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她问,萧昱不答,只是挽起她的手,和她并肩共登玉阶,直至高处。帝后于高台之上,俯瞰着空旷寂静的宫殿,静静听着春夜的风声呼唤。萧昱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对她道:“你知道吗,太极殿乃天下之中,正对紫微星垣,紫微星乃中天之尊星,南北斗,化帝座。”“是帝星。”魏云卿看着夜空,如今正值春月,斗柄指东,紫微星分?外璀璨,太微星垣亦十分明亮。萧昱点点头,“所以这太极殿,集天下正气于一地,故有皇帝居太极殿,承天地之精,可得万世的说法。”魏云卿看着他,认真道:“陛下当千秋万岁。”萧昱苦笑,朝臣日日呼皇帝万年,又有哪位帝王真能得享万岁?他负手而立,仰观着浩渺星汉,慨然道:“可自古及今,哪有万岁的天子啊!”天子那感叹一出,万物噤声,天地皆肃然?。魏云卿心神俱动。“佛法言,有福德生帝王家。可在我看来,做这皇帝,甚是受罪。”不敢怒,不敢喜,不敢言,不敢爱。没有感情,没有真心,隐藏真正的自己。处处提防,事事算计。一步踏错,万劫不复!魏云卿微微震动,静静听着。“我自?幼登基,在这宫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限制,不得自?在,甚是无趣。”魏云卿轻轻掩上他的口,认真道:“陛下不要如此说,陛下乃是命定天子,此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萧昱看着她,女子那潋如春水的眼眸,正与这漫天繁星争灿。“你入宫不过数月,可我在这宫里已经十几年了。我生于此,长于此,将来?也要?亡于此,我这一生都被困锁此地,与这台城不可分?离。”“而如今,你来?了。”来?到了他的身边。萧昱话音一顿,他看向魏云卿,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卿卿,我问你——”魏云卿看着他。“登临高台,所为何意??”第40章登临登临高台,所为何意?这几个字,在魏云卿脑中挥之不去。天子的发问?,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她感到一阵孤独,于高处,与帝王一般的孤独。她为何要?来?此?魏云卿抬头看着苍穹,一时千头万绪。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为了更像一个男孩子,只能?用帛布一层一层裹在身上,去掩藏起那日益显现的女性特征,只为讨得母亲欢心。她想起大婚那一日,她一步一步踏上玉阶,走到萧昱面前,成为他的皇后,心里想的,却是要?撑起魏氏列祖列宗的辉煌功绩。可是,她可曾想过,她,为何要来此?登临高台,所为何意?为了家业?为了母亲?做这皇后,何为她自己的登临意?天子临高台,是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为万世开太平。那她呢?难道只是为了家族荣耀这点儿门户私计?一时间,魏云卿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萧昱。晚风拂过,夜色在二人的沉默中凝滞。建安宫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无?边的夜幕仿佛是在笼子外又?罩上了一层黑布。她和萧昱如同两头困兽,被锁在这个黑暗的笼子之中,看不到光明,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出路。在这片黑幕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这笼子中,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却还是看不清对方,分不清敌我,弄不清心意,偶尔的交锋,还饱含着?戒备与试探。突然,一只乌鸦从黑暗中探出,打破了夜的宁静。魏云卿在一阵“哇—哇—”的嘶哑叫声中回神,她的视线,追随着?那一团黑色的痕迹,直至浩渺星汉。她看着?苍穹,天地辽阔无?边,星汉灿烂无?垠,她却为了那一点儿患得患失的感情苦苦执着?,庸人自扰。她突然释然一笑?。满心自由?。再抬眸时,天子温热的手掌正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这无?边的暗夜,天地在她眼中霎时清明。“你笑什么?”萧昱问她,“我问?的很可笑?吗?”魏云卿摇摇头,“不,我只是突然发现,这高台之上的风光,我早已?尽览,却还整日患得患失,执着?自扰,如此可笑?。”萧昱侧头看着?她。魏云卿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回走着?,“这个问?题,我可以先不回答吗?”“可以。”萧昱不以为意,与其?听她为了取悦自己,说出一个是为了他才做皇后,这样一个虚伪的答案,他更希望她深思熟虑。风把夜色织成长袍,披在他们身上,帝后并肩,回到了显阳殿。把她送回来之后,他又?要?回去了。今夜,萧昱跟她说了很多?的话,不是过往那般对她浮于表面的宠爱,若即若离的亲近。那些话,更像是由心底而生的倾诉,多?年以来?无?处发泄,而今终于得以表达。魏云卿扮演了一个很好的旁听者的角色,却无?法给迷惘的天子一个答案,而在他要?离开前,她却突然告诉他——“陛下问?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和陛下一起寻找答案。”萧昱踏出的脚步一顿,心中微动,和他一起寻找这个“意”?明月临窗,春风动帐。萧昱回神?,轻轻“嗯”了一声。月华铺满,殿中的青石板上映开一道道窗棂的痕迹,萧昱踏着?光影往殿外走去,转身时,回眸看了一眼魏云卿。女子长身玉立,目送他离去,月光给她身上蒙了一层清冷的白华,遗世而独立。萧昱心中一动。他停下脚步,转身又?向魏云卿走去,伸臂把她抱到了怀里。魏云卿同样伸手抱住了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相拥着?,迷惘、彷徨、不知前路。在这无?边的孤寂宫城中,两头小兽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这一日,宋太师至尚书台议事。太常寺已经拟好了庙见请期的奏折,宋太师边看着?奏折,边与殷太常和礼部尚书商议。“四月十九?”“是个好日子,宜合婚、宜安床、宜祭祀。”殷太常道:“此日庙见,最佳不过。”宋太师点点头,又?问?礼部,“庙见典礼准备的如何?”礼部尚书将准备好的礼仪典册交给宋太师,回道:“一切已?准备妥当,皇后庙见,定然顺利。”宋太师翻阅着?仪册,随即,又?唤来一个内监嘱咐道:“你去一趟少?府,跟王少?府说,马上要?庙见了,准备安排太医为陛下和皇后请平安脉,以求庙见之后,帝后早得子嗣。”内监立刻领命去办。殷太常又提醒道:“庙见之后,皇后宫中一应官署的官员任命,也必须全部安排妥当了。先前皇后就因齐王染病之故,夜开宫门,虽然朝廷并未纠劾,可终究不合规矩。皇后宫中守门宦者需增添人手,严为防卫。皇后三卿,卫尉、少?府、太仆,这几个重?职,也不可不慎重?。”宋太师合上典册,先前吏部因为官员任免之事起过争执,所以暂时搁置了皇后官署的任命,以至于出了差错。御史台可是有不少人等着抓皇后把柄弹劾,来?打击自己的,这皇后官署的任命,不能?用他们宋氏的人。这样,即便以后皇后出问?题,也是其他世家守卫不当,不能?追究宋氏。便道:“太仆为皇后近侍,需挑选陛下信得过的宦官,可听取陛下的意思。宫中禁军,皆由?薛领军统领,卫尉的任命,可由?薛领军指定,至于皇后少府……”“要听王少府的意思吗?”殷太常试探道。宋太师摇摇头,对殷太常道:“皇后少?府执掌皇后脂泽田及一应私人事务,需得选个忠正可靠之人。”依制,皇后有脂泽田四十顷,收益用作皇后的妆饰费用,这些田产一年至少?收益五百多?万钱,这还不包括皇后的月例钱,及每季的丝绸绢帛份例,这是一笔不菲的资产,是需要?有一个可靠的人来管理。“你看元宝如何?这孩子自幼在陛下跟前伴读,忠正可靠,你我信得过,陛下也信得过。”殷太常蹙眉,元宝是殷太常长孙殷恒的小字,他连连摆手拒绝,“这哪儿能?行,只怕他入侍宫中,会惹了是非。”宋太师却不这么认为,“元宝自幼跟陛下一起长大,忠顺单纯,品行可靠。再说,顺阳长公主?不是也不想让他外任,一直想把他调回京城吗?这不是正好?”殷太常沉默,他妻子顺阳长公主年迈,想孙子了,可京城的官职何等抢手,多?少?人等着?升,凭什么就先给他孙子?他是皇亲,更不能在此搞特殊,殷太常,没有应允。*庙见之前,太医依照宋太师的吩咐,依制来为天子请平安脉。庙见之后,帝后将行圆房礼,庙见之前太医依礼请脉,是以确认帝后身体无?虞,圆房后可以诞下康健子嗣。式乾殿。天子端坐,闭目养神?,手腕搁在黄绢垫上,他没有用药,葛璞所授密法,太医,查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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