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裴折几乎要以为他没喝醉了。
然而下一秒金陵九就补充道:“既然不想和我玩,那我也不想告诉你。”
和醉鬼讲道理没用。
你得去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裴折将两人说过的话理了一遍,心里冒出一个猜测,他捏紧了扇子,试探道:“小九儿?”
金陵九慢吞吞地抬眼看他,很给面子地应了声。
裴折:“!”
现在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裴折暗自警告自己,别跟个嘴角一直上扬的傻子似的,赶紧多打探点消息:“小九儿,知府大人的案子,你有什么见解?”
金陵九:“府中上下没有其他伤亡,只死了不得好死的那个,几乎没留下线索,凶手一定很熟悉知府府邸。”
这一点裴折也想到了,官府结案之前,案情进展不会对外透露,他知道金陵九有自己的查案渠道,或许比官府的效率更高,查到的事情也更多。
是不是可以利用一番?
裴折心一横,试探道:“是府上的人做的?”
金陵九没反驳。
成功了!
裴折呼吸一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趁着金陵九不清醒,他是不是可以直接问出凶手?
“小九儿,是谁杀了知府大人?”
金陵九思考了一下,认真道:“是凶手。”
裴折:“……”
草啊!
金陵九碰了碰裴折手背:“是凉的。”
裴折从上一个问题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金陵九:“手是凉的,为什么要扇扇子?”
这个问题和林惊空之前问的差不多,裴折照旧反问:“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金陵九:“假话。”
裴折笑了下:“附庸风雅,装腔作势,哗众取宠。”
金陵九又问:“真话呢?”
裴折沉默两秒,轻声道:“为了你。”
没了套话的心情,裴折准备送金陵九离开,他怕再待下去,金陵九当着林惊空的面来一句“裴郎”,那就好玩了。
林惊空看了看天色:“这么晚就别走了,我让人去整理客房。”
裴折突然道:“现在整理客房,太麻烦了吧?”
林惊空:“?”
作者有话要说:
裴折:太麻烦了,和我一起睡吧。
金陵九:惊,梅子酒原是失身酒。
如此肥的章,我可以拥有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亲爱的宝贝们的评论嘛?
第27章
裴折解释道:“这么晚了,再收拾客房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喝醉了,就别折腾了。”
这解释听起来怪怪的,逻辑上有问题,和裴折推理案件时的缜密大相径庭,林惊空这等脑子不那么好使的人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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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脑海中浮现出这些词,他慢慢沉默下来,拿起杯子,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跟喝酒似的仰头喝干,方才开了口:“裴大人,你是怎么个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作为淮州城的统领,林惊空必须时刻关注城中的流言动向,近来关于裴折与金陵九的断袖传言,他亦有所耳闻,但他并不相信。
且不说这传言最初的由来,他也有掺一手,就照事实看来,眼前的两位也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一个是朝中肱股之臣,一个是江湖最大势力的首领,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如今朝廷与天下第一楼的关系还算缓和,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撕破脸了,毕竟帝王不可能让其他势力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待到那时,他们又将如何自处?
亲密无间就别想了,依林惊空之见,朋友可能都没得做。
谁会和敌人做朋友?谁敢和敌人做朋友?
那是要掉脑袋的。
金陵九静静地站在裴折身边,看着他手上的折扇,没说一句话。
如果没醉,这种情况下,九公子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林惊空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裴折和金陵九,见状稍稍安下心,犹豫半晌,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裴大人,你们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在一起,甚至不可能成为朋友。
屋内点了油灯,昏黄的光给裴折镀上一层融融的金色,他像从林中来,风姿飒飒,微垂的眼睫挑动灯光,从林惊空的角度看来,他好像笑了一下。
很轻很淡,却疏狂不屑,满是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中的轻蔑。
转瞬即逝,恍似惊梦。
温润如玉的探花郎怎会如此,林惊空想,自己大抵是看错了。
裴折与金陵九都站着,裴折侧了侧身,恰好挡在金陵九前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他平静地看着林惊空,轻声道:“林统领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如果林统领说的是城中的传言,那你应该知晓,这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若不是林统领你拖延多日未破知府大人的案子,若不是你的人至今未找到太子殿下,若不是你对两桩命案与城中势力毫无头绪,我又何须出此下策!”
他语气轻慢,像是在说“今晚的菜很好吃”,话里的内容却是咄咄逼人的,全然未留一份情面。
林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质问自己,愣了两秒后站起身:“裴大人,我——”
“林统领不是蠢钝之人,那日我拿出御赐信物时,就没想继续藏下去,你也该想到,我走出这一步后,已经不会再受你任何桎梏。”裴折负手而立,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此行我代圣上寻访,自有要务在身,圣上亲口御言,所有官员皆需配合,就是闹到京城,也都是你的责任,包括殿下失踪一事。”
男人一贯温润的笑意早就不见了,如今锋芒初露,才叫人恍然惊觉,他并非是文弱可欺的,也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指指点点的。
林惊空第一次见这样的裴折。
他对裴折并不了解,虽然裴折脸上并没有动怒的痕迹,但林惊空就是觉得,裴折在生气,并且是十分生气。
直到裴折带着金陵九离开,他都没憋出一句话来。
林惊空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没好气地低骂出声:“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循着回廊往另一个院子走,月光散落了一地,溅起些在阑干墙壁上,泛着霜白的冷意。
今夜有风,微凉,惊动了假山枯枝,吹得庭下光影绰绰,乱晃个不停。
行走间衣袖擦着风而过,裴折捏着折扇的手用力,指腹上传来一阵痛感,方才回过神,放松了些许。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胸膛,将那处涌动的灼燎尽数冰冻,而后眼前的景物又重新进入眼中,失了控的探花郎也恢复往日里的正常。
他说:“九公子,我送你回客栈。”
说是送回客栈,其实是没送到的。
半路遇见来找人的左屏,裴折将喝醉的金陵九交给他,然后掉头就走了。
说是我送你,其实也不算送。
金陵九不满意“九公子”这个称呼,出了统领府的大门后,就没和裴折说一句话,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裴折跟在他身后,隔着差不多一米的距离。
从送金陵九回客栈,到裴折自己回到统领府,来回耽误的时间并不多。
回来路上遇到了更夫,对方像是没休息好,满脸疲倦,差点和神思恍惚的裴折撞上,两人互相点头示意后错开,没走几步,裴折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更声,响亮悠长。
到亥时了。
一路上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去了,裴折进了统领府大门后才堪堪回神,抹了把脸,兀自笑开了,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折腾这么一趟,一句话都没说,啧,怎么着最后也该和小九儿说句话,祝他好眠的。”
回房时路过大堂,饭菜已经收拾了,里头点着一盏夜灯,照得堂前微亮。
裴折想起今晚对林惊空说的话,有些头疼,太冲动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怕是要将林统领得罪惨了。
思及此,他又暗自庆幸,多亏得罪的是林惊空,不太要紧。
他这心里话要是被林统领知道,估计得怀疑人生。
回了屋子,洗漱收拾完,躺上床,裴折毫无睡意,睁着眼看床榻顶上的花纹。
林统领府上的床榻比同福客栈里的要好得多,做工精细,床框上的纹路圆润流畅,摸上去十分光滑,裴折闲着无聊的时候会摸两把。
反正没有困意,将其他东西都抛之脑后,裴折开始思索今晚从金陵九口中套出来的话。
金陵九破了好几桩悬案,靠的不仅仅是脑子,还有天下第一楼的情报网,作为江湖中最大的势力,天下第一楼在情报搜集和任务执行方面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说是知府大人是府上的人杀的,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会是谁呢?”
知府大人死的时候,府中上下都被下了蒙汗药,当晚他和林惊空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除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钟离昧,所有人都还在蒙汗药造成的睡梦之中。
蒙汗药是市面常见的种类,不具有特殊性,根据这条线索查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下药将府上所有人迷晕,然后对知府大人下手,掐死他,砍掉他的脚,再藏到淮水边的桥墩下,所有事情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显然是计划了很长时间。
一个人很难做到这么多,凶手应该还有帮凶。
除了被遣散的妾室们,知府府上所有人都在,调查起来应该不算太困难。
裴折暗自在心里计划着,准备明天一早就找林惊空借两队人,一队去知府府上进行调查,一队去找小妾们了解情况。
既然已经确定了凶手是知府大人府上的人,那么也是时候找钟离昧聊聊了,钟离昧和知府大人关系密切,经常出入知府大人的府邸,以他的洞悉力,应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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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提供一些线索。
关于钟离昧,裴折之前特意去调查过,他绝对不可能是杀害知府大人的凶手。
钟离昧在淮州城大小算个名人,一直跟在知府大人身边当差,不少百姓都眼熟他,他不在衙门挂职,没人知道他整天在做什么,只当他是跟在知府大人身边溜须拍马的小人。
裴折也是找林惊空了解过才知道,钟离昧真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说是小人都抬举他了,他是知府大人的“走狗”,鱼肉百姓的帮凶,整天为知府大人出谋划策,帮忙搜刮民脂民膏,知府大人能在这个位子上安稳的待这么久,贪污这么多,都离不开他的帮助。
除此之外,钟离昧还是个纵情声色的人,淮州城的众多青楼,就没有他没去过的,他瞧不上添香楼那种下等妓院,从来不去,去的都是服务好的地方,当然花的钱也多,要不是跟着知府大人那样的贪官赚得多,他哪里去得起。
唯利是图,利欲熏心,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自断财路,杀害知府大人?再者,从钟离昧以往为知府大人出的主意来看,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就算真的想杀了知府大人,也不会被他和林惊空堵在知府府邸门口,当场抓个现行。
当然这并不是裴折会关注钟离昧的根本原因。
在知府府邸初见时,最先引起裴折注意的,其实是钟离昧身上的梅花冷香,太子殿下失踪,他在太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和钟离昧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暂且不管钟离昧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知府大人的府邸,是受何人算计出现,单就他可能与太子失踪一事有关系,裴折就不会忽略他。
只是裴折没有想到,他会在上元夜宴上见到金陵九,在闻到金陵九身上相同的梅花冷香时,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想到金陵九,裴折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今晚天赐良机,他怎么就忘记问问太子殿下失踪的相关事宜,还有金陵九来淮州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想也知道,这种机会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金陵九会不会记得喝醉后发生的事。
怀着悔意与期待,裴折慢慢沉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的时候,又听见打更声,裴折迷迷糊糊地想,今晚时间过得这么快吗,他回统领府的路上听到打更声,现在竟然又听到了。
第二天一早,裴折还未睁开眼,就听到云无恙在外头嚷嚷,不是在房门口,隔着挺远的距离,听不太真切,裴折估摸着云无恙应该是站在他这处小院入口。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烧了一夜的油灯已经干涸,烛苗自发熄灭了,裴折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来,昨晚想事情想得出神,忘记吹灭灯了。
他简单收拾了下,打开门就看见不远处的云无恙,果不其然,和他猜的一样,是在小院入口。
云无恙听见动静,抛下说话的人跑过来:“公子,你醒了?”
裴折睡得不太好,昨晚睡着之后又连续做了几个梦,现在有些头疼:“嗯,在和谁说话?”
“是钟离先生,他来找公子,林惊空刚带他过来。”云无恙道。
裴折掀起眼皮:“林惊空也在?”
他正好要找林惊空说调查知府府上人员的事情,林惊空要是在,直接拨人来统领府,免得他还要再跑一趟衙门。
云无恙摇摇头:“不在了,刚才有官兵过来,说衙门那边有人闹事,他已经过去了。”
“闹事?怎么回事?”裴折拧眉。
衙门的人来找林惊空的时候说过缘由,云无恙回忆道:“好像是更夫昨晚打错更了,导致一家酒庄弄错时间,提前开了花费好几年时间酿的酒,据说那批酒是按照特殊法子酿的,提前半刻钟开封都会影响口感,酒庄损失惨重,现在正在衙门闹事,要让更夫赔偿他们这批酒的损失。”
他将事情简单叙述完,又感慨出声:“其实那更夫也挺惨的,淮州城总共有两个更夫,一人一天轮着打更,但另一个更夫自从上元夜打完更后就病了,好像是受了惊吓,到现在也没好,这个更夫已经连续上了好几天工。前天他娘子不慎摔伤了腿,家中琐事繁多,他白日里忙前忙后,一直没时间休息,所以晚上才精神不济,打错了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巧合都有可能发生,裴折兴致缺缺,正准备回屋好好洗漱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浑身一滞,神色焦急:“你刚才说,另一个更夫是什么时候病的?”
云无恙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讷讷道:“上元夜,就是知府大人死的那天晚上,那天他打完更以后,就病倒了。”
“上元夜,上元夜,当时是什么时辰来着……三更后,丑时!”裴折猛地一拍手,激动道,“我知道了!”
第28章
知道什么?
云无恙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裴折就冲进了房间里,他甩手关上门,发出剧烈的响声,吓得云无恙连忙往旁边跳开。
钟离昧从院外走过来,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云无恙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两人等了没多久,收拾好的裴折就推开门出来了,他换了一身衣服,刚才的激动神色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又变回了以往从容冷静的模样。
云无恙已经习惯了他这般变脸,选择性失忆,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跟着裴折往外走:“公子,去吃东西吗,林惊空说厨房做了解酒汤,给你们备着呢……啊啊啊!”
裴折被他突然的一嗓子嚎精神了,头也不疼了,手也有劲了,拿着扇子打人的时候动作可利索了:“说没说过要稳重点,整天毛毛躁躁的,丢我的脸!”
他教训完云无恙之后收回手,对着目瞪口呆的钟离昧微微颔首:“见笑了。”
钟离昧:“……”不,不敢笑。
裴折也就意思意思,给云无恙那几扇子都没用力,云无恙又是个从小习武的,皮实得很,这扇子落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噫,公子,怎么感觉不太对,是不是你没吃饭的缘故?”
钟离昧震惊的目光从裴折身上转移到云无恙身上,心里只剩下两个念头:一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确实该打。二是,云无恙,真是个狠人!
裴折习惯了自家书童缺根筋的发言,手腕一转,将折扇展开:“换了把新的,赶明儿多打你两下,好让你熟悉熟悉。”
云无恙讪笑:“这就不必了,这扇子上有公子的绝世好字,打我浪费了,我不配。”
裴折气笑了,逗他:“……你可以配。”
云无恙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一脸严肃道:“我不可以,这我真不可以,非是绝世大美人,配不上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墨宝。”
这马屁拍的太夸张了,裴折笑着踹了他一脚:“出息!”
一路走到吃饭的地方,坐下之后,裴折客气道:“钟离先生,吃过饭了吗,一起吃点不?”
钟离昧来之前吃过东西了,只接了茶,婉拒道:“先前去品香楼吃了早点,多谢裴大人。”
“品香楼啊……”裴折低头扫了眼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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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咸菜,搅了搅面前的白粥,突然没胃口了,做人呐,真的切记不能攀比,这一比,就要受到伤害了。
云无恙腾的一声站起身:“啊啊啊!”
“嘶。”裴折倒吸一口凉气,“你今早上撒癔症呢?没完没了了是吧?”
云无恙像是完全听不到他的编排,目光炯炯:“公子,听说你昨晚和金陵九一起睡的,是吗?”
“噗,咳咳——”
钟离昧被茶水呛着了,猛咳个不停,衣袖上溅了点点斑驳的水痕,但他现在没空管这个,咳嗽归咳嗽,他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全飘到云无恙刚才那句话上了。
什么叫“一起睡的”?钟离昧用自己读过的几箩筐圣贤书发誓,是这话说得有问题,绝不是他想歪了。
城内流言喧嚣尘上,钟离昧权当是笑话看的,乐过便抛之脑后了,没想到今日一时不察,这笑话从他脑后跑出来,将他变成了个笑话,钟离昧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之中。
裴折瞥了眼神游天外的钟离昧,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云无恙,警告道:“有事没事别瞎说,再有下次,就让你跟着林惊空一起去翻垃圾堆!”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涌上心头,鼻翼间仿佛还能闻到垃圾的臭味,云无恙脑海中浮现出他和林惊空各拿着一根木棍,携手共进垃圾堆的场景,禁不住浑身一抖,无法接受:“……我错了。”
裴折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打哪儿听来的假消息,谁告诉你金陵九和我睡一起?”
他喝了勺子粥,热乎乎的感觉盈满胸膛,舒服得他眯了眯眼,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云无恙想也没想,直接把人供出来了:“是林惊空,他说昨晚金陵九喝醉了,没走,和你住同一间房。”
“听他个碎嘴子瞎说。”裴折掀了掀眼皮,那股欢喜劲儿突然又淡下来,“小九,九,啧,他昨晚就回客栈了。”
“小九儿”不好让外人听到,“九公子”又让裴折想起昨晚莫名其妙的冷战,最后说出口的,竟然是最普通最常见最不起眼的一个“他”。
林惊空和裴折两个人,云无恙自然更信裴折:“没错,林惊空个碎嘴子贯会造谣,竟然连公子都敢编排,下次见了他,一定得给他个教训!不过公子,小九九是什么意思?”
裴折:“……没什么,你听错了。”
云无恙是个没脑子的,裴折随便敷衍两句,就将话题忽悠过去了,一旁的钟离昧显然和云无恙不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折,又在脑海中搜索今早见到金陵九的画面,心下一惊,暗自将这两人关系不一般的事记在了心里。
裴折心里惦记着有关更夫的线索,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衙门去,吃过饭就急忙找林惊空去了,临走前吩咐云无恙好好招待钟离昧,等到自己回来。
钟离昧一早就来了统领府,专程来找裴折的,没想到一句话都没说,裴折就跑没影了,他对着一桌子早点,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云无恙乐呵呵地招呼钟离昧坐下:“站着多累啊,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钟离先生坐着等吧。”
人是一种容易受到影响的种族,有的影响是正向的,有的影响是反向的,就比如现在,钟离昧看着云无恙那副悠闲的表情就难受,心里更急躁了:“裴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无恙:“不知道衙门今天忙不忙,如果像昨天那样的话,大概要晚上了。”
钟离昧不想枯坐一天,掉头就想走,结果被云无恙从后面拉住了:“公子说了,要钟离先生等他回来。”
云无恙捏着钟离昧的腕骨,轻轻环了一圈,他是习武之人,看上去只是随便一拉,实际上力道大得不容挣脱。
另一边,裴折径直去了衙门。
到的时候,林惊空正在处理酒庄与更夫之间的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烂账他娘的比家务事还难断。林惊空一个头两个大,一见裴折跟见了亲人一样,怎么看都觉得裴折那张脸洋溢着活菩萨般慈祥的笑意,他连忙甩下唠叨个不停的双方迎上前,看不出一点刚和裴折闹过不愉快的样子。
林惊空将裴大菩萨介绍给双方:“你们有什么事都和裴大人说,他比我官大,定能给你们双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裴折:“……”大可不必吧!
“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大人,你一定要帮我……”
裴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仔细听双方的呼天抢地,他隐约记得云无恙之前简述的巧合,现在又闹起来,无非是价钱谈不拢。
于是乎,在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林统领的注视下,裴折随意地摆了摆手:“这点小事还来衙门闹事,有没有点出息,酒庄的损失衙门赔了,你去找林统领拿钱就好,”
林惊空:“……”淦!
今天林统领骂裴探花了吗?
骂了。
林惊空咬着牙,将账房刚开的单据拍在桌上:“裴大人真是一把挥霍的好手,刚来过衙门几次,就开始败家了。”
裴折自知理亏,他也没想到,那酒庄竟然敢要那么多,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咳咳,这下咱们也算是有目标了,等案子结束闲下来,我们就去好好敲那酒庄一笔。”
林惊空翻了个白眼,满脸就四个字:你就吹吧!
裴折摸了摸鼻子,想起正事来,忙道:“林统领,赶紧调两队人马,一队去找知府大人府上被遣散的妾室,一队跟着我们走一趟。”
林惊空想问去干什么,突然想起裴折昨晚的警告,又闭上嘴,乖乖听从指挥,毕竟这位大人有皇命在身,所到之处,官员都要配合他的行动。
衙门里有一队统领军,两人可以直接带走,林惊空点了其中一个人出来,让他去统领军驻扎地传令,着人调查知府大人的小妾们。
林惊空安排的时候,裴折叫住了还未离开的更夫:“你还有时间吗,能不能带我们去另一个更夫的住处看看?”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花时间去找另一个更夫的住址了。
裴折刚才做主解决了酒庄的事,更夫心里对他感激不已,闻言连连点头:“有时间有时间,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裴折无奈笑笑:“好。”
众人从衙门出发,还未踏出大门,就被人拦住了。
那人着一身玄色衣衫,站在衙门东侧的鸣冤鼓前,长发用玉冠束起,肩宽腰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抬头看过来,微扬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病态的白。
让人想起落在霜上的冷月光,和鬓边偶然招惹的碎雪片。
是无害的,脆弱的,美丽的。
裴折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抿紧了唇,不知在思索什么,唯有眸底灼燎,烧出一片遮不住的惊艳之色。
林惊空抬手让统领军停下,看着没有一点让开意思的金陵九,余光瞥见默不作声的裴折,主动问道:“九公子,有什么事吗?”
金陵九掀起眼皮,轻飘飘的目光从林惊空脸上划过,落到裴折身上,缓慢而放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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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没什么事,关于知府大人的案子,刚得到一点线索,迫不及待备下薄酒,想和裴大人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你们昨晚睡了,是吗?
小探花:?
小九儿:?
林惊空:对对对!
这是一个明明我没上车,却被逼着买票的悲惨故事,让我们恭喜林统领喜提【碎嘴子】称号。
来晚了来晚了,明天夹子,更新时间推迟。
第29章
“备下薄酒?”
“知府大人的案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裴折与林惊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很有默契地移开视线。
两句不同的问话,可以看出两人关注的点不同。
金陵九本来在打量裴折,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酒是特意找人从外地送来的,据说比之京城也不落下风,裴大人可愿赏光品尝一番?”
裴折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金陵九的目光愈深,很轻地笑了下:“九公子又想和我喝酒了,稀奇。”
他昨儿个睡前还在惋惜,怕是再遇不到这般机会,今日金陵九就找过来了,说要请他喝酒,裴折一时间有些迷惑,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金陵九有问题。
同时问话,金陵九先回答了裴折,林惊空被晾在一边,等到和裴折说过一个来回,才给了眼巴巴的林统领一个极其不走心的敷衍:“有点线索。”
林惊空丝毫不在意他的敷衍,金陵九多不给面子他都能捧着,只要能破了案子:“什么线索?”
“在这儿说,不太好吧。”金陵九笑容中带着很强的暗示性,在林惊空指着衙门开口之前,率先抢道,“品香楼订了位子,二位大人可否给个面子?”
裴折有些心动。
没别的意思,他就是馋品香楼了。
单纯馋品香楼做的菜,与邀请之人,以及邀请之人说的话,没有半文钱关系。
反倒是林惊空有些犹豫,昨晚刚一起吃过饭,今天又吃,会不会太频繁了些?况且昨天吃了一次,裴折就和金陵九睡了一晚上,今儿个再吃一次,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实不相瞒,林统领挺怕的,他怕这俩人突然宣告执子之手,更怕自己成为他们宣告时候的见证者。
但他心里也馋,馋他老相好知府大人命案的线索,他想破案想疯了,巴不得赶紧破了案子,找到太子,再将裴折这厮和他那炮仗精书童一起打包踢出淮州城,两人一个是满肚子坏水的老狐狸,一个是只知道咬人的狗崽子,忒烦!
“九公子的面子哪里能不给,客气了客气了。”他边打哈哈边提醒道,“裴大人,咱们不是还有案子要查吗,要不先去问完话,然后再说吃饭的事?”
凡是迟疑不决的事,只要推后处理,就绝对没有问题。林惊空如是想道。
裴折正准备说话,看到左屏从远处跑来。
他这时才想起来,金陵九今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人在身边陪同。
左屏在旁边站定,金陵九冲裴折歉意一笑,待裴折无所谓地抬手示意了下,他才移开视线:“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左屏会意,回道:“九爷,都准备好了。”
准备?是准备在品香楼吃饭的事吗?裴折暗暗思索,准备等金陵九再做邀请后就应下。
“林统领,你刚才说要去查案?”金陵九突然问道。
林惊空一愣,点点头:“对,但也不是很急,可以先——”
“去吧。”金陵九打断他的话,真诚道,“是我叨扰了,还是案子重要,酒什么时候喝都行。”
林惊空:“诶,不是!”
金陵九笑了笑:“那就不耽误两位大人的时间了,我们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带着左屏离开了,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停留,像是兔子见了鹰,再多留一秒就要被整囫囵个吃掉了似的。
裴折一脸懵逼,看着金陵九一溜烟走远,拐进另一条巷子时才反应过来,他奶奶的乌龟王八蛋,金陵九那狗东西跑了!
对比金陵九以前的速度,他娘的,今儿个跑得还格外快!如此快的速度,令裴折不禁在心中怀疑,天下第一楼是不是破产了,所以金陵九拿不出钱请他们去品香楼。
是有心还是无意,金陵九不是会做无谓之事的人,若不想喝酒,他今日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裴折脸色变化莫测,看得林惊空后背发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裴大人,咱们还去查案吗?”
“去不去查案?”裴折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突然微微一笑,“不去查案去干嘛?喝酒吗?现在还没到饭点呢,林统领就想着撂挑子不干了,就不怕您的老相好一直没办法安息,半夜抱着自己的脚跳到你房间里,去爬你的床吗?”
林惊空:“……”你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吧,为什么要描述得那么清楚?!
林惊空人都木了,脑海中浮现出心宽体胖的知府大人抱着两只脚一跳一跳的,从门口一路跳到自己床上的画面,淦!
到嘴的品香楼飞了,留下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金陵九,猜不出金陵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裴折颇有些烦闷,他向来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一般不会将场面闹得太难看。
除非忍不住。
在用言语发泄怒气之前,他有过一秒钟的放空时间,这样说话会不会不太好,他和林惊空好歹是同朝为官的上下级,但转念一想,林惊空诶,能有什么不好的?
要不是因为林惊空说什么要查案子,金陵九哪里会跑,现在好了,品香楼飞了,醉酒的金陵九也没指望了,原本还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再套点话,全都胎死腹中了。
总而言之,都怪林惊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直到更夫的住处,裴折都没给林惊空一点好脸色。
林惊空看在眼里,慌在……完全不慌,又不是他的问题,明明是金陵九自己后悔了,他当时说了可以推迟查案的计划,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是谁不情愿,就裴折一个瞎的,亏得长了一双漂亮的眼。
裴折用那双漂亮却瞎的眼看了看林惊空,冷声吩咐道:“敲门。”
林惊空:“……”
林大统领不屑于他计较,上前去敲门。
屋子里传出一阵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
含着胸的中年男人从门口探出头来,脸上没半点精气神:“你是?有什么事吗?”
林惊空穿着便装,男人话刚说完就看见了他身后的一队官兵,脸色登时变得更白了:“官,官爷?”
林惊空最烦这种唯唯诺诺的人,正好裴折在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他顺势往旁边让了让,眼不见心不烦。
裴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男人一眼:“你是钱正吗?”
是另一个更夫带他们来的,来的路上,他问了一些关于眼前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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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点点头,生病的缘故,使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是钱正,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不方便进屋里说?”钱正很瘦,眼皮耷拉着,额头上有一块伤,泛着青紫,能看出来是磕伤的,裴折想到门开前听到的响声,心下了然,“有点事要问你,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一旁的林惊空暗自在心里嗤了声,去他娘的不是大事!
裴折身后一队统领军虎视眈眈,钱正就是想说“不方便”也得掂量掂量,他将门打开,侧了侧身,让他们进来。
屋子不大,没有能坐的地方,林惊空跟在裴折后面进来,一迈进来拧紧了眉头,转身吩咐统领军,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不用跟进来。
要是都进来了,怕是得把这屋子挤爆。
所有人都被留在外面,包括带他们来这里的更夫。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裴折、林惊空、还有钱正。
钱正佝偻着腰,不敢主动开口,任由裴折和林惊空打量他和他的住处。
被金陵九那事破坏了心情,裴折没心思一直安抚钱正,单刀直入,问道:“上元夜那天,你负责打更,可曾看到过什么?”
钱正连忙低下头,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服:“看到什么?草民不知道,不知道大人您的意思,还请大人明示。”
裴折没有告诉林惊空来找钱正干什么,只说与案子有关,此时听到裴折的问话,林惊空隐隐明白了什么:“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想蒙混过去。”
林惊空是习武之人,又生得高大,剑眉鹰目极具压迫感,眼睛一瞪,就吓得钱正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抖若筛糠。
裴折轻飘飘地瞥了林惊空一眼,却没有阻止,又看向钱正,温声道:“听说你自从上元夜那天后就病了,去医馆看过了吗,医师是怎么说的?”
刚被凶神恶煞的林惊空吼了一通,现下又听到裴折的问话,两相对比,更显得裴折的和善,钱正对他生出些好感,颇为感激地回道:“看过了,医师说是受了惊吓,不打紧。”
“受了惊吓?”裴折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回过神来后发现钱正一直在发抖,定睛一看,发现是被林惊空吓得,不由得无奈道,“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裴折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钱正属于那种你问一下他答一下的性格,问的太笼统,他不知道答什么,裴折只好将问题拆分开,一点点地问:“上元夜那天,你是不是打错更了?”
钱正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一时不察,当日漏打了一更。”
裴折:“不用跪,不是来问罪你的。”
让他起来,他一直不动,裴折无奈,只能给林惊空使了个眼色,林惊空提小鸡崽似的,揪着钱正的后衣领就把人提溜起来了。
“……”裴折看着颤抖不停的人,内心涌上一股想骂娘的冲动,他努力忍下了,问道,“我听说你已经打了将近十年的更,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是不是当日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才忘记了打更?”
钱正愣了一瞬,停止了颤抖,偷偷抬眼去看裴折,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倒叫那人说着了,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问的也是一样的问题。
裴折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地看过来。
钱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我……我看见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明天就不零点更新了,改到白天,先睡了,睡醒码,么么啾~
第30章
钱正家境不好,屋子小,关上门后里头不见光,他乍一这么说,再配上那张没精打采的脸,总有些莫名的阴冷。
林惊空忍了又忍,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怒目呵道:“见什么鬼,别胡言乱语!”
钱正缩了缩脖子,往裴折身边挤了挤。
“看见了鬼吗?”裴折温和地笑了笑,“我打小就喜欢鬼啊怪啊,算命的说我是天师的命,有抓鬼的本事,你快好好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待我前去把鬼抓来,补补身体。”
补,补身体?
钱正被他的惊世之语骇到了,顿时生出一种感觉,鬼也不是那么可怕。
林惊空一脸难言的表情,默默地看着裴折诓骗钱正,十分想告诉他一句话:表面上看着最温良的,可能正是最凶恶的。
裴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钱正不知道,钱正只觉得林惊空不好惹,对温温柔柔的裴折有无限好感,即使听到对方说了这样的话。
裴折催道:“当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说出来。”
钱正收回跑远的心思,点头哈腰说道:“那天晚上我在城内打更,是后半夜了,走到淮水附近的时候,不慎滑了一跤,摔到了桥墩旁边,差点滚进河里。东西掉了一地,黑灯瞎火的,我起来摩挲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我的梆子,正烦着呢,听到河岸上传来些动静。”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殷切。
林惊空差点被气笑了:“你当自己这是在茶楼里说书呢,是不是还得人捧个场,问问你接下来怎么着了?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直说你看到了什么。”
钱正赔了个笑,继续道:“我本想着来了人,可以让他们拉我一把,刚准备开口,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滴答滴答的,是从桥上传来的,月光照得透亮,我猫在桥底下,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悬着的人脸,那脸是倒着的,瞪着两只眼睛,可骇死人了!”
林惊空心中一动:“还有呢,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看到的不是人!”钱正眼神古怪,瞟了他一眼,强调道,“那是鬼,不是人,根本就没有人!”
裴折:“你怎么判断那是鬼而不是人的?”
钱正:“因为那张脸唰的一下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人哪里会这样,不是鬼是什么?”
从屋子里出来,林惊空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太阳:“他娘的,说什么撞鬼了,怎么不说是黑白无常爬出来看花灯了?”
裴折闻言感慨:“林统领的想象力比钱正还丰富。”
林惊空:“……”
裴折:“不过不应当是黑白无常,钱正只看到一张脸,而黑白无常有两个人。”
林惊空:“……”我这是讽刺,讽刺你他娘的听不懂吗?!
刚才钱正说完后,他们又问了几次,但钱正坚持自己看到的是鬼,跟疯魔了似的强调个不停,鬼来了鬼又飘走了,要问为什么鬼没有害他,就是他身上带着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鬼不敢顶撞。
林惊空随口问另一个更夫:“钱正他以前也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更夫诧异摇头:“没有。”
林惊空低声骂了句“晦气”。
更夫觑着他脸色,忍不住小声道:“我记得他以前不太信鬼神,逢年过节说要祭祀上香都懒得去,对野鬼精怪的事一直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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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吗?”裴折从旁边过来,拧着眉问道。
更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真的,他以前总说这种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谁信谁就是大傻子。”
信不信鬼神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发生的事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像钱正这种对鬼神之说抱着绝对鄙夷心理的人,即使改变想法,也不应该那么快才是。
裴折与林惊空对视一眼,明白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钱正在说谎。
林惊空骂了一声,带着人就要掉头:“胆子挺大,老子非把他抓到衙门去好好审一审不可!”
“不好。”裴折拉住他胳膊,“现在抓了他也不会承认,可能还会咬死了不配合。”
林惊空:“那你说怎么办?”
裴折想了想,命令道:“调出几个人去钱正家附近,看着他,别让他乱跑,咱们去医馆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去看过病。”
得先确定钱正有没有受到惊吓,能肯定钱正说了谎,端看他是从上元夜后一直在说谎,还是只在他们面前说了谎。
裴折的安排有他的道理,林惊空没有提出异议,让人照他说的去做,反正这人官大,就算自己提出不同的看法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队统领军,分出六个去钱正家附近盯着,剩下的和裴折他们一起去城中各大医馆。
林惊空目露不屑:“就他那样,还用得着六个人盯着?我军中的弟兄们一个人就能摁住他,两个人去盯着都多了。”
裴折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反正带的人够多。”
林惊空:“……”
林惊空在后面骂骂咧咧,裴折没管,心却慢慢沉下来。
钱正面对他们时的样子不似作伪,那种胆子怎么敢诓骗官府,就怕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六个人他都嫌少了,若真出了事,还不一定能讨着好。
城中有五六家医馆,所有人分头行动,约定问完在淮水边会合。
钱正说他是在淮水桥下看到的鬼,裴折想去那边看看,尽管过了这么多天,可能剩不下什么痕迹了。
裴折对淮州城没有林惊空等人熟,更夫带他去的是城中最大的医馆,到了门口才发现,这医馆里的还是熟人,赫然是之前给他看过诊的老医师。
老医师姓吴,开医馆几十年了,医术高明,对病人们尽心尽力,在淮州城内口碑极好,大家伙都称呼他为“吴老”。
他们到的时候,吴老正在给人看诊,抬眼看到裴折,冲他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经过之前客栈那事,如今在淮州城内,第一探花裴折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钱正那种窝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人可能不认识他,其他人就算是没有见过裴折,也听说了他拿出圣物的事。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不能怠慢了。
医馆里还有两三个排队看诊的人,恰好认识裴折,以为他也是来看病的,忙推让道:“大人您先请吧。”
裴折摆摆手:“我不急,你们排队了你们先看。”
吴老开完药方,仔细嘱咐了几句,给病人指了指拿药的地方,然后才站起身:“大人是来看诊的吗,可否请您等一等。”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排着队的百姓。
裴折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颔首:“我不打紧,您忙就是。”
吴老没多说,招呼下一个病人过去。
更夫将一切尽收眼底,颇为感慨:“大人真是个好官。”
裴折哑然失笑:“何出此言?”
“体恤百姓,不仗势欺人,还举止守礼。”更夫道。
裴折深觉这些算不上一个好官的标准,无奈道:“你这句‘好官’夸得,我都受之有愧了。”
更夫脸一红,以为他是不相信,伸出大拇指,支支吾吾道:“不愧不愧,大人您就是好官,真的是好官!”
旁边排队的百姓见状也附和道:“他说的没错。”
裴折哭笑不得:“你刚才说的那几点,不是每个官,不,每个人都该做的吗?”
体恤百姓,不仗势欺人,举止守礼,从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从私塾里找个书生,都能满足这几点。
更夫收回手,轻声道:“不是每个官。”
其他百姓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小声嘀咕:“如果大人是我们淮州城的官就好了。”
裴折心中一紧,忽然想到,淮州城的两名官员,知府大人和林惊空,还真不是这样的。林惊空久处军营,脾气暴,性格横,其实细数起来没做几件恶事,但他嚣张跋扈惯了,也没想过要改,给百姓们留下的就是一个不好惹的印象。知府大人就更不必说了,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城中怕是有大半的人都盼着他不得好死,这是真的渣滓。
裴折不知道淮州城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对自己随随便便的一次礼让都赞不绝口,以前遭受的事有多过分,可想而知。
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承诺:“一定会发生改变的。”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直到吴老给所有人看完诊,来到裴折面前,他才回过神来:“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老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来看病的,引着他往医馆里面走,来到一间放满医书的屋子:“这里没有其他人,裴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房间不大,一股草药香气,这是吴老平时休息的地方,除了医书外,屋内还有一张木桌,一把凳子,桌上有一盏油灯,写着药方的纸张散乱的叠在一起。
裴折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问道:“吴老,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一问,这半个月里,您有没有给更夫钱正看过诊?”
吴老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裴折:“您确定没有吗,要不要查查记录?”
吴老:“我确定,半月里我给谁看过诊,他们身体状况如何,开的什么药,我都记得。”
吴老坚持自己没有看过,裴折心中有了数,道了谢就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吴老叫住他,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那日在客栈,你咳个不停,看着状况很不好,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就说你们自己煎药不行,我再给你把把脉,药留在我这里,煎好了给你送过去。”
裴折心中一暖:“不用了,我的病已经好了,您一个人操持着医馆辛苦,劳您惦记,是我的不是。”
吴老摇摇头:“没什么辛苦的,能帮上大家就好。”
抓药的伙计探头出来,叫吴老过去一趟,裴折忍不住提议:“您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要不要考虑收个徒弟?”
他见京城里的老医师都会这样做,收几个学徒,既能教给他们一个谋生的活计,又能让自己轻松一些。
吴老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吼道:“我不收徒弟!”
裴折:“?”
他们站在医馆门口旁边,吴老突然出声,引得医馆里和医馆外的人纷纷看过来,裴折不明所以,还想再说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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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吴老却理都不理,直接扭头回了医馆。
更夫一直在外面等着裴折,见状硬着头皮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人别生气,吴老他一直这样,谁提徒弟什么的,他就跟谁甩脸子,不是针对你。”
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不会生气,被这么下面子,别说裴折是大官,就是个平头百姓心里都会不舒服,更夫怕裴折一怒之下对吴老做什么,吴老救过他们淮州城好多人的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然而裴折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就离开了医馆。
两人往淮水边走,更夫观察着裴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生气吗?”
裴折失笑:“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收不收徒的吴老的自由,听你解释的,吴老应该对此很忌讳,算起来,还是我说错话了。”
更夫哑然,悄悄抬眼看了看裴折,发现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
去淮水会路过同福客栈和品香楼,裴折往客栈瞥了两眼,想起自己之前住在这里的事,明明才隔着没几天,却好像已经发生了很久一样。
就好像,他也认识金陵九很久了。
路过品香楼的时候,裴折心中一动,此时差不多到饭点了,金陵九上午去衙门前邀他喝酒,此时会否喝上了?
“大人,不走吗?”
“都到中午了,你赶紧回家吧,今天上午麻烦你了,得了空去衙门一趟,让账房给你开点工钱。”
更夫脸一红,连忙摆手:“不用,大人不用了,小事而已。”
裴折:“是你应得的,听闻你家中娘子身体不适,拿着钱请人照看一下也好,你晚上还要打更,白日能得空休息。”
更夫连连道谢,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裴折在品香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似是在纠结,半晌才下定决心,往里去。
我只是想来蹭个饭,跟蹭谁的饭没关系,就是林惊空在这里吃饭,我也会进去的。裴折如是想的。
品香楼掌柜的认识裴折,看见他后亲自迎出来,招呼道:“裴大人,您快里面请,今日得空过来,可——”
裴折抬手打断他的话:“金陵九在哪个房?”
按九公子财大气粗的架势,出去吃饭定然会去雅间,既然叫左屏准备了,当是品香楼的雅间无疑。
掌柜的一愣:“九公子?九公子今日不在啊。”
裴折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零点准时更新哈~
不得不说,我的读者也太聪明了吧!(*/v\*)
小九儿即将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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