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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当日
不止如此。
此前我便模模糊糊地想过:目前来说,大部分抵达京城的江湖客都被拦了下来。要么被说服,甘心加入我们的计划。要么并不赞同,却也被黄鹤道人等人盯着,迄今为止都没有什么行动。这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但对于灵犀卫而言,恐怕是一场“怪事”。
如果无尘山庄不足以成为吸引江湖客们的筹码,他们是否会有什么新的举措?……线索太少,无法判断。唯独能确定的是,谢玉衡的现身,打破了这份持续太久的平静。
既然“陷阱”有用,灵犀卫便无需再有什么新的布置,一切都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
我叽哩哇啦,飞速把这一切和谢玉衡分析清楚。顺道也直起身体,仔细看他的表情,防止他虽不赞同,却敷衍地点头。
这种情况倒没发生。谢玉衡在我的话音中神色变化,从初时的哑然到后头的若有所思。最后,他看看自己手上、腹上的伤处,笑着说:“这么一来,我便觉得值得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皱眉头,“无论如何,你受伤都不是好事。”
谢玉衡的笑意扩大一点:“心疼我?”
“……”他绝对已经没事了——我腹诽——竟然这就开始调戏我。
不过,讲实话,看他能振作起来,我还是挺开心的。
于是,虽然耳根发烫,讲话也有点磕巴,我却还是勇敢地说:“对。你是我男朋友嘛,我当然心疼你。”又补充,“‘男朋友’在我老家就是‘已经确定关系的心上人’的意思。”
谢玉衡眨眼,举一反三,“那,你也是我的‘男朋友’?”
“嗯嗯。”我脸红地点头。
谢玉衡仿佛很喜欢我这样子,愈是笑盈盈地看我。我被他的目光弄得晕晕乎乎,缓缓凑上前去,在他嘴巴上咬了一口。
谢玉衡坐在原处不动,任由我来动作。我其实还很生疏,却能循着记忆里的样子,先是用嘴唇去触碰,再用舌尖去撬他的牙齿——他很配合地张开了,我便也碰到他的舌尖。这个瞬间,谢玉衡的身体仿佛轻轻颤了一下。是很细微的动作,却像是给了我无穷的勇气似的,让我一把搂住他,开始深深地吻他。
他则在最初的安静后,同样开始回应我。
我俩认真地接吻,全身心沉浸其中,以至于连龚前辈进门的声响都没听到。还是他因惊讶叫出声来,我俩才猛然分开,扭头看向门口。
纠正一下。
龚前辈应该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一不留神洒了药汤出来,把自己的手烫到,这才叫了一声。
谢玉衡连忙站起来,想要从他手中接过药碗。龚前辈却是坚决不同意的,还抽了口气,又着急又担心地问谢玉衡,怎么这就起身了。前头不是说了吗,他那伤势,还需要些时候静养。
谢玉衡摸了摸鼻尖,说:“我也躺不住。而且,沈浮刚刚才做了噩梦。”
龚前辈便看我,我立刻说:“已经没事儿了,真的!”
“唉。”前辈叹气,“你们两个……行了,这个药是沈小兄弟的。谢小兄弟,你的药待会儿才能好,我再去看着炉子。”
我听着,诚心诚意地朝前辈道谢,谢玉衡也一样。
等到前辈离开了,我阻止谢玉衡的动作,自己端起药碗来喝。同时,也提醒谢玉衡:“你也记得你‘那个’药,要好好算时间啊。”本来是一个月吃一回,但在进进城的时候,为防万一,他还吃了一回。若是因此弄错了下一枚药丸的时间,可就很是不妙了。
谢玉衡听着,轻轻“嗯”了声。我极度怀疑他在敷衍我,瞧瞧,这会儿人眼神都是飘的。没办法,我只能自己默默在心头算了时间,预备到了日子便提醒他。
不过,说到“到日子”,首先到来的,还是朝廷要斩聂庄主的日子。
我、谢玉衡、众多江湖客既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在京城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好像只是一眨眼,已经到了时候。
天边刚泛起一层蒙蒙的光亮,我已经再睡不着。原先还小心翼翼的,不想让自己的动静影响到谢玉衡。没想到,只是几个呼吸之后,旁边便传来一道声响。是谢玉衡讲话,说:“沈浮,既然醒了,就起来准备吧。”
我轻轻“啊”了声,扭过脑袋看他:“你也醒着?”一顿,“你昨晚睡着了吧?”
谢玉衡唇角弯起一点,说“当然”。我心想,他这副样子,一定只是欺骗我、让我安心的假象。但不得不说,我的确因此镇定不少。
“好!”从床上坐起来,我给自己打气,“做了那么多准备,就等这一天了!一定救聂庄主出来!”
谢玉衡也坐起来。我扭头看他,等他也喊句口号。可惜谢玉衡没有领会到我的心思,只忙着从旁边拿了昨夜脱下的外衫递到我手上。过了会儿,见我动,又疑问地叫我的名字:“沈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连忙把外衫接过。犹豫一下,又问谢玉衡,“你说,今天会有多少人配合咱们呀?”
——不说那些在听到计划之后,就怒斥“你们真是疯了,等等,你们莫非已经成了朝廷走狗”的江湖客,只说原先点头那些人,他们会不会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改变主意,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出头,好日后不牵累宗门、牵累亲朋?……说实话,很有可能。
毕竟很少有人像我和谢玉衡一样,早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再无牵挂。
我理解他们,也并不想评判其中对错。一定要说的话,眼下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谢玉衡一定也很懂我。他握住我的手,注视我的眼睛,说:“总之,咱们两个一直坚持到最后。”
我眨眨眼,一下子笑了。
“谢玉衡。”
我又叫他的名字。
他温温柔柔地应我:“怎么了?——转过去,我给你梳头。”
我老老实实地转身,人坐在床边,一边踢鞋子,一边不好意思地说:“以防万一,嗯,我真的是以防万一啊。如果情况不是很好,那你能不能……”
谢玉衡很熟练地将我的头发抓起来,又用发带将它们扎成马尾。此刻大约是正咬着我的发带,于是声音显得含含糊糊,问我:“什么?你说清楚。”
我小声说:“待会儿先亲我一下。唉,要是不顺利的话,这应该就是你亲我的最后一下了。”
可怜我沈浮,到死都处男身。
从前不是没想过和谢玉衡多亲近亲近,只是总没有一个合适的时候。
我是很认真、很悲壮地说这话。可惜的是,一直很能领会我心情的谢玉衡,到此刻偏偏不来理解我。而是深深地吸气、吐气,然后捏我脸颊:“沈浮!”他没有用什么力气,还是和我玩笑的意思更多,“想什么呢?啊?”
我晃晃脑袋,察觉他的手已经松开了,于是扭过头,眼巴巴看他,嘴巴也撅起来:“快来。”
谢玉衡一脸一言难尽,我觉得他非常不愿意接这个不妙的FLAG,可在我的目光攻势之下,他到底心软了,低下头来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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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早在我们一行人入京的时候,便见四处都张贴了太平门的恶性。听那些时常去酒楼的前辈们说,许多寻常百姓吃饭谈天的时候都要说一句,朝廷这一次做得极好,让大伙儿过日子都安心不少。
因这个,在“沈通及其同党”要被处斩的时候,刑场外早早就有了围观的人。我原先以为我们已经到的足够早,去了地方才知道,若不是有黄鹤道人等前辈抢在最前头,我差点都没有第一排的位置。
好在有他们招呼,我和谢玉衡赶紧到了旁侧。相互供一拱手,我深呼吸,严阵以待,心头又开始背稿子。
顺道苦中作乐地想,这感觉,很像是在学校里做发表。可惜我现在想起来的内容还不够多,能分享给谢玉衡的“另一个世界状况”也不够详细——话说回来,如果我是因为在那边死掉了,所以能来此处。谢玉衡呢,如果,如果他的确要有什么意外,他能不能在那个他向往的世界重新活过。
呸呸呸。
我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认真地警告自己,不许用这种糟糕心思去想谢玉衡。
周围的人疑惑地看看我。我连忙正经了神色,继续在心里念聂庄主做过的好人好事八百篇。这个时候,黄鹤道人忽地开口,说:“沈小兄弟,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一愣,转过脑袋看他,第一反应是:“前辈,如今时间还早。现在离去,应该不会被人发觉。”
黄鹤道人:“……”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一言难尽。我见了,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前辈,是我想错了。”
他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提出来,待会儿不如让他来当领头者。原因嘛,他毕竟在江湖上更有名声,这次的许多豪侠也是被他说服……
讲了一大串儿,我却知道其中真正重点的是什么。
“前辈,不必如此。”我冷静地反驳,“其实我早前被奸人下了毒,还有几个月就要死了。哦,谢玉衡也一样。”
黄鹤道人再度:“……”
他的表情实在是精彩极了。如果不是我以余光见到了人群中的天璇,此时此刻,我一定要再和他聊上几句的。但既然见到了,我便正经了神色,低声讲:“朝廷的人已经守在旁侧了。大伙儿且少说几句,莫要让他们猜中咱们的计划。”
第52章死结
黄鹤道人欲言又止。
不光是他,旁侧的龚前辈、陶叔等人一样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色。也不奇怪,相识这样久,我和谢玉衡从未和他说起这些。
可无论他们是否想要追问,眼下都不是讲话的时候。如我所言,灵犀卫已经虎视眈眈。
众人只好压下那些疑问关怀,相互看看,如前头讲好的那样在人群中散开。
半是紧张,半是刑场气氛本就肃穆,一时再无人开口。寂静当中,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一点点升高,街头终于传来喧闹声。
是犯人来了!
我回头看去,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只见囚车缓缓行来,整个街道都随之“苏醒”。百姓们从手上的篮子里掏出烂菜叶,义愤填膺地砸在那些人头上。
我远远看着,认出为首之人正是穆扬。他的脑袋垂着,许多露出来的皮肤都带着伤,看了便知道在狱中经受了不少严刑拷打。这是好事,我始终以真容、真正名姓与江湖客们交往,他们当中或许有人曾听过魔教少主的残忍名声,只是很难将那联想到我头上。古代又没有相机互联网,更是让他们无法对应这两个身份的面容。穆扬却不同,他认得我。万一喊出来,又是一桩麻烦事。
虽然我想好了“他是在污蔑,扰乱大伙儿心思”的理由,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至于沈通,谢玉衡和我提过,他不曾在暗狱中瞧见这老畜生的身影。“十有八九已经死了,”谢玉衡合理推断,“以此人的武功,纵然已经被废,带回京城的一路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再有,他在魔教中的威望也是个麻烦。不如直接在太平山解决,带个脑袋回来复命即可。”
我觉得他讲得极有道理,于是把目光从穆扬身上挪开,尝试去看他后面其他车子。
聂庄主也在其中,只是一时无法分辨。还是又过了些时候,那一个个身影被绑上刑场,谢玉衡指给我了,我才认得。
与原先想象里的气宇轩昂不同,声名赫赫的无尘山庄之主有一张非常普通的面孔。兴许因为前头的折磨,他此刻气色也极糟,脸色蜡黄,身形瘦削。然而,我很快又从他身上察觉到不同的地方——从始至终,他都挺直脊梁。
哪怕带着沉重的枷锁,哪怕被天权一脚踢在膝盖后、聂庄主都没有弯腰。
我看在眼里,不由也挺直腰杆,察觉聂庄主的目光从我等身上扫过。
他一定认出了许多朋友。我心想。那些人曾与他一同行走江湖,一起名扬天下,在同一家客栈喝同一场酒,为了同样的大义奋斗拼搏。到头来,他跪在此处,朋友们来救他。聂庄主却不像为此高兴,越是看,他眉头皱得越深。我与他距离虽远,却似能听到他的叹气声。
“何必如此呢?”庄主的眼神似乎在讲,“你们分明还有大好前途。为了我一介罪人,如何值得。”
我眨眨眼,错开目光,开始仔细端详灵犀卫们如今的排布。
值不值得这种事,就像是人喝水一样。是冷是暖,只有自己知道。
……
……
太阳更高了,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天璇等人守了半天,此刻又凑在一起,拿疑问而警惕的目光看向江湖客们。
我知道,他们在疑心我们为何还不出手。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自然是要等围观的百姓更多的时候。
现在,我再看四侧,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恰好,负责监斩的官员也已经到了。谢玉衡曾给我讲过他的名字,我听了,觉得陌生,于是没有记住。只是打眼去看,觉得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跟着的副手都是身材高大、威风堂堂的模样——聂庄主从前也是这样。
他们开始核对场上人名姓。到穆扬时,他还是那副快死了的模样,另一个护法与他相差无几。我没太在意,目光死死落在聂庄主身畔。待轮到他,我深吸一口气,高声开口:“大人且慢!”
虽是简简单单四个字,里头却带着内力。受其催动,我的嗓音若洪钟撞响,往四面八方传去!
所有灵犀卫一起迈开步子、朝我走来,四周的百姓同样朝我投来目光。
从前以为自己在这时候会紧张,可真到眼下,我心头只有冷静,快速而清晰地道:“太平门上下恶人自是罪该万死,可无尘山庄众人不过是前去讨伐魔教、为庄主夫人霍女侠的家人报仇,又有何错?何至于与魔教恶徒一同被问斩!”
说到这儿,天璇正好来到我身前。他神色冰冷,伸手便要拿我。看他肌肉紧绷的模样,应该是做好了我会反抗,而他要与我交手的心理准备。然而事实上,我近乎是束手就擒,只是嘴巴里还在不断说:“好!因我说聂庄主无辜,所以连我也要被一并拿下!只是不知道那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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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水灾,无尘山庄开仓放粮,救济无数百姓之时,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那些被他救下的人,知不知道自己的恩人被朝廷算作魔教之人一同捉来——!”
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天权也来到我身畔。他毫不客气地从袖上撕下一节不了布料,要用它将我的嘴巴堵上。我“唔唔”了两声,照旧不和他动手。话音也如天权所愿一般中断,但是无妨。我以后,自有其他人继续讲述。
谢玉衡说聂庄主在无尘山庄所在之处兴办学堂,除了山庄子弟之外,附近农户家的孩子也可以去听课。若是家贫,甚至可以不用束脩。
陶叔说聂庄主每逢初一十五便请来大夫为周边村落的人免费看诊,一应药物都由无尘山庄提供。
龚前辈说庄主掏钱修路,黄鹤道人道庄主每年都令弟子们帮农户抢收。一个人一个人被捉住,又有一个又一个人接着开口。
到后头,现身的灵犀卫愈多,许多人甚至只来得及道出两三个字,就要被他们按在地上。但也无妨,聂庄主做了足够多的好事,此刻便也有足够多的人愿意为他站出。
说的都是最简单平实的语言,内容却能轻易落在所有人心头。
能够住在皇城的百姓,本就是日子过得最好的一批。他们有衣穿,有饭吃,能攒下钱送自家孩子读书,抱上一个金榜题名的美梦。但他们同样知道,若有灾害临头,自己有可能失去所有。
到那时候,若有一个像聂庄主一样的人帮他救他……
百姓的神色明显松动。
我耳朵灵,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先是恍然,原来早些时候他们从亲朋口中听到的“聂大侠”便跪在前方刑场上。又是疑惑,这样的好人,朝廷为什么要拿他?
“是不是弄错了。”
“对,一定是弄错!”
初时,这些声音很细很小。唯有讲话人身畔一二亲朋能听清楚。可随着开口的人越来越多,传来的声响也越来越大。不知是谁先有了勇气——也有可能是某个混在里头的江湖客——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喊叫:“放了他!”
场面倏忽寂静。
我人被制着,只能竖起耳朵分辨。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不过,很快也轮不到我去分辨了。以此为起点,一声声“放人”被不同方向、不同身份、不同年纪性别的人叫出来。我听出了老者嗓音里的嘶哑,听出孩童声音中的稚嫩,这些不同声线又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片席卷所有人的浪潮。
“放了他!放了好人!”
“放了好人!放了!”
台上,监斩官的神色明显变化。他身侧,两个副手更是相互看看,不知对长官说了些什么。
一面是民意汹汹,一面是下属的建言……监斩官脸上露出明显的沉吟神色,站起身来,似是要讲些什么。
有站在靠前位置的百姓留意到了,声音渐低,也扭过头去要后头的人安静。只是这样一层一层的传话,速度还是慢些,耳边便还是嘈杂动静。
总的来说,事情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松一口气,心头琢磨:危险算是过去大半了。大庭广众的,不论无尘山庄上下能否脱困,灵犀卫们起码不会给发声的江湖客们平白去安罪名。
正琢磨时,我双肩一麻,是天璇趁我不被,伸手点上穴道。接着,他拎着暂且失去行动能力的我,一跃来到刑台上!
我瞳仁骤缩,猛地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果真,上台以后,天璇第一时间朝监斩官比出一个阻拦的手势,再回过头去、面向众人,沉声道:“诸位!且听我说!”
他同样用了内力,同样让声音在最短时间内传到所有人耳中。百姓们霎时安静,江湖客们则有躁动。然而,天璇紧接着说出的话,却让他们也跟着被定住。
“此人,便是方才头一个出声,为‘无尘山庄’鸣冤之人。”天璇嗓音极冷,“诸位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无人应声。
天璇冷笑:“没人知道,你们便敢与他一同行事!好,我告诉你们,他名为沈浮。太平门教主沈通,便是他的养父!”
“什么——”
“怎会!”
一时之间,无数人同时看向终南剑派之人。而终南剑派的人,上至管事的陶叔,下至寻常弟子,则以无比震惊的目光看向我。
天璇语气和缓些,又说:“我知道,下头有许多是被他煽动,这才在此时闹事。但你们也要想想,这魔教少主隐瞒身份、混入你们当中,又是什么居心?
“莫要被他利用,无知无觉便做了他人手上的刀!”
话音落下,不少江湖客浑身一震,看我的目光里多了愤怒,其中不乏前夜还与我相互鼓劲、道“明日一定事成”的人。可能说他们不信任我吗?不能,是我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身份。能说天璇挑拨离间吗?难讲,他此刻吐露的到底都是事实。能说我明知自己来路不正,却偏偏要站在头一个吗?——若作为首倡者的我都不一马当先,又有谁会信这计策?
这是个死结,好在我同样想过解法。“你只来讲我,不去讲聂庄主,莫非也知道聂庄主无辜?”一句话,只待我吐出布条,便好讲出口。偏偏这时候,台下又多了一道嗓音,说:“我记得他——他在那魔教里救了我!”
我一愣,天璇同样一愣,四下的江湖客们更是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众人视野当中,一名妇人先是瑟缩,随即又咬咬牙,鼓起勇气:“对,就是他帮我活命!我能作证!”
第53章监斩官
说是妇人,可真看到出声者面孔的时候,我又察觉她很年轻。大约二十上下的年纪,若是在我老家,多半还是个学生。可在这边,已经连孩子都有了。
这也是她说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她连珠炮似的讲了一串儿话。说自己去岁孕时与夫君一同回娘家,却在路上被人掳走,正被带到太平山上。大约因为她即将生产的缘故,魔教恶人没对她下杀手,两人却也在山上担惊受怕。尤其是在孩子出生之后,他们听人说起,这等小小婴孩,正是恶人们最喜爱的“血食”。
我听着,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对男女跪在我身前,女子抬起手,将她手中的娃娃捧给我。
她的身体在颤抖,旁侧男人则是手指死死扣在地上,指尖都透出白色。两人在怒在怨,在惊在惧,万般不舍,却还是选择将孩子交出。
哪怕那孩子懂事乖巧,明明身处魔教却还是长得极好,粉嫩白皙,丝毫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往后一日,他们果然找我前去。原本以为孩子定是保不住了,也想过与他们鱼死网破。可真那样子,不过是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那处。”
妇人字字泣血。说到痛极处,嗓音都在发颤。
她的话被周围百姓、江湖客们听去,引得许多人脸上俱是愤慨。就连我旁边的天璇,也皱了皱眉头。
“但是,”到这里,妇人话锋又是一转,显露些许如释重负,“真到了地方,那老魔说了要把我家孩儿送给此人之后,他却说,要孩儿先活着。等他事成之后,再回来‘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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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会儿,我与夫君还在惊怕,日日担忧他回到山上。可那以后不久,朝廷官兵便打过去了。一片乱子里,我听他们说起,官兵正是被此人引上山的!”
啊这。
我倒没料到这出。不过,由妇人话音推断,当时的场面也不难想见。无非是灵犀卫们拿这话扰乱太平门众的心思,告诉他们你们少主叛了,你们也早早束手就擒吧。
天璇等人说起这些时,应该是咬牙切齿。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话落在“血奴”们耳中,成了不同的意思。再到此刻,听了妇人的话,百姓与江湖客们也显出恍然,一个个叹起:“原来还有这等事。”
“照这么说,沈小兄弟的意思其实是,等他引去官兵、救下所有被掳之人后,他们的孩子自然不用死了?”
也对吧。我心想。
台下议论愈多,其中自然不光是为我说话的,还有人想起“魔教少主沈浮”从前那残暴名声。我耳朵抖抖,确定自己又听到了“笑面佛”三个字。但转而又有人低声道,“这两边儿,当真是一个人吗?我这些日子与沈小兄弟相处,是真正心善还是假装,不是完全看不出。”
话题逐渐跑偏。原先出头的女子抿了抿嘴巴,最后说了一句:“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诸位考量的大事。前头说的状况,也是与夫君琢磨了许久,这才有一些思路。而今讲出来,便算是无愧于心了。”
说罢,她退回人群。旁侧正有一男子,我看他们时,两人还是紧张,只对视过就挪开视线。但我留意到,从始至终,两人袖下的手都扣在一起。
他们当真早早便是夫妇吗?不一定。可一同经历了磨难,一同孕育了子嗣,又一同从魔窟中逃出。感情步步累积,步步加深,又要为名声考量,干脆说成自己二人本就已经成亲,仿佛也没什么奇怪
能活就好。
在妇人争取来的时间里,我抓紧把嘴里的布条吐出去。眼看众人目露犹豫,连天璇也被转移注意力、不再加紧对我的桎梏,便连忙开口,再给他们心头添一把火。
“正是如此!”这话是对天璇说的,“我早早便提起,自己不过是那魔教里的一名药人,这话谢玉衡也转述与你们听过。拿我线索的时候,不见你们对我喊打喊杀。到了此刻,却要把那糟污身份扣给我!做这等事,莫非也是知道,聂庄主属实清白无辜,你们拿他的罪名是莫须有?”
里头自然有很多假话,但我确不虚心,说得理直气壮。下方未被制住的江湖客们由此一震,想起此行真正目的。“正是,无论沈浮是何身份,是恶是善,都和聂庄主被冤没有关系!”
“这话没错!莫要被那人带跑,现在的要紧事是救下聂庄主!”
“我听这位夫人的话,”还有人朝妇人的方向遥遥拱手,“沈小兄弟被魔教威迫,却还能竭力搭救无辜,这不正说明他绝无害人心思?”
咦,此人……
我眼睛眯起一点,定睛看去,很快记起:这最后说话、声音最大的剑客也是终南剑派出身。前头我和他一同聊天,不知说起什么,他还道我“妇人之仁”。
我那会儿很不赞同这话,但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想到,他会在此刻站出来,为我说话。
一点奇妙情绪涌上心头,带着酸,带着胀,一路往我鼻尖涌。
这个世界是没有老家好,但我在这儿遇见谢玉衡,还遇见许多侠肝义胆的兄弟、朋友。我忽然觉得,其实这里也不是完全不值得。
思绪因动容跑走一些,好在理智把我拉回来,告诉我,还没到感动的时候。
我暗暗提气,再度继续开口。可惜天璇已经回过神来,冷着脸捡起布条,又要对我的嘴下手。
我看出他的动作,身上不挣扎,脸上摆出似怒似笑的样子,说:“好,还是不让我……唔!”
在我的话音里,天璇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他被我激怒,手上动作失了力道,险些直接卸掉我的下巴。
如果我想,直接反手把他胳膊手腕一起卸了也并非难事,毕竟他武功也是真不如我。但这并非逞快的时候,我拿着“被迫害的义士”剧本,还是毫不反抗,唯独脸上做出不屈神色。
这一招很成功。下方百姓又被触动,他们不敢明面上和朝廷叫板,脸上表情却已经透出不赞同。江湖客们更是按捺不住,一个两个都差点直接冲到台上——等等——我看出他们的动作,心头大叫,拼命朝他使眼色:“兄弟,你可千万别真来了!”
也不知那几个江湖客有没有看出我的态度。人是停了,但都是被旁边其他人拉住的,脸上的忿忿也还在。
我勉强松一口气,心头祈祷旁侧的人不要松手。制造氛围是一回事,真上来冲撞便是另一回事了。以灵犀卫的作风,到了那一步,少不得要将人抓住论罪。
可场面却因此僵住。我自不必说,天璇一副要将我就地处决的样子,碍于前头的状况,又不好真正动手,只能继续咬着牙喘气。我听着耳畔的“呼哧”声,心头琢磨:指望下头的人打破僵局是不可能了。既然这样,岂不是只剩下——
思绪转动到这里,身后恰好传来声响。是陌生嗓音,用了平稳、冷静又不失恭敬的语调,说:“郭大人,无论此人是何身份,他与其他江湖人前面那些话却是言之凿凿。若放粮、办学、义诊的事都是真的,那姓聂的江湖人……”开口者稍稍停顿片刻,“也确实只是去魔教找沈通等人报仇。他的判处,是不是该奏请圣上,再行斟酌?”
这话说的。
我没法回头,看不见讲话的人是谁,脑子却已经转了起来。“郭”正是监斩官的姓氏,而这开口的人嘛……
“杜大人这般想?”另一道嗓音给出回应,“今日斩这些人,本就是圣上所准。”
没把话点透,但已经说得颇直白。我甚至有点惊诧,下属对这监斩官提了他反对的意见,监斩官却还能和和气气讲话。这究竟是本朝官员素质太高,还是另有缘故?
“是圣上所准不错,但我此前看了判书,上头只列了太平门穆扬等人的罪名。于聂无尘等,却只泛泛地说他们同属作乱的江湖势力。”先开口的人回道,“若他们当真有罪,眼下不过是给判书做些补充。若是无罪,也不至于冤枉了好人。”
我心头动了动,模糊地想到什么。
“杜”。
他这姓氏,和谢玉衡故事里的杜其昌大人有没有关系?
当然,从前头我看到的官员年纪来看,纵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他也不可能是杜其昌本人。但有此背景,他敢这么反驳长官便不奇怪。
退一步讲,哪怕不是,此人话说得也挺有水平。从头到尾都没去挑皇上的刺儿,而是隐隐把矛头指向负责此案的人,暗道灵犀卫欺上。
以江湖客们的角度,灵犀卫是皇上的人,“皇上”和“朝廷”又是全然一体,可事实当真如此吗?——谢玉衡可是和我讲过的,这个组织最初出现,就是皇帝设来监视百官。作为同样被他们盯着的官员,碰到参灵犀卫一本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电光石火的工夫,我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思绪。再去瞄旁侧的天璇,他的脸色比前头更难看,像是被“杜大人”说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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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哪怕场合不对,我依然忍不住扯起唇角。恰好这个时候,尚站在人群里、被天权制住的谢玉衡也在看我。我俩一上一下,目光相对。他神色当中都是担心,我瞧了,朝他眨眨眼睛。他面皮抽抽,原先的担忧成了无奈。
“杜大人所言有理。”监斩官的声音又从我身后传来,“如此,便奏予宫中吧。”
第54章接连不断
成了!
我心头大喜,知道有了“奏予宫中”的话,聂庄主所行所为便不会与太平门纠缠一处。以他的品行,活下命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此行目的算是达成,我整个人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连监斩官后头的话都不曾听清楚。过了片刻,才发觉他也走到我旁侧,面对满场的百姓、江湖客,询问可有人要替无尘山庄之外的人鸣冤。
倒是也有。
与太平门无关,而是无尘山庄上下赶赴太平门报仇时,另有其他江湖客加入其中。这部分我是不大清楚,便继续闭着嘴巴,等下头其他人向监斩官陈明。
郭大人、杜大人一一细听,期间皆是神色肃穆,还取了纸币来记。待到再无人开口,他们方收了纸笔,低声商议:虽然部分人的判决出了疑议,魔教上下却是毋庸置疑的该死。既然这样,他们的斩决依然继续——恰好,也快到午时了。
其他人的状况,则由郭大人入宫禀告皇帝。里头还牵扯了些官职大小、进宫方便与否的讨论,我仗着距离近,同样听得一清二楚。可惜此地官位名字和老家很不一样,一堆陌生名词塞得我脑袋都胀掉,最后仅记了个结论:郭大人走后,杜大人会继续盯着现场,确保每一个太平门教众的脑袋都落在地上。
我脖子后面有点发凉,开始琢磨:前头那些话,算是把我撇清了吗?
时至今日,我不能说自己愿意死,但的确没那么怕死,唯独不希望自己背着这具壳子前任主人造下的污名离开人世。
可惜天不遂我所愿。旁人是被转移了注意力,天璇却还记得我。他皮笑肉不笑地朝监斩官们瞧了片刻,倒没提出异议,而是轻轻巧巧地说:“如此也好。既顾了民心,也全了圣断。”
说着,就要把我拎到穆扬身边去。
我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唔,唔唔!”
下方的江湖客们再度站不住。谢玉衡开始挣动,终南剑派那些没被擒住的人也从人群中显露出来。我把这些收入眼底,更加着急:你们跟着动个什么!
天璇玩儿的是阳谋。先给我扣上魔教同党的名头,下一步就是把所有想救我的人一并列入太平门里,再赶在郭大人回来前将他们处死!——喂喂,说得就是你们几个,赶紧回去!
情急之下,我连自己出发时定下的“绝不与朝廷官兵真正动手”的规矩都顾不上了,只想着牺牲我一个,拯救所有江湖客。好在在那之前,郭大人、杜大人一起侧头看了过来,后者还压下眉宇,道:“这又是做什么。”
面对朝臣,天璇倒很恭敬。动作也停下,回答:“两位大人,此人就算在围剿魔教一事上立了功,也抵不过他从前在魔门那些恶行,自然要一同处死。”一顿,“这也是您二位的意思。”
我哪能认这话?登时“唔”得更大声。杜大人也有不快,都是官场上的人精,谁听不出天璇的阴阳怪气?他眼睛眯起一点,道:“这么说,灵犀卫手中一定也有证据?”
问得好!
我又“唔”了声,算是给他加油鼓劲。天璇也愣住,过了会儿才应:“这满场跪着的,便是人证!”
“同知说笑了。”这一回,换杜大人皮笑肉不笑,“你前头才认过,太平门覆灭,皆因此人主动上门、与你们合作。如今,却又要拿这魔门之人的话来决定此人生死。莫非是觉得,他们还能让自己掉脑袋的‘祸首’活命吗?”
这话说的。
连我都觉得杜大人在强词夺理,何况天璇,偏偏他一时真拿不出“物证”。
这也是当然的,灵犀卫就不是讲究证据的组织。依照谢玉衡对我描述过的,这地方应该和老家历史上东厂相差无几,只是里头的人都还算健全。我甚至可以大胆猜测,连判书上写的那些内容,也是为了让公开处斩的程序更妥当,沈通等人的罪过又实在铁证如山,这才临时拼凑而来。
此刻,天璇呼吸更乱,情绪更糟,却也真拿不出什么“物证”,只能压着怒意去看杜大人。
我被夹在他俩中间,知道他们那口中是在讲我,实际争执却早已脱离我。看来京城的水远比此前所想要深,若是此番能够顺利脱出,最后几个月时光里,我和谢玉衡一定要远离此处。
唉,“若是”。
稍稍消沉片刻,我又打起精神,继续努力“唔唔”。
杜大人的注意力被我引来。看他神色,似乎觉得我很不识趣。可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虽只是个小人物,此刻却能成为朝臣对上灵犀卫的一把刀。加上前头妇人从人群中站出作证一事,让他对我的印象尚可,他还是用温和语调和我讲话,“你这样子,是有话要说?”
我点头。
杜大人跟着点点头,在天璇反对的目光中,伸手揪出我口中的布条。
总算没那么憋闷,我吐出一口气,没浪费更多时间,径自开口:“若我曾害过一个人,便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杜大人挑眉,天璇则是冷笑。
我不在意这些,“在太平门时,我或许的确做过一些违心之事。可若说伤及无辜,我绝未……
“江湖上或许有一些风声,但你们既拿了太平门那么多魔头,自然知道,沈通手底下有不少养子。里头是有人残忍嗜杀,却并非是我。”
话说到这儿,天璇已经不耐烦了,就连杜大人也显得兴致缺缺。
眼下不是讲究“人生而平等”的地方,哪怕是有慈心的官员,与江湖客也并非一路人。
我深知这点,赶在他们打断之前转换话音,“若朝廷真要因我的出身杀我,我无话可说。只是那些要为我出头的人,却是无辜。”
语罢,不等两人有所反应,我便开始点下方众人。虽然相处的时候不多,他们平日也不会把自己的事迹挂在嘴边。可大伙儿见了面,相互总要有几句夸赞。我当时觉得自己并未认真去听,此刻却发现,各个门派所行、侠客所为,其实都已经深深烙在我脑海当中。
聂庄主是大侠,那些会因他的品行敬仰他、不远千里前来救他的人又何尝不是呢?村学,许多门派都在办。助人之事,大多门派也都有做。平日走在路上,碰到什么可怜人,便将身上银两全都送出去,自己再想其他办法来筹路费的人太多太多。
他们将这当作睡前笑谈,我却从中看到光辉之处。此刻一一讲予杜大人,慢慢的,他脸上也出现动容。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没想到,刑台之下,忽有人开口:“小兄弟,你前头说的无量门,可位于西南地方?”
我微微一愣,转过脑袋去看声音传来方向,见到一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满脸郑重,见众人看他,又道:“若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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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今日便算与恩人重逢。等此事了解,还请恩人们到我家中一坐,由我招待。”
讲着话,男子环顾四周。在看到几个人影的时候,脸上露出清晰亮色:“便是这身衣裳!那年我去西南行商,路上却被山匪拦下。若非贵派弟子出手救我,还一路送我入城,莫说今日家财了,我怕是根本没法站在这儿呢!”
这又是哪出?
我先有意外,待听完他的话,又觉得理所当然。
以此人穿着来看,他不说豪商巨贾,也的确是富甲一方。这样的人,为逐利而来京城做买卖,实在正常。至于在这儿碰到曾经的恩人,于他是意外之喜,于我们也是好事。空口说的话,哪有这样得了实证的更令人信服?
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我大约会发觉自己比他神色还亮。更没想到的是,待此人与无量门弟子相互见礼,人群里又有第二个人犹豫着站出。定睛去看,他竟是书生打扮:“杜大人,学生今年春时进京赶考,可惜名落孙山。原先以为,这趟入京是一无所获。没想到,还有此事在等学生。”
书生也开始娓娓道来。
京中一切都贵,可回家也要不少盘缠,更有可能途中遇险。他斟酌百般,到底选择留下抄书赚钱,顺道准备三年后又一场春闱。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年幼时曾在秋水剑门所办村学听课的经历。
若非剑门免去他的束脩,家中一定没有钱财让他读书。时至今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农夫。哪里像是现在,能为恩人开口。
话讲出来,人群中几个统一穿着褐色衣袍的江湖客相互看看,走出来朝他拱手,“先生能有今日,便是掌门最欣慰之事。”
书生笑了笑,退回人群中。
而他依然不是结束。
“那年我娘病重,我去求镇中医馆,他们说一副药要五两银子,便是将我家祖屋卖去也付不起,不如趁早放弃。是几个和那边大侠一样穿着青色莲花袍子的人路过,将他们的剑当了,给我娘看病吃药。再几天后,我在码头看到他们扛包。那会儿羞于上前与恩人想见,此刻却不能再退缩。”
“我年幼时曾叫拐子带走,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不知不觉就不见家人。那会儿正是几个江湖大侠察觉不对,将我从拐子手里救出,还将那恶人扭送官府!待到长大些,再想此事,我是骇出一身冷汗。对,我家阿爹阿娘提过,带我回家的人是个道士,名叫黄鹤!方才仿佛正听到恩人名头?”
“我家女儿……”
“我年幼时也读过旁边门派办的学堂!可惜不及那位书生相公头脑好,到今日也只能做些买卖。”
“我……”
“还有我……”
一个一个人站出来,烈烈日头照着他们,照不灭他们眼里的坚决。
也照不灭江湖客们眼眶的红色。
初时或许还有和谢玉衡提过的一样、不过图谋名声才来京城的人。但在听说众人准备以真面目与朝堂相对时,这些人自然是灰溜溜地离开了。留下的,不说心怀大义,也的确一心助人。
出手的时候是不求回报,可当“回报”当真出现,他们自是感动。
“这些事,待郭大人回来,本官皆会报予。”
我身旁,杜大人郑重地说。
语罢,他深深躬身,朝下方江湖客们落下一礼。再起身时,我留意到,他眸中也有水色。
第55章起落
有了杜大人这番表现,灵犀卫再扣着人便不合适了。
众多前面被押住的江湖客得了自由,倒都记得大局为重。我一眼扫过去,基本没人和前面制着自己的灵犀卫起冲突。有那道行深的,甚至能朝对方笑一笑。道行浅的,也不过是瞪一眼、哼哼两声。
灵犀卫那边的表现也差不多,甚至显得脾气更好些。在上头的示意下放了人,便再没往江湖客们身上看一眼。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往自己原先的位置挪动。
不对……
我眼睛眯起一点,更仔细地去分辨。
不太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记性不算太好。面对许多陌生人,要确定他们原先站在何方也是难事。不过,仔细观察了会儿,我还是察觉到:那些顶着不同代号、尚且没有“天权”“天枢”等正式名字的年轻人,乍看起来是往人群里散开了,但有几个地方,他们分布得格外密集。
可不就是我与谢玉衡所在!?
……
……
日头还在继续爬高。
看客当中,不少人开始用袖子、帕子擦汗。
杜大人抬头看了看,大约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侧过头,与留下的另一名监斩官商量了两句,又朝身侧的下属们吩咐起来。
不少人因这动静屏住呼吸,连擦汗的动作都稍稍停下。身子不由前倾,脸上、眼中写满了一句话:这是要开始了?
的确。在众人目光中,太平门人与无尘山庄上下、其他被卷入的江湖客被分别带到刑场两侧,刽子手拎着磨得锋利的大刀上来,旁侧自有人喊:“午时已到——”
杜大人念起判书。别看他长得瘦,嗓音却是让我意外的洪亮。一个个名字落在在场众人耳畔,其中大多在我听来都十分陌生,于百姓们来说恐怕更是如此。他们脸上却露出许多畅快,只要恶人被惩罚,便算大快人心了。
如此情形之中,刽子手们举起大刀。
一起,一落!
无数太平门人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我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本以为自己已经算见多识广,可真到了鲜血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本能反应还是将眼睛闭上。心脏“咚咚”狂跳起来,灼热的空气将血气烘得更腥更烈,一股脑地往人鼻子里钻。我近乎作呕,唯一能做的是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人血,不是人血,是我在家里帮老爸杀鸡杀鱼呢。”
如此自我催眠良久,我总算能睁开眼睛。却也不是望向前方,而是别扭地偏着视线,你家里忽略刑台上的场面。
这么一来,目光竟是转到天璇身上。和同僚们一样,他也已经把我放开了。只是放得不情不愿,人继续杵在一旁,看我的眼神里也带着厌恶仇怨。
我皱皱眉头,干脆只看自己脚尖,顺道盘算起眼下状况。
没大意外的话,其他江湖客算是安稳了。至于聂庄主那边,他与无尘山庄上下如何,还得看皇帝最终如何决断。唯一能影响到此事的是郭大人,可他会说什么话、有什么行动全非我能影响,考虑也是白考虑。
眼下,能受我左右、事关重大的事儿其实只有一件:
谢玉衡要怎么脱身。
我深吸一口气,心跳又一次开始加快。
作为灵犀卫的叛徒,之前我们费尽力气,终于要他逃脱。眼下,我俩倒是主动凑到天璇等人眼皮子底下了,无怪他们会隐隐将我俩包围。
可与我要为诸江湖客领头一样,谢玉衡在此出现,同样是不可避免。他不会放下我,我也不会在知道他中了毒后由他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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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路上两人相伴,总没那么寂寞。
但是,再怎么相伴,也该是数月后的事儿。至少今天,我俩都要平安离开!
暗暗下了决意,我先抬起眼皮,去瞄谢玉衡的状况。这一看,不由抽了口气。
好你个谢玉衡!——我心头叫——我一门心思担忧你,你怎么倒像是魂走天外,整个人都是副无神样子?
可惜我俩距离太远,直接踢走天璇、冲上前把谢玉衡抢走也不是事儿。我只好压住苦恼,转起脑筋。
灵犀卫明明随时都能擒住谢玉衡,此刻却不行动,为何如此?
答案显而易见。
我舌尖抵着上颚,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因为这儿到处都是人,而且到处都是谢玉衡近日结交的人,又有一个专和他们打机锋的杜大人在。硬要拿谢玉衡的话,可能会让场面直接失控。
“里头最重要的还是杜大人。对灵犀卫而言,江湖客们因谢玉衡闹事未必是坏事儿,只算用他来达成原本要用我达成的目的,表明江湖人到底于朝廷有碍。但若谢玉衡当着杜大人的面喊出什么,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呃,难道正因为想到了这些,谢玉衡才有恃无恐?”顺着这个念头想了片刻,我还是觉得他觉得事情做完了、开始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概率很大。只能皱皱眉头,盘算起脱身以后要怎么跟他“谈心”。
至于那之前,我暗暗定了方针:只要灵犀卫有忌惮、不当着所有人的面闹起来就是好事。谢玉衡大可找到时机混入人群之中,大摇大摆离去。虽然日后麻烦了些,我俩又要花时间从天璇等人手上逃走,可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嘛。
心头放松了,耳畔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清晰。一片拖动重物的响动朝我钻来,我一忍再忍,还是抬起了眼皮。该掉的脑袋都已经掉了,看来杀人果真比杀鸡要简单。正有专门的人熟练地去拖尸体,要把那些人头和身子送到城外乱葬岗。
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目力好是坏事。穆扬之外,另一个护法,还有曾在议事堂见过的其他沈通义子……一个个的,脑袋或还滚在地上,或让人拎着头发。眼睛倒全部闭着,没一个露出“死不瞑目”的面容来。
也是。他们被带到此地不过是要走个过场、彰显一番朝廷威严。
而在紧闭的眼下不远,就是他们的脖子上的豁口。白惨惨的骨茬露在一片鲜红血肉中间,若拎着脑袋的人手不稳,血珠子便要成串儿地溅在四周。
我脖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不由缩缩肩膀,重新去看自己脚尖。这时候,身畔传来一声“哈”的响动。
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是天璇在旁边冷笑。
他显然是误会了,觉得我这是在兔死狐悲。可惜我纵去解释,此人也不会相信,只好私下犯嘀咕:这群在暗狱里见多识广的灵犀卫也就罢了,走南闯北经过诸多大风大浪的江湖客也能理解。周围百姓呢,他们看了这场面也不怕?古人的心理素质莫非都这么好吗。
这么感慨过,台上依然在不急不缓、极有条理地收拾,下面的人却有些站不住了。太阳本就毒辣,最重要的场面也已经结束。无辜的江湖客们是什么结局固然令人挂心,但百姓们的生计想来也不能落下。于是,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离开。那些前头站出的人倒都稳稳立在原处,皆是要与恩人共同进退的态度。
灵犀卫们紧张起来,天璇朝周围人使了好几个眼色。众人排布又开始变化,我看得眼前微亮,意识到:是个机会!
无独有偶,谢玉衡也朝我看来。
我俩视线对在一处,他轻轻点头。我心绪便定,开始朝谢玉衡的方向挪动。
天璇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要来拦我。我身形灵巧地避开,快速说:“急什么?郭大人没回来,我们又不走!聚在一起,不还能给你们减点人手?”
这话说得天璇一愣,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匪夷所思。我能猜到他的念头,无非是觉得作为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我此刻摆出的面目一定是种伪装,私下必须别有阴谋。但这点真的是他想多,我最大的阴谋,不过是和谢玉衡会和。
在天璇眼皮子底下,我拉住谢玉衡的衣袖。正要仔细端详他,看前头被拿住那会儿旁人有没有在他身上动手脚,谢玉衡手一翻,竟是将我推到他身后。
我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么一变换,就成了他和天璇等人正面相对,而我被他护得牢牢的。
谢玉衡。
三个字在我心头不断重复,里面包含的感情越来越多。
谢玉衡,谢玉衡,谢玉衡。
无数情绪在我心头涌动,让我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都要不断坚定“就是这个人了,他就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的念头。若非情形不合适,我兴许已经从背后将他抱住。
这时候,我的心上人开口了。他是对追来的天璇讲话,开口就是维护我:“从前便说你眼神不好,除了认药材外一无是处,眼下看,竟还是没有进步。”
天璇神色微变,目光沉下,“你莫非是当真觉得有杜钧明护着,便能有恃无恐?”
“呵。”这回,冷笑的人成了谢玉衡。“小杜大人护着的何曾是我俩?不过是那些要被你们冤枉的江湖人罢了。”
顿了顿,赶在天璇下一句之前,他又开口。
“所有人里,唯独你和沈浮相处过。难道还看不出,他就是个傻子?”
听前半句,我努力点头,给谢玉衡壮声势。到后半句,我:“……啊?”
谢玉衡:“一个马快死了都不忍心,看了些血就差点晕倒的人,你竟觉得他是魔教狂徒?莫不是剿灭太平门的时候有所遗漏,不好交代,于是有意要杀良冒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