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顾不上子弹侵袭的痛感,眼睁睁的看着Mia死在自己眼前,连眼泪都忘记掉落,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Mia,眼都不敢眨,生怕自己会忘记她。极近的爆炸声引起了陈井的注意,他拉开营帐看向捂着胸口血流不止的阮雾,又看向地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Mia,他毫不含糊的拖着阮雾进营帐,扯下一大卷纱布塞进阮雾嘴里。
“没有麻药了,生剜。”陈井看惯了生死,平淡的声音毫无防备的撞进阮雾的耳朵里。
阮雾忍着剧痛,伸手夺过了陈井手里的手术刀,拼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我自己来。”她毫不留情的捏紧刀柄,往胸口使劲一剜,裹着皮肉的子弹掉落在地,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染红了雪白的白大褂。她的身体歪向一侧,在意识消弭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陈井一样,要被永远的困在非洲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抬动手臂,伤口的拉扯感让她忍不住皱眉,陈井听见她嘶嘶吸凉气的声音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生硬的脸上满是倦怠,嗓音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伤口感染,昏迷了七天。还好子弹射的偏,差点你连命都丢了。”
阮雾唇上带着死皮,嗓子带着生涩的痒,她轻轻咳了几下,企图冲淡喉间的痒意,“Mia”
陈井揉了把脸,“葬在了裂谷里。”
低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压抑又克制,阮雾死死咬着唇瓣,暗红色的血染满整个唇瓣,面容苍白,唇色艳丽,眼神凄厉,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一样。
“那红十字会的那些孩子呢。”
“无一生还。”
她泣不成声的开口,“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
“因为这是非洲。”生命是最不值得怜悯的东西。
她情绪逐渐激动,暴躁,剧烈的挣扎让好不容易不在感染的伤口泛出血丝,陈井咬着牙根从瓷盘里拿过镇定剂给她打了一针。她渐渐平息,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嘴唇翕动,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陈井扯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疲惫而缓慢的声音在静谧的病房内响起,“Mia的前男友曾经也是MSF的成员,是感染了埃博拉然后私自被苏丹军队的长官,送到了南苏丹。”
“最后奄奄一息的被扔进了大裂谷,把Mia葬在那,也算是圆满。”
阮雾听到这番话之后,突然懂了Mia眼里的悲戚从何而来。
她小声呜咽,“可是,如果不是我,她能活下来。”
“阮雾,对她而言,死亡才是解脱。她选择让你活下来,一定是她觉得你的存在是让她觉得不会感到遗憾的事。如果是她活了下来,她要背负着你的死亡,背负着她爱人的死亡还有随时可能会面对死亡的她,你觉得她会开心吗?”陈井企图用自己的思维去劝解她,他觉得早晚会追随爱人去的Mia是无法被拯救的,而不那么枯萎的阮雾还有一丝生机。
“可我连死亡都不能自己去选择吗?”她不停抽噎,身体小幅度的抖动,生了锈的铁病床不停响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是你选择死亡,而是活着选择了你。”陈井慢慢踱步往病房外走,“如果想不开,那就一直困在非洲,如果想开了,就去裂谷看看她,我们还有一个周就要启程去尼日利亚。”
“她爱人是个很优秀的医生,大半生都渴望非洲和平,如果你过意不去,那就替Mia帮他守着非洲。”——
阮雾恢复的很快,认真吃药,努力配合,在离开埃塞境内的前一天,她开口对陈井道,“带我去看看Mia吧。”
陈井笑了笑,“想开了?”
她没回话,不是想开了,是她想明白为什么Mia说没有什么能横跨生死了,因为即便是生死也不能跨越生死。梗在她心头的刺依然还在,Mia和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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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e的死亡还有京港的是是非非全都成了她心甘情愿困在非洲的理由。是她给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笼。
作者有话说:
肥章掉落!已经恶补好多天的非洲地理呜呜
第66章chapter66
◎再遇。◎
一晃,阮雾已经在尼日利亚呆了小半年了,原先的副队和爱人准备去旅行结婚,阮雾接替了副队的位置。
自从Mia走后,她又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神总是灰蒙蒙的,偶尔会落泪,她的感官开始变钝,变得除了对手术以外的事全都漠视。她开始刻意减少和京港的联系,一句又一句的忙当做搪塞他们的借口,舒窈的订婚照漂洋过海的寄给了她,大院的孩子都站在他们两个旁边,西装革履,秦知聿也在,他周围被空了两个座位,上面歪歪扭扭的被舒窈画上了张南和阮雾的简笔人物。
照片背后是舒窈亲手写下的字,【小南哥保家卫国我能理解!!!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请个假飞回来看看我!!非洲就这么缺你一个医生吗???】字里行间透露出舒窈的怒气,正当阮雾想把照片收起来的时候,角落里小小的“Y”被他看见了,字迹和刻在lighter上的别无二致,是他写的。
尼日利亚前不久刚刚结束□□,陈井不幸受伤,阮雾亲自带着救援队去给医院增添人手,其他国家的维和部队也在医院旁边驻扎。途径门诊的时候,一位高高瘦瘦的英国军人看着阮雾清冷的侧脸晃了晃神,他上前抓住阮雾的胳膊,急匆匆开口,“你的哥哥在找你,已经很久了。”
阮雾皱了皱眉,示意身后的人赶紧先去手术室准备着,随即停下脚步轻声开口,“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哥哥。”
徒留英国军人看着阮雾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分明和照片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等陈井的伤无大碍之后,他们从尼日利亚辗转回了苏丹。
首都喀土穆扑面而来的热浪让阮雾赶忙从包里翻出披肩,彼时喀土穆正值夏日,热风不断席卷着整个苏丹,撒哈拉沙漠也蠢蠢欲动,整个地表被薄薄覆盖了一层细沙。
苏丹的接待员开了两辆车,制冷空调许是被四十度的高温烫的功能短暂失效,制冷风口吹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风轻轻一吹,卷起迷眼呛鼻的黄土,苏丹治安比南苏丹要好很多,街边小贩数不胜数。
饶是在机场有了心里准备,当阮雾从荫蔽的车厢内走下来的时候,还是被苏丹的炎热烫的胸口发闷。她拖着笨重的箱子往宿舍走去,打开在尼日利亚买好的小风扇正对着出了薄汗的额头吹,白皙微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停的舔着唇。
风扇吹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她忍无可忍端着洗漱用品径直去了浴室,刚冲完凉水澡就被陈井拉去喝冰啤酒,说是驻扎在隔壁的维和部队听说他们这有两个中国医生才送的。
一天的颠簸加上冲凉水澡还有熬夜喝冰啤酒的放纵结果就是当天夜里,阮雾发起了高烧。除了胸口中枪那次,这是来非洲以来第二次生病。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折磨的阮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大病初愈过后更看不出什么波澜。
陈井队长的姿态放的很正,大手一挥把阮雾的医药箱给没收了,让她什么时候恢复到生病前的体重什么时候给她分配工作,阮雾反驳了几句,结果陈井更加义正言辞,说她身为医生更得遵医嘱。
张南驾着越野车刚从南苏丹回来,那边几个帮派分子愈发猖獗,吵着闹着要推翻南苏丹的政权企图再次掀起战争,张南跟上级打了报告又和南苏丹的当权人接洽过后,自己一个人摸着枪就端了他们的老窝。
车子刚开回基地,张南张罗着几个新入职的新兵蛋子从后备箱里搬出来他从南苏丹带回来的“粮食”,在苏丹的维和部队比不上在国内的部队,国际补给经常不给力,好在张南有个有钱的发小,年年大笔大笔的钱往张南卡上走,让张南帮着改善改善伙食,也多走几个店,尽量能早点找到满满。舒窈的嘴难得的紧,付清允好几次把人灌得都不省人事了要么就是在床上趁舒窈意乱情迷的时候,总能冷不丁的问上一句满满到底在哪。一次两次的舒窈就开始起了疑心,背着他连手机密码都换了,还多弄了个备用机,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他看着新兵们把东西都运回了后厨之后径直往二楼去找宋总队长述职,穿着军绿色迷彩衣的高大男人,面带冷峻正经严肃的描述南苏丹的政况。
宋队长听完张南的述职报告,面露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的直点头,“小南,一晃你都来队里快两年了,很快维和部队就要开始新的轮换了,你已经连续两年都参与非洲的维和行动,我的意思是,可以调回军区了,你的履历足够丰富了,现在调回去,少校的军衔加试练特种部队,总比每天在边境线来的贡献更多,军区那边可是几次三番的和我要人了。”
张南站的笔直,端正的敬了个礼,“多谢宋队好意,您知道我来非洲的目的,找不到妹妹,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宋队长止不住的摇头,抿了抿嘴背过手怒骂,“你怎么这么倔!他阮明嘉的闺女能让你说找就能找到?”
“非洲就这么大点地方,只要她不走,总能遇见。”张南冲宋队长咧嘴笑了笑,然后脚下打了个转往食堂去打饭了——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着米饭,身边突然坐下了个今年刚入伍的新兵,叫刘成,惯会抖机灵。
“张队,你知不知道咱们隔壁红十字会来了一批从尼日利亚的医生,里边有个中国女医生,特漂亮。”刘成竖起大拇指,滔滔不绝的和张南描述着他去救援队送东西的事。
张南斜睨了他一眼,端起水杯长眉一凛,“你见过?”
“没啊。”刘成大言不惭的开口,他脱下黏的发腻的短袖,露着上背,“我去的时候人家小阮医生在宿舍休息呢,我听他们队里说,特漂亮!”
张南冷不丁听到“阮”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涌上心头的是强烈的直觉,他肯定那就是她。长得漂亮还姓阮的中国医生,除了阮雾还能有谁。
他匆匆撂下一句,“饭盘替我吃干净,我有事,帮我给老宋请个假。”然后飞快的向隔壁跑,连车都忘了开。
虽然说驻扎军营在红十字会的隔壁,但是苏丹成型的高大建筑极少,张南一路跑过去也顾不上距离有点远的事。黑色军靴步伐极快,沉重的落在铺满黄土的地面,振起一片雾蒙蒙的灰尘。
不远处是大片的荒漠,日头正盛,灼热的阳光烤的人口干舌燥,零星散落在街道两旁的树光秃秃的,张南顾不上自己踉跄的脚步,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十字会大楼,坚定的迈着步伐往里走,空旷的院子里时不时路过的几个志愿者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
拿着文件路过的陈井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站在院子正中央肩膀落拓的男人,认出了他肩膀上的国徽,于是主动向前搭话,“同志,找人?”
张南面上尽是犹豫,身姿挺拔,细看微微发颤,思虑再三他轻阖上眼,紧张的吞咽了好几下喉咙,“请问,你们这有一个叫阮雾的中国医生吗?”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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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睁眼,等待陈井回答的那几秒,漫长的像是过了好几年,直到听见带着肯定的一声“嗯”,张南激动地伸手握住陈井的肩膀,语无伦次,“满满,哦不,阮雾,她在哪?”
话必,他又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指着阮雾的照片再一次向陈井确认,“是她吗?”
“是。”陈井疑惑的看着一直眨着眼的陌生男人,再次发问,“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张南反应还慢半拍,耳边不停回荡着陈井肯定的声音,他努力深呼吸的几下,嗓音微哑,“她在这吗?”
“不在,她在河边,你去土堤岛找她吧。”
来自乌干达的白尼罗河与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青尼罗河在此交汇,青色大河和泛着铁锈红的大河在日落下奔腾不息,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条大河又在经过苏丹的喀土穆时诡异的杂糅成一条孕育成滋养大半个撒哈拉沙漠的尼罗河。
阮雾坐在河堤边,热风把她绑在脑后的头发吹散,脚边的岩石块上搭着Mia给她买的那条宝蓝色的披肩。她只着单薄的米色长裙,薄薄的烟雾从她鼻息间飘扬出,而后又被风吹散。
张南开着陈井借给他的车到了土堤岛,荒凉的河堤边无人问津,几乎没怎么费力气,他就看到坐在岩石块上吸烟的阮雾。
他步子迈的极慢,一步一个脚印,像滚滚而流的尼罗河一般,越过沙漠、岩石、丛林、瀑布。他跨过尼日利亚、南苏丹、索马里、埃塞,最终到达苏丹。
张南站在阮雾斜后方之时,她指间的烟刚刚燃烧殆尽。像青白尼罗河的终点终于汇成尼罗河的起点一样。
他艰难的从嗓子里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极轻,像要被风吹散一样。
“满满。”
阮雾掰开烟盒的动作一顿,自嘲的想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听到故人的声音,她垂下眼帘,继续拿起岩礁石旁的火机,神色落寞的想着自己今天晚上怎么才能从陈井哪里坑来几颗安定。自从她病后,陈井不仅没收了她的医药箱,还把她的所有安定搜刮干净。大有逼她脱离药物控制的意味。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哀笑,“满满。”
阮雾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子,指间的烟失去重力,掉落在青色大河中,而后被冲走。在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如松落拓的八尺男儿眼底猩红一片,鼻尖眼角酸涩的不得了。
“小南哥。”她喃喃的喊出他的名字,努力把低仄的情绪调整正常,极力想要把下弯的嘴角上挑,眼睛茫然带涩。千转万回之后,她颓败的垮下肩膀,慢慢的站起身子。
张南在边境两年,又在军区部队三年,她脸上的表情带着迷蒙暗涌,赤道的热浪一波波打在他们身上,以前总是弯弯带着水气的眼睛像枯涸的老井慢慢透出糜烂。双颊凹陷,微微带旧的裙子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锁骨嶙峋,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塌在带风的日落下。
她一点也不好,张南的第一直觉。
“哎!”张南随手抹了一把泪,重重的应了一声,旋即上前把人抱紧,硌的人生疼。
“瘦了,也黑了。”他的泪掉落在阮雾的肩窝处,烫在阮雾的心间,他关心的话语像压断树枝的积雪,让她强撑半年的固执裂痕般般。
日落西沉,夜幕降临,阮雾就这么坐在张南身边,沉默的看着他一支接一支的吸烟。
河堤边的凉风阵阵吹来,阮雾瑟缩了一下肩膀,拿起披肩微微抖动了一下,“我饿了,小南哥。”
冷不丁听到她喊饿,张南的眼眶又烫的厉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人,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好似他们还一直生活在京港。他仰起脖颈,硬挤出一抹笑,“走,小南哥带你去吃饭。”——
回营地的路上,张南不停的打着电话。
“刘成,赶紧让后厨的火生起来,把我前几天从外面弄的那些海鲜都让老班长做起来,怎么好吃怎么弄,还有压箱底的山货,都给我做了。”
“老宋在不在?不在?那正好,又省了一口粮食。”
阮雾看着张南不停的来回张罗,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她垂下眼帘,握着手心里的打火机裹着湿意,又转眸看向手腕上褪了色的红绳还有戒指,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带个包出来,随处可见的旧东西像是明晃晃的昭告她旧情难忘一样。
她动作极慢的把打火机掩盖在长裙之下,又极快的瞥了一眼全神贯注开车的张南,确认他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之后,为了以防万一,阮雾把左手别在背后,快速抠下戒指和红绳,连同那只火机,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张南握着方向盘,余光里看见她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心情愉悦的不得了,想着等晚上就给他们挨个打电话通知他们。
下车后,阮雾把手心里的东西卷进披肩里,跟在张南身后走进了军区食堂。
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满满当当的中国菜,全是阮雾爱吃的。
张南手下不停的给阮雾剥虾,给螃蟹掀盖,“这边的海鲜也就凑活,等你回家,哥给你把曲海的海鲜翻个底朝天。”
已经近七年没有吃过正宗中国菜了,阮雾的吃相不似从前那么好看,一直没停过筷子,这是她半年来,吃过最多的一次。她没理会张南似是而非的话,吃饱后拿筷子依然懒懒散散的把螃蟹壳拼回去。
“哥,我吃饱了,想先回去了。”她怕跟张南待久了之后聊多了被瞧出什么端倪,仓皇而逃,好死不死的出食堂门的时候披肩被人碰掉了,裹在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捡着,张南的目光如芒在背,她欲哭无泪——
等阮雾走后,张南垂了垂眼睛,拨通了电话。
“阿聿,找到了。”
苏丹的手机信号不怎么好,电流刺啦作响,听筒里响起秦知聿轻描淡写的询问,“找到什么?”
张南翻了个白眼,听着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开口,“阮雾。”
听筒里的声音沉寂住,信号开始稳定,电流声渐渐消失,他说,“还好吗?”
“不好,黑了,瘦了,风一吹就能倒,状态也不怎么好,有点遭。”
听到张南低低的声音,秦知聿仿佛遭受了沉重打击一般,情绪低宕,“小南,我怕。”怕她的状况比你想的还要糟糕,怕她这几乎杳无音讯的半年遭遇了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怕她把自己困在贫瘠的土地上,怕她不回来,更怕她越来越糟。
张南几不可闻的叹了一生气,到底是多后怕,才会让傲骨难驯的秦家小少爷说出怕。
也不止他一个人怕,阮雾在非洲每多呆一日,他们所有人的心就要不安稳一日,多提心吊胆一分。任他们谁提起阮家的那位,总要唏嘘惋叹一番将门虎女,又忍不住的想起落寞悲凉的秦家小少爷,和再也聚不齐的饭局。自她踏入南苏丹的那日,任谁路过潭拓寺,不管多忙,都会停下脚步去念叨一番,为她祈安。
潭拓寺大殿正中的香灰坛里,埋藏的是他们高悬心尖的担忧,高悬在大殿之上的神佛,萦绕在周围的是他们经久不散的挂念。
第67章chapter67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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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平安。◎
阮雾手忙脚乱的抱着披肩向外走,门口停着张南开回来的车,钥匙还在上面,阮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拉开车门打算开车回基地。她慢悠悠的打开车灯,军营寥寥亮着几盏灯,光影绰绰,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的苟延残喘,车内装饰差的要命,闷热的车厢回涌着难闻的汽油味,阮雾降下车窗,正准备出发之时。
刘成刚冲完凉水澡,穿着短裤,赤着上身,露出排列整齐的蜜色肌肉,甩着毛巾慢悠悠的往寝室走,结果看见坐在车里的阮雾,脑子一激灵,这不是南哥晚上陪吃饭那个妹妹吗。
他眯了眯眼,想着队里面的老人传的张南扎根非洲两年的事儿,又是拿着照片哭天喊地,又是喝闷酒的,这哪是找妹妹,一看就是失恋了呗,决意上前跟这姑娘说道说道。
“姐姐,你跟我们南哥到底和好没?”他把盆往地上一搁,探进车窗握住阮雾的方向盘,拖着语调懒散开口。
阮雾诧异了一下,把轰隆作响的车子停住,皱着眉犹犹豫豫的斟酌着字眼回答,“有没有可能我和你南哥,没吵过架,也不存在和好?”
刚成年的小男生哪里顾得上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剑眉一横,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四起,连语气都带了点凶巴巴,“那你为什么还要走?你不应该在我们这住下吗?反正今晚宋队又不回来,宿舍就南哥一个人,你们住一起又不伤天害理!”字里行间全是替张南考虑,刘成心里正得意着,低眉看着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阮雾,觉得今天晚上他要是把人留下了,明儿个张南怎么着都能给他单独加个菜。
阮雾意识到面前稚气未脱的男孩子误会了她和张南的关系,慢慢解释,“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跟炸了毛一样,愈发觉得队里的传闻都有鼻子有眼的,看着阮雾像看什么负心女一样。
“你个陈世美!我们南哥要面子不好意思告诉你,我今天得跟你说道说道。”他收回手想撸撸袖子,结果发现自己光着背,面色讪讪的挺直腰背,绕了一圈坐上了阮雾的副驾驶,“姐姐,你把车子往前开一开,开到个没人的地方我偷偷告诉你。”
阮雾无奈的点了点头,把车子往前开了个十来米,大约看不见军区驻地才停下。
刘成清了清嗓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开口。
“我们维和部队成员都有期限的,有时候几个月一换,有时候半年一换,你知道吧?”
阮雾点了点头。
他又开口,“你知不知道南哥为了你在非洲呆了两年,我是今年刚入队的,听队里的老人说,南哥加入维和部队就是为了找妹妹,还有人见过南哥到处拿着一张照片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你,那照片我偷偷看过一眼,上头就有你!”
阮雾愣住了,燥风密不透风的裹着她,心脏闷闷的,“找妹妹?”
“对啊,依我看,南哥压根根本不是找妹妹,是找老婆!今天中午南哥还因为这事被宋队训了,宋队千方百计的想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让南哥调回军区,少校的军衔,南哥又是正儿八经的军校出身,家里头还都是当兵的,能力也高,军区都抢着要”
刘成依然絮絮叨叨的,阮雾一阵耳鸣,仿佛失聪般什么都听不到,眼底潮湿一片,俯身靠在方向盘上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她在英国读书五年,在非洲两年,她和京港之间隔了将近有七年的空白,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一直坚定的去找她,她一直以为,他们对她好,只是借了秦知聿的缘故。
当张南今天看见她忍不住落泪时,她也只当做故人重逢的喜悦。
原来前些日子那个英国军人没有认错人,原来张南他们对她好,不只是因为秦知聿。
她早该想到的,张南每次聚餐的时候都会拎着大袋的海鲜,嘴里总是喊着她和窈窈爱吃,总是担心她被欺负。付清允也是,她踢坏他的爱车,半分怨言都没有,每次出去玩带礼物回来的时候,窈窈有的她也有,窈窈没有的,有时候她还有。
这些年来的风霜暴雪,沙尘台风,步伐踉跄又缓慢,道路泥泞又坎坷,她一直只顾着自己的难过和伤心,从来没有想过,被她丢在京港,寥寥数言打发的那些人,也是被她抛弃的。
刘成正说的酣畅,扭头看向趴在方向盘上只留一个后脑勺的阮雾,肩膀小幅度的抖动着,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戛然而止,得意的脸上出现一丝无措,磕磕巴巴的问道:“你——你不会感动哭了吧?”
阮雾慢慢抬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带着无尽的苦楚,“你下车吧,我要走了。”
她表情太过悲伤,刘成摸了摸短发,眼睛不停的眨着,愣愣的点了点头下车——
阮雾脚下踩着油门,车尾气扬起一片黄沙,车灯照亮了回程的道路。到达红十字会大楼门口的时候,陈井站在门口吸烟,影子被风拉的老长,不停的抬头看着月亮。
她停下车,抓起披肩下意识的想避开陈井略带审视的目光。
“今天月亮可真圆。”
阮雾脚步一窒,抬头望着天,下过雨后,苏丹的天气格外晴朗,月亮高悬在天空之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
“是挺圆的。”她说。
陈井递给她一支烟,肩身垮着,眸底深沉似汪洋大海,“阮雾,回国吧。”
她接过烟,盘腿坐在地上,披肩搭在腿上,她把裹在里面的戒指和红绳全都复位,夜晚风大,也带着燥意,指间把玩着那支烟,尼古丁的味道很重,她没吸。
“不想回。”
“是不想回还是不敢回?”陈井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轻而易举的猜透她的想法。
阮雾垂下眼帘,强忍住起伏不平的心。她不想回也不敢回。
“昨日之深渊,今日之浅淡。”青色烟雾萦绕在他周身,被尼古丁浸染过后的嗓音格外浓稠,“你不用那么介怀Mia的死亡,也不用像我一样,把自己困在这里。”
他扯了扯唇,嗓音愈发冷漠,“回国见一面,只要见一面,比什么都管用。非洲大陆上并不能治愈你,它只会让你变的麻木,然后淡忘,在某一个节点,你依然会想起这些事,依然会觉得痛不欲生,坎就在那,你不主动迈,它永远在那。”
她眼睫被泪濡湿,仍然下意识的想要逃避,时隔七年,她依然是自卑怯懦。
热风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滴落了雨点,黄土被雨滴一点点浸透,从褐色变成灰黑色。
陈井点到为止,一支烟燃尽,伸手把阮雾拉了起来,“你比我幸运多了,起码现在还有人一直记挂你,不像我,孤孤单单一辈子,到最后也就落得一个客死他乡的结果。”雨越下越大,陈井迈步往前走,“也是,赎罪就该是这样的。”万劫不复,客死他乡,永远看着天上的月亮,永远思念,永远回不去——
来苏丹已经数月了,张南的部队下周就要回国述职,临走前,张南带着阮雾去苏丹大街的集市上逛着玩,苏丹已经彻底进入了旱季,降雨量极少,大街上热风席卷而来的只有风沙。
重逢以后,张南跟上了铃似的,只要不出任务,到了饭点拎着军区食堂做的饭就往她工作的地方去,亲眼盯着她吃。数日累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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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雾脸上的肉多了些,人也精神了不少。
走在路上,阮雾兴致缺缺的看着街上的游客,随着南苏丹的局势不断稳定,来苏丹的游客也逐渐变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是裹着面巾的游客。
阮雾驻足在卖首饰的小摊上,低头挑着摆在玻璃柜里面的宝石,“小南哥,窈窈不是快要结婚了吗,你回去的时候帮我送给她。”
张南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石头,撇撇嘴,“她结婚,咱俩各送各的礼,我替你送什么道理,不送。”自从苏丹再遇后,张南就一个劲的旁敲侧击让她跟他一起回去。
阮雾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闭口不答,扯开话题,“这个钻石纯度还挺高,她婚期不还有两个月,让清允哥找个好师傅加班加点赶出套首饰来估计挺好看。”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张南也无能为力,暗自拍了张她俯身挑钻石的样子发给秦知聿。【窈窈结婚她也不打算回,我没办法了。】
秦知聿正在家里被迫观看他哥和她嫂子在厨房里腻腻歪歪,身侧时不时的传来沈女士的叹气声,意有所指的想让他松口去相亲。收到消息的前一秒,秦知聿还动不动拿要出家的话堵他妈,等看到消息的时候,身子一僵,脸色一沉,看的沈女士是心惊肉跳的,生怕他现在就去寺庙出家。
结果秦知聿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她微微探头,看见手机屏幕里的阮雾,只露了一边侧脸,下巴尖尖。
“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秦知聿啧了一声,把手机摁灭,不动声色的开口,“沈总什么时候养成的偷看别人手机的毛病?还是说查我爸手机成习惯了?条件反射?”前院有个秦书记的同事,孙子都会说话了,在单位和新来的貌美女大学生勾上了,直接被撸了帽子。
沈菁仪嗔怪一声,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小王八蛋,你妈关心关心你感情生活还不行?妈又不是逼你去相亲,就是瞧着满满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没准你相个亲能给她气回来打你一顿呢?”
两个人的说话的声音不小,吸引了厨房里秦知珩老婆博昭然的注意,“阿珩,妈不会打阿聿吧?”
秦知珩想起去年秦知聿讽刺他被睡了然后被踹了的事就来气,把老婆手里的草莓吃了半截的草莓往自己嘴里一塞,冷冰冰的斜睨了客厅一眼,“挨打也是他活该,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劲?”
另一边,沈女士看他手机捂的这么严实,冷哼一声往厨房走去了。
秦知聿目送他妈进了厨房催生之后,才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回去。
【你不是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老婆?怎么还这么瘦?】
消息许久未回,他以为是苏丹那边的信号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在意——
什么信号不好,纯粹是不想回了,张南看着手机里秦知聿发来的消息还有六位数的转账,眼皮冷冷的掀了一下,“满满,挑完了吗?喜欢哪个哥给你全买回去,一个都不落。”让他装大款,让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他穷得瑟。把他的钱全都给别的男人花掉。
阮雾也不客气,大手一挥把看上的钻石全都包了起来,老板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眉眼含笑,连连鞠躬欢迎他们下次光临。
从街头绕到街尾,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和身侧长裙飘飘眉目如画的秀美姑娘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苏丹集市就那么大,能去的店都光了一圈后也才堪堪只到下午,天色还早,张南又开车载着阮雾一路驶向苏丹与南苏丹的交界处。
放眼望去,大片黄沙尘土在西沉落日下闪着金色的光,天空低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橘黄色的火烧云,荒凉沙漠杳无人烟,没有任何抵挡阻拦的风横冲直撞的吹到他们的身上,阮雾仿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淡定自若的从包里抽出丝巾搭在头上,绕脸一圈,只留着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耳边风声呼啸,细听好像还能听到从南苏丹传来的枪击声。
张南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秦知聿临走前塞给她的红绳,“保平安。”
白皙手指轻轻捏住那根红绳,正对着眼光底下,眯着眼细细打量,坠着的珠子晶莹剔透,互相碰撞,她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就这么眯着眼一直瞧着看,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跟他在一起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无数个黑夜交颈而眠,区区一根红绳而已,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是他的。
张南单手插兜指着不远处的南苏丹开口,“本来以为第一站就会在南苏丹遇到你的,阴差阳错,我去了尼日利亚,你也没在南苏丹多呆几天,转头就去了肯尼亚。”
“有时候,我刚到,你就走了。”他声音在凶猛热烈的阳光下隐隐带痛。
阮雾开口打断他,“小南哥,下周回国,回军区吧。”去做你的少校,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张南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扬起的风沙在他脸上肆虐,他喉结微微向下一滚,想起陈井一言一句的讲述他们这两年的事,无力苍白的一句话建立在心角废墟之上落在风里。
“满满,回家吧。”
阮雾转过头扯下头巾,眼底含着泪就这么瞧着他,发丝扬起,飘散又粘连在微湿的脸颊,而后风干又被吹散。
“小南哥,我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她声音很低,腕骨间两条一模一样的红绳不知何时缠绕在一起。
她转身,朝越野车的方向走去,手臂高高举起,赤红色的面巾一同跟着手臂挥动,夕阳余晖照在她身上,像裹了一层金箔。
“小南哥一路平安。”
他们各怀心事又似是而非的,就此分离。
作者有话说:
付清允:我是别的男人?
哥哥的cp终于出现!!!已经想好自我介绍了哈哈哈哈哈哈
博:我叫博昭然,昭然若揭的昭然。
秦:在下秦知珩,等我去问问我妈怎么自我介绍。
第68章chapter68
◎回国◎
张南走的时候,阮雾没去送,只是提前一天把准备好给舒窈的新婚礼物给了他。
飞机起飞的时候,阮雾坐在大楼的天台上,眺望着飞向京港的飞机。军绿色的飞机穿过湛蓝的天际,越过黄土遍地的撒哈拉,跨越滚滚而流的尼罗河,一路向东。
——
张南在飞机上捣鼓着手机,军用飞机上没那么多事,信号满格。他掐着落地时间,懒懒散散的伸手朝宋队打了个报告,下飞机后先不回部队,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
宋队看见他这副懒得没骨头的样子就烦,总是联想到他上大学时染成彩虹的头发,太阳穴突突直跳,随便摆了摆手以他去了,在他看来,只要他能答应留在军区,就是下了飞机他打个转租个私人飞机去北极看企鹅他都没意见。
张南得了指令,手指在屏幕飞速敲打,帽子被他整齐的放在一边,一身立正的军装颈间扣子被解开,长腿交叠,活脱脱像个有规矩的兵痞子。
【军区机场,还有一小时落地,允许你们盛装打扮一小时来迎接我,小爷带了宝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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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别说明,阿聿好好收拾一下。@秦知聿】
在大群里发出第一条消息的时候,众人手机震了震,随便看了一眼又搁下,张南久久没得到回音也不着急,慢吞吞的发了第二条消息。一经发出,如一汪死水安静沉寂的群里一个接一个的冒着泡。
张南冷笑一声,他就知道,没人在乎他几号回来!!只会有人在意阮雾被他带没带回来!!!这简直是区别对待!!!人不带回来,他也得把他们所有人都坑过来接他,阮雾带回来的一堆钻石怎么就不是宝贝了?
都说狗仗人势,张南仗着自己在非洲一趟终于见到了阮雾,屈起长腿,指间在劲瘦的大腿上轻轻点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手下打字的速度简直要飞起来。
【@付清允,开你最贵的车来接。】
【@陈易东,怎么你上班还开小差呢?待会找秦叔参你一本。】
【@何明熙,你就别来了,我怕你给我拿捧菊花,我是满身勋章回国,不是国旗盖棺回来的。】
【@舒窈,待会给我憋住眼泪,别哭。我怕你感动的要死。】
【@何明轩,你那个什么相亲对象也带来,人多热闹。】
【@江凛,赶紧提前在军区门口接我,指不定下个周,小爷就去你们空军作战队报道了。】
【@江凛老婆,眠之姐,我记得你做海鲜一绝】
直到下飞机前,张南在群里把忙的不忙的都骚扰了一个遍,等到一个个好声好气的应了好他才罢休。
螺旋桨降落在平坦的军区机坪时飞速旋转,彼时京港已经是深冬了。张南隔着小窗户看着整齐排列在停机坪外的一种人,各个传的人模狗样的,何明熙染的大红嘴唇子比过年贴的对联还红。
他不紧不慢的带好军帽拎着包下飞机,扑面而来的寒风凉的他忍不住呲牙咧嘴。跟宋队点头示意过后,张南跑到他们面前大喊:
“朋友们!我回来了!时隔半年有谁想我了??!!”
一帮子人就跟看不见他一样,一个劲的嫌他五大三粗的挡在舱门口,都碍着他们视线了。
张南看着一个个脖子伸的老长,忍着刺骨寒风,哆哆嗦嗦的开口,“想看宝贝?”一帮人整整齐齐的点了点头。
他又端起架子,“这军装还是在苏丹配的夏装,有点冷呢。”话音落下,陈易东第一个狗腿子把身上的大衣挂在他身上,“南哥,宝贝呢?”
张南对这声哥颇为受用,想当年他都把陈易东揍成什么样了,这人都不想喊他一声哥哥,说什么自己比他大,喊他哥哥是耻辱?
他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人呢,没给接回来,不过,给窈窈的新婚礼物飘洋过海的来了。”
话毕,何明熙第一个炸毛,陈易东也火了,一群人蜂拥而上,能动脚的绝不动手,能动手的绝不动嘴。
宋队本来都清点好人数走出停机坪了,身后传来张南的惨叫,他隔了老大远高声喊着被打的蹲在地上的张南,“赶紧给老子滚过来,别他妈丢人丢到机关大楼里。”
张南把大衣扔给陈易东,指了指地上的包,对舒窈开口,“满满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一水儿的大钻石,你二哥给的钱。”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秦知聿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张南,扯了扯唇,他早该想到的,张南这么兴师动众的在群里吆五喝六的,怎么可能回来。
看这架势,还把他转给他的给阮雾养身子的钱,全都给付清允买了新婚礼物。
张南见秦知聿眼底阴鸷,俊脸黑的跟从非洲挖矿回来的一样,忙不迭从裤兜里掏出块卫生纸,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人没带回来,给你带回来几根头发,我趁满满不注意的时候扯了几根,拿回去以表相思,多开几次手动挡。”
他垂眸看着被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包着的头发,也不嫌弃的塞进了兜里,撂下一句,“晚上你等着。”转身就走。
舒窈接过沉甸甸的包不解气似的伸手就往张南胳膊上的麻筋打,“你他妈脸皮比城墙都厚。”
一场闹剧以陈易东扯着大嗓门子边打喷嚏边打电话结束。
“通知一下溢香楼和Atlas,今儿晚上什么酒贵,什么酒度数高,都提前备好。”
——
晚上,Atlas。
秦知聿坐在包厢里把玩着缠绕在指间的发丝,桌边的酒他一口未动,耳边传来张南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满满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傻,临走前特地找了她那个队长,事无巨细的问了问这两年她什么变化。”
酒意翻涌,张南红了眼眶,不停的伸手比划着,哽咽开口,“刚去没多久,就会用枪了。”
“被抢劫过,差点被欺负了。”
“我刚见到她的那前半年,胸口中了一枪,伤口反复感染,差点没挺过去,她有个朋友为了她,没了。”
包厢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静谧空间里全是张南近似低吼的声音,“我刚见着满满的时候,瘦的都脱了相,她房间里瓶瓶罐罐的药,全是安定”
舒窈听着张南的描述,靠在付清允怀里眼泪哗啦啦的流,几个大男人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秦知聿听不下去了,心脏闷闷的疼,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捂着眼睛擦了好几次泪,半响红着眼睛起身离开包厢,径直前往阮家。
去找阮明嘉,大不了再跪下一次,求他想办法让她回来——
阮雾从天台下去之后,接到陈井的电话,新到的前来支援南苏丹的医生已经在喀土穆机场了,让她开车去接一下。
等她开车到机场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让她特别匪夷所思的人。
是宋明远。
她一直以为宋明远会是那种交换归来在京港医学界大有作为的专家精英,她万万没想到会在看不到前途未来的非洲看见他。
“你好,宋明远。”他一如当年,穿着白衬衫,头发柔顺的搭在额前,干净又阳光,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了,整个人弯着眉眼,亮晶晶的,看向阮雾的目光比原先还要温和许多,更夹杂着几分隐晦爱意。
阮雾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带了一抹极淡的笑,“欢迎加入。”
上车后,宋明远偏头看着一脸淡然开车的阮雾,“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宋班长。”时隔多年,她依然选择了用最疏离的称呼喊他。他并不气馁,没话找话,“苏丹的治安倒是比我想的要好很多,没有那么乱。”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冷了,更沉稳了。”
她车开的极快,仪表盘上的指针一个劲的往下转,直到车停,阮雾才回话,“苏丹现在治安好,是因为最末日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之后的日子,宋明远总在开会的时候,或者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像周围人表明他们是老相识,是认识很久一起拿过奖的朋友。阮雾刻意避着他,实在是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她一看到他,那些和秦知聿争吵的情节又在脑海里飞速的划过。
次数多了,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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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井也察觉到阮雾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名义上的老同学,有意的给他们安排到不同的区域办公。
在一次前往南苏丹支援时,阮雾击毙了企图对宋明远下毒手的一名敌人,但是她击毙的时间和歹徒开枪的时间有些许的偏差,歹徒还是一枪射中了他的腿部。好在中弹位置没有伤及要害,取弹之后好好吃药就能恢复如常。
宋明远惊诧于她开枪的果决,还有给他用手术刀取弹时脸上冰冷麻木的神情。
她忙完手术室的事情之后,独自一人到了土堤岛。正等她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宋明远兀自坐到了她的身旁,轻声开口:“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疑惑他的歉意。
“当时你要出国的事情,是我故意透露给秦知聿的,还有那次你们吵架,他来给你送饭的时候,也是我看到了故意不告诉你的。”
阮雾明了,随意点了点头之后起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河堤边。
“你的谢谢我接受了,对不起就不算了。”即使宋明远不告诉阮雾,她也能猜的到是他。不管他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还是给阮雾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也好,如果不是冥冥之中宋明远告诉秦知聿,恐怕她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就是一个赌约。
宋明远视线落在阮雾离开的单薄背影,低低的开口,“好久不见,阮雾。”
恐怕阮雾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原本压抑着兴奋准备和她一起去斯坦福交换的宋明远,在得知她退学那一刻的错愕,而后孤身一人在斯坦福时,总是时不时的问陈教授她的近况。
失去消息后的几年,在他一次偶然去剑桥交流时,在学校内部网页上,看到了她的名字,作为优秀毕业生出现在百年名校的介绍里。
尾页附上了她的毕业去向——已加入MSF,赴非洲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于是他几经辗转打听,来了非洲。
所有的重逢,都是他卑劣的蓄谋已久——
在张南离开的第二个月末,阮雾接到了阮夫人的电话,听筒那边的阮夫人泣不成声,说阮明嘉病的很重,让她赶紧回国。
阮雾听到的时候,止不住的一阵心悸,失去亲人的钝痛恐慌不停地包围着她,像深不可测的彼奇湖最深处密不透风的沥青一样,窒息感深深扼着她的咽喉,干涩的嗓音顺着电流传到京港。
“好,我尽快赶回去。”
第69章chapter69
◎姜还是老的辣◎
从苏丹回京港的飞机最近少得可怜,最后还是陈井跟上级打了报告,几经协调过后,正好有一趟班机短暂的在喀土穆停留,可以送她一程。
阮雾临走前,陈井亲自开车载着她去机场,临走前陈井把送给她的那把小巧精良的手qiang收了回来,温声嘱咐,“后会无期了,阮雾。”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回过头沉默的看着远处苏丹的大片黄土,太阳光大片大片的洒在上面,凄凉又悲壮,机场门口的旅客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旁随处可见摆摊的小贩。
陈井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一路平安,回家记得报一声。”
上飞机后,机舱内空空荡荡的,随处可见的都是装在箱子里的药品之类的东西,她随便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海拔渐渐升高,黄沙遍地的苏丹与滚滚而流的尼罗河慢慢淡出视线,然后消失不见。
阮雾偏头靠在窗上,垂下眼帘,始终绷着神经一门心思只想着阮明嘉的病情。自从阮夫人打过电话之后,阮雾再往回打对面一直显示正在通话中,她也想过是不是阮明嘉故意装病骗她回去,但是阮夫人哭的实在是撕心裂肺,她实在是拿不准真实病情到底是怎么样。
飞机径直落在京港机场,机场大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说话带着地道的京味儿,如今正值初春,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她在非洲呆惯了,一年四季短袖长袖,上飞机前还是陈井递给她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件到脚踝的深色风衣外套。她戴着墨镜,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紧紧收拢着外套,大步流星的往出口走。
这次回来,她除了阮明嘉谁都没通知,刚想在出口随便打个车回城西,结果老大远的看见阮明嘉的秘书。
谭秘书得了阮将军的指令,不确定阮雾的落地时间,在阮雾发了微信告知阮明嘉上飞机时,他就驱车前往机场门口等着,“满满,这里。”
谭秘书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帮阮雾把行李箱抬上车,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不自觉的轻咳一声,“满满,待会回家,好好陪陪将军。”
阮雾听着谭秘书带了点讨好的声音,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心想她爸病的得多严重,连医院都不住了,抽抽噎噎的开口,“谭叔,我爸每年都定期体检,天天都跟院里的叔叔们一起锻炼钓鱼,还去健身房”
谭秘书自从工作以来就没撒过这么大的慌,心底不禁叫苦连天,眼底闪过一抹为难,只能苦着一张脸干巴巴的安慰,“满满,别哭,放宽心。”
阮雾不听,自顾自的低头抹着泪,黑色奥迪车在她回来前特地被改装过,车窗全都换成了单面的,一路畅通无阻的驶进城西大院。隔着窗户,阮雾看着和她走前并无半分区别的院子,一幢幢红墙小楼整整齐齐的落着,阮家的那栋房子和从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连锁都没换过。
她拎着行李站在门前有些无措,谭秘书生怕大周末的被院里那几个小崽子看见她回来,脚步匆匆的走上前替她摁了门铃,阮夫人开门后,谭秘书四处张望了一番,赶忙把人推了进去,好生安抚着,“赶紧回家吧。”
房间里的陈设和原先并没有什么分别,花瓶的位置好像还是她临走前摆放的,她粗粗扫了一眼,松开捏紧箱子的手,见不到阮明嘉的不安仿佛要渗透她的四肢百骸。
“陈姨,我爸呢。”
阮夫人瞧着瘦的不成样子的阮雾心里也不舒坦,抬起白皙的手指虚虚指了指书房,“在书房等你呢,快去吧。”
她心生狐疑,不是说病的很重,怎么还在书房。她抬脚踏上楼梯,一阶一阶的往上走,有什么念头飞速的从她脑海里闪过,她迫切想要去验证。
而后脚步匆忙的走到书房门前,弯起骨节轻轻叩了叩门。
“进。”声音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阮雾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推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低眉处理公务的人,阔别七年,阮明嘉早已年逾半百,双鬓微微泛白,穿着部队统一发放的白衬衣,低着头翻看文件,时不时的轻咳一声,总之没有半分病态。
她喉咙发紧,看着眼前白了头发的父亲,强忍的泪意憋红了眼眶,透着浓浓的哽咽艰难出声,“爸。”
阮明嘉握着钢笔的手有些恍惚颤抖,俯在桌案上的腰背定住,半响,他抬起头,脸上动容,“回来了?”然后又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慢慢从书桌后的椅子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七年未见的女儿,不管视频和照片带给他的慰藉有多大,都不如站在眼前活生生的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长,阮明嘉却走的极慢,一步一打量,从她微红的双眼划向凹陷的脸颊,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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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薄的脊背,开口时声音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苍劲浑厚,“怪不怪爸爸装病喊你回来?”
阮雾摇摇头,他没事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她不能,也无法承受再度失去亲人的痛苦与打击。
阮明嘉想要伸手碰碰他的女儿,在即将碰触到她脸颊时又僵在半空,一个劲的自言自语,“怎么跟照片上不一样,怎么跟照片上不一样。”照片上明明都是笑着的,也没有这么瘦,怎么回来才发现,人都成了纸片。
“是不是爸爸不生病,你就打算永远也不告诉爸爸,你其实一点也不好?”为人父母,总是盼望着自己的孩子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在军区意气风发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如今白丝增生,眼角有了好多皱纹,她眼泪不停的滚落,快速濡湿眼睫乃至整张脸庞,阮明嘉的话,像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停的抽噎着,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心酸压抑全都发泄出来。
阮明嘉大手落在她薄薄的后背上,一下下安抚着,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他看着连哭泣都是无声麻木的女儿,后悔不迭,眉间挂着哀痛,“是爸爸不好。”要是当年他能再坚决一点,把阮雾留在自己身边,或许事情就不会像今天这么遭,又或者,他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黎雅月的回来,是不是他的孩子也不用背井离乡七年——
转眼阮雾已经回来两个周了,刚回来的前几天,她和阮明嘉父慈女孝了那么几天,她看着精神十足熬夜到凌晨的阮明嘉实在是担心他的身体,两个人抽空去了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父女两个的检查报告交叠在一起被谭秘书送到家,阮雾略带尴尬的坐在沙发上一笑,检查结果清楚明了的显示,阮明嘉的身体比她还要好,各项指标正常的不得了,反倒是她,低血糖、贫血,神经衰弱一大堆的毛病。
阮明嘉粗粗看了眼检查报告也没说什么,扭过头到了晚上,桌上大鱼大肉各类补汤,她连着吃了一个周。
某天她拉开凳子准备吃饭时看着放在她面前的满满一盅补汤,终于忍无可忍了,无奈开口,“爸,我要回非洲。”
阮明嘉撩起眼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声随便,然后又往她碗里夹了好多菜,“食不言,寝不语。”
临睡前,阮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她回来整整两个周了,她爸连单位都不去了,直接把办公桌搬到了家里,整日盯着她吃饭。她半分睡意都没有,窗外夜色正浓,她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打算趁着夜黑风高逃出京港。
凌晨去非洲的机票早就被售空,下一班航班要等到早上八点,她穿着厚厚的棉服瑟缩在候机厅,偌大的候机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天蒙蒙亮时给阮明嘉发了条短信,大概意思就是自己一会就要踏上去非洲的航班了,去意已决,如果他舍不得自己的话,可以现在来机场送送她之类的话。
直到语音播报提示她登机的时候,阮雾都没收到自己亲爹的半分消息。
正等她拉着笨重的箱子过安检时,安检人员仔细对照了一下阮雾的证件,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起,阮小姐,您于今天凌晨已经被限制出行,高铁飞机等大型公共交通一概不允许乘坐,您购票的相关费用将在1-2个工作日原路返回您的账户。”
安检人员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她周围的乘客听到这番话频频好奇的注视着她,阮雾冷着脸戴上墨镜,礼貌道谢后拉着箱子就往机场门口走。
出口处谭秘书早早的就站在车前了,瞧见阮雾之后连忙上前问道:“回家?”
阮雾负气嗯了一声,关车门的动作咣咣作响,谭秘书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摇了摇头,车辆径直前往阮家。
“谭叔,是不是我爸让你这么做的?”
谭秘书答非所问,“将军从你拉着箱子走出家门的时候就打电话通知机场了。”
原来如此,她以为她爸是看见她消息之后才下的通知,结果姜还是老的辣,饭桌上笑意盈盈的给她夹菜,模棱两可的打法她要回非洲的话,然后大晚上不睡觉专门盯着她看,她前脚出家门,后脚他就打电话。
她看向窗外,城西大院的风光近在咫尺,她仿佛看到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十全大补汤。
“谭叔,您说我爸这么拴着我有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走不出京港,破罐子破摔的问道。
谭秘书车子开的极稳当,过了门岗之后,车子缓缓停在阮家门口,“满满啊,你爸年纪大了,不想为你担惊受怕了。”
“年年军区派出去的维和部队说零伤亡是假的,回来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受了伤差点牺牲的。能提枪上战场的都避免不了受伤,更何况你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小姑娘。”
进门之后,阮雾也不去房间,箱子就那么堆在玄关处,她气冲冲的看向在客厅里看书的阮明嘉。
“爸!”
阮明嘉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打了个哈欠,昨夜盯着她到了半夜三更,一直等她出了家门他也没睡好,现在大清早的还得看着她回家他才能放心。
见阮明嘉不理自己,阮雾那点小性子又开始作祟,坐到他身旁忍不住央求他,“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保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然后一年回来一次。”
半响,阮明嘉合上书,背着手往餐桌边走,“抓紧断了你要回非洲的心思,等什么时候你好成原先那副样子,再和我谈你要走的事。”
他态度强硬,阮雾也没办法和他拗,只要阮明嘉不松口,别说非洲,城西大院的大门她都出不去——
阮雾是彻彻底底的被拴在了阮明嘉身边,她每天在家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养身子就是看着阮明嘉处理公务。
她试图跟阮明嘉讲道理,“您都在家快一个月了,军区工作人员老给您往家里送文件多麻烦,要不您去单位吧,我保证老老实实在家。”
阮明嘉点了点头,似乎在思忖她话的可行性。
翌日,阮雾还在睡梦中时,就被阮夫人喊起来吃早餐。她迷迷糊糊的往嘴里塞了几个蒸饺之后打算回房间再睡个回笼觉把咸鱼的名号彻底坐实。结果阮明嘉大手一挥,“换衣服,跟我去军区上班。”
她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双眼瞪大看向她爸,一眨不眨的再度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阮将军穿好军装,精神抖擞的看着脸色红润的女儿,回家一个月,她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些,人也胖了点,总归闷在家里一个月了,他也怕给她憋出什么毛病来,正好借着跟他上班的名义,把她回来的消息往外散散,他倒是看看军区那群小子有什么动作。
“愣着干嘛,赶紧换衣服。”他看了眼手表,催促她。
门口的黑色奥迪车的防窥膜不知道何时被揭开了,阮雾坐在副驾驶上卷着发丝思量着她爸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打她回国以后,买个菜这种小事阮明嘉都不让她出门,生怕有人知道她回来了一样,现在居然大摇大摆的带她去军区——
刚到办公室,阮将军带着闺女来上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军区,正在试炼场上训新兵的张南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中气十足的看着东张西望的新兵们,扯着嗓子就开始嚎。
“全体都有,五公里负重!”
张南掏出手机,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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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给江凛打了个电话,“凛哥,你听说没?”
江凛正在和纪眠之商讨着最新的飞机制造图,当着一众同事的面眉来眼去的。
“什么?”带着痞气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张南心急火燎的开口,“刚在我在大操场上正练着新兵蛋子呢,我听说阮叔带着闺女来上班了!他家老大还在外交部上班呢,这个点总不能跟着阮叔来军区吧?”他越说越激动,觉得江凛肯定难以理解自己的话,“得得得,我不跟你说了,你让眠之姐接电话。”
“眠之姐,你待会忙完替我去阮叔办公室猫一眼,或者你直接去问问谭秘书,带点凛哥的好烟好酒,谭秘书从来不会说谎,你套他的话,一套一个准。”
纪眠之正忙着画图,敷衍的应了几声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没等到纪眠之去办公室探探虚实,中午吃饭的时候,阮明嘉直接带着阮雾去了军区大食堂。
两个人直冲冲的迎上张南。
第70章chapter70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张南看着原本应该在非洲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虽然早早的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到真人还是忍不住的激动了一下,端着餐盘的手控制不住的偏了一下,菜汤顺着餐盘边缘滴到地板上,整个人呆呆愣愣的问道,“满满?”
阮雾看见他黑色军靴边上也染上了些许汤汁,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南哥,餐盘,拿稳啊。”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餐厅中央不尴不尬的聊着,正赶上中午吃饭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头攒动,乌泱泱的,放眼望去全是人。有张南的战友走过来打趣,“南哥,女朋友?”他看着阮雾也没穿军装,清艳艳的一张脸,从来没在军区见过。
张南歪头笑骂了一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在这碍眼,战友觉得两个人指定有什么弯弯绕绕,死活站在他跟前不走。
与此同时,阮将军也打好饭端着两个餐盘过来了,把餐盘递给阮雾,瞧了眼张南,“小南,监督她吃光。”一旁的战友简直惊呆了,脚步匆匆的去宣布他刚刚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阮雾看着满满当当的餐盘止不住的头疼,看着阮明嘉离开的背影小声对张南吐槽阮明嘉这几天的“恶行”。两个人边说话边找了张空桌子,她掰开筷子一个劲的往张南碗里夹菜,“你多吃点,我现在看见饭菜就直犯恶心,被我爸这一个月在家投喂的已经快疯了。”
张南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回来一个月没声没息的?”
阮雾拿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我出不去你信吗?”
张南把她夹过来的菜原封不动的全都夹了回去,淡淡瞥了她手机一眼,双手抱胸,脸上写满了“我看你继续编,被关在家里又不是被切断了通讯信号。”
阮雾精神明显比在苏丹的时候好多了,也不嫌麻烦的把饭菜又给夹了回去,来来回回这么一倒,两个人都没了胃口,张南扯住两个战友,让他们把没动的饭菜帮忙吃掉,自己带着阮雾到了军区小卖部吃泡面去。
热气腾腾的泡面在阮雾眼里跟人间美味没什么区别,张南看着这姑娘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进了群里。
【这次是真回来了。】
【舒窈:我操?我怎么不知道?】
之后手机就一个劲儿的震动,连阮雾的手机也没停过,她放下面桶,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南,“我就不该贪口腹之欲跟你出来吃五块钱一桶的泡面。”
张南揪了一下裤子,往她身边一坐,打了个响指,嘴角咧开,“妹妹,阮叔带你出来不就是变着法的让我们知道你回来了吗,我这叫能读懂领导的小心思。”
舒窈在手机那边微信连番轰炸未果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请好假了,我在军区门口等着你,丫的赶紧给我滚出来。”话筒那边传来清晰的喇叭声和风声,还夹杂着舒窈带着怒气骂付清允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她慢吞吞的给阮明嘉发了微信,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张南,“你能请假吗?”
张南蹭的一下站起来,被舒窈打过的麻筋好像还泛着渗透全身的酸麻胀痛,他环视小卖部一周,挠了挠头发,正色道:“不能,我还有事先走了,五块钱的面你记得付,窈窈那边,我不行,你自己解决。”
他语速极快,说完就往外跑,留下垂头丧气不敢面对舒窈的阮雾。
她认命的往军区门口走,路上遇见了江凛,男人穿着空军制服,剑眉斜肆,身形高大挺拔,淡淡的朝阮雾点了点头,“回来了。”
接二连三面对故人的问候心间有些烫,她点了点头,“回来了,江凛哥。”好在江凛没问什么,嘱咐她路上慢点之后就跟战友离开了。身形错开之时,她听见江凛介绍她的声音。
一个刚回家不久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医生。
她脚步匆匆的往军区门口走,不知道舒窈开的有多快,等她到门口的时候,舒窈的车刚好停在她面前。
如今已经是二月底了,中午的太阳高高挂在天际,萧瑟的凉风卷着细碎沙粒直直往人的面门上吹,路两旁的柳树丛已经开始抽芽,晃眼的绿成片的落进阮雾的眼底。
“你从副驾上滚下去,让那个没良心的上来。”舒窈还带着气,阴恻恻的开口道。
付清允这几年都快被舒窈磨得没了脾气,在公司呼风唤雨的小付总西装革履的下车坐上了后排,下车的时候看见阮雾还轻飘飘的不冷不淡的问了声好:“这是窈窈哪个朋友,我怎么没见过呢。”
等阮雾扣安全带的时候,他在后排理了理衬衣领子,自问自答的长长了哦了一声,“感觉有点像我那个不告而别的妹妹呢。”
不等阮雾说话,舒窈温声确认了一遍阮雾一声坐好了吗,得了指令之后,猛地一踩油门,付清允的额头磕在车窗旁的塑料内饰上,疼得他直吸凉气,“你他妈谋杀亲夫啊?”
舒窈才懒得理他,路过付氏的时候把人扔在楼下,然后绝尘而去,径直往她和付清允的婚房里去——
婚房不是阮雾以为的那种极尽奢华的别墅,是在离他们工作地点都不算很远的一套大平层,装修风格里处处透着舒窈的爱好,照片墙的中心是舒窈递给她的那张他和张南缺席了的大合照。
“回来多久了?”她坐在沙发上交叠着腿,手上拿着遥控器不停拍打着手心,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阮雾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的全盘托出,“一个月。”
下一秒,舒窈暴跳如雷,“你回来一个月?!”她冷笑一声,“阮大小姐来去自如的,下次打算什么时候走?”
“应该短时间内,走不成了。”
这句话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炸毛的舒窈,她佯装生气,“意思就是能走了还得走?”
阮雾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给扯开了。
直到天蒙蒙黑,两个人还聊的意犹未尽的,舒窈干脆直接让付清允别回家了,随便找个地方睡觉,自己则是和阮雾在主卧接着聊。换衣服的时候,舒窈视线落在她右胸口上圆圆的枪疤,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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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红透了,闹了一下午小脾气的人在这一刻偃旗息鼓,“能不能不走了?”
阮雾说,“等参加完你婚礼再说吧。”
——
付清允刚刚处理好明天的合同,正准备让司机来接自己,就看到舒窈打电话让自己别回家了,他打电话指挥了司机,直接在楼下拦了辆车直奔秦知聿的公寓。
他轻车熟路的往兰庭去,输了密码拉开门,恰逢秦知聿刚做好饭。
“被窈窈赶出来了?”秦知聿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付清允进来时带了一股寒气,他脱下外套,去厨房拿了碗筷,故意拉长尾音,“是被赶出来没错,不过——”
“不过什么?”
“你前女友在我们家,睡着我的婚房,所以我今晚来和你挤一挤不过分吧?”他夹了一筷子小炒肉,点了点头,“你这厨艺,突飞猛进,不过还是比不上我,毕竟我,天赋异禀。”
秦知聿站在酒柜前挑酒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上下扫视他一眼,淡淡的瞥了眼他小腹的位置,轻嗤了一声。
空气突然沉寂了,隔了几秒,付清允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面目狰狞,“你他妈够了!”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轻飘飘的把红酒倒在醒酒器里,趿拉着拖鞋做回桌前,“就是可怜了我们窈窈,大树挂了个保温杯。”
“操,一厘米的事你至于说十年吗?十六七岁的事,我现在都二十七了,肯定尺寸暴增。”他嘴里还塞着饭,口齿不怎么清晰,“听说长时间不做,时间会变短呢。”
十六七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张南和陈易东又混的很,几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总会挑一个大人都上班的时间点,凑到一个房间里,慢慢学“知识”,口无遮拦的时候也会炫耀自己的资本。
秦知聿耸耸肩,面上表情很耐人寻味,意思就是咱们俩开裆裤的交情,你几寸我比你清楚。
饭后,落地窗前,付清允摇着手里颜色鲜红的酒液,轻轻抿了一口,单手插兜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怎么想的?”
“明年等着送红包。”
他淡淡答道,视线落向远处亮着光的灯塔,在得知她回来的那一刻,心里的大石头陡然落下,苦的发涩的日子开始变甜,从泥淖路里慢慢抽芽的树开始长出叶子,巷子里的槲寄生又慢慢开始开花——
夜色渐渐深了,舒窈实在是睡不着,想着她胸口上的伤疤一阵接一阵的心悸,她勾了勾阮雾的手,“我睡不着,你给我讲讲你在非洲的事,我不想听别人说,我想听你说。”
阮雾半分睡意都没有,认命的半坐起身子,一点点给她讲着这两年的事,从Mia带着她和老板砍价买下那颗欧泊石,到非洲成片的黄土沙漠,万物仿佛都在燃烧的高温,再到她轻描淡写的略过Mia的死和那个五岁的小姑娘。
她声音越来越小,隐隐透出哽咽,鼻音很重,“如果有人救rosine的话,她以后也是可以留长发的小姑娘。”
舒窈默不作声的从床边抽屉拿出火机和烟递给阮雾,她颤着手点燃,猩红的火光在黑暗的室内很压抑,像孤独飘零在海上的浮木望见了灯塔。
成片的密集烟雾垂在室内,她继续开口,“我没有和你联系的那半年,是我状态最差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连手术刀都不敢拿,恐惧枪声。如果不是小南哥来了,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成了一捧灰。”
她顿了下,轻声对舒窈说,“我那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晚上,手里握着安定,坐在高高的红十字会大楼天台上,看着低低垂在天际的月亮和黯淡的南极星。”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她不敢用糟糕的她去联系他们,只能抬头望月亮。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隔着黑暗,舒窈泪光点点的看着她。
“赎罪。”一根烟燃尽,她又抽出一根夹在指尖把玩,回来一个月之后,顾忌着阮明嘉,她已经很久不吸烟了。
“Mia因我而死,我得替她守着。”
所有不眠的夜和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这个夜晚被杂糅在一起宣泄着,阮雾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浊气,第一次主动尝试着撕开枷锁,试探性的想要走出她亲手给自己造就的囚笼。
作者有话说:
双更,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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