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黛玉倒也明白过来,坐下了,道,“不瞒你说,我今日来,竟是和你辞别的。”
宝钗脱口而出:“这是要回家了?”
黛玉点头笑道:“可不呢!我盼了这些时日,才盼得今日父亲到了。说来也奇,要回自己家里了,我反倒有些伤感。”
宝钗望着她,见她眼圈儿尚有些哭过的微红,这伤感不似作假。
“这可真奇了,怎的回家里去还伤感?”
宝钗本想再问黛玉可是舍不得宝玉,只是她素来谨慎惯了,和黛玉平素里也不是特别知心,这等涉及男女之间的话,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黛玉却已留心她似有话未曾说出,等了等,不见她再往下说了,才叹道:“我到底在这儿住了这些日子,算一算也有一年多了,现今要离去,倒真有些舍不得。”
宝钗笑着打趣:“既是舍不得,不若在此长住?”
她如此说着,心内却舍与不舍并存交织。
从现实角度看,宝钗实在是希望黛玉离开荣国府的。只要黛玉还在一天,宝玉的心思终究围绕黛玉多转一天。纵然看着宝玉和黛玉间并不至于过度亲密,但谁也清楚,在宝玉心里,黛玉这个妹妹,与旁人不同。
但宝钗更感觉得出,她内心深处,并不舍黛玉离去。若黛玉住在荣国府,她也借住梨香院,大家姐妹走动,那还能多些往来。若黛玉回家了,她和黛玉不过是再绕一层的亲戚,届时又如何才能一见?
或许得如湘云般,要老太太遣人接来,这才能有些见面机会吧?
可再怎么接来?又能在这住上几天?
黛玉一叹,道:“长住这事,怕是没可能的。”
两人相对,心思各异。
黛玉平日里从崇玉口中听说过许多事,也能揣度出,自家爹爹一到,怎么也不会再让自己长期留在贾家了。
她想着如今府中隐约间在下人里头传着的金玉良缘之说,又想着今日父亲与贾母的对话,寻思着贾母无需多时也该明白,自己父亲并不愿让自己和宝玉有什么,届时只怕这金玉良缘说少了一大阻碍后,很快就能彻底成立。
好端端的宝姐姐,不知何时就要成为宝二嫂子。
只是到那时的宝姐姐,又会过得如何?
黛玉深知这些事远远轮不到她来操心,她偏忍不住地要去想。
她甚至还想着,而今薛家的事务都要宝钗来帮忙,届时宝钗一嫁,薛家的事情又是谁人料理?
薛蟠?还是薛蟠将来要娶的媳妇?
正是此时,忽有下人来传,只道是林姑娘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而今林府派来的车也在外面候着,只等再拜别老太太,便可动身。
宝钗方送着黛玉出来了,一路送到贾母房中。
姐妹两人走得慢,却是无什么话说,只默默守着这残留的相伴时光。
终于到了贾母处,如海和崇玉亦在此等着。
黛玉与贾母别过,要辞去。
贾母命紫鹃仍跟在黛玉身边,黛玉也不多做推辞,便带着紫鹃、雪雁、霜帘,以及乳母王嬷嬷去了。
林府那边,早已做好准备,要迎接主子们回家。
门外车子早已候着。
黛玉一家三人坐一辆车子,另有一辆车载着行李。
车上,崇玉笑道:“今儿宝哥哥可惨了。”
林如海轻敲一下他脑袋,笑骂道:“还不是你这混小子惹的?”
崇玉也不否认,只一手揉着刚被敲的地方,另一手扯着黛玉袖子,道:“好姐姐,你瞧瞧,爹爹才和我见面,又要揍我了。以后可还得姐姐保护我。”
黛玉生出的几分离愁,被崇玉这般一弄,已是淡了几分。
她也不安慰崇玉,只靠着如海,笑道:“爹爹要揍你,我才不理的。你在京城这些日子,可是比过去还无法无天些呢,整日在外,也不知忙些什么的。”
只上学一事,断然不会那般忙!
黛玉笃信,崇玉定有什么一直瞒着她。
如海倒可能知道,他父子俩一块儿,不知筹谋着什么,独她不清楚。
这却也是她平素里孤寂感来源之一。
便是至亲又如何?他们终究也有些他们的事。
随着年岁增长,有些无奈,竟也在日益加深。怕也不是无奈深了,而是这些事情,早已存在,只是到了一定年岁,方才有所体会。
而寄人篱下,不过愈发加深了这些思虑。
崇玉或明或暗提醒她的许多事,虽说让她避开了某些可能,但又何尝不是将她的成长进程又加快了?
素性敏感的她,对很多事情的体会就异于常人。极浅的提醒,也可能让她想得极为深入。
“看来姐姐是恼我这段时日没怎么得空陪你了。”崇玉一笑,“回到家中,姐姐定然知道,我究竟忙了什么。”
瞧崇玉神神秘秘的样子,黛玉好奇起来,对从未去过的京城林府,没了起初到从未去过的家的不安,尽剩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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