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70(2 / 2)

浪儿翻 容溶月 35441 字 2024-04-09

阿勒不喜欢北境。

太冷,太乱,战火连天,龙可羡在这里要吃苦头。

这般说不大准确,事实上,在来北境的路上,龙可羡就已经挨了不少委屈。

阿勒是一路跟着她北上的,北境的船在前边走,他就远远地落在后边,隔了百余里,没敢离太近,因为那群经验丰富的兵油子耳目也很灵。

偶尔,船只靠岸补给时,他能在千里镜里看到龙可羡。

龙可羡很好找,阿勒一眼便看到了。

她蹲在船舷上,被巨轮叠帆衬得很小,乖是乖的,出发前交代她的手套戴了,麂皮小靴穿了,毛兜帽戴了,就是看着相当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船靠岸的时间很短,大伙儿都轮着下船,便是不能走远,踩踩实地也是好的,但龙可羡不。

她白日蹲船舷,夜里靠舷窗边。

船上的人都不明白。

只是怕她人还没到北境,脑子先冻坏了,这般冷的天,不紧闭门窗窝在里边,偏偏要大口大口喝冷风。

海嘛。有什么好看的?那浪潮千篇一律,海风咸湿清冷,究竟有什么值当一个小姑娘日日看,夜夜看?

这种怪异的行为在船上很扎眼,在枯燥的行程里,很快便发酵出了闲言碎语。

有人说,“那孩子是个傻的,”

有人说,“那孩子行止怪异,我就没听她开过口,”

有人说,“晌午的日头这样大,那孩子还穿得熊似的厚,热得满头满脸汗都不晓得脱,我好心让她脱了,你猜怎么着,小丫头瞪我!”

龙可羡耳朵灵,她都听到了,这就更孤僻了,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而阿勒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不是在看海,不是要吹风。

她在等,等一张九叠船帆从海天尽头升起,等那条绘了美人的海寇船杀上前来,等船上下来个青年,把她一牵,领着她逍逍遥遥归家去。

她只是在盼一个人。

阿勒头一回觉得,千里镜上那两枚薄薄的玻璃片很是可恶,它只是在视觉上单方面地拉近了距离,却没法把他带到她身边。

一个月零三日。

北上的日子里,阿勒擅自把龙可羡装进了两枚玻璃片中,继而揣在心口里,鼻子酸得像会塌掉。

***

北境的冬日很长,军营就设在山脚,那高耸连绵的山棱覆着雪顶,自上而下地俯瞰军营,人一仰头,眼里甚至装不下那样磅礴的雪影山势,只觉得沉沉冷冷的,压得眼睫都抬不起来。

阿勒蓄起了胡子,罩起了裘衣,花了不少心思,方才摸进了安置伤兵的二营。

在这里要见龙可羡一面很难。

北境极度排外,尤其是在战时,进出筛人的程序繁琐又严格,尤其敌视南域。

几十年前,南域那些闲出蛋的枭首还曾试图混进北境寻矿脉,两边真刀真枪打了几回,几十年后,就在这儿给阿勒添了几重阻碍。

阿勒拢共带了千余心腹,把所有能用得上的关系都用了,扮成各种百姓官吏,塞在各种队伍里,最终顺利进到北境的只有七个。

他要靠着仅剩的七个人,在这片陌生且战火纷飞的地域扎下根来,若是能渗透进去,那自然好,若渗透不进去,也要把外边的人手逐个带进来,必要时候,这就是龙可羡的后手。

小崽傻,真当他能做个甩手掌柜。

想是想过的,但撂不下她,光是想一想就很要命。

***

到北境之后,龙可羡被带往龙宅小住,阿勒初来乍到,还在军营里小心地粉饰来意,消息来得慢,待他知道这事儿,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

日沉西山,天边是幽淡的麻灰色,营地里点起了火台,伤兵往来不绝,哀嚎着呼喊着,大伙儿都忙得焦头烂额,阿勒提着一杆戥子,思量片刻,悄悄避开巡卫出了军营。

入夜之后风也大,雪里夹着黄沙,扑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阿勒没有马,走到龙宅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翻过几道高墙,来来回回寻过几遍,才在一间花厅里边找到龙可羡。

她身边围着一群妇人,神情看起来十分惊恐。

“我是你婶子,小时候便见过你的,那时啊,你娘把你生下来便不管养。喔唷,那么小的孩子,就放在族地里不闻不问,还是婶子管了你几年饭,要记得婶子的好,知道了吗?”

龙可羡迟疑地点了个头:“你养了只狗。”

“是了!”那丰腴妇人立刻转头,对着其余亲眷炫耀似的说,“我就说嘛,若没有这滴水之恩,哪里有后来的阿羡,我们阿羡是乖孩子,不会忘的!”

其余妇人们笑着附和,那笑意有点牵强,有点干,惶惶不定的样子。

龙可羡却拧着眉毛,说:“可是你让我与狗比谁跑得快,比谁跳得高,比赢了便给我两块窝头,比输了便只能喝冷水,你还让我汪汪叫。”

那年龙氏尚是鼎盛时期,婶子们整日无事便摸叶子牌玩儿,要么就养些小猫小狗。龙可羡还小,不会讲话,却要在管家的婶子们手里讨饭吃,她见猫狗都惹人爱,便以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9/15页)

为是吃得少的缘故。而自己虽然没有尾巴摇,可只要乖乖的,每回只吃一两口,或许就不至于饿肚子了。

要不是不会讲话,她真就傻愣愣地为两口馊窝头叫了。

这话一出,那妇人脸上霎时僵了,像一尊泛黄的瓷,在强光下显露出裂痕来,支吾地不敢开口。

龙可羡一把拂开她的手:“我不喜欢你。”

屋里叽叽喳喳地热闹,阿勒就摸黑掩在廊柱后边,只能遥遥地看。小崽耳朵灵,离得近了难保不被她听出来,他伸指撩开枯草藤,就着门前灯笼看进去,不知里边在谈论什么,那妇人们突然一窝蜂地涌上去,把龙可羡团团围住了。

另一个干练些的妇人上前,握住了龙可羡手腕,来来回回打量她,龙可羡不习惯,皱眉往回抽手,那妇人又再笑嘻嘻拉她。

阿勒差点儿没忍住,拉你爷呢!看你爷呢!

他料想龙可羡要翻脸,果然她恼了,大声说:“不要摸我!”

她气冲冲地,脸上都是决绝和愤怒,却因为口舌笨拙显得十分孩子气,被妇人们当作了女孩儿的娇闹,嬉笑着没当回事。

于是龙可羡攥着拳头,冷笑两声,一脚踹掉了半扇门,“我要回家去!不要你们来!”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阿勒这才徐徐靠近。

屋里的低语声聒噪,方才对着龙可羡的千般讨好,在人后都变成了喋喋不休的埋怨。

“是个犟种。”

“脾气怪,记仇得很嘞。”

“跟她那外域父亲很像,我见过的,不合群哪。”

“非我族类……”

阿勒靠着门扉站了片刻,手里捻着石子,在下阶时,手里的石子激射而出,眨眼便击穿了桌上的瓷壶,瓷片混着热茶水一齐迸溅开来,屋里霎时惊喊声一片。

他攀壁上房,顺着龙可羡离开的方向走,很快便在一处院落里看到了她。

随着砥柱崩塌,龙氏也随之没落了,院子里连灯笼也没打,龙可羡就坐在台阶上,口鼻逸着白雾,她把“我要回家去”说得掷地有声,可是她没家可回。

儿时那一张张嗔骂嫌恶的脸换了个样子,披上一张谄媚急利的皮,跑来跟她说,这里就是她家,但龙可羡知道不是的,这是很多人的家。

唯独不是她的。

龙可羡挪了点儿屁股,把脑袋靠在廊柱上,她左手拳头一直攥得很紧,里边温热,躺着枚铜钱。

铜钱上缠的红线已经磨烂了,局促地露出了丝线,她垂下了脑袋,很心疼地,一遍遍把红线抚平,然后攥回了掌心。

天这么冷。

她靠着掌心这点热过活。

冰凌挂在檐下,零星地往地上砸,阿勒就坐在屋脊上,胸腔里灌满朔风,龙可羡在台阶上坐了多久,他便隔着叠瓦灰墙陪了多久,真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此等耐心。

直到子时。

龙可羡困得脑袋直往下磕,最后实在挨不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探着脑袋左右张望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走。

阿勒看着,没吭声,寒风把那股冲动压住了,随之蔓延开的是更深层次的渴望,他竟然在此刻想到了母亲的眼神。

每次隔着人潮不能相认时,每次忍不住单独召他进王帐时,每次看他短暂停留又离开王帐时,母亲的眼神都透着一种强烈的难以割舍。

他从前不明白的,此刻都在龙可羡身上尝到了滋味。

手指头不自觉收紧,那细小的石砾站不住,骨碌碌地沿着脊线滚下了房顶。

“嗑哒。”

石子落地。

实在是不大明显的声音,但龙可羡立刻转过了身,高兴得跳了起来,“阿勒!”

阿勒在她抬头前已经撤身,跳下屋顶,闪进了一间茶房里。

龙可羡那样兴奋,那样笃定,她坚信阿勒一定会很快来接她回家,为此即便没有看到人影,即便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忍不住要往阿勒头上想。

然而她跑遍了整座院子。

“都没有……”龙可羡跑得浑身热腾腾,可是她站在风里,却觉得整片胸腔都冻住了。

她找了很久,终于坐在地上,开始揉眼睛。

“我不哭。”

她揉得很用力,是想把眼泪往回挤。

“龙可羡不哭的。”

她一遍遍自言自语,说得自己都信了,而后吸吸鼻子,告诉自己:“到这里还没有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很快就可以见面的。”

龙可羡弯腰,用石子在麂皮靴面上划了一道线,一道线代表一日,攒够三十道,她就能回家。

龙可羡伸出手指头,把那寥寥几道线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数了两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屋里进。

那颗石子被风推着,骨碌碌地又滚远了。

阿勒弯身捡起,拢在了手心。

第167章山河

三山军并没有给龙可羡留多少认祖归宗的时间,她回到北境,是要改变这片战域现状的,因此第三日清晨,龙可羡便被带到了营地里。她像个出门游学的女郎,背上自己的小书袋,挎着自己的叠雪弯刀,就从富贵宅门里走进了铁马金戈中。

起初并不容易。

龙清宁为她笼络母亲旧部,想要她重新掌住三山军权。

然而龙可羡不是龙霈。

这位一生颠沛传奇的女将已经死了十几年,部下忠心是否始终如一,这是件需要用时间衡量的事情,即便忠心犹在,也不会无缘无故转接到龙可羡身上。

一个私生女。

即便有龙清宁作保,那也个天降而来的未知因素。

于是,基于战局,双方各退一步,三山军给了龙可羡一支小队,标配二百军士,而后把她放到了最靠近褚门的战场上。

日头刚刚升起来,打亮了帐篷上的碎雪,龙可羡踩着积雪,默不作声跟在龙清宁身后,俩人顺着小道,往林地里走。

越往里,树越密,笔直地高耸着,刺得天光都成了小片小片的金芒,贴在身上,龙可羡伸手接了一片,然后被握住了。

“阿羡长大了。”

那只手很快地从她手指上移,抚在眉骨的位置,又沿着鬓边一寸寸滑落。

龙可羡没躲,站在那里,有点局促的,有点害羞的,揪紧了自己的袖口,打量着龙清宁神色。

打量了片刻,龙可羡开始小心翼翼把脸往她掌心里蹭,还要装作不经意似的,把眼睛往她脸上瞟一下,再瞟一下,见龙清宁笑容温和,蹭得更起劲儿了。

不料龙清宁忽然收回了手,往自己腰间比了一下:“小的时候,才这么高,一见我就往我身上扑。”

龙可羡记得的,何止是扑,简直是要挂在龙清宁身上不下来了。

龙可羡是在庄子里出生的,自打落地就被送到了族地里。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0/15页)

当时龙霈孤立无援,军中兵权不稳,宗族中各有心思,重要的是,那时军中部下大多对她早死的夫君忠心耿耿,之所以支持龙霈,更多地是出于扶持北境王遗孀与其遗腹子的缘由。

他们不可能容纳龙可羡,加上龙可羡生父来自海外异族,只要把她捧到台面上,这孩子就活不下来,舆论都能杀掉她。

故而龙霈瞒得紧,把接生的婆子都处理干净了,知晓此事的只有两个心腹,长久以来,龙霈只在耳闻中了解龙可羡——

那孩子长牙了;

那孩子咬人了;

那孩子还不会讲话,日日都孤零零地坐在门槛上;

所以,龙可羡没有见过娘,也不知道娘是什么。

她有时候蹲在院子里玩泥巴,会见到妇人领着小孩来给耆老问安,那小孩儿不是被牵着,就是被抱着,受尽疼爱的模样。龙可羡会盯着他们看很久,她不明白为什么挪不开眼睛。

小孩儿淘气,趴在娘亲肩头,见到脏兮兮的小龙可羡,就朝她扮鬼脸。

龙可羡觉得有趣,也朝他扮鬼脸,把舌头拔得老长,脸蛋脏兮兮的,还要把牙齿全龇出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就这样朝着小孩和妇人跑去。

小孩儿尖叫着喊娘,龙可羡便被当作小乞儿,推下了台阶,她膝盖破了个洞,疼倒是不疼,就是闷闷不乐的,往裤腿上蹭着脏灰,她决定,再也不喜欢“娘”这个字眼了。

想起来,龙可羡有没有见过龙霈呢,应该是有的。

那是个偶然的机会,龙可羡跟着婆子去地里翻土,她力气大,婆子们爱使唤她,她也很高兴,因为每翻一次土就能换得两丸芝麻糖,就是耗时久,一整个下午都得待在田地里,但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没有人跟她玩。

正是秋日午后,太阳把地面焙得透了,田野间弥漫着一股瓜果熟烂的味道,她翻完了土,等婆子们吃了酒来给糖,远远地便看到了几人从田埂上过,中间那个好生漂亮,像佛堂里供的菩萨娘娘,遥遥地走过去,仿佛要上到云端里,但也特别冷淡,仅仅是看了龙可羡一眼,就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龙可羡没有多看,因为菩萨娘娘身旁跟着个小神仙,见到她愣了许久,像是认得龙可羡,而后便突然提着裙摆朝她奔过来。

真好看哪。

龙可羡盘着腿,静静地坐在土堆上,想,那身后轻盈的红纱都扬起来了,像曳着片云。

不过须臾,那小神仙就跑到了她跟前,可能是身体弱的关系,小神仙喘得好厉害,脸颊红扑扑的,气息不定,嘴巴一闭一合说了好多话,可是龙可羡听不懂,只是懵懂地仰头望住她,还在抠指甲缝里的泥巴。

于是小神仙弯腰牵起了龙可羡。

一双雪白纤细的手,一双糊满泥巴的手,狼狈地交叠。

龙可羡常常挨人冷眼,她虽然不通人言,总是模模糊糊地能领会到嫌恶的意思,所以她往回抽手,不想把小神仙弄得和她一样脏兮兮。

脏了就不漂亮了。

但龙可羡一抽手,小神仙就哭。

那眼泪啪嗒啪嗒往龙可羡手上砸,吓到了龙可羡,只好手足无措地去擦她眼睛,这下可糟,擦得小神仙眼下脏了一片。

小神仙哭得更厉害了。

只是哭,控制不住地哭,哭得龙可羡心都跟着碎掉了,小神仙也不打她,不大声吼她,只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了。

抱得好紧。

龙可羡闻到了,小神仙是香的。

小神仙常常来看龙可羡。

悄悄的,总挑晚上来,有时候带几件厚衣裳,有时候带些糖糕,她试图教龙可羡说话,但时间不够,只能一遍遍重复两个字,姐姐。后来龙可羡便懂了,听到姐姐,就是小神仙来了。

龙清宁太好了,她满足龙可羡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想象。

分别的时候,龙可羡连话也不会讲,现在龙可羡上过学认过字,看到龙清宁,觉得自个还是像满手脏污的小泥人,终于可以攥住她的衣摆,很轻地叫她:“姐姐。”

叫得很好,字正腔圆,龙可羡很满意,这是小结巴能喊出来的最好听的话了。

龙清宁没再落泪,微微地笑了笑,她能和妹妹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匆促,便轻声交代了两句:“前线战事激烈,却也是最快让你崭露头角的地方,如今军中没有能服众的将领,几个副将各自为政,你若做得好,有战功,有母亲私印,旧部便愿意跟随于你。”

“你信中说,你过得好,可是方才我听人讲,荀王掳了你进宫里,他……”龙可羡攥起拳头,看着就生气了,“他欺负你!”

龙清宁顿了片刻,继续说:“军中有位姓陈的大夫,从前是母亲提拔的,我已打点过了,若是受了伤便找他。”

“宫里面有什么好呢,”龙可羡急得团团转,“荀王很老了,胡子那般长,脾气还很坏,你要吃亏的,你不要回去了,就在北境,我可以保护你。”

龙清宁拉着她的手:“你在南边……功夫学得很好,学问也不差,程叔也讲了,你跟着家里人出海打仗,攻防战都能独当一面,我才动了召你回来的心思,阿羡,我们被驱离故土,回来就是要站到最高处去的,龙宅终有一日要沉寂在飞灰中,三山军只能是你的。”

两个人各说各的,龙可羡觉得姐姐就是在敷衍她,她突然把手一拽,大声说:“我不要三山军!”

“我带你回南清城,”龙可羡把她抓得很紧,严肃地告诉她,“不会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很快活,坐大船,骑高马,听曲看戏。”

须臾,龙清宁往前走了两步,她披着银白大氅,像一粒融进天地间的雪:“那皆不是我的快活。”

“还有其他的快活,”龙可羡很固执,“我只想要你好。”

龙清宁平静地说:“看宗族支离破碎,让王庭改天换地,掌生杀权,握山河印,这就是我的快活。”

这太复杂了,也太远了,龙可羡只看眼前,她不明白,只能闷闷地踢了脚石子:“做完了,我能回家吗?”

龙清宁轻微地皱了一下眉,为这个陌生的字眼。

“阿勒说满一个月,他便来接我了,”龙可羡抬头,神色认真,“我很想见他。”

说到阿勒,龙可羡终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上充满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像两只眼睛都浸到糖汁里了,亮亮的,龙清宁看着,觉得有些刺眼。

龙可羡该是一柄无往不利的重器。

铁血,无情,翻天覆地。

爱会拖垮她。

龙清宁不要爱的,那是太奢侈太悬浮的东西,宛如捣衣时浮在水面上的泡沫,看起来五光十色,实际上不堪一击。

龙可羡不爱她也没关系,龙可羡最好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那样会很孤单,而孤单是笼中雀才会考虑的东西,龙可羡生来是搏杀的鹰,孤单是她最好的清醒剂。群狼环伺,在性命跟前,孤单算什么。

但是龙清宁算错了。

龙可羡要爱,而且,她看起来只想要一点点爱。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1/15页)

若是她贪心点,要天下人的爱,那都算得上好事,偏偏她只想要那个人的爱。

风摇雪枝,龙清宁眼下覆上层阴影,她望向远天,没有说话。

***

短暂相见之后,龙可羡跟着旗手往褚门去。

因为在南域领过兵的关系,龙可羡第一份军功也来得快,仅仅过了两日,龙可羡轮换下阵时,“小罗刹”的名头就渐渐地响了。

很多人称她有大将之风,是临危不乱的意思。

但事实上,龙可羡第一次破开敌方阵型,大杀四方之后,夜里回到帐子便手抖,抖得连行军饼也握不住,在帐子里来回走动。

走一圈,就抚抚胸口,轻声说:“吓死我了。”

第二日,仍旧雄赳赳地扛着刀杀进战场中。

阿勒看着很不是滋味儿。

他已经把后营摸熟了,能跟着前线士兵去送药救人,龙可羡第一次上阵那日,阿勒就攥着折伤簿站在沟壕里,看着那小小的人,心里边又烦又酸,扭头拎起将士衣领吼。

“那就是个小姑娘!你们让她做什么?割割草就行了,割人头么?”

结果,那日息鼓后,龙可羡用杆破枪串了一串儿敌将头盔,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

龙可羡真是把天生的好刀。

这种具有强破坏性的战力已经很可怕了,她还不会累不会倦,伤好得也快,只要给她足够的吃食,她能连月待在战场上。

她的名声渐渐打响,蔓延到了褚门一带。

冬去春来,雪水化开,裸露的沙土下冒出了新色,早晨总是有雾,驻守褚门的三山军常常可以看到浓雾里,猩红的门下走出一个扛着弯刀的少女,少女身后还拖着个大皮革袋,里头丁零当啷响。

龙可羡很厉害,北境也只有一个龙可羡。

龙霈旧部的拥护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北境爆出的火星只有一颗,战事仍旧焦灼,越来越多的将领死在战场上,雪化了,露出来的还有暗红色的土壤,留给三山军的时间不多,他们需要拧成股绳才能抵御外敌。

他们叫她少君,即便没有王都册封,也默认给她北境王的待遇,全军上下没有不服气的。

敌军不是没想对付她,但不管是单打还是列阵,都没在龙可羡手底下讨到好,为了不让对方避战,龙可羡戴上了面具,战场上常常能见到这样的景儿。

战鼓响时,一匹快马率先杀进阵里。北蛮子的哨兵使劲儿舞旗传递消息——好消息,对面只来一个人。坏消息,对面北境少君。

从春到夏,酷暑来临前,龙可羡都策马奔跑在广袤的战域里,只是她越来越不开心了,休战时,会沉默地望着南边。

那双麂皮靴早就穿烂了,上边密密麻麻都是刻痕,阿勒没有来,送出去的信也没有人回,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崽,抱着烂靴子一坐就是一天。

她还在等。

第168章良药

春末夏初这段时日,空气暖而不燥,龙可羡在龙宅小院里养伤。

这是数月以来,龙可羡第一回重伤,也是数月以来第一回退下前线。

军中的大夫陈包袱不能随她来,族里便请了位大夫来为她治伤,龙可羡很配合,即便不管这伤,过些时日它自然就会愈合,但因为这位大夫是龙清宁关照过的,故而苦药汁她喝了,长银针她扎了,除了有些昏沉爱困,其他也没有什么不舒坦,她喝药一贯是如此的。

养伤到第三日,停了药,困劲儿稍散,龙可羡便拄着刀鞘,一瘸一拐地去了驿站。

驿站不远,和龙宅隔着两条街而已,可才走出街口,却仿佛一脚踩到了另一界俗世。

龙宅坐落在山脚,高门朱户秩序井然。

驿馆扎在小巷里,矮墙灰瓦摇摇欲坠。

龙可羡拄着刀鞘进去,问那邮吏有没有她的信,邮吏打着哈欠,摆摆手说:“没有。”

“怎会没有呢,”龙可羡单脚跳着往前,扒在柜面前边,“你给查查,南域来的信,必然通通都是我的。”

“您是营里边的神兵天将,小人不敢在您跟前瞎扯,南域来的信,莫说近几月的,就是往前倒个十年,那也没有。”

邮吏从前也是军中退下来的,只是伤重不能再提刀,这会儿见她挂的腰牌,不敢应付了事,掏出钥匙捅开了柜格,“您瞧瞧,这里边都是无人可领的信,盖的都是咱们北境的戳,没有例外。”

那几封信零零落落的,一眼就看尽了,确实没有阿勒的火漆封。

龙可羡回去了,她头也不回地走,说着再也不要来了,第二日还是天不亮就往驿站跑。

可是第二日也没有,日日都没有。

她寄出去的信,好像化进了北境的朔风里,连一点回音都不给。

不是不生气的。

对龙可羡而言,踏上北境的第一日就在盼着阿勒,喜悦以一种恐怖的方式疯狂增长,靴筒快要刻满三十道线的时候,她夜里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骨碌地爬起来,在纸上写好了要跟阿勒说的第一句话,抽出叠雪弯刀来,对着那截刀面练习如何把话讲得又顺溜又好听,甚至把自己的军徽腰牌洗得锃亮,要把自己的荣誉给阿勒看。

三十道线刻满的那日,龙可羡睁眼见血光,闭眼是漆夜,十二个时辰,她掰着指头数着过,偏偏哪里都没有阿勒。

随之而来的就是断崖式的情绪下跌,她开始生气,开始给阿勒写信,可一握笔又忍不住写些高兴的事,写想他的话,写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的面子,便在结尾落一句“我很生气”,用这种稚拙的话威胁阿勒,还不是想他快些来。

快些来。

快些来吧。

最后这威胁也在等待中被磨干净,变成只要他来了,这百十个日夜里生的气都可以一笔勾销。

龙可羡在休战期频繁进出驿站,这事瞒不过龙宅诸人。

可是驿站那位邮吏没挨过倒春寒,病死了,知道的只说少君常去等信,却不晓得等谁的信,等哪方来的信,因此族中也有想往她跟前来“排忧解难”的,携了各地通关文书来,要给龙可羡送信去。

龙可羡盯着这位族叔半晌,没吭声,扭头就出了府宅,她一路策马回营,从床底下拖出只皮革袋,摸出一袋金珠,而后召来一位军中司御,把往南域探消息的事儿交给了他。

这是她全部家当。

离开南清城时,龙可羡把从小到大攒的所有银子都使在城防上了,她不在家,便要给阿勒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龙可羡预想过会慢,因为不能调动战场军力,只能用金珠往南打通渠道,去搜罗有关南域的所有消息,其间困难可想而知,没有关系,她能等,她已经学会耐心了。

***

北境的夏日来得疾,像雷雨,轰轰烈烈落一阵,就凉下来了,半青半黄的打着旋儿磕在阶前,龙可羡左腿折了,吊住脚在床榻上寸步难行。

吕大夫刚打好板子,叮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2/15页)

嘱道:“比前日好了,仍旧不能落地,还需静卧养三日方可拆板。”

龙可羡点了个头:“不落地。”

“要也须得按时按量吃,不可偷偷倒了。”吕大夫是最初给她看伤的,一按脉就知她吃没吃药。

龙可羡眼神飘忽着,小声说了句:“会晕。”

少君体质殊异,这点吕大夫也没辙,只能温和劝着:“若是小伤倒也罢了,若是少君想要早些落地行走,还是把两贴药吃完才是。”

龙可羡犹豫片刻,老实地说:“好苦。”

“良药苦口。”吕大夫拾掇着绢布和药碗,含笑道。

“这几次的特别苦,”龙可羡愁眉苦脸,“和以往的不一样。”

吕大夫手里那瓷勺“咔”地跌在绢布上,他手指滞空片刻,弯身捡起来了。

龙可羡体质与常人不同,药劲儿猛了她会晕,所以常要用药引来慢慢激发药性,因此那几味药引她都熟悉,她巴巴地看过去:“不要换药引,苦得吞不下,再给多一点点糖吧。”

吕大夫好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蜜饯推过去:“这是在下自家浸的,少君含着解苦。”

那叠乱糟糟的绢布刚拾掇起来,屋外忽然传来阵嘈杂声,是后营掌管粮秣的一位司御官,他匆匆入内:“少君,有消息了!”

远天滚来道闷雷,仿佛老天呛起了一声咳嗽,满天阴云都跟着颤动起来。

第169章铜钱

暴雨瓢泼而至。

阿勒站在城楼上,眉眼被雨水扑得模糊不清,他举目远眺,一线灰影浮动在海天尽头,那是福王叛军的战船,他们已经占领了百里开外的南沣和南芗两城。

“西南方向船只有异动,照这个攻势,雨停之后还会有一次登陆战,”厉天攀着铁锁上来,喘着气说,“公子歇一歇吧。”

阿勒浑身透湿,手臂搭在墙垛上:“放海鹞子,去信给闻道,让他转道西北,取福王属地。”

厉天快速分析局势:“南清城里守军少,福王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转战此地,就是要占城积威的,百里开外俱是强兵猛将,援兵若是西进,咱们明日便难打了。”

“再调祈山北上,截断主国探船,”阿勒充耳不闻,在小臂上架起臂弩,“南清城百里开外的航道,全线封锁。”

他要速战速决,他要冒险。

南域陷入战事,已经有数月时间。

起初只是福王手底下的流兵与朝廷巡卫之间爆发摩擦,随着矛盾加剧,双方战域不断拉大,由陆转海,自此惊动了阿勒。

他收到消息时,还在北境给龙可羡铺路,那短短几行字,看起来不痛不痒似如寻常,但他却嗅到了些反常的味道——黑蛟船横行乌溟海,陆上若是起了摩擦,不会扩散到海上,恨不得夹着尾巴打完,若是延到海上,那就有被黑蛟船一锅端掉的风险。没有这么蠢的。

事出有异,阿勒回了南域。

果不其然,先前的小规模摩擦只是试探,试探阿勒行踪。阿勒不在南域这事儿瞒得密不透风,但开春时主国几次相邀,阿勒都没有去,主国朝廷为了缓解驻兵压力,编了个消息漏给福王——哥舒策不在南域。

这事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本只是个调虎离山计,但吊起了福王的胃口,若是能趁机捣了南清城,就能破开阿勒独霸海上的僵局。

没想到,真让福王误打误撞捡了个漏。

不但哥舒策不在南清城,巡卫也不似往常严密谨慎,他不禁猜测,或许这群贼寇内部出了什么乱子,已经自顾不暇了,这岂不是天赐良机!福王一时间雄心澎湃,觉得自己不负此封号,当真是个福星福将!

于是,福王竖起反旗,主力打着肃清寇贼的旗号强攻南清城,而小皇帝正好坐山观虎斗,三方形成了鼎立之势。

雨势越来越大,狂风翻起巨浪,迸裂在碎石嶙峋的海崖上,阿勒避到了挡板下面,鬓发渗出的雨水沿着额头下滑,他侧脸看着瘦了不少,眉眼往下都压着层不耐。

随着距离拉远,多余的情绪都被雨势涤荡干净了,阿勒从北境的冰天雪地里走出来,往南就是春天,却没有化掉他心里的冰霜,他频繁北望,就如同龙可羡北上时远眺南方。

这两道视线在交错的时空里碰撞,撞出了酸涩,阿勒很想她。“北边情况如何?”

厉天擦着眼睛,以防视线被雨打得模糊,闻言道:“褚门打得越来越凶,那蛮子没有足够粮草,撑不过第二个冬日,必定要在大雪封境之前蓄势猛攻。”

阿勒指腹贴着臂弩:“信递进去了吗?”

厉天说:“咱们姑娘在褚门没有固定营地,常常变阵辗转,似是连几位副将和近侍哨兵都是转阵当日才知道安排,属下估摸着,将此次的信送到了龙宅里。”

刚到北境时,不能泄漏行踪。

一是不欲龙可羡分心,这小崽是听着半点风吹草动便会毫不犹豫奔向阿勒的人,她当时初来乍到,还没有对这片土地产生依恋和责任感,而战争不是简单的排兵布阵,它背后需要这类信仰支撑,她需要剥离阿勒,专注进去,才能做得更好,才能保住性命。

其次,就是阿勒身份敏感,在战时和龙可羡搭得太近不是好事。

阿勒在北境不到一月的时间,便把该铺的路扩出了雏形,他离境匆忙,临走前龙可羡还在前线,他便给龙可羡留了信。

但回信迟迟未至,这很不符合龙可羡性子。

阿勒便继续送,一封封见缝插针地送。

龙可羡为什么没有回信呢?

长夜过半,雨声藏进了潮浪里,穹顶零星地飘着雨丝,密集的火影逐浪而来,锣鼓砸破了寂夜,迸开的火星砸到了阿勒手边。

“咻!”

臂弩淋了血水,变得湿滑不堪,阿勒浑身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雨还是汗,手臂和腰腿刀箭伤无数,其余都没有大碍,只是左臂划开了一大道刀伤,他撕了袖子,偏头扎紧了。

天地间战鼓雷鸣,到处都是呼喊高喝声,整座南清城都被恐慌笼罩,守城军只有寥寥两万余众,敌军宛如涌上来的浪潮,攻势日夜不息,而援军却迟迟未至。

“公子,洪通崖边有敌摸上来了,”厉天粗喘着靠过来,“是不是调集外城兵力堵上去?”

阿勒缓出口气,摸了一把加固过的城壕:“开西城门。”

开城门,打巷战。

龙可羡临走之前,把从小到大攒的银子都交给郁青,要他把整座南清城城防重铸一遍,西城就是其中重工改造过的地方。西城民居少,要迁移起来不是难事,里边暗巷弩墙推石道齐备,是关门打狗的最佳地点。

西城涌入数不尽的敌军,犹如开闸泄泥,顷刻就占走了几条主街。

阿勒策马在前,奔袭间手起刀落绝不犹豫。

“砰——”

长/枪从侧方掷来,他勒马急停,在马匹嘶声抬蹄时翻身滚落,反手抬刀,就挡住了压下来的刀剑,阿勒顶着刀剑,推开了围来的敌兵,刀光破开了天穹,连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3/15页)

眉眼都浸上了血水,他一步一步杀开条血路,好似天降罗刹。

可淤泥似乎不会停歇,敌军还在一波波地涌进来。

这步棋下得很冒险,胜了就是一劳永逸,反杀叛军,震慑朝廷,若是输了,代价就是龙可羡给他重铸过的城池,是他们一道长大的家。

真傻。

花钱不会花,连花灯都只琢磨着买最便宜的那盏,不买首饰新衣,不捧小唱花伶,得了点金珠全藏起来了。

阿勒头一回见她金库时都沉默了,那哪是金库,分明赶得上州府银库了,他问她是不是要买一座城,她笑眯眯地说是。

没想到真是。

臂弩“铿”地落地,阿勒腿上擦过一记暗箭,他跪在泥沙里,仰头是昏沉的天,掌下是粗糙泥地,他顶开了水囊口,在烈酒入喉后,默念了句什么。

城门缓缓合闭,周遭叛军躁动起来,风很大,带走了那句低语。

***

龙可羡心神不宁。

低空掠过鸟翼,空气沉闷,雪却迟迟不落。

她趴在草堆里,整片背部都火辣辣的,她捂着左眼,小心探查四周动静。

北境秋日短,这会儿竟然飘了雪,一片两片雪花落在泥泞里,瞬间就化掉了,这是北境的第一场雪,也可能是北境最后一场鏖战。

战况不明朗,先遣军死伤过半,前突营只有五百人幸存,龙可羡自己也在鏖战中伤了一只眼睛,后背还挨了一刀,伤口不深,就是长,再进几寸,就能把她这个人一砍两半。

风轻轻吹着,周遭透着股诡异的安静。新调过来的哨兵叫邹礼,他有些紧张,抱着刀眼都不敢眨,正在这时,龙可羡动了动水囊,听得“叮”一声,他惊得哨子都快丢了出去。

是一枚铜钱。

它随着动作,从龙可羡袖口跌落,砸在石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一臂远。

“是铜板呢少君,”邹礼忙不迭翻身给捡起来,见上边缠着红色丝线,不由扭头说,“缠红绳,是压岁钱吧?我给您收好。”

铜钱回到掌心里,龙可羡拨开细碎枯黄的草叶,是压岁钱吗?她竟然有些想不起来,这是哪年的压岁钱,是谁给的压岁钱。

旷野朔风里,苍鹰旋翼而落,龙可羡握紧了刀柄,仿佛在风声里听到了过去的低语。

“讲点吉祥话来听听。”

“先生讲,人要活到,一百岁的,牙齿掉光光,也不怕……和你活到一百岁,就可以了。”

“这叫长命百岁,费这劲儿。”

少年的笑声若有似无,像是从天边传回来的,她甩了甩脑袋,觉得有些昏沉,

但下一刻,乍起的鹰唳就划破了寂静,龙可羡握着刀滚出草堆,在风起时放倒了摸到近前的野哨。

战鼓雷鸣,群马在旷野那侧滚滚而来,邹礼咽了口口水,却没有后退半步。

雪越来越大,龙可羡三日不眠不休,眉骨还在滴血,左眼也越来越模糊了,西北方向燃起狼烟,那是敌军正在猛攻的意思,她横刀替邹礼斩断一道流箭,却没有替他挡开袭来的尖刀。

邹礼倒下了。

敌军在减员,身边的将士也在一个接一个倒下,狼烟再度燃起,对方的攻势没有达到预期,只能暂撤保全,剩余的士兵衔尾追去。

龙可羡在收刀时都踉跄了,她张了张唇,忽然有些疲惫,从前以为永远也使不完的气劲已经有了枯竭的迹象。

雪粒融化在眉骨,她觉得刺痛,这痛感很陌生,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左腿就受了一击,她闷哼出声,仅剩的右眼也瞥到了逼近的寒芒。

还有个漏网之鱼!

龙可羡迅速翻掌,掷出袖里的铜钱,清脆的兵戈击碰声前后响起,竟然有两道。

风里有卷碎的枯草屑,龙可羡站立不稳,血眼朦胧地,看到不远处似乎站了个人,在稀稀落落的雪色里,看不清脸,那轮廓高挑,既熟悉又陌生的,她琢磨不清,就想揉眼看清是敌还是友,却在抬手时被抱了个满怀。

第170章重逢

这个拥抱很短,一触即离。

阴云逼近了地面,草浪间还有战死将士的残影,阿勒粗喘着,他来得太急,从一个战场下来,横跨万里海域,又奔向了另一个战场。

所幸来得及。

远处追敌的将士回来了,大伙儿围着这处避风坡,连火也没有点,只是沉默地就着冷水吃行军饼,大家都要在最短时间内补足体力,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敌袭,而阿勒半扛着龙可羡坐到了最里侧。

只是走这几步路,龙可羡整片后背都湿透了,她坐在柔软的草堆上,胸口轻微起伏,手是麻的,抬也抬不动。

气劲在多次空竭、盈满、空竭、盈满里循环往复,此时经脉已经空滞,五感钝朽,痛觉也一并回归,她咽着行军饼,本想摸出药膏子来抹抹,却发现今日这个士兵尤其妥帖。

力道适中,动作麻利,迅速地处理了她左腿和手肘的伤,在抬手查看她眉骨伤口时,龙可羡嗅到了股熟悉的味道,她鼻子发痒,偏头避开了,说:“你,好闻。”

说完就有些懊恼,怎么气劲耗空,连讲话也提不起劲儿,她又耷拉下脑袋,拽着枯草不讲话了。

阿勒这就笑了一声,转头拿水囊时,摸了把胡茬子,再看了眼自个破烂的战甲,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是么,属下倒没有觉得,少君讲讲看,是个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他问了,龙可羡便回想着,摇了摇头:“讲不好,一点点熟悉。”

阿勒顶开水囊口,把干净的绢布打湿了,抬手去擦拭她面上的血污,他动作细致有章法,冰冰凉凉的触感带走了疼痛,药粉洒上来的同时,他又说:“既是熟悉的味道,那必定是见过的,少君不妨再想想。”

那清清爽爽的气息沿着额头下滑,在龙可羡鼻尖萦绕不散,她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点儿,追着这味道去,而后攥住了指尖,被突如其来的酸涩打得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会这般?

她见过的士兵数不胜数,没有一个会给她如此复杂的感觉,龙可羡眉骨伤口处理好,眼前笼罩的黑影退开了,龙可羡不由抬起头。

已经入夜了,龙可羡左眼看不见,右眼也模糊,看不到面容,只能沿着虚影描摹出那一点轮廓,她闷闷地说:“看不见。”

阿勒抚过她右眼,没有什么问题,估摸着还是气劲耗空的缘故,他这会儿还没有发现不对劲:“看不见不打紧啊,要不要再闻一闻,说不定闻多了便记起来了。”

龙可羡陡然红了脸,往后瑟缩:“不可以闻的,这般很不检点。”

阿勒不知道该笑该哭,他俯首抬起龙可羡下巴:“龙可羡,你真——”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随之一起凝固下来的还有阿勒的表情,见到人了,上过药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躺回胸腔了,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

没道理的。

小崽伤得再重,一时的恍惚是常情,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4/15页)

但是没道理过了两刻钟还认不出他,明明从前只要闻着味儿就能毫不犹豫跳上来,他们相伴长大,对彼此都有近乎本能的亲近感。

他突然开始掏匕首割短胡子,又捆起乱糟糟的发,直到露出大半张脸,才摸出火折子,屈掌笼住火。

微弱的光线浮起来。

龙可羡受伤的眼睛因为光线而泛酸,她眨了两下眼,滑了一行泪,抬手给抹掉了。

眼前的这团黑影逐渐被擦拭干净,影影绰绰地倒映在右眼,从眉到鬓,从鼻梁到嘴唇,龙可羡看得出神,轻声说了句。

“你……”时隔小一年,两个人才重新回到咫尺距离里,一成不变望不到边的潮浪不见了,夕阳西下时昏蒙的南北天际也不见了。

阿勒终于不用再隔着山海眺望远方,他的目光贪婪,一眼也舍不得眨,心里好似热油迸溅,溅得哪哪都是酸痛,他迎着龙可羡目光,声音嘶哑:“我怎么?”

龙可羡觉着见到这个人,就像泡进了一汪热汤泉里,浑身的痛都消失了,有些记忆如同返潮,一波一波地打得她晕乎,呆呆地就说:“你,你真好看。”

“……”阿勒沉默不语,那样灵光的一颗脑袋在此刻也确实转不动了。

不料龙可羡忽地伸手,在他面颊戳了两戳,接着把自己手指头翻来覆去地看,嘟囔道:“梦里,也能戳到的。”

“…………龙可羡,”

阿勒收了火折子,以免在夜里引起敌哨注意,再蹲下来时神情凝重,“战时磕过脑袋吗?”

龙可羡甩了甩脑袋,纳闷:“没坏啊。”

阿勒低下头去:“我是谁?”

“哥哥。”

字正腔圆两个字,讲出来的那瞬间阿勒踏实了,龙可羡如梦初醒了,她蹭地想跳起来,幸而被阿勒按住了肩,侧边休憩的士兵转眼看过来,阿勒摇了摇手里的药瓶,示意是在上药,便挪了两个身位,避进漆黑的凹面里。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对视,阿勒突然低头下去,与她额对额地磕了一下,叫她名字:“龙可羡。”

碰撞是真实的,温度是真实的,连摁在肩上的力度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那些在漫长等待里,在药汤作用下已经褪色的记忆遽然回扑,龙可羡慌张又笨拙地,去碰他的面颊,去碰他的眼睛,去嗅他的味道,忙活了整整十息,才费力地睁开右眼去看他。

想说点什么,舌头却突然打了架,嗫嚅半晌才含糊地说了两个字:“阿勒?”

“龙可羡。”

“哥哥。”

“龙可羡。”

“阿勒。”

“龙可羡。”

“哥舒策。”

阴云压低了草浪,旷野里回荡着长风,这处土坡仿佛隔世的净土,微弱的光线消失了,他们依偎在这里,像是在说悄悄话。

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咫尺的距离里叫对方的名字,再从一声声回答中得以确认,分别太久,重逢仓促,龙可羡需要一遍遍重复的回答,才能打散过往无数个日夜里的等待和想念。

龙可羡的视线始终追着那点晕影不放,她忽然探身过去,亲到了阿勒嘴角,接着一下下把他唇面舔湿,唯恐来不及似的,唯恐阿勒下一刻便要消失似的,亲得又急又莽。

阿勒笑起来:“有些事情,久不做便是要生疏的,龙可羡,我牙都要教你磕下来了。”

龙可羡闷头往他怀里栽:“又下雪了。”

她北上时大雪纷飞,等过了枝头挤出的嫩芽儿,等过了闷热的雷雨,等过了萧瑟的原野,又等到了新雪落下,你才来。

“是不是等得久了?”阿勒把下巴挨在她头顶。

龙可羡点头:“一个春天,一个夏天,一个秋天,但是没关系的,你来就没关系了。”

傻小崽。

“我就在这里的,”阿勒垂着眼,“你第一次领兵,第一次提刀,我都看见了,你做得这样好,英勇骁悍所向披靡,很是威风!”

龙可羡眼眶湿湿的,贴着他胸口冷甲:“没有这样好,北境还是死了许多人,我皆没有办法……”

“谁教得你妄自菲薄,”阿勒突然卡住她双颊,抬起她的脸,“褚门战域延至几城几县?涉战将士百姓多少?”

龙可羡对每封军报都烂熟于心:“原是九城二十八县,涉战八十万。”

“如今呢?”阿勒再问。

龙可羡揪着草屑:“城县固防,流离的百姓都归置在战线以外了,敌军被驱赶至褚门以外,这两月都在打伏击,便是要将他们引到獒山下全歼。”

“这便是了,”阿勒声音缓下来,“跟前就剩一道坎儿,跨过去就是山河太平,我与你一起。”

“一起?”

“一起。”

阿勒嘴唇贴在她眼皮,他不说过往如何艰难地打进北境,如何倾斜资源在北境穿针引线让龙可羡走得更顺,如何用自己的法子为龙可羡兜底,也不说南北奔波的坎坷。

见到龙可羡的第一眼。

这其中的艰辛苦涩都不值一提了。

龙可羡怔怔地问:“打完仗,能不能回家?”

“能啊,我们回家,”阿勒贴着她指沿,“你的猫,你的马,都养得好好儿的,我有许多话要讲给你,有许多要紧的事要教给你,我们回家去,桩桩件件都要做的。”

龙可羡还想说什么,掌心就是一沉,阿勒磨着指缝挤了进来,他低头,用力地亲在了龙可羡唇角,紧跟着是咬,舌尖扫过上颚,又贴着齿面滑动,最后和她的绞在一起。

他不温柔。

因为是日思夜想的人,因为是生死攸关的战场,所以亲起来毫不留情,要用最激烈最直白的方式表达思念。

山影叠势,避风坡下的战士们都枕着兵戈,沉默地望着阴沉天穹,这场仗打得太久,久得他们忘记了阡陌里的勃勃生机,忘记了稚儿啼哭,他们抚摸着藏在紧要处的平安符和信物,等着天亮后的最后一战。

风滚着草,在平地里团起了一颗颗球,龙可羡靠着阿勒,舍不得睡,可连日疲惫和药劲儿一并涌上来,她把阿勒手指攥得很紧,在低喃里睡着了。

阿勒把她下巴固定好,顺带着将后背那道刀伤处理过,再垫了块干爽的帕子进去,趁着夜色走出了避风坡。

巡卫正在轮替,阿勒放下了发,戴上头盔,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士兵蹲着低语,他招手唤来其中一个:“左近战域的将士何时能聚集过来?”

那小兵说:“最晚寅时。”

阿勒接了片雪,望向天色:“敌方第二波攻势寅时之前必会到,否则下雪之后,他们的踪迹就再难隐藏,我们等不到寅时。”

小兵挠着头:“敌袭也不怕嘛,我们有少君。”

少君不打败仗,这是三山军的共识。

阿勒沉默了会儿:“少君命我领二百前突手绕西北方向突袭,将敌方沿着獒山遛到褚门以北,届时大军压进,即可形成包抄。”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a/>www.cz4g.com提供的《浪儿翻》 160-170(第15/15页)

“这般不是,”小兵愣住了,“这般不是送死么?进了褚门哪里还有回来的?”

草浪再度叠晃而响,风龙长驱直入,越来越多雪花落在阿勒鬓角,他望着避风坡里的某一处,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可顷刻就被风带走了。

***

雪化在颊边,凉凉的,龙可羡瞬间就惊醒了。

子时刚过,天黑麻麻的,将士们抱刀挤在枯草堆里,避风坡里一片安静,她站起来,敲了下左膝,又把脚踩实了,发觉伤口包扎得很好,没有影响走动,而耗空的气劲也已经回了八成,她踩着枯草走出去,招来巡卫。

“鹰动了吗?”

巡卫拢手鸣哨,远处接二连三传来长短不一的回应,他摇头:“没有。”

这与龙可羡的预判有出入,她伸手去摸叠雪弯刀,忽然感觉到小兜里多了点分量,正要去掏,又听巡卫说。

“二营来的那位兄弟,已经领着两百前途手绕西北方向去了,少君,若是袭扰成功,咱们只需扛住第二波攻势,等大军汇集便能把这群白蛮子围起来,像兜袋那般,一系,”巡卫比了个扎紧的手势,“关门打狗。”而龙可羡手指头突然摸到了个硬物。

就像道闸门骤然开启,一些零碎的记忆开始快速回闪,模糊的晕影,熟悉的味道,温热的触感,都在全方位裹袭她,龙可羡张了张唇,第一下没发出声音。

第二下才问出来:“他去了哪里?”

巡卫道:“绕西北往獒山去,如今应当已经到了褚门边界。”

雪粒扑面而来,打得巡卫抬臂蒙眼,一刻钟后,避风坡下的将士们整装肃列,他们要放弃伏击,在敌袭来临前绕后收割。

龙可羡迅速吃掉了行军饼,翻身上马,让方才那巡卫跟在边上,“你叫,”她改了措辞,“你姓什么?”

“属下姓尤。”

漆夜里,碎雪纷飞,草浪贴着阴云咆哮翻腾,龙可羡掌心里硌着那枚掷出去的铜钱。

阿勒把它捡回来,搁在了她兜里。

***

这场新雪来势缓,却很持久,天亮之后,整片战域都盖了层白毯,举目皆是苍茫的雪雾,马蹄和脚印在这样的雪地里藏不住。

龙可羡侧抄到了褚门西北部,她在这里发现了袭击的痕迹,沿着痕迹一路向北,在午时与各军汇合,对敌方主力形成了完整的包夹之势。

这场仗打得很难。

一方是困兽的最后一击,一方是胜利的最后一战。

但没有人后退,兵戈在这里擦碰出火星,无数的士兵倒下去,鲜血染红了新雪,三山军都杀红了眼,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积蓄的仇恨一泻而出。

他们守卫的是山河,也是阡陌后的炊烟和稚儿的笑闹。

龙可羡在马匹突进时不闪不避,叠雪弯刀的硬度无可匹敌,所过之处连枪斧都要开裂坠地,没人能挡得住少君的刀锋。

叠雪弯刀劈开了一道圈,刀影还残留在天光里,侧边就破开了一道尖啸,龙可羡侧滚下马,提刀正面迎上。

刀斧相击。

在荡开的风浪里,龙可羡扎紧的发落下一缕。

来人像只棕熊,没有戴头盔,半张脸都挂着乱糟糟的胡须,眼下沟壑黑深,眉骨挂不住皮子,顺着眼眶耷拉下来,阴狠地盯着龙可羡。

“北境王。”

刀锋贴着斧面划下去,发出刺耳的声响,龙可羡抬了抬下巴,搓掉虎口的血,没应声。

“你杀掉了我的兄弟和前辈,阻挡了我族南下的脚步,白凫族花费数十年才迈过雪峰,来到褚门边境,”他是白凫军里仅剩的将领,他知道这场筹谋已久的战争已经落败,但他很平静,绕着龙可羡缓步而行,“今日我们止步于此,却不会认命,北境数百年出一个你,白凫族里还有英勇的儿郎,你离境的那日,就是白凫族卷土重来之时。”

此消彼长,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可龙可羡不会想未来,她站在风雪中,只看得到现在:“你不要认命,你的命我会留下。”

她为这一日已经做了数月准备,蓄起的力不会空打,她要打赢这场仗,她要带回雪里离开的那个人,再跟他一起回家。

风浪再度爆开。

百斤重的巨斧横劈而来,龙可羡抬刀顶上去,眨眼间就缠斗在了一起,两边都以力道见长,但龙可羡胜在灵活,爆发性强,叠雪弯刀在密集的攻势里发出长鸣声。

龙可羡左眼已盲,右眼朦胧,但她凭借着直觉在刀锋间游走。

三山军积累了数百日的怨恨在这场仗里彻底爆发,他们嘶吼着挥泪洒血,把来犯者推回了褚门以北,他们又默契地合拢围剿,堵死了敌军溃逃的每一条生路。

一年以前,龙可羡还不认得这些人,一年以后,他们为着同一个方向挥刀上前。

他们没有名字,在这里昙花一现,他们也共用一个名字,在这里万古长存。

“轰!”

龙可羡后撤几步,敌方仅剩的将领轰然倒下,溅起的雪雾迷眼,短暂的寂静后,哽咽嚎啕和大笑声一同响起。

年轻的哨兵举着军旗疯跑,重重地一下,将旗杆儿杵进了地里。

军旗“啪”地在风中抽响。

***

剩余的三山军在清扫战场,点名清册,派快马将战报送往各方。

龙可羡仍旧策马北行,她摘掉了面具,在雪中寻找马匹经过的痕迹,可是天色暗淡,风越疾雪越骤,仅剩的痕迹都被风雪带走了,随之而来的是尖利细碎的沙石,呛进喉咙鼻腔的空气浑浊,龙可羡的脸上也开始出现细小的伤口。

她濒临力竭,攥着掌心里的铜钱,脑海中有道声音在不断重复。

找到他。

找到他。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一并消失的还有本来就稀薄的气劲,龙可羡越来越疲惫了,那是种无力抵抗的衰颓感,浑身的刺痛犹如返潮,一波波地扑在干涸的经络里,她的左腿再也撑不住,整个人朝侧方一歪,扑通跌进了雪地里。

***

龙可羡在雪中踏上战场,又在雪中一战封疆。

敌军被打回了荒原深处,近十年都不会再有一战之力,战报快马往王都送,北境各处关隘都在有条不紊地开放,而对龙可羡来说,此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支小队在褚门往北二十里处找到龙可羡时,她半截身子埋在雪中,再迟一刻就要窒息失温而亡。

再睁开眼时,是在一张长榻上。

龙可羡脑中昏沉,她坐起来,拍了拍脑袋,更觉恍惚欲呕了,她遍寻铜钱不着,喊了两声,却没有人应。

回声荡在幽暗的室内。

龙可羡拖着伤腿,摸索着往外走,触到门扇的同时,也听到了外边绑缚的铁锁丁零声。

大雪里离开的人没有再回来,龙可羡被关进了悬戈台。

【请收藏本站,才子书库,新手机端p.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的小说】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