没有回答,脸上?笑意?已不见。
“陆惜,还?活着吗?”
陈洛清也?没有回答。她微微一笑,侧身踱步,让出身后的卢瑛。卢瑛抱着一个竹盒,捧到陈洛川面前,又退回陈洛清身旁。
看见她,陈洛川倒是露出一丝惊讶:“卢瑛……你还?活着?”世事变化,命运轮转让她震惊。本该折断的刀活在永安是她知道的。历经可以想象的凶险谋权之路如?今仍然神采奕奕地站在她妹妹身旁这出乎她的意?料。该杀的人没有杀,该死的人没有死。这世上?可笑的事情多?着。但她终究失去了探究原委的兴趣。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情,陈洛清却不肯回答。
“你来见我最后一面,不带护卫,倒带个外人。”旧恨已结,陈洛川了然。新君即位,赐死是必然的结局。即便现在站在面前的不是二妹而是三妹。抓走陆惜就是彻底铲除临光殿势力的开始。
“那是啊。”陈洛清低眸浅笑,好像和姐姐聊着家常:“大姐虽然旧伤复发,行动大不如?常。但想要一击弄死我,必不是难事。我怎敢不让她陪我。她也?不是外人。卢瑛是……你的‘妹夫’。”
哎呀……这话说的。
虽然这绝不是寻常人家介绍新晋亲属的温馨场面,卢瑛听到“妹夫”两字还?是不由自主红了脸。又羞心又暖,还?要盯着陈洛川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范,卢瑛一心几用,尽管是站在那没动,实际忙死了。对?待陈洛川,她可不像对?陈洛瑜那么?纠结,何况对?陈洛瑜也?早不纠结了。
“陆惜还?活着吗?”妹夫也?好,妹妹也?好,杀人者被杀者终成眷属也?好,世事难料奇妙无穷也?好,她真的毫不在乎了。她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今天是姊姜节。我来给大姐送姊姜节礼。想知道陆惜生死,不如?打开盒子看看。”
此言一出,陈洛川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灰暗了几分。这个盒子的大小,足够放进一个首级……
蓝玉白云扳指箍住的拇指微颤着搭上?竹盒,陈洛川眉头紧锁,满额虚汗,终是沉下心来,咬牙打开竹盒。
不是人头,是又分成三层笼屉。第一层是膳房烹饪的糕点,新鲜出炉,蛋香扑鼻。毕竟是国君给姐姐的姊姜节节礼,御厨们做得不可谓不精心。可惜陈洛川没有心思品尝。急急把?糕点放一边,她看到了第二个笼屉里?的礼物。
系好的绣凤卷轴,这种卷轴里?面写的一般是诏命。既是诏命,陈洛清却不让人宣读,直接放在了食盒里?。陈洛川知是要她自己打开,马上?解开系绳,展开卷轴。
惊诧,卷裹着紧接而来的滔天愤怒,燃烧在圆睁的眼眸中。陈洛清耐心等她看完,然后悠然开口。
“陆惜把?所有罪名都认下了,谋害钦差,刺杀公主都与大姐无关。有罪的忠勇伯治罪,无罪的大公主自然要找条好的出路。订婚的对?象是父皇当年为你找的良婿。以后做好京城贵族家的当家主母,生儿育女?,再也?不用为朝廷纷争烦心。大姐,我这个做妹妹的,是不是还?算想得周到?”
啪!
盖有御印的诏命被陈洛川暴摔在殿石上?,滑出老远。她怒极而笑,气喘着低喝:“老三!你看错人了!苟延残喘?摇尾乞怜?你省省吧!呼……要杀你的就是我!我领罪就死便是。我身为先皇长女?,敕封公爵,可杀不可受你辱!”
陈洛清笑道:“别急,看完三礼再说。”
陈洛川面白眼红,抬手?扬飞了第二层笼屉,然后看见最后的盒底躺着一块奇怪的小画布。
乘风凌云的山……离开了血肉的依托,皮肤的纹路沁透了血迹染红了山间云绣。
“啊……啊!”这块新剥下来的皮肤比赐婚的诏命还?要狠厉,陈洛川如?同被烧红的利刃直扎命脉。凄厉的怒吼扭成锋利的风剑向陈洛清扑去!
啪!
冽风扑面,陈洛清鬓角垂发被平地而起的风拉扯,直面此时凌厉悲怆的恨与怒。她背手?而立,不躲不避不惊不慌,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击。
卢瑛也?是如?此。眼见陈洛川爆起攻击,她闪身拦在陈洛清身前,双腕相格把?来势汹汹的杀招安稳地拦在陈洛清面前。待到袭来的内力强弩之末时,她运力一推,把?陈洛川推回远处。
陈洛川踉跄回退,还?不待站稳,弯身操起地上?弓箭就拉弓搭箭瞄准陈洛清。
“大姐!”陈洛清沉声低喝,提醒陈洛川:“天时此消彼长。无论是弓箭还?是你,都伤不到卢瑛了。”
卢瑛放下手?臂,挪身把?陈洛清完全?护住:“为将者身处逆境,会以逸待劳,伺机而动。大殿下刚刚那一击就是杀气最盛的一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胜负已定,不必再斗。”卢瑛终露将门本色,知陈洛川之心思。她自觉自己此时武力算是巅峰时期,而陈洛川旧伤久病,功力与鼎盛时相差甚远。她不欲与之缠斗。
“呼……呼……”陈洛川沉重喘息,从发辫里?逃出的乱发交织着眼中汗泪赤红一片,映出彻骨的疲惫。她没有立即放下弓箭,但是杀气中缠绕了深深的无力,看来冷静之后也?明白妹妹两口子所言不虚。“陆惜……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你最该除掉的人是我!我可以死。不要再为难她!放过陆惜,你想我怎么?死都可以!”
“可我不想你死啊。我想要你做的事,已经写在诏命里?了。”
“呼……呵……”陈洛川垂手?,丢下弓箭,长叹仰天而笑。笑完她弯下脊背,双手?拾起那封被自己怒摔的诏命,然后迈开双腿挪步,走过漫长的不归路,隔着卢瑛双膝一弯,终究跪在陈洛清身前。
“臣……陈洛川……愿奉……”
“川!”
大喊撞破殿门,陆惜连滚带爬摔了进来!被押在殿外的她居然挣脱了亲卫的钳制,冲进殿来。
“陆惜!”见她活着,陈洛川黯淡的眼神中闪动了一丝光亮。
“川,不要!”陆惜被随之赶进殿的亲卫们一拥而上?又压在了地上?。她挣扎着嘶吼,哀求陈洛川:“一死而已!我们一起死!不要……呜!呜!”先被她逃脱闯殿又听她大喊大叫,亲卫惶恐至极,忙勒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再说得出话。
“停手?!”泪水滚滚而下,陈洛川攥紧卷轴伏地跪爬,咚地一声叩首在陈洛清靴尖:“臣,陈洛川。愿奉诏命!谢陛下……赐婚!”
“呜!”
卢瑛紧盯陈洛川,不敢松懈。陈洛清却抬手?挽住卢瑛手?臂轻柔抚摸让她放松,然后弯腰贴近陈洛川耳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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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闪亮:“看着自己爱人的生命被别人玩弄,危在旦夕,自己无能?为力。大姐,你感觉如?何啊?!”
她被血亲谋杀的仇可以不报,但卢瑛受的苦,她是一定要让她们感同身受。
“臣……愿奉诏命!成亲,生子,相夫教女?!求陛下……”
“大姐!”陈洛清直起身,目光越过陈洛川的头顶望向临光殿的正座朗声道:“我们的私怨了了……放开忠勇伯,退下!”
亲卫松开陆惜,领命退出殿外。陆惜没了束缚,脱力躺在光洁的砖石上?,被泪刷透的眼眸紧紧盯着俯首君前的陈洛川。她的衣袍在挣扎中散乱,露出腰腹间完好的山云。
膳房大厨们处理过的猪皮,在陈洛清临摹下还?是挺像的。
陈洛清从陈洛川手?里?揪回赐婚的诏命,把?它丢进殿角照明的烛台里?。烟雾顿时缭绕,晃动她随夜深邃的表情。
“感谢大姐,让我看到我们家还?有真情……从今日起,临光殿禁锢解除!卢瑛,你带陆惜先去看伤。有琴大夫在偏殿等着。”
“好。”卢瑛知陈洛清分寸,事已至此不需担心。她驾起陆惜扶她出殿,余光看见内侍展开手?中早已封好的卷轴,掩门时听到今天真正的诏命。
“诏命,封公主陈洛川为岐王!司统率兵马之职,择日率军赴边关抗击隋阳!”
卢瑛安心,带着陆惜去找有琴独。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事,她马上?拍打今日生死一线又遭受连番震惊后半昏半醒的陆惜:“喂,你记得赔我淋浴竹樽哦!”
“到底是……什?么?林玉猪嘴……”
“你再说猪嘴我给你扔下去!就是你在永安打坏的那个洗澡用的竹筒。那是洛清亲手?做的。你去边疆之前一定要做好赔给我!”
“边疆……川……”
“放心吧。”卢瑛语气缓和下来,与陈洛清一起把?往事翻篇:“洛清不会让佳人凋敝。她的心胸,可比你想象的宽广得多?……让她姐俩好好谈谈。”
“咳……我赔……卢瑛,你教我怎么?做……”
“我要是会做我能?这么?苦恼吗!”卢瑛皱眉,继续苦恼。这要是赔不出来,心胸宽广的陈洛清可不会放过她。“咱两一起琢磨吧。”
谁叫她碰上?这难事呢。
殿外的事正苦恼着,殿内的事倒不难了。陈洛清在陈洛川身旁席地坐下,与她大姐对?坐。她亲自把?封王授兵权的诏命塞进震愕中还?难以置信的新晋岐王手?里?。没有赐死,而是封王。枫林院外,传来叮叮当当拆木板的声音。
所以陈洛清升不了姑姑瑞王的王号。岐王尊位,在她心里?早就是她大姐的。抗击隋阳的统帅,陈洛川便是她对?丞相和屈婉所说的人选。能?力,经验,威望,最合适不过。除了与她有点私怨。这点私怨她若不报复,怕是陈洛川自己坐这个王位都坐不安心。既是报仇,也?是要把?此事了结,希望能?消除姐妹间的芥蒂,往后国事尽力。所以对?归流一的质问,陈洛清是有答案的。
一片公心。
连折磨陆惜都要求屈婉不要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从一开始陈洛清就没有想下死手?。一切都是按她计划进行,除了归流一喜欢的是陆惜而不是屈婉完全?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这事难办,比公事难办。
“我知道,当时大姐针对?的不是我,而是查孟城的钦差。谁做这个钦差都得死。你谋害钦差是实,但是情有可原。”私怨了结,陈洛清便坦然谈公事:“若不是父皇和二姐苦苦相逼,你何至于此?!孟城的事不会再发生。不会让你前脚自筹军饷,后脚就治你擅势专权之罪。从今往后,仗怎么?打,你的事。粮草军饷,我的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深了,皇宫大殿的后阁烛光明?亮,还没有多少烛影重叠。有琴独摆放蜡烛是有一套。没有影子遮挡,陈洛川背后的伤痕就清晰地展现在大夫眼前。
“啧,这么一大块。黑漆麻乌的!”先是忠勇伯,再是陈洛川,有琴独今天?病人真不少。本来她最讨厌深夜加班,但听说这次的伤和那位侯松又叫庞桃的隋阳用毒高手?有关,便?精神抖擞地?较上劲来。
“阿琴,你别光感慨啊。”陈洛清陪坐在陈洛川身边,抱臂倾身,关切地?催促有琴独:“快看看是不是中毒?”
有琴独再搭上陈洛川的脉搏,又确认了一次,肯定道:“没有中毒的脉象,不是中毒。就是内伤外伤没认真治,拖的。”
“严重吗?!”
有琴独指了一圈陈洛川背上的伤疤道:“这些外伤都愈合了,没事。就是这块黑的,严重。旧伤淤血,气脉不通。”
“想想办法,一定要治好,阿琴!”
“啧……”有琴独心想这女人没做国君之前还算讲道理,还会说风险算我的不强求治好,现在张口就是一定治好,看来随着身份地?位的上升是素质的下降。“能治!哼……在你心里我难道还不如那个假大夫吗?”在她看来,以毒害人的医师不配为大夫。
“那就好……”陈洛清这才心安,呼气而笑?。
“我就是好奇啊。”有琴独总是很好奇。她一面轻按伤痕的边缘谨慎诊断,一面好奇:“她都能近身了,做到?贴身医师了,怎么不干脆下毒呢?”
“别小看临光殿。”陈洛清瞥一眼脱了上衣半趴床榻的大姐,笑?道:“披着皮潜伏是一回事,直接下毒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二喜欢借刀杀人。”陈洛川抖肩伸臂穿上衣服,甩开长发坐直了身子:“她如果直接毒死我,她的嫌疑撇不清。她要的是让父皇杀我。不过,我不止侯松一个医师。我很少吃她入口的药,外敷的多。她的药都是被严密检查,确实下毒不易。”得知侯松就是薄竹珺就是庞桃,陈洛川既是预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懒得震惊了。
“大姐,把伤养好了再去前线吧。”陈洛川满背伤痕何曾对别人诉苦过,包括父亲和妹妹。陈洛清看着一背新伤旧痕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为动容。
“从已得到?的情报来看,隋阳已经在集结军队。按他们一贯的作风,发兵会很迅速。臣……不敢拖延,怕误了军情。”
“可?是……”
“也?没事,按我说的用药,不需要多静养,习武之人嘛,底子还在。”有琴独问陈洛川道:“我开的药可?是多数要口服的,你吃不吃?不吃得话省得我开了。”
医师这个态度让陈洛川好不适应。陈洛清赶紧接话,替她大姐答应。“吃!你的药当然放心吃了!”
“行,说吃就要吃。我到?前面去写?药方,明?天?开始配药。按我的方子按时服用,不出意外到?边关就能好一半。”
“辛苦了,阿琴。御案上有纸笔,你就到?那里写?。”
哼,就会说,也?不来点实际的。
有琴独自然不会客气,直径去御案琢磨药方。她一走,陈洛清和陈洛川坐在床前阶上。姐妹两忽地?陷入沉默,略显尴尬。还是陈洛清先打破尴尬。她想到?一事,探手?入怀,掏出个糖球来递于陈洛川:“看完病可?以吃个糖,我娘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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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三妹给自己?递糖,陈洛川微有意外,愣了片刻便?张手?接过:“不是喝完药再吃吗?”
“我娘还是教了我些生活小窍门的。她说,要学会找理由心安理得吃糖。吃糖能让心情愉悦,否则皇宫的日子太难熬了。所以喝完药能吃,喝药前也?能吃。”
陈洛川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含糖小声道:“我很少吃糖。小时候父皇不让。”
“父皇对你总是最严厉的。爱之深,求之切。”
“爱?”陈洛川转头看三妹,对她说的爱不相信,不敢相信。
“父皇在命我监国之前曾和我密谈。对于我们姐妹,他唯一的话就是要我保你善终。”
“你说什么……”
“对于二姐,他只?字未提。”
陈洛川眼神闪烁,惊讶与迟疑最终凝于眸中晶亮,一声长叹:“生于君王家,恨不知何起,爱不知何终……洛清,之前……我……”歉疚的话一时说不出口,她终究对二妹有恨,对三妹有愧。
“我说了,我们的私怨了了。”陈洛清打断她的话,微笑?道:“毕竟我没死在陆惜锏下,还阴差阳错把卢瑛送到?了我身边。爱恨相抵,该向前看。大姐,这两日好好休息。封王大典的吉时就在后日。”
“臣……只?望能将功抵过,不敢忝居王位,更不能未立战功先受封王大典!”
“名不正则言不顺。封岐王乃国家大事,岂能不尽庆典?受封之后,岐王领边军统帅之职,堂堂正正出发。在京郊屯田你的旧部,就作为岐王随扈的兵士。”
屯田的士兵是陈洛清与陈洛瑜大殿之争时保下来的,对三公主的保全照顾心怀感激。陈洛清后来曾深入士兵之间,了解陈洛川所言所行,得到?的是一颗体恤将士为国尽忠之心。
“……我敢问一句,把兵权交给我,你可?放心?”
“我放心。”陈洛清含笑?凝视姐姐,目光炯炯:“大姐所求,我全都能给!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与隋阳一战,必要取胜。取胜之后才会有和平。以战止战,你的胜果是我谈判桌上的筹码,才有可?能谋得未来边境的互商互市安居乐业。所以要辛苦大姐驻扎边境几?年?,以作国家之盾。我还没什么人手?能调给你用,只?有忠勇伯和父皇送你的弓箭能助你一臂之力?。至于父皇曾定下的婚约嘛,随大姐喜欢咯。不过岐王公务繁忙,大概没什么成亲的心思?吧。”
陈洛川听罢,嘴里的糖正好化尽。惊喜与释然让她对三妹再无怀疑。她站起身,拱手?对陈洛清深躬:“陛下重托,臣敢不效死力??!”
陈洛清忙起身扶起陈洛川,挽臂拍手?道:“这两天?要睡好吃好,务必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封王大殿上。让我们姑姑看看,真正的岐王该是什么样!”
“是!”
“封王大典你瞧好吧!我几?天?前就在准备了。你看我专不专业就完事了!无论大事,红事,白事,我都是专业的!”真是两口子处久了,说话都相像。
“好!”
说着有琴独进来,将一封药案交给陈洛川:“一式两份,你自己?留一份。明?天?我就抓药,可?以开始服药敷药了。”
陈洛川叠好写?有药方的纸放入怀中,对陈洛清行礼告退:“臣先回临光殿,陛下也?休息。”
“大姐!”陈洛清叫住正要走的陈洛川,最后叮嘱一句:“有人告诉我……身处乱世?,姐妹的支撑是立住不倒的力?量。以后的路不好走,大姐,我们互相支撑吧。这仗,打赢,然后别死!”
陈洛川站住沉吟,片刻后转身用力?点了头,告退而去。她走了,有琴独走近,一脸难以言喻。
“怎么了阿琴,我大姐的伤不好治吗?”
“啧,你一心操心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
“就是那个……”见她一脸无所谓,有琴独烦躁起来,急切道:“那个请神燃命!”
“哦……那个我想也?没用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事,我还能天?天?发愁不成?”
“哼,你自己?都不急,亏得我还琢磨延命药方……”
“阿琴原来在琢磨这个啊。”陈洛清撩袍坐到?床沿,对有琴独笑?道:“医者不是治病不治命吗?别纠结我了。远川名医有琴大夫,我想请你统领御医院。”
“啊?!我可?没那功夫!”
“不是让你负责具体事务,是让你有个名头,能够用起御医院的资源。你可?以尽情探究医理。”
有琴独眯起眼睛,心知陈洛清必有所求:“你就直说吧,又想要干什么?”
“降低孕妇难产的风险,提高战场上伤员的生还!多花时间没关系,离经叛道也?没关系,我会以国君之权在伦理范畴内全力?支持你。”陈洛清皇袍衣襟敞开,以膝搁肘咧嘴笑?道:“你要是能做到?这两点,就是造福天?下!作为回报,我死之后,遗体供你研究。怎么样,这可?是君王躯哟。”
有琴独打了个寒战,怒道:“说得我跟变态似的!我才不要!死了谁要……又不是活的……”
“嗯?”
“咳……我是说,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卢瑛?”
听到?卢瑛,陈洛清本含笑?的眼眸瞬时僵住,随即拂去笑?意,垂下落寞:“她如果知道了,肯定又担心又不开心。我不能让她天?天?闷闷不乐。”
“那我就活该知道?!”
陈洛清奇怪道:“你又不会不开心。”
“我怎么就……哼……是啊,我又不会不开心,我开心着呢。”有琴独白眼翻天?:“你这都算骗婚我跟你说!”
“骗婚?没有这么严重吧!反正我不能现在告诉她。”陈洛清一肩挑国家重担,却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的贴身医师示弱:“我离不开她。”
“你这个人……不就是让孕妇和胎儿?少死一点,让伤员多活一点吗?我知道了!你还管我琢磨什么不琢磨什么……我乐意琢磨你的事,关你什么事!以病治命,才算医之大者!”
“啊?”
“啊什么啊,我走了,快睡吧!你看你熬的,再不睡,用不着燃命折寿,先要累趴!”
“好好好,我这就睡……哎,小火卢子还没回来……”
小火卢子是没回来,小火卢子飞马单骑去了三公主府。公事完了还有家事,卢瑛也?是这个家的重要一份子,家里有事不能不管。
“驸马,快来!”阎蓉看见卢瑛到?家,脸上揪起一团的表情轻松了一大半。虽然陈洛清从殿下变成陛下,三公主府的人对卢瑛的称呼还是按习惯叫驸马。卢瑛听着也?觉得亲切。
她被阎蓉领到?前院,仰头一看就看见阎蓉苦恼的所在。
“她就一直搁那坐着?”
“是啊。婉儿?一回来就板着脸爬屋顶坐着,叫她也?不理。好在你来了。那么高我也?不好上去。”
卢瑛点头道:“洛清让我回来看看婉儿?。别太伤心才好。”
“我是听说了点。怎么她和流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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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又搀个陆惜,你说这事闹的……”
覃半云插嘴道:“她在上面哭呢。这可?伤了心了……”
阎蓉惊道:“你听到?了?!哎哟,作孽……”
天?亮准备远赴永安任代太守的晋阳此时探个脑袋过来请示卢瑛:“姐夫,要不要我化成流一的样子去安慰下婉儿??”
“哎妈呀,你可?别找死了!”卢瑛抿了抿唇,系紧了腰带,装下众人的期待:“我上去看看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凄凄惨惨切切。
这是卢瑛手脚轻功并用爬上屋顶后的扑面而来的感觉。屈婉的背影可怜中透着锋锐的凌厉。她庆幸没让晋阳胡来。否则人家都不用回头就能看穿,再一掌轰下去。
卢瑛轻着手脚,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屈婉身旁,与她一起席瓦而坐。
“婉儿。”
屈婉和平常相比像是灵魂出窍,听到唤她才魂魄归位。卢瑛这才发现她坐在这里两眼发直完全是矛盾的,又凌厉又迟钝,想封闭自己但急待发泄。屈婉转头?看是卢瑛,慌忙抹了一把?脸,使劲抽下鼻子道:“驸马……”
“坐坐……”卢瑛按住她,放松腿脚,把?手中酒壶递给屈婉:“喝酒吗?我从宫里顺的,好?酒。”
“宫里没什么好?酒……我不太喝酒……算了还是喝吧。”屈婉嘴里嘀咕着抢过酒壶,吨吨吨吨往嘴里倒。号称不太喝酒的她转眼灌下大半壶,还给卢瑛的时候壶里就剩小半瓶了。
“诶诶……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喝快酒哟,容易醉。”在做驸马之前卢瑛行?走江湖,生活小窍门还是不少的。
“我哪有?不开心!”屈婉脸上泪痕没擦得干净,却断然否认:“我只是不明白……驸马,你说?……”
“嗯?我说?啥?”卢瑛可是带着陈洛清的托付来的,马上竖起耳朵。两个家人的感情纠纷,陈洛清不好?插手,只能自己留下一个暂时安顿在宫里冷静心情,另一个拜托卢瑛安慰。
“我哪里比不过她?”
“啊?你说?比陆惜?”在卢瑛心里陆惜怎比得上一家人的婉儿,她顿时脱口而出:“哪都比得上啊!她有?啥好?的?不就是……好?看一点??再好?看能好?看得过洛清吗?”想着媳妇一直戴着她簪花的俊秀摸样,她心里暖流四?溢。“不就是家世高一点??再高能高得过洛清?何况好?看和家世有?什么重要的?”她说?这话倒不是胡说?,心想着归流一怎么也不是看重家世的人。
长得好?看家世又好?……
屈婉撇撇嘴,仿佛听了卢瑛的安慰心中难过更甚几分?似的。
“你别劝慰我了。家世不重要。长得好?看还是重要的……我长得确实不如她……”
“婉儿,你这不是钻牛角尖吗……你要这么想,你心灵比她美!”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你说?得没错,就算比得过我,也比不过陛下。如果流一喜欢陛下,我都觉得可以……”
“嗯?!那就该我觉得不可以了!”
“驸马,还是你好?……两情相悦,没有?烦恼……”
“咋没有?烦恼,有?着呢!”卢瑛仰头?倒酒入喉,壮一壮胆,烦恼即出:“我都多少天?没能好?好?和她两个人坐坐了……”
酒壶来回,拌着两个人的心事咽下。
“……人家可忙了。咋看都看不完的公文,就算看完了,不是跟这个大人说?国事,就是跟那个爱卿谈民生。觉都没法好?好?睡,何况我呢?你还不能说?啥。咋说?啊,人家是为了国事公事熬心熬血。我张口也就只能劝她多休息……”卢瑛不爱对别人说?教?大道理,今晚来找屈婉主打一个陪伴,说?说?自己的苦恼,可能让听的人心里更舒服。
“哎,无论爱与不爱真是各有?各的烦恼……人生多艰……”感慨之后,屈婉从背后腰带上掏出把?唢呐,放在嘴上就要以曲言志。
电光火石间,那似曾相识的铜嘴勾动了月光,映入了卢瑛眼帘,让她猛然醒悟陈洛清那一支横行?永安城白事业的好?唢呐是谁教?的!
“不了不了!”卢瑛不由分?说?地夺下唢呐:“晋阳天?亮就要去永安,咱还是整点?吉利的。”
酒喝光了,曲吹不得,屈婉只能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新做的弹弓,想塞给卢瑛:“驸马,你帮我给流一吧。”
卢瑛却不接。
“这只能你自己给。”
“可她不喜欢……”
“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但有?的时候只是缘份不到,或是不小心擦肩而过。不代表结束。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问过她?”
“没有?……这种事情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那有?可能是水还没到。你如果不想错过,就好?好?地表达。杜绝所有?误会的可能,就算有?一天?水流向了另一个方向,也不遗憾了。”
“好?吧。”屈婉终于把?弹弓放回怀里:“等我想清楚了,我自己给她。我和她都有?要做的事,也许天?各一方,正?好?想想清楚。”
“你这个事业心还是可以哦!”
屈婉两手擦脸,总算把?眼睛擦亮:“为图陛下之志,我们惟有?竭智尽忠。”
“也不用太那个。自己生活还是要搞好?。人生除了事业还有?生活。”
“嗯……流一不是朝秦暮楚的性子。我们现在不该谈这个。驸马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弹弓给她。现在各忙一段,也好?。”
见屈婉收拾心情,卢瑛安下心来望月笑叹:“都忙,忙点?好?。就数她最?忙了……”
说?这个忙说?那个忙,小火卢子自己也没闲着。忙完家里的人又要忙回宫的事。宫里入夜是要下锁的,但对于御前卢大人皇宫的限制总是畅通无阻。等她赶到大殿时,发现那个对阿琴号称睡觉的人却还没有?睡。不光她没睡,面前还跪着一片人。
是因为忠勇伯逃出控制而来请罪的亲卫。
“臣等失职,请陛下降罪!”
卢瑛赶紧进?殿,跪于最?前对陈洛清道:“陛下,我是他们的队长,责任在我。求陛下再给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加强训练,精进?武艺,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说?起来这件事,卢瑛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如果今天?逃脱的不是陆惜,而是另一外亡命之徒,那杀意几乎可以冲到陈洛清面前。凶险非常,她确实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听到卢瑛领罪,陈洛清本就没有?动怒的脸色更温和几分?。
“毕竟是忠勇伯拼死挣扎,让她挣脱了有?情可原。下不为例就是了。退下吧。”
亲卫们感激地看向卢瑛,告退而去。内侍早就被陈洛清屏退。偌大的殿堂,只有?卢瑛跪在御座阶前。
“嗯?”外人都走光了,卢瑛还跪着不动,陈洛清困倦中又有?了兴致,在御座里歪头?撑肘望去:“怎么了?难道在等我处置你?”
“腿跪疼了,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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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要我媳妇抱抱才能起来。”
陈洛清立即起身上前,弯腰去抱卢瑛。她的指尖刚要碰到卢瑛的手臂,忽地平地风起,整个人就凌空陷进?小火卢子温暖的怀抱里。
“我还没抱呢!”
“你是想熬通宵是吧?”卢瑛抱着她往后阁走去,夜深得都要蒙蒙亮了,就不折腾回寝殿了,到后阁凑合睡。
“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陈洛清把?脸贴在卢瑛心口。困意像爱人归家开门的风,眨眼间就裹住全身。“婉儿还好?吗?”
“还好?,偷摸哭了一场就还好?了。说?是现在不和流一多说?啥,她两先各忙各的,她要好?好?想一想。”
“想得通就好?。感情的事确实急不来。”
“你这边呢?”
“流一知道了大姐和陆惜的关系,还算平静。我也没有?多嘴婉儿。我主要是找陆惜。我跟她说?流一是我的家人,让她给一个交代。”
“啥玩意?!”
“我不是要强迫她!我只是要她给流一说?清楚,不要让流一在不可能的感情里蹉跎自己。”
“那……那陆惜怎么说??”
“她说?应该的。”
“陆惜还是有?点?担当?……后来呢?”
“后来……”陈洛清眨眨眼睛,抱住了卢瑛的后颈:“后来怎样我怎么知道?”
“你可拉倒吧!在这皇宫里,只要你想知道啥你知不道?”
“哎呀,什么都瞒不过小火卢子……后来陆惜去找流一,流一不肯见她,只让内侍还给她一个布偶。应该是陆惜之前送她的布偶。”
“没说?话,没见面,只还了娃娃?”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了。至于心里怎么想,是我不能知道的了。”
卢瑛咧嘴一笑:“你说?得对,归流一真豪杰也。敢拿,敢放。”
“你觉得她放下了?”
“暂时就这样吧。心里有?伤慢养,有?牵挂就想清楚。各自忙起来,确实是不错的。”
“哎……希望婉儿和流一不要求而不得不要擦肩而过。至于陆惜,淋浴竹樽什么时候赔!”
“你还真让人家赔!她都要上战场了,一身伤还没好?呢。”
陈洛清笑道:“那就多打几个胜仗,保护好?岐王,就算将功补过了。”
终于走到床边,卢瑛俯身把?陈洛清放到床上,自己也顺势趴下抱住久违亲密的媳妇,凑在耳边嘟嘟囔囔:“现在才睡,马上就天?亮了,能睡几个时辰?翘一个早朝吧?”
“不行?哦,有?战事,早朝很重要。”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事业心也是没救了!”
陛下铁了心不肯做一日昏君。卢瑛只能钻进?被窝抱着陈洛清赶紧睡,给媳妇最?甜的梦乡打最?响的呼噜。
有?爱人在身边的美梦,交织了天?光扎破的晨曦。战事或多或少影响起城镇生活的节奏。天?才刚刚亮,永安的城门打开,来往百姓脚下匆匆。东十星船队的水手们拉帆卷网,开始忙碌起新的一天?。王南十站在坞船上,一脚踏着木箱,向路过自己身边的水手递抛肉包子当?早饭。水手们抬手接住包子,顺手塞进?嘴里,让鲜肉和大葱的汁水溢满舌间。
王南十发到最?后,发现荷叶上还剩两个大包子。
“谁没吃早饭?老赵?”
袒露右膀的老赵扛了个渔箱在肩上,向船弦边纤腰直背的女子扭头?:“我都吃了三了!辰星没吃吧。”
“哦,辰星啊!早饭不吃啊?你站那做什么啦?”王南十捧起荷叶,走到辰星身边给她送包子:“快趁热吃,今天?包子肉多。嗯?”辰星杵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王南十奇怪地顺着她专注船下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一位年轻女子。
船下人只施最?浅淡的粉黛,毫无珠钗,一身素雅的布袍,眸中波光粼粼,在王南十眼里美得像海上缥缈的仙女。
“妹妹,看你打扮是外乡人。你找人吗?我们这是……辰星,你哭什么?!”王南十听到身旁落泪的声?音,惊奇得醒悟了前世今生的可能。“你认识她?!你能想起来了?!”
“爱……爱野!”
哗!
江风正?起,渔船扬帆连线,拉起丝丝鬓发和眼角的泪水,向远远江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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