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皇子，老崔完全可以直说的，只有心里清楚这是假的才会有所犹疑。毕竟打算把一个假货扶上位，要做的一系列后续举措那可真是大动作，崔家是否愿意下这样的重注？

“我知道。”赵长河很平静地回答：“那样我就是死在听雪楼刺客手里，前辈不过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女儿……头疼的很多事瞬间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窃斧，赵长河忽然觉得这丫头开始话里有话起来。

“……”

“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如此义薄云天的赵大哥。”

“嗯。”

崔文璟看着杯中酒液，忽然道：“昨晚我本来不想出手，想等刺客先杀了你，我自信在此同时可以把小女救走。”

赵长河想着想着，忽然摇头失笑。

好奇怪，与夏迟迟别离之时都没有这样难言的情绪。

“你知道吗？我之前很后悔。”

读书人的气质其实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匪窝厮混后的赵长河书卷气越来越淡了。然而当面对崔家这样的属性，不自觉就会展现，当初崔元央就觉得“见光死”，这厮并非想象中那么粗野。

赵长河没有坐，反倒走到他边上和他并立看水。

赵长河沉默下去，这是真正的同父同母嫡亲哥哥……居然要这样一个与人无害的亲妹妹的命，为的不过是坑崔元雍一个没照顾好妹妹的罪名，这玩意儿甚至不知道对夺嫡有没有实际作用。

“嗯？”

崔元央又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不恨他。”

“没有选择第一条路，跟伱去江南漠北。”崔元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没让赵长河听见这后半句：“或许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就不进去了……”崔元央笑笑，又再度含羞低头：“你们说的、说的一些话，我怕是不便旁听。”

园林深处，水流叮咚，依稀可见在花树水潭之间露出飞檐一角，那是园中亭台，有人静立，默默看水。

崔元央叹了口气：“赵大哥如果什么时候能笨一点，那就可爱多了。”

什么叫对外？哪里是内？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所以内鬼究竟是哪个？”

“所以赵厝人在洛家庄干活，或者洛家庄人住在赵厝，都很正常？”

赵长河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又顺势停止，把酒壶放在一边：“赵厝就在洛家庄边上……倒也没有世人想象的荒僻。”

“后悔什么？”

崔元央道：“当然如果笨了，也不能像天神一样带我披荆斩棘，这可真是烦恼。要不然……对外聪明一点，对央央笨一点？”

赵长河走了上去，亭中有桌，桌上有酒，左右无人伺候。

赵长河不语。

赵长河抬眼望去，前方姹紫嫣红，百花盛开。一条青石小径宛转蔓延，在花树掩映之下不知其深。

赵长河并不需要听见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已经把少女心思倾吐了个明明白白。

崔文璟的态度，就差没这样说了：被乱世书坑得，现在我女儿和你的事已经没别的选项了，唯一可以选的就是你到底是皇子呢还是个山匪。如果是皇子，咱联姻；你要不认，那就做个赘婿一边玩去。就等你一句话。

而今天发现赵长河居然读书识礼，这里蕴含的东西好像又有点意思起来，说不定对原先“假货”的判断还开始不自信了……所以句句想让赵长河自己承认是皇子，能主动掏出信物最好了。

“我三哥崔元成。”

“他……怎么处理？”

赵长河“嗯”了一声。

崔文璟淡淡道：“你不妨说明白点。”

“我送央央回来，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从事情的出发点，直到如今，心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意，更没有贪图过崔家势力半分。”赵长河低声道：“我有恋人的……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她忘了我没有，但在她说陌路之前，我必须对得起她的等待。央央很可爱，崔家很高贵，或许可以给我很多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但赵长河从无此意。”

崔文璟眯起眼睛。

远处廊下，崔元央靠在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苍狗，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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