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女眷那边就有丫头过来说,宝钗已留了黛玉今夜同睡,要崇玉安心和薛家兄弟顽笑,不必总惦记着黛玉。
崇玉朗笑道:“我可不准备与你同眠。”
薛蝌颇显无奈道:“你却没让我把话说完。你睡我房间,我自去书房凑合一宿。”
薛家在京中这处宅院并不大,虽还有空房间,但不曾怎么收拾,且如今又是正月里,并不方便打扫,因此只能用先前就收拾出来的那些房间待客了。
“要你睡书房,岂不委屈?倒不如我去?”
“哪里话?我那房间是伯娘替我留着的,我也没睡过多少回,往日里回来住着,都是更常到书房去的。你说我要睡书房是否与你客套?”
薛蝌与崇玉一边说笑,一边也准备歇息去了。薛蝌的书房就在睡房之外,近得很。诚如他所说,外书房处还有更多生活的痕迹,里面睡房反而更整洁得似乎不见有什么生活的痕迹。
崇玉说是睡,实则盘坐着修习内功。薛蝌在外书房,反而很快就进入梦乡。
宝钗房中,黛玉早已被宝钗劝得躺在床上了。
先前却是薛姨妈见夜色深,早早就要她和宝钗回房间睡觉。
黛玉睡意并不浓,略歇了会儿,估算着子时都过去了,她仍无睡意,索性睁开了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幽微亮光,打量着躺在外侧的宝钗。
元宵的月亮或许比不得中秋的,但足够映照出朦胧的身影。
忽地,被看着的人也睁开了眼。
宝钗转了个身,面对着里侧的黛玉:“还不睡?莫非你也像云儿般有了择席的毛病?”
黛玉一怔,才醒悟宝钗说的是湘云。
她忍不住轻叹。
“当初我和她在老太太那儿住着时,她都不曾有这毛病呢。倒这段时间在她家、我家,偶尔又回老太太那儿,如此倒将她这毛病养出来了。别人说住的地方常换,反而容易习惯各种各样的床枕,偏她却择席了。”
宝钗默然半响,叹道:“若真只因如此还好些呢。”
湘云从不频繁与她说起在家中的不快之事,偶有提及,往往也说不了两句就不肯再多言。然越是如此,越让宝钗清楚,湘云在家中过着的并非如何快活的日子。纵回家次数不多,每次回去住的时间不长,已令湘云心生疲倦。
湘云定亲后,又听闻那冯紫英相貌人品等皆属上乘,湘云一度羞中带喜。然而后来回家,又要筹备嫁妆等事,湘云的烦闷便日益加重。
宝钗问起,湘云只说过要自己清点嫁妆单子,看着这些东西苦恼。毕竟当姑娘的一旦要嫁人了,将来嫁妆就得自己打理。湘云父母又早亡,她父母留给她那些嫁妆更要早些清点明白,其中的庄子田铺尤需湘云早日接管。
她那份嫁妆此前一直和保龄侯府其他家业一起,被湘云的婶娘打理着。她的亲事既已定下,该是她那份东西自当早些分割清楚,以免日后忙起来又有哪些地方弄得不清不楚。
盖因湘云又曾说过,她回到家里,往往还需帮家里做些针线活,甚至留在林家时,也偶尔会被拜托着帮忙做些针线……
湘云身为千金小姐,又不似迎春那般因秉性懦弱而任由自己的月例钱被奶娘占去花了都不说的,然而湘云却是这些小姐中手头最不阔绰的,实在由不得宝钗不多心。
黛玉和湘云感情也好,可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往常基本只一起玩闹,难得湘云会和黛玉诉苦。
宝钗因年岁大些,处事周到之余又和姐妹们同辈,还博学多才,任姐妹们说什么话,宝钗大多能接得上,因此尤被姐妹们信赖,湘云方将这些不曾与旁人说过的心事,都在难以忍耐之时,略与宝钗提过几回。
如今却是宝钗瞧着黛玉,正为难着也不知是否该将这些事告知黛玉。
她不说,黛玉已听出她语气中的感怀,再略一想,湘云每每自保龄侯府回来,才常有择席难眠一事发生。若从林府到荣府,或从荣府到林府,却少见如此。以黛玉之聪颖,岂会猜不出个中缘由?
纵猜出得不甚详细,好歹方向不错。
“宝姐姐,可是云儿曾与你说过她在家中的什么难处?”
宝钗一怔,踌躇一番,从被窝中伸出手来。
温暖柔软的指尖触碰到黛玉鬓边,又轻轻将她鬓边微乱的发理了理。
宝钗手指渐渐滑下,擦着黛玉脸颊,在黛玉的微颤中,触及被子边沿。
宝钗仔仔细细地替黛玉掖好了被子,方低声道:“赶紧睡吧,难不成你想明儿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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