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说：“因为李格格说她不信佛。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正经，我瞅着，并不像是要借故偷懒。可是爷也说过李格格在学佛，这是怎么回事？”

四阿哥听到此处，脸唰得一下就黑了。

福晋看他面色不虞，猜想这其中也许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也不想深究，就接着说道：“我想着，她既然不信，就没必要非让她抄经，便命她斋戒，如今已有半个月了。”

“你让她吃斋，她可有不服？”

福晋摇头，四阿哥脸色稍缓。

福晋想了想，又说道：“我听张起麟说，爷也开始斋戒了？之前我让李格格斋戒，是因她不能抄经，便想着换个法子让她表孝心。现下想想，我和宋格格虽抄经，但是仍旧食荤，未免对孝懿皇后不够尊敬，不如我俩也吃斋吧。”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爷是因为白日无甚闲暇，这才吃斋祈福，你和宋氏抄经便已足够。皇额娘生前极疼爱孩子，既已感到我等的孝心，这些微末小节，她是不会在意的。且你俩每日劳累，若再吃素，身体也要垮了。为已逝长辈哀悔过甚，反而不孝。”

福晋点头。

“这几个月，我不会常到后面来，你若有事，就让张起麟传话给我，”四阿哥说完，便站起身，“你好好歇个午觉，起来之后再继续抄吧。我去李氏那里看看。”

福晋起身恭送。

李格格守在门边，望眼欲穿地看向正房。眼见着四阿哥往东厢这边来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草草地行了个礼，然后上前拉住四阿哥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说道：“爷，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好想你呀。”

四阿哥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然后拉开李格格的胳膊，走到里间的椅子上坐下，直直地盯着她。

李格格感觉不妙，但又不知为何，便上前一步，轻轻扯了一下四阿哥的袖子：“爷？”

四阿哥肃着脸说道：“福晋刚跟我说，她之前吩咐你抄经，你却说，你不信佛？”

李格格的心提了起来，她慢慢点了点头：“是……呀，我不信佛……的。”

四阿哥从她手中扯回袖子，靠在椅子扶手上，目光如炬：“你既不信佛，为何会练瑜伽？”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格格放下心来：“我不是跟爷说过嘛，我练瑜伽，是因为在景阳宫当差的时候，看到了一副瑜伽图册，觉得可以强身健体，这才去练的。”

四阿哥转动手里的佛珠串：“那份图册，我已派人找到了。”

李格格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四阿哥接着说：“只是，你既然是看那图册才学会的瑜伽，怎么竟只看图册里面的动作图画，却不去看文字吗？”

李格格咽了咽口水，说：“什……什么文字？是动作注释吗？那些字，我都是大略扫过，学会动作便不再看了，并没有仔细研究。”

“那份《大乘喜金刚各佛秘密脉相图》②，开篇便是介绍瑜伽的本源及练习目的，每个动作旁边的注释，也都会详细说明这个动作，是如何达到与神佛沟通的。全篇文字都在解释，这瑜伽乃是印度佛教信徒的一种修行途径。你不信佛，却练瑜伽，这是何道理？”

李格格佯装镇定：“因为做瑜伽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身体舒畅、心灵宁静呀。我觉得，佛祖将瑜伽传授给世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强制要求，做瑜伽的人必须先信仰他吧。”

李格格看到四阿哥眉头皱起，想了想，坐到他身边，挽过他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虽不信神佛，但是我却相信，神佛是存在的。”

“我不信神佛，是因为我不想将希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灵，是因为我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凡努力必有回报。我一直觉得，人求神拜佛，都是有所求、却尚未得到，因此祈求神灵的眷顾，以达成愿望。但是我已经有爷了呀。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这类身外之物，爷都已经给我了。而心灵上的……”李格格羞怯地垂了眼眸，与四阿哥十指交握：“心灵上的，爷也给了我……既然我想要的，爷都能给我，我又何必去信什么佛呢？”

四阿哥内心震撼：是了，从李格格的角度来看，那空有法力却不能降世的神佛，如何能比得上，可以轻易决定她命运的自己呢？

李格格之上，有他，所以她不必信神佛。

那么他呢？

按照李格格的说法，信佛者，必有所求。

他是否有所求呢？如有所求，神佛能否给予回应？

凡努力必有回报……

四阿哥回过神，问道：“你既相信神佛的存在，却又不信佛，就不怕神佛怪罪吗？”

李格格正经地说道：“我既不曾对神佛不敬，更不曾做过坏事。若这样还要被怪罪的话，那这神佛的心眼也太小了些。”

她狡黠地看向四阿哥，继续说道：”况且，我又不止不信佛，我是所有的宗教神灵都不信。这世上的神灵，有耶稣，有如来，还有三清。若真要怪罪我，他们谁先来呢？恐怕得排队呢！”

四阿哥轻声斥责：“说两句就又不着调起来。你既然相信神佛存在，若真因为这几句话被怪罪了，可怎么是好？”

李格格仔细琢磨这句话的语气，发觉四阿哥好像不仅打消了对她的怀疑，甚至待她更为亲近，愣是有些不解：自己是踩了四阿哥的哪个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